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雪丝莱有些怔,然而一贯的冰冷很快取代了那一瞬的柔软,她嘲讽地看着雪冢:“怎么,表哥又想把我赶出去?”
雪冢淡淡道:“什么时候来的?”
雪丝莱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表哥嫌我来得太早,打扰了你和那位小姐亲热?”
“暗夜一族结婚前七日不可相见,她在大公府。”
“是吗?”雪丝莱翻白眼,“很寂寞吧,很想她吧?”
“你不该来。”
“为什么?怕我吓到你柔弱的小未婚妻?”
突然,一支箭唰地射过来,雪冢眼疾手快拉开雪丝莱,推出一个魔符将箭弹到一边,那支箭插在地上,隐隐闪着寒光,居然淬了毒,紧接着一片箭雨纷纷落下,雪冢撑起魔力罩,将雪丝莱推往安全的地方:“你快走!”
雪丝莱大惊,抓着雪冢:“那个女人这么对你?”
“你走!”
“我早就告诉你,求魔王帮我们,她仗着是大公的女儿居然敢这么……”
箭雨骤增,雪冢逼雪丝莱看着自己:“她会杀了你。”
“就因为我是跟你最亲的女人?果然,暗夜一族的人都是疯子……哥,你就打算这么憋屈下去?因为她看中了你,就只能娶她。因为她要海伊诺尔,就送给她做结婚礼物。未来她越来越过分你怎么办?”
雪冢抓住她的领口:“我劝你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你这样一直忍,一百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就会发生在你身上!”
雪丝莱胸脯起伏,满眼仇恨。
雪冢就差捂住她的嘴,低吼:“不要再提那件事,你不该记得!忘了它!”
“你忘掉倒容易。”雪丝莱攥紧拳头,“我忘了,就是没有心。”
雪冢看着她单薄的侧影,像是轻轻叹息,又抿起嘴,板着脸说:“你斗不过他们所有人。”
“那可不一定。”雪丝莱猛地一挥手,箭雨全部震落,暗处跌出一个人来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显然就是偷袭者。那人就在我头顶上,差点暴露了我的位置,害得我心脏停了一瞬间,幸好雪丝莱没有过来查看的打算,只是冷冷地揉着手腕。
“我从来在族群中就是异类,还需要怕什么。”她自嘲,“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我,除非你们暗夜一族像一百年前一样,集结几大家族几十个人一起……”
雪冢这回直接捂住她的嘴,眼神极冷,一字一顿道:“你真的想死?”
雪丝莱甩开他,转向另一边:“那天我要处理掉那个小矮妖,你还拦着我,现在可好,他落到魔王陛下手上了。”
雪冢神色微变:“你也……”
“暗夜一族懂得医术和神力的人不止你一个,怎么,现在你还有本事把他从魔王陛下手中夺回来吗?”
雪冢眯起眼睛:“你有什么理由不希望陛下得到他?”
雪丝莱不回答,轻哼一声,她的目光随意一扫,落到花神结晶上,而后就再移不开。她神情暗了暗,似回忆汹涌而来,措不及防,好半天,沉声说:“这是我送你的。”
雪冢还想说什么,听了这句,顿时无话。
她闭上眼,像是不愿面对这颗美丽的结晶,即将被她唯一信任的人,送给她所恨的女人。“算了,”她目中冷漠,“反正送你后,也没见你高兴。”
“反正,你也不曾珍惜。”
…
雪冢在雪丝莱走后,在花神结晶边站了很久。我听见他似乎在喃喃一个名字,他说“夜苏,我该做什么呢……?”
那个名字我仿佛以前也听过,也是同样的语气,仿佛那个“夜苏”是他极其信任,极其亲近,极其倚靠的人。
他走后,我又呆了好一会,才回魔王的寝宫。
我又想起伯爵初次介绍花神结晶时,说那是名钻海伊诺尔,说那是会带来诅咒的宝石,可即使会让人丧命,那也是他最最珍贵的宝贝。
因为,那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送的。
原来,伯爵是很深情的人。
他并没有辜负阿诺的忠诚,那天晚上,看到阿诺后显出的心急如焚的人,就是他。那时我就该知道,伯爵早就发现魔王有伤,早就知道阿诺有治疗的能力。就像他那天说雪丝莱“杂种”把她气走,不让埋伏在周围的人伤害她。就像他说要将阿诺投入地牢,不让魔王得到他。
伯爵看着花神结晶的时候,依旧是那样清高冷淡的神色,仿佛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面孔。
越深的感情,越不见波澜。仿佛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或许是因为放在心上的东西,太多。
我忽然觉得,那颗结晶重了许多。不知魔王要如何利用它,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所有人都能圆满。虽然,这几乎不可能。
…
晚上,魔王被请到大公府,连着附近其他种族的贵族一起举行晚宴,我要照顾阿诺没有跟去,他在黑色飞马拉着的华丽马车中,掀开帘子看着我:“晚上不要出门,小心。”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都是说这句话,按理说我应该觉得无聊,却听到他这么说就心安一些。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只是招手让我过去,揉揉我的脑袋。
“无论发生什么,要相信我。”
他的目光很认真,我有些不知所措:“魔王,怎么了?”
