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卿仿佛视听严重受损,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尚在震惊中未能回过神,良久之后才目光呆滞的喃喃道:“这事儿是得自己办……”
说罢,总算是回了魂儿,缓缓溜过眼珠,死死钉在长子脸上,哀怨的斥道:“你一不肯认老子、二不肯拜季门,老子以什么身份和理由去问黄金荣这码子家事?”
那厢也终于冷静下来了,回望了老父片刻,愣愣的摊了摊手,“所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想操也操不上……”
“撒?你说说而已?好个小赤佬,你耍老子是不是”季云卿当即怒不可遏的咆哮起来。
……
1921年对季大亨来说是悲情的一年,他在这一年里获知了两个不幸的消息。
一是次子结了一门日本黑帮的亲;二是长儿媳极有可能是黄门的闺女。
一时间他似乎看到两个儿子将在鸡飞狗跳中度过余生……虽然他们在栽水的时候会比当年的他幸运,但他们的家庭生活是否能如常人一般安逸?
他是一位老派人物,讲求男尊女卑、讲求妻贤子孝、讲求三从四德、讲求遵循礼教……
然而,当他宛然叹息之时,却平白白坠入了往事。想当年,他那位挚爱,不正是一位不肯遵循妇德礼教的异类么。
可他至今记得,她手拿量衣尺的模样,那尺子一下下瞧在心上;他亦至今不能将自己原谅,整个心房被银针狠狠穿插。
有了这件事作底,他终于稍稍放宽了心。
幸不幸福,不能以常理作为定数,幸福是命运的给予、是造化的撮合、是缘定三生的际遇。
既然如此,横竖是不可控的因素,不如顺其自然,只求“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番外 『第180话』 门当户对上上婚配
『第180话』 门当户对上上婚配
世界在任何时候都是现实的,家境在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的,这是一条横古不变的真理,流传至今亦在源源不断的往后流去。
凤凰男与孔雀女是一支催化剂,现代人将这问题白热化升级,且将寻常事吹成了俗不可耐的热门话题,事实上它们在过去的千百年间存在得如此低调淡定。
门当户对是上上婚配,实在不然,则男要有才、女有要势;再不然,则男要有财、女要有貌,再不然,就属芸芸众生的平平人生了。
季云卿已五十而知天命,若不现实一点,岂不是老天真一名?
虽然他并不希望苏三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可当他获知这样一条信息时,却立即改变了最初对爵门清扫计划的认知。
至少,他不再过多的担心黄门的老狐狸会算计自己的宝贝儿子,当下便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只要黄金荣那边没问题,他便接纳陆连奎这位新的合伙人。
说到门当户对,黄季两门是标准的登对。即便季云卿处于江湖二线,但正如白九棠所言,他尚在力争上游,捐的官职不比法租界督察长的名头低,而黄门大亨亦在有目共睹中,渐渐朝碌碌无为的深渊滑去。
这两个屈指一数的黑帮家庭,从势力和财力上来看,无疑是平衡而适应联姻的。
……
拿到了期盼已久的答复,白九棠春风得意的准备打道回府,然而季老头子舍不得就此放人,不惜立即打电话约见干女儿卢文英,以撮合计划为由,留儿子吃了夜饭再走。
白某人初初还有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惆怅,可惜那股神经生得太细,没能将这惆怅持续下去,稍事便平顺了起来,只管遵照老习惯,摆开场合邀约老父打牌,意在输了千儿八百的给他,当做是一点心意。
对于季老爷子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拿儿子的洋钿充自己的银库,这种有子撑腰的快慰,堪称无事能及。
家有二子一翁外加一媳,正好凑一桌牌搭,季十一被召下楼来打牌,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但亦能应对自如。
再则其兄刻意抛出一些轻松的话头来,迫着他一来一往的应答,几圈麻将搓下来,倒真是随和了。
屋子里没有外人,牌桌上那些看似家常的话题,则桩桩都是大事要事机密“绝密”。
季老爷子摸了一张八筒,打了一张万字牌出去,颔首罗列着门前的麻将牌,漫不经心的说道:“九棠啊,我听说你本有机会追缴赃款的,怎么最后无疾而终了?”
