拨乱反正的机会都没有了。
稍事,他主动牵起话头说道:“对了,九棠今朝向我要了个探视权,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黄金荣主动提及核心问题令苏三心下暗喜,她抖了抖睫毛,懵懂的问道:“九棠近期把重心放在了爵门的案子上,他不会是想要探视俱乐部的那几条蛀虫吧?”
“对!”黄金荣加重语气说道:“他想探视常丰,我已经准了。”
苏三溜了溜眼珠,尔后挑起眉梢不以为然的说道:“九棠也真是的,顾念这些鼠辈做什么?!该坐牢的坐牢,该枪毙的枪毙,还探视什么呀?”
“我也是这么跟他讲,可那小子不开窍啊!!”黄金荣甚为赞同,立即随声附和。
“以我说这个案子就该结了!英租界巡捕房的门道不是轻易能摸透的,纠缠下去也未必能掘出内幕来,何必给自己添堵呢?!”苏三无精打采的摊了摊小手。
临了,掂量着火候悻悻的说道:“他现在是要当爹的人了,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我就不这么想了,横竖是嫁了个白相人,回避矛盾不如直面矛盾,控制事态不如全盘洗牌。”
黄金荣发现话不对味儿,愣愣的问道:“丫头……你想怎么办这件事??”
“还能怎么办?”苏三扬起眉梢,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找不出幕后庄家,那就只能把爵门的流氓全都换掉,否则怎能杜绝勾结一气的情况。”
“什么?!不行、不行!你这是蛮干!”黄金荣陡然变了脸色:“那里面有几百号流氓,洪门的人居多,青帮的人也不少,这么做动静太大了,会出事的!”
苏三乐于见得他如此焦急,火上添油的说道:“哪有这么严重?九棠接管爵门的时候,所有流氓都撂了摊子,他不是照样挺过来了吗!”
“胡扯!!他赢得如此被动、胜得极为牵强,你怎么都不好好想一想?!”黄金荣心焦气躁的站起了身来:“再说了,‘无人委用’和‘不予委用’完全是两回事!不予委用总该有个理由吧?你以什么理由面对洪门山主?以什么理由面对季云卿?以什么理由平息众怒?!”
但见此状,苏三立时打住:“好了好了!您别着急,我知道了!”
“当真知道了?”黄金荣岂会连敷衍都看不出来。
“嗯……”小女人低头玩起了指间的钻戒。
在黄金荣眼里,这无疑是心藏执念的回避,僵持了片刻之后,病房内响起了一腔颓丧的声音:“罢了罢了,这事儿还是我来办吧!”
苏三窃喜的勾了勾嘴角,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抬起眼帘说道:“不必了,老爷子,这些小事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处理吧。”
“小事?”黄金荣气不打一处来的鼓起了眼睛:“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只怕交给你就会变成一件不可收拾的大事!”
说罢,他长吁短叹的感慨道:“你呀!聪明有余、经验不足!江湖上的事闹不好就得丢命!得谨而慎之!你还嫩得很,千万别逞能!”
苏三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视线在黄金荣脸庞上流连,忽而真真有些好奇,即刻脱口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的事,你就别掺和了,我会和九棠商量的!”黄金荣卖了个关子,重新带起了笑意:“想要家庭和睦,女人就得站在男人的后面,你可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黄金荣能说出这样一席话来,终是让苏三带起了会心的笑意。
一场面谈,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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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门的案子,存在着英法租界的争议。
老千的尸体在法租界浮出水面,打捞时有很多民众围观,事后也有多家报刊进行了报道,迫于公众舆论,公董局勒令黄金荣火速破案以安民心。
随着苏三和季十一的介入,案件的事发地水落石出,英租界工部局参与了进来,有意将案件引渡回英租界。
黄金荣凭着捉鬼放鬼的伎俩,曾“屡建奇功”、“屡破奇案”,在法租界公董局的洋主子心里,颇有几分传奇色彩。这件案子已轮廓分明,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就算没有人情的因素,他也绝不会放手。
公董局听取了他的意见,认为舆论压力都在法租界身上,没道理将案件引渡。双方高层经过了多次磋商,最终以法国佬完胜收场。
既然黄金荣有机会向公董局的高层进言,那么英租界巡捕房的大人物也有机会向工部局的官员献策。两边租界为了一个案子争得不可开交,个中的玄机就不言而喻了。
由于有这样一段背景,黄金荣一直未把案犯移交给法庭,打算先回避一阵再开庭审理。综合上述条件,案件尚有回旋的余地,人为操作的空间非常之大。
黄金荣从苏三的病房出来之后,来到白九棠身边手压肩头,悠悠说道:“你那小媳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你可不能什么都听她的!先进去看看她吧,待会儿让司机送她回家,我们回聚宝楼聊聊。”
陆连奎见状凑近了身来,对黄金荣恭敬的问道:“老爷子,那我呢?”