“没事,”他微笑,“等我回来。”
“嗯。”我看着他一直在马车的窗子看我,黑马展翼,扇翅千里,车厢上的黑色玫瑰飘落一朵,落在我手心里。
最近总觉得,每次跟魔王分别,就永远都见不到了。我压下惴惴的心情,觉得自己在魔王无征兆地回归后,在与他有关的问题上太不淡定,甚至有点脆弱。可能是被他抛下,被他隐瞒到伤心了,又回来了刚刚被他捡回来,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因为七日不见的传统,伯爵没有跟去。我见他在门口恭送魔王,有种无力感。
你因他人的经历而为他担心,却发觉对方若无其事,如果知道了还会笑你想多……这种感觉实在是像一拳打到棉花上。
他似乎在默默地念一个名字,夜苏,夜苏……
夜苏,究竟是谁啊?伯爵一苦恼就会想到这个人。
我叹了口气,回去照顾阿诺。
…
我觉得,魔王的第二个任务,我完成得实在很好。现在我不仅跟阿诺混熟了,还挺有感情。
阿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不懂治疗,只是觉得他体内的气息平缓许多,似乎还在渐渐圆滑宽厚起来。风吹开窗子,我回过头去,没见异常,便起身关窗,明净的玻璃反映出屋里的情况,阿诺的小窗边赫然多了一个人。
雪冢伯爵看着阿诺,依旧高贵,依旧冷淡,却让我产生了不想打扰的心情。莫名的,我觉得他的背影很疲惫,需要一张床,一段温柔的音乐。
最终我还是回过头:“伯爵,您来了。”
雪冢对我彬彬有礼地点头:“管家先生。”
“阿诺已经没什么大碍,估计这几天就能醒来了。”我尽职地走向橱柜,招待客人,“伯爵要红茶还是绿茶?”
“不必,谢谢。”
“来一杯吧。”我对他笑,“感谢伯爵下午没有把我从树丛里揪出来。”
雪冢并没有显露出惊讶,他身上无处不体现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贵族气质,让人难以亲近,处变不惊,优雅体面。“既然如此,鄙人就直接说明来意好了。”他说,“鄙人想请管家先生求魔王,不要利用鄙人仆从的力量。”
我说:“阿诺已经卧病在床,魔王不会强人所难的。”
他垂下眼,思量片刻,似乎做了决定。
r》 “鄙人的仆从或许告诉过您,他同鄙人年幼时曾关系亲厚。其实时至今日,鄙人依旧视其为亲族。”他看着我,似乎能直看进我心里,“黑木先生,我可以相信您吗?”
我听他改了称呼,语调中显出诚挚,心中微微颤动,一时同情心泛滥,把茶杯放在他手边:“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请说。”
“鄙人的仆从,阿诺,似乎不只是拥有治愈的力量,”他观察着我,斟酌片刻,“他拥有这种力量的源泉。”
我皱眉:“什么?:
“鄙人同鄙人的妹妹都自由对医术有兴趣,尤其是治愈神力方面,在医术方面,自称大陆顶尖也不自愧。据鄙人的探知,魔王受了伤,”他顿了顿,“重伤。”
“当然,鄙人同妹妹都为魔王奉献最高的忠诚,不惜以生命保护魔王,绝不会随便乱说,引来对魔王疆域的觊觎者。这点魔王也是知道,才会来到鄙人府中,您不必担心。只是,”他终于显露出神伤之色,“恳求器师,如若魔王想用阿诺的力量治伤,请千万说服魔王切勿为之。”
“鄙人愿以府中全部珍藏的药物换取。如果再滥用力量,阿诺一定,会死。”他略显焦急地看着我,仿佛在催促我答应,“您说的话魔王陛下一定会加以参考,鄙人恳求您,无论您想要什么……”
我在听了魔王重伤后,手就控制不住的颤抖,几乎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魔王。那么强大的魔王。重伤……?
我强压住那股从身体内部涌出的寒冷,说:“魔王陛下不是会随意取人性命的暴君,您不必担心。即便魔王真的需要阿诺的力量,我也一定会保阿诺无事。”我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戳破了掌心,终于能够不发颤地问出来,“请问,伯爵对魔王的伤知道到什么程度?”
