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让我知道他曾经来过,也让我知道自己活着。”谢星珏右手轻轻覆盖双眼,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涌过大脑,无质意识流因为谢星珏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意念,此刻转化成为能量,传递到空气中,可以看到周围空气在波动,形成了一阵风。
“他和你一样。”贪狼谦卑的回答。
谢星珏沉默不语。
窗帘被这阵风吹起,发出了烈烈的声音,空荡荡的大厅中央有着一张床,床上躺着荣玉,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阳台很大,大的容纳下一个人的灵魂后,还是那么的空旷,全身穿着黑色制服的帝国最高领导人,谢星珏在白色的窗帘的映衬下像一抹幽灵,游荡在这个世界。肩上的金色徽章彰显了他的身份,面容的年轻让人无法信服他身上的功绩,但那眼中饱含风霜和只有杀过人才有的涅槃重生的厚重灵魂,让他显得威严。
他转过身,看到荣玉的眼泪,哪怕昏迷,眼角的那一道亮晶晶的痕迹,把他此刻的梦境出卖。
“没有长夜痛苦过的人,不足语人生。”
如果荣玉可以挺得过这一关,那么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击倒他,如果过不去……谁也不能挽救。谢星珏心中默然,从阳台直接跃下来,轻轻的落在地面上,走向了自己的路。
荣玉醒过来也到了一天之后了,他刚才那手刀没有留力气,为的就是让荣玉沉睡。如果可以,他希望荣玉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让他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沉睡百年,醒来的原因是因为有王子归来,可惜不能。
他们没有生活在童话里,只能接受惨烈而悲痛的现实。
月光将他的身形拉长,他脊背挺直,脚步稳健,他要回去召集剩下的人,商议战争的步骤。
荣玉醒过来之后,天是黑的。
天空是黑色或者是白色,对荣玉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Q7在床边坐着,呆呆的守着他,他是Q7的papa。
荣玉忽然笑了,释然和涣散,用尽了生命的精力去微笑。他伸出手挠了挠Q7的下巴,Q7不解的看着他。
荣玉低声嘱咐Q7,“Q7宝贝,你要乖。”
荣玉对小机器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七个字,他动了Q7的系统,在上面按了两下,然后什么都没有拿,驾驶飞船,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和章樊还有Q7的家。
Q7乖乖的在床上坐着,很乖的一动不动。它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离别,却没有想到是永决。每一颗行星都会找到自己环绕的恒星,或者找到自己的双星系统,一起环绕着彼此做运动。
宇宙浩如烟海,当你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你就走过了一次永恒,闪光之处皆有痕迹,然而因为永恒,所以走向了下一次新生,而这一次的湮灭。
荣玉将飞船设置成自动航驶,而自己不顾金属地板的冰凉,在上面躺着,如同躺在了一具金属棺材中,事实上,他确实将这里当做了他最后的归宿。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人。”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骗小孩的童话,荣玉此刻却无比信服,因为他的章樊就是被星星带走了灵魂。
寻找灵魂的旅程漫长极了,因为灵魂就是一阵风,至少你只可以去感受,却不能亲眼看到。
飞船的重力系统坏掉了,刚才一颗小陨石擦过飞船的一角,荣玉心想,如果宇宙间有空气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慢慢的走下去,一边走一边喊,把章樊给喊回来。
章樊,傻子。
荣玉,小傻子。
大傻子牵着小傻子,拎着小小傻子Q7,逛街,吃东西,诱惑Q7,哈哈哈,Q7吃不到东西会气急败坏,因为它有嗅觉但是没有消化器官。
对不起哦Q7,我那天把你的哥哥都给融化了。
机器人也是有感情的呢,荣玉眼睛里慢慢的又渗出来泪水,不知道Q7这次会等自己多久呢。