黄金荣循声而望,怔怔的颔首说道:“你自然得同往,否则我该如何处置那名警员?我可不想和英租界巡捕房结怨!”
番外 『第124话』 揭爵门案底牌
『第124话』 揭爵门案底牌
黄金荣给常丰许下的承诺。是禀明内情即可重新定案,改蓄意谋杀为错手伤人。一线生机悬于眼前,凡夫俗子如何抵御。
黄金荣向白九棠提的条件是求一个明白则已,不许扩大事态趁胜追击。识时务者为俊杰,九棠岂不知见好就收的道理。
督察长稳坐法租界巡捕房的第一把交椅,靠的不全是投机取巧,一件棘手的案子落到他的手里,基本达成了一个三全的结局。
据常丰的口供牵出了一道黑幕,原来祸首正是坐享爵门俱乐部干股的华人探谭绍良。
青帮在英租界的势力不及洪门,季云卿为了稳定局势启用了大量洪门徒众,这个方案从宏观来看是成功的,从微观来看必然有其弊端。
谭绍良既是英租界的核心人物,也是一尊笑纳四方财的活貔貅。早在加入爵门之初,就物色好了人选,勾结洪门徒众付威廉等人,买通老千、荷官,钻空子取小财。
白九棠接任之后,谭氏党羽蠢蠢欲动准备大发横财,付威廉趁势煽动驻场流氓离场,欲图将爵门布置成空巢,暗中派老千进场渔利。
谁料新任安保司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不但搬来救兵助阵,还紧紧把持着账务,构筑了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将谭氏党羽的贪欲拦截了下来。
白九棠锒铛入狱后,消息呈半封闭状态,爵门上下不知安保司去向何方,谭党无心刨根究底,摩拳擦掌伺机敛财。
这帮贪婪之徒一直盼着干几票大的,但又不得不顾及外在条件的限制,处于步步为营郁郁不得志的境地。忍耐到今时今日,合作方的老千逐生退出的念头,要求谭党退还抵押金,解除两边的合作关系。
常丰等人不甘放弃眼前的机会,游说老千留下来应付场面,谈到后来双方都失去了控制,游说变成强硬的威逼,反抗变成爆料的威胁,常丰恼羞成怒,开枪射杀了老千。
赵阿水在俱乐部的众流氓中属于“弱势群体”,人前没有非凡的表现,人后又没有帮会为其撑腰,一介闲散人员无依无靠,正好被谭党借来挨刀。
事发后,常丰将此事上报,付威廉心知娄子捅大了,分毫不敢延误立刻向谭绍良求助。
英租界巡捕房的头面人物闻讯大惊,打破常规先于巡捕房召来卫生局的人拉走了尸体。并吩咐谭党们派人假扮家属将其领走、抛尸。
爵门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却不能大白于天下,白九棠气得脸青面黑,表面上佯装平静,暗地里百转思量。
秘密提讯由黄金荣全程操控,面对惊人的谜底,他显得异常平淡,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见惯不怪、处变不惊。问讯结束之后,黄大亨携白门后生离开巡捕房,二人一路缄默赶回到了聚宝楼。
被安排在此等候的陆连奎度过了惶惑不安的三个多小时,尘埃未定的鸣枪事件和意料之外的冷遇,让他七上八下心里发慌。
惊扰事件并未产生恶果,黄金荣有心化解这段恩怨,当即下令释放了英属小巡捕,了却了门生心头的一桩大事。
陆连奎惊喜交加,在法大马路的“福临门”酒楼摆下酒席,宴请黄金荣、白九棠及两门子弟,既作为感谢老头子的支持,也作为对白门堂主的赔礼道歉。
席间推杯碰盏、气氛热烈,只是那满桌未动的菜肴。未免泄露了三方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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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路西段十七号
三楼的卧室里,温黄的灯光普照,香醇的咖啡弥漫,苏三穿着厚厚的丝绵睡袍蜷在沙发中发呆。
安静的园子忽然喧嚣起来,响亮的车鸣、轰隆的发动机、嘈杂的人声、开启的铁栓,交织成了一首欢快的歌曲,苏三雀跃的跳起身来,倚向窗边俯览花园景致,罗孚车缓缓驶入车道,是白九棠回来了。
男主人无法健步如飞,女主人不忍矜持等待。手扶窗棂的妙影闪离了卧房,疾步向楼道奔去。
客厅里灯火齐明,苏三走下最后一步阶梯,恭立在大门边的宁祥迎进了归家的白九棠。
谁说上海滩的白相人一定会穿长风衣?白门堂主的英式猎装很精神。谁说流氓的打扮都是千篇一律?白大当家的自是与众不同风貌非凡。
男人不是布偶,不能恣意摆弄,这道理世人都懂,可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女人多少都带着一股蠢劲儿,就如痴痴微笑的白苏氏,一个介于现代和近代之间的女人,一个将丈夫穿衣吃饭当做事业经营的女人。
“这身衣裳穿起来真好看!”小女人迎上前去,搀住了摘下礼帽的夫婿。
“男人穿衣裳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今后少出去瞎逛!怎么还不睡?晚饭吃的什么?肚子饿不饿?”夫婿并不领情,绷着臭脸扮威严。
“除了吃和睡,你能不能问点有新意的问题?我只是怀孕了,不是变猪了!”苏三接过他手里的栗色帽子,偏高头颅调侃道。
“变只猪倒好了,一次生八个,免得麻烦!”白九棠瞪了她一眼。那边厢自是不示弱的回瞪,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着嘴,缓缓朝沙发靠近。
永仁和阿昆紧跟在身后,扶白九棠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又用软凳替他垫好了腿,苏三坐在一旁为他脱下了猎装,拿着衣服和礼帽朝衣帽架走去:“我做了些宵夜,你要不要尝尝?”