那厢正在摸牌,闻言僵了一僵,调过视线瞪了兄弟一眼,摆正脸色朝老父回应道:“这事下来再说吧……”
“屋里又没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季大亨纳闷了,收紧下巴定睛瞅了瞅他,接着快速扫了近旁一眼,但见苏三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便了然于心的吸了一口气,再度审起自己的牌来,“你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了么?既然要亲力亲为的扶持,首先就得开诚布公的交代重大事宜”
白九棠不愿在苏三面前提及与身世相关的话题,自然也就不愿提及刘琨煜一事,哪怕是自己欠老父一个交代,也仍是耍横一笔带了过去,“啧这是两回事”说罢,横眉倒竖的打了张牌出来,“九筒”
“你这算什么态度啊?”季大亨微愠的皱起了眉头。
“胡了”季十一兴高采烈的推倒了门前的牌,朝家兄伸出手来,“给钱”
“刚才苏三打九筒你怎么不胡”白九棠窝火的瞪着兄弟。
“她打九筒了吗?我怎么没看见……”原来季十一也是会耍赖的,而且不比他那家兄的恶劣程度低,总之是一脸流氓相。
“妈XX,你敢跟老子玩花样”白某人勃然大怒。
季云卿无数次的再一次被儿子们晾在了一旁,“砰”的一声拍响桌子喝斥道:“**,都给老子住口,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
这二人悻悻然的白了对方一眼,偃旗息鼓不再纠缠了。白九棠不情不愿的掏了钱,那厢得意洋洋的接过了手。季云卿脸色难看的瞪着他俩,稍事才合着大家洗起牌来。
苏三瘪着小嘴摸牌打牌,甚有几分凄楚的味道。敢情她那男人只是说得好听,却绝无实际行动的证明,所谓的信赖就像是无良上司画的饼,加班加到死都只能看不能吃。
她那凄凄艾艾的神情,落入了三位男性眼里,亦不同程度的为此而分心。
白九棠轮了太太好几眼,终是敲着桌子责难起人来:“你哭丧着脸做什么?一家大小就我一人在输钱,你只管乐你的吧”
这随口而来的“一家大小”,简直说到了季大亨的心窝窝里,只待这心情一好,便和颜悦色的开口了,“苏三呐,家门是家门、江湖是江湖,你只管把持好家门,其他的事不用太过留意,再能干的女人也得把重心摆在家里,等将来孩子出生了,还够你忙。”
季云卿难得对人如此温厚,苏三自是见好就收,赶紧收拾一番,牵起了嘴角,“知道了,季师叔。”
语落,轻轻呼了口气,迫着自己振奋起来,兴致盎然的说道:“怎么一下子沉闷起来了?我还指望着掏点九棠的银钿出来补贴补贴零花呢来来来,咱们好好打牌”
季大亨眨了眨眼,故意板起了面孔,调侃道:“不是吧,你不是在管家么?还需得着掏他兜里的银子补贴零花?”
苏三抬眼审视了一番,但觉这言语里玩笑的成分颇重,便安心回以了一句,“哪能啊我管的是存款,他掌的是外快。这接管都大半年了,除了固定的俸禄之外,也不见他拿钱回来,尽知道拿钱出去罢了。”说罢,嘻嘻笑了起来。
“你就知道钱”白九棠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出手摸了一张牌,用拇指审了一审,“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二万。”
季十一正埋头理牌,但闻此言顿了一顿,抬起头来,朝老父说道:“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还有这回事,我听白门的兄弟说,九哥在津门花了两千多个大洋,要不您老给他补上吧”
“啊”季云卿愕然的张大了嘴,这才发现“二犬”欠缺一次**代事由的德性。转而沉下脸来,冲那二小子喝斥道:“为什么要我给他补还不都是为了你从你月俸里扣”
季十一本想借花献佛做做好人,哪知道老父如此精明,只得悄悄翻了翻眼帘,讪讪然说道:“喔……当扣则扣吧。”
此时此刻,苏三与她那公公不禁非常好奇的关注起了同一个问题,齐齐朝白某人探头问道:“你那两千个大洋是怎么花的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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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棠抬眼看了看他们,清了八声喉咙都没说得出话来,最后只得发挥他那混劲儿,高声嚷嚷着说道:“打牌打牌,得空再来说这些事”
……
季云卿喜好清静,却得两个聒噪的儿子;再则暴躁而性急,却又被迫遭遇了挤牙膏似的情况说明。到头来,连他自己都不知该怎么下定义,这辈子底是幸还是不幸……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卢文英也差不多该到了,只得暂且放下津门的事情,谈起了当前的问题。
“文英好歹是我的干女儿,你要拉拢她我没意见,不过我得提醒你,不能以算计为主”季大亨一边摸牌一边说道。
“哪要如何?”白九棠应声抬头,瞥了老爷子一眼。
“以和为贵。”那厢蹙眉审牌,不曾回视。
“没问题。”这厢爽快应答,亦回到了牌局。
“答得这么顺口,你想好怎么做了没有?”季老爷子可不是个含糊的人。
“想好了……”白九棠吃牌碰牌不亦乐乎,想想应道:“顶多另外帮她找个场子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厢定睛想了一想,这才摆开了架势,正经八百说道:“我看这段日子她在外头也吃了不少苦头,不如我帮她缴了罚款,你让她回来吧?”