谢星珏会把它带走的,也会把它守好。
谢星珏会照顾好它的,荣玉放心的想,至于其他,不在荣玉此刻的思考范围。
他大脑现在的cpu十分的有限,毕竟受过刺激,就像电脑中过病毒,僵尸电脑,僵尸光脑,僵尸荣玉。
荣玉自动设定朝着恒星撞击,在滴滴滴的警报声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谢星珏和荣玉只有频道连接,荣玉单方面切断了连接的可能,他抛弃了整个世界。
荣玉的飞船撞上了几乎恒久不灭散发光和热的恒星。
说撞并不合适,因为不待靠近,因为温度骤然升高,飞船开始解体,发动机遇热爆炸。
碎片随着热流波冲向远方,有一部分因为动量,进入了恒星的风暴范围,消失成蒸气。
“荣玉!”谢星珏处理完事务之后赶到荣玉家中看到没人了,急忙开启追踪,发现自己又慢了一步。
当谢星珏感受到对方的踪迹的时候,他的朋友已经在茫茫宇宙,成为尘埃。
现在即便是将中央恒星炸掉,也无济于事。
就算再有能力,有两样东西永远无法改变,一样是灵魂飞散的人,另一件就是流逝的时间。
他无法回到一刻前去阻止自己的朋友,他无法预知每个人的命运。
这时候星辰和宿命终于向他展示了最为强大,最为无奈的一点,那就是人不可能逆转时光,也不可能起死回生。灵魂的湮灭是一个人真正的消逝,谢星珏甚至能感觉的到荣玉最后的告别,他在说,替我照顾好Q7。
“好……好的……”谢星珏对着星空喃喃,粒子风温柔的吹进了贪狼机甲的机舱,谢星珏就在透明的舷窗前兀自站立,没有动静。
只有那眼中的沉痛能让人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让人知道他也是血肉之躯,尽管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
谢星珏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彻与悟,他的心此刻贴合了宇宙最为原始的频率,温柔,坦荡,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哲诺兰德要以湮灭的姿态,面对人类这一智慧生命的新生。
唯有一些东西的消逝,才能换取另一些事物的新生。
文明的发展不得不依靠生存,这是任何事物存在,文明传承的充分条件是生存,但宇宙间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所以以永恒之无尽,换取众生之短暂。
足矣。
我必将用一生,守护帝国的荣耀,人们的权利。
我亦必将用一生,传承人类之文明,连接不同文明。
再次站起来后,他去了荣玉的家,把Q7领回来。
小傻子荣玉走了,换成Q7成小傻子了。这像是传染病,Q7没有了兄弟,没有了papa,它失去了太多东西,萎靡不振,跟破旧的匣子一样,失去了活力。但谢星珏没有办法开解,他连自己的伤口都捂不住,一直在泊泊流血,只能用麻木和冷酷伪装自己还好。帝国刚建立,他怎么可能倒下?
如果再次选择,他还会不会重来?
答案是不会。
“你要为你的野心负责。”贪狼在旁边道。
罗严塔尔从外边进来,“谢……”
谢星珏回头看了他一眼,罗严塔尔对上了他的眼神,换了自己的称呼,“陛下。”
窗外,中央恒星的光芒再一次照耀在阿尔泽,他站在这里,逆光的方向看不清表情,罗严塔尔只知道,眼前这人,背后有光。
他将成为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
这一天,是宇宙历五〇年。
谢星珏接到喻文晦的邀请时有些踟蹰,因为他现在并不想看到喻家的人,他心中有愧疚。
然而喻文晦言辞之间的凌厉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位三哥,无论是指责,还是冷漠,他都应该承受。
可是他没想到,喻文晦叫他过去,只是淡淡的告诉了他一声,他和喻文卿的儿子,已经培育成功了。
看着培养箱中的那小小的,还没有成型的人儿,谢星珏心中滋味莫名。
“等他出生了,你自行处理。”喻文晦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自行离开了。
他应该是去找维扬了,那个当初见面的时候还是婴儿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小五十岁的青年。
谢星珏伸手想要触碰那个小小的婴儿,离玻璃箱还有不足一指远的时候,像是害怕什么一样,没有再靠近。
帷幕
新生的婴儿是希望,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回开心吗?