晚宴有名无实,白门子弟无不闻言欢欣。唯独白九棠脸色一沉,不客气的训斥道:“我不是让宁祥主理这些家务吗?你操这份心干什么?”
宁祥缩头缩脑的退了两步,躲在众兄弟间,频频朝苏三投去求救的眼色。
“罢了罢了,这些事我们回房再说,先让大家吃了宵夜休息吧!”苏三从衣帽架返回沙发,心领神会的扫了兄弟几眼,笑眯眯的把话题带过了。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烟,有主妇的家庭就有温情。能把宵夜做得比晚餐还丰盛的,恐怕也只得作息时间混乱的白相人嫂嫂了。
饭厅里蓄满了欢声笑语,大快朵颐的男人们不忘啧啧有声的恭维主妇的手艺。一顿细嚼慢咽可以吃上个把钟头的宵夜,被众人风卷残云转眼就解决了。
餐后,老何告辞回家;宁祥、宁祥收拾碗筷;永仁、小佬昆搀扶白九棠上楼就寝。
再过半个小时,整个宅子会安静得跟古堡一样,除了弯弯的明月。喃喃的虫鸣,别无更多的叨扰者。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白氏夫妇才能享受片刻的私人时间。苏三日复一日的等待这一刻的降临,等待彼此都卸下人前的面具,无所顾忌的坦承相见。
白宅渐渐沉寂了下来,三楼的卧房里温情满溢。夫妇俩依偎在床上,女人手持玉印堂的油脂,驾轻就熟的在男人脸上捣腾。
白九棠双眉倒竖、两眼紧闭,时不时便要厉声吼上一句:“你到底有完没完?还要摆弄多久?”
“你急什么,就好了!”苏三放下手里的小圆盒,两手齐用在他脸上揉来揉去:“你整日绷着个脸。多半是让秋燥弄的,不搽点油脂润一润会起皱纹的!”说罢,满心欢喜的捧起他的脸,秋波律动的左瞧右瞧。
白九棠被她瞧得毛骨悚然,挣脱柔荑别开了脑袋:“行了行了!我一不是面首、二不是伶人,不用靠脸孔吃饭,你顾念我的脸不如顾念我腿!那才是我吃饭的家伙!”
苏三心尖一颤,涌起了无限伤怀,转瞬收拾好情绪,扬高声线说笑道:“哪跟哪儿啊?你一不是跑堂的、二不是拉车的,即便将来真的不能康复,依然可以好好做你的堂主,假以时日兴许还能做舵爷呢!”
白九棠若有所思的调转视线,静静的望着妻子发怔,人在情绪不稳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的泄露一些秘密,比如其妻的心意,比如其妻的京腔。
苏三的心意不难揣测,故作轻松的反驳饱含了浓浓的疼爱;可是她情急之中冒出来的京腔,未免也太令人费解了。
“你的心意我明白,各人该自安天命,放下渺茫的执念。我既然身在江湖,就会努力成为持枪的猎人,只要不做那猖狂出逃的兔子,健全的身体不过是光鲜的外表,的确无须耿耿于怀。”白九棠长叹一声,身子后仰靠向了床头。
本想安慰丈夫一番,怎料反倒被丈夫安慰了,苏三发现心意被看穿,不由得卸下扮相,凄然的叹道:“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我们别放弃希翼,痊愈的几率并非为零,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白九棠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良久之后才挣脱了出来,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侧目凝视着苏三。话锋一转,严肃的说道:“好了!我们别再说这个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苏三被突如其来的特写脸吓了一跳,仰退小脸盯着他仔细的瞧:“追击事件的经过?我和黄金荣谈了些什么?或者是,我迎合陆连奎的原因?”
白九棠一早抛开了凄凄艾艾的悲凉心境,此刻目露精光,锐不可挡:“其余不谈,仅这三件事,你先给我一一道来,不许隐瞒!”
苏三一时半会还未转换得过来,掠视着他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你这么凶干嘛?好像我常常瞒着你什么似的……”
白九棠懒得跟她浪费唇舌,两手抱胸转回了脸:“没隐瞒过就好,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