“那不行。”这次换白某人专心审牌,不予回视了。那手上摸牌理牌,那嘴上嘟嘟囔囔,“这是原则问题,我老头子说了,作怪的女子不能容,有多远赶多远去”
“啧”季云卿发出了不悦的声音,盯着他说道:“你老头子说的是法租界的事,我跟你说的是英租界的事,他那一套在我这里吃不开”
白九棠循声而视,缓缓聚焦,端详着老父,歪着脑袋问道:“您到底要不要我在爵门管事?不要您就说一声,我收拾东西就走人”
季云卿被不肖子将了一军,哑口无言的憋了大半天,终是憋出一句负气的话来,“唉我懒得管你文英可不是什么善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闷头打起牌来。
白九棠何尝不想通过简单而有效的方式,缓和他与卢文英之间的矛盾,但他已先行答应了林桂生的提议,如今是万万不能重复委任了。
也怪这计划被拖延了太久,几经纷扰之后,早忘了还有卢文英这一茬。照此看来,要过这一关似乎有点难度,闹不好得弃用这张牌,另觅高招才行。
番外 『第181话』立足前景
『第181话』立足前景
想到这里,白九棠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新的念头,这个念头其实在他脑海中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切入口。
季云卿似乎发现他有了想法,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说出来,让我给你参考参考。就算你不肯姓季,亦可听听姓季的老东西唠叨几句”
白九棠被老父挤兑一番,表情显得有些尴尬,沉吟着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问吧。”那厢颇会得势饶人,立即正色回应。
“您在英租界有这么多自己的生意,有必要将重心用在抱台脚上么?”白九棠面带狐疑。
“谁说我只是抱台脚?”季云卿狡黠的半眯着眼睛,将那长子细细端详。仿佛一瞬间洞察了年轻人的心意,又仿佛尚在揣测不已。
“这话我该怎么理解?”那厢错愕的挤了挤眉头,“别告诉我你在爵门占股份”
“也不能这么说,时候还未到……”季大亨有意要卖这个关子,点到为止不再多言。随着连贯的摸牌出牌,整个牌局又动了起来。
白九棠愣了半饷,一咂嘴蹙了蹙眉,收起垂问的表情,应付起牌局来。
稍事,季大亨主动拾起了话题,再度启口说道:“这些事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管一步一步走稳当不要想着一步登天青云直上”
白九棠快速瞥了老父一眼,直言不讳的说道:“我想自己做点事有什么不对?怎么就叫一步登天了?再则这样也可以解决卢文英的问题,可谓一等一的‘以和为贵’,这不正好应了您的请么”看来这儿子也不差,一举破译了父亲言语下的含义。
在外人看来这是在打哑谜,在父子看来这是在交心,季云卿感到很是畅快,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继而摆正脸色,严肃的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一想自己做点生意、二要解决文英的问题,那么多半是想办个舞厅,你知不知道你在英租界算什么?你要办舞厅?你算老几?”
白九棠听闻此言不乐意了,也摆出严肃的表情来,一板一眼的问道:“您就不能说明白一点么?我到底是差势力还是差财力?”
“你自己说呢你哪样够格了?季云卿毫不客气的挑起了眉。
“我觉得我哪样都不差”白某人也杠上了,眉头挑得不比老父的低。
那厢初初一脸阴霾,莞尔竟是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个妄自尊大的后生”语毕,沉下脸来,骂了一句,“且不说你那狗屎一样不起眼的小势力,就论财力吧你有几个臭钱啊?个小赤佬……”
这一席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公开场合的直言,因那老父的笑声显得格外可恶,白九棠气得脸青面黑,却是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苏三在一旁看得心急,恨不能掰开丈夫的嘴,让他头头是道的辩驳一番。
想当初,清扫计划是夫妻二人一起商议的,妻子只是定出了一个避免杀戮的大方向,而丈夫却一步步拟定出了详细计划。
某君的改观与变化、以及那不易示人的慧黠,统统都揉在了这计划里面,可他偏偏就不肯竹筒倒豆子,摊在台面上争取他人的支持和赞赏。
苏三想来想去,实在是替丈夫憋得慌,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效仿大亨的路数也不乏为捷径一条。九棠,你说是不是?”
季云卿调转视线看了看她,又转回视线看了看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效仿谁了?”
白九棠受到太太提示,也不曾多想便冲口说道:“我在英租界行走,自然得效仿您既然您与洪门三合会打成一片,我亦不能忽视这一点”
说罢,颇为憋屈的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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