“你的野心,担负不起对他的责任。”贪狼尽职尽责,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自己的声音,努力刷存在感。
我的野心,我的野心……谢星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然而他没有大笑出来,只是有些凄恍,有些癔症,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他的方向是那个花园第一次来到喻家,看到喻文晦的地方。
蓝色的花海将人的身影掩埋,那悲伤汹涌澎湃,很漂亮,但给人的感觉不是美的心动,而是像一个动态的,巨大的坟墓,把人的气息永远掩埋。
谢星珏拼命呼吸,想要把胸中的抑郁之气除去,把污浊之气抛开。
我曾经想要推翻古老的体制,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然而当我走的越来越高的时候才发现,我顶多是顺势将浪潮推高,却无法逆流而上,是时代选中了我,如果没有我,也有其他人,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要牺牲无数东西。
爱情,时间,生活,和自由,见证历史走向辉煌,同时也看到自己像恒星一样,缓慢的变老,不可逆转。
但如果有新生,我不希望他从开始就接受不可修改的命运。
成为一个继承者,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在存在之后就被限制了选择。
这一刻,谢星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帝国宣言在十天之后举行,残余势力退缩,星盟暂时与帝国形成了对峙,尽管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个维持了半个世纪的星盟,已经垂垂老矣——本应朝气的身体散发着将死之气,让人不禁感慨,喟叹。
“他们曾经如日中天,始终没有被其他人取代,但他们却最终被自己和时代打败了。”谢星珏眉眼不变,依旧冰冷寒的发亮,宛如夜间一把反射月光的刀,将黑夜劈成两半。
“是时候说再见了,”谢星珏站的笔直,指尖放在帽檐,庄重的敬了一个礼……
那是,对一个时代的告别:
“从此银河将进入帝国时代。”
——————
三十年后。
“准备怎么应付现在的情况?”
“后劲不足,事实上我现在只能靠扩大版图和战争,养着这么多士兵。”谢星珏拧拧自己的眉心,眉眼间俱是疲惫。“以战养战,大规模的裁兵并不现实,一旦这么多人流落在宇宙各处,危险性太高。”
“但是一直这么下去并不现实,谢星珏。”楚明非坐在他的对面,两条修长的腿相互交叠,坐成优雅的姿势,“一定要提前准备和下手了,对星盟的打击要恰到好处,不能太过,毕竟星盟虽然存在各种问题,但它依然维持了星系洲的稳定,虽然这种平衡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毕竟也称得上平衡。”
楚明非这句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现在的银河帝国和星盟的对峙,更像是猫和老鼠的游戏,谢星珏没有赶尽杀绝,大约是想要留着和喻文卿的哪一点回忆。
“老师,你说,人类的终极社会形态应该是什么样的?”谢星珏眼睛失神,仿佛在看着前方,又像是在冥想。
楚明非一侧头,眼珠一动,上身微倾看着谢星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星盟不是,帝制也不会是,所谓的理想国也只是一个梦想。”谢星珏蹙眉,“当初星盟被几大家族紧握,形成利益体的时候,喻文卿就说过这样下去联盟迟早会毁灭,他一直在试图改革,却永远像是在淌水,沾湿了鞋,除了水,却什么也没有落下。简直像是在做无用之功。”
“伟人可以看得长远,看到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却无法预料到永远,因为规则在变,甚至连被视为真理的物理定律都没有普适性。谢星珏,我的老师,同样也是你们的老师,科斯洛伐先生虽然从来没有参与过政治,但他说过,没有永远的政治,只有永远的政治家;没有最终适合人类的制度,但只要是人类社会存在就会有制度存在,甚至反反复复,帝制在古地球早已经成了过去式,但是在现在,皇帝集军权于一身,在政治,军事甚至精神上,都成了领袖,皇帝作为一个名词,早已扩充了它的意义。”
“改革像是治病,战争像是割肉。国家病了,治病的过程很久很长,因为病不是急病,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出现了各种隐藏着的病痛,一并浮出水面。把一个百病缠身的病人治好不会容易,联盟的政治弊病从我们离开地球之前就出现了,喻文卿大约是不想战火烧遍宇宙,让生灵涂炭吧。”
“所以我说,我背叛了他的信仰,也背叛了我的早期信仰。”谢星珏说到这里苦笑,朝后一躺,空中的分子感应到脊背的冲力压迫,形成了一张完整的椅背,椅背上还出现了一层细长的动物毛皮,大红色的皮毛愈发衬出谢星珏脸色的苍白。那一刻,楚明非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的日子过的顺利的要命,海因莱希和他两人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家里收藏的3S机甲在广袤的空间里到处溜达,在机甲里做|爱,接吻,海因莱希对着虚空演奏音乐,写谱子,对比起来谢星珏看着可怜的很,整天对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回到皇宫也是冷冰冰的,连人气都没有。他甚至已经活成了机器人一样没有喜怒,如果不是楚明非深知他,说不定此刻他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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