雪冢不敢唬弄我,说道:“功力大失,只剩一成。”
…
雪冢走后,我去魔王的寝殿,帮他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东西,然后回到房间,一直抱着腿坐在床上。
快到黎明时,我听到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故意放得很轻,仿佛怕打扰了房内人的休息。那人停留许久,久到连呼吸都听不见,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又响起窸窣声,似乎是他准备离去。我冲过去打开门,抓住他。
魔王微微惊讶地看着我。
我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攥到自己的手都在发痛。
作者有话要说:按爪的是好姑娘。
☆、小矮妖的白玫瑰(六)
魔王似乎对我主动抓住他感到有些开心:“怎么还醒着?”感受到我手上的力道,觉察不对,仔细看着我,“出什么事了?”
他这么问,我却忽然说不出了,一肚子的火压习惯了,要释放都容易变成哑炮。我不想放开他的手腕,硬撑着,气势有点弱地偏开目光:“昨天的晚宴……怎么样?”
“很好。”他还是觉得我不对,“他情况不好?”他意指阿诺,得到我的否定答案,又问了些别的,最后甚至摸了摸我的额头,“晚上那么凉,你穿的太少了。”
我终于忍不住,把他的手拽过来,解开袖口上的扣子,他按住我的手,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想要制止:“怎么了?”
我执拗着:“给我看看。”
“阿木,听话。”他劝说我,然而我不停,摘掉他的手套,执意将他的袖子挽上去,露出整条小臂。他从来都是说了,我就会听,但要是我一意要做,他也不会阻止,就让我看到了那片伤痕。
居然,扩大了……
我震惊,指尖有些颤抖地摸上他那块烧伤,不敢相信地看他:“为什么又严重了?”
他想把袖子挽下去,可他再遮掩,也能看得到。
“没有恢复?”我问他,想起雪冢的话,心更慌,“这是什么伤?你真的只剩一成力量了?”
他似了然:“雪冢来找过你了。”
我心惊。他这么说,那看来伯爵所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你还想瞒我多久?”我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想起他十七个月的消失,连去向都没告诉我,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告诉我,不觉声音也哑了,“你已经完全,把我排除在外了么?”
他流露惊异之色,像是想要说什么,抓住我的肩膀,深深看着我,仿佛希望我能从他眼中得到答案。我躲开他,低着头:“我问多了,以下犯上,陛下您罚吧。”
“只剩下千分之一。”
我怔了怔,才抬头看他。
“我的力量,只剩千分之一。不仅如此,”他妥协般,用那双美到让人产生幻觉的眼睛注视我,“还在不断流逝,或许十年后,就力量全失。”
我仿佛听见内心支柱碎裂的声音,有种他会随时倒下的感觉,完全不知所措了:“怎么会……这样呢?”
谁伤的他?有人能让魔王力量全失?难道是远古的恶魔苏醒了……
他眉宇间深邃的担忧,俯身抱住我:“怎么办,可能会死掉的。”
我靠在他肩头,心里乱得有点害怕:“不会的……”
如果他……我甚至无法在心里想那个字,只要想到,就十分的无助。
谁知道,他却在我颈窝浅浅笑起来。
他的气息让我的脖子痒痒的,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拿这种事……我自认平时还算冷静淡定,可一遇见他的事,什么镇定,什么理智,全都跟天上的云似的,全被风吹跑。一下子,刚才的担忧、害怕全不见了,立即变回扑克脸,想推开他,被制住。
他轻声道:“好不容易抱得到,乖一点,不要动。”
我被他温柔的声音蛊惑,不知说什么,不动了,靠在他怀里。
心静下来,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我开始担心他的伤势,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
忽然,他靠在我耳边说:“如果真的没了我,你自己也能过下去。”
“……别乱说。”我完美地履行管家的职责,欠身,“请您回房补眠。”
他笑出声,揉揉我的脑袋:“好。”
有点气闷:“……嗯。”顿了顿,又说,“陛下,以后您有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他一笑,没有回答,离开了。
…
后来我想,既然魔王要我调查海伊诺尔,接近小矮妖阿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呢?如果知道他受伤,恐怕无论多么艰难,多么肮脏污秽的事情,我都会为他做的。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正常。婚礼的气氛日日渐浓,伯爵深居简出,雪丝莱没有再出现,阿诺始终昏迷。某次我注意到,伯爵测了他的体征后,表情惊异,而后沉重,连忙问出了什么事,然而伯爵遮遮掩掩,我纵然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