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樊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想起来。
其他人和他们都差不多,喝的差不多了,也开始放浪形骸,喻文卿和谢星珏背靠背一人抱着一瓶酒坐在草地上干杯,蓝采躺在极风隼的腿上,半蜷缩着,像一只无辜的羊。
荣玉顺着章樊的胸膛往上爬,嘴唇乱点火,从胸膛一路吻到锁骨,再是下巴,最后是嘴唇,眼睛闭上,唇齿交缠,难分难舍。
荣玉的手放在他手掌上,两人十指交缠,Q7偷偷摸摸的碾压过一切,把这副场景拍下来。
本来只是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谢星珏一句话恶意道破:
“Q7,你在干吗?!”
Q7被这句喊话吓了一跳,想要跑开,又摔了。
谢星珏:“……”为什么一直这么蠢?
章樊手长,一手扯过来Q7,拍拍Q7的头,“不要乱拍照,我和你papa需要隐私。”
Q7:“……”这种被儿子抓包不应该是大人羞愧吗,为什么它要回避?
难道不应该学习吗?观摩学习团它可是最好的粉丝呢!
喻文卿看谢星珏脸上捉弄的笑不禁摇摇头,很多时候谢星珏都一副样子,但他感觉的出来那并不是谢星珏本来应该有的。如果要他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这人本来应该是一把刀,可以锋利的划开黑夜,但现在只能当一把普通的刀来使,不出彩。
蛰伏也好,隐藏也罢,人各有志而不能强求,伴侣之间在关键时候,譬如出现了困惑彼此解疑一下可以,扶持一下也可以,但并不能代替对方走完剩下的路。
金龙岂是池中物,但需乘风上九霄。
还是那句,他从来都不会吝惜伸出对爱人助攻的一只手,可未来的路即便相互有着牵扯,也要有着自我考虑。
喻文卿不是没有感觉到谢星珏对他一部分隐藏,或者说是顽强坚定却又不曾表露的个人意志,他对此并不干预——有风有势,机遇自然要抓住。
但心中仍然添了那么一丝好奇,一种源自距离的靠近而闻到的不一样的气息。
喻文卿微微侧头,低声对着背后靠着自己的谢星珏说话,“到腓特烈西亚,或许你就可以施展自己的想法和抱负了。”
谢星珏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全身一震,饶是这并非正式谈话的场合,提起这个话题难免让他想到以后,他也知道喻文卿这是对他默不作声的支持。
你放手搏击,喻家做靠山,至少喻文卿会在背后支持他。
喻家对于人才的扶持,不遗余力。他是,章樊是,荣玉也是,甚至包括目前状况不是那么好的极风隼,也未尝没有收拢的意思。
克洛斯的意图是什么样,大家都知道。强硬的手段横入,当初星航建设受到的阻力,许多来自于隐性这一派别的人。
“为什么要救这么多人?这是不必要的,甚至是一种浪费。”
强硬的按照计算模型设定,只要五千万人就可以组成一个正常的社会,并且不影响社会的运作,再造一个大型的承载机械和精密仪器的星际航母就可以了。
他们甚至将地球那些死物的价值高过人命,优渥的生活让他们忘本,轻贱生命,践踏别人。这也就是谢星珏为什么会在最开始选择喻家的缘故,不仅仅是和喻文卿的交情,萌芽的感情在理性的选择之后,那时候他们的交集也只有学校这一条线上而已。
但一直在谢星珏心中埋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政治理念。
披着专制皮毛的星盟,在几家的分食操控之下不可能转移成为真正的民主制度,拥有权力的人可以做到放权的不多。末日之前地球上,无论哪个国家,辛古也好,新廷也好,甚至包括帝华,都处于一种没落的体制中。
而一场灾难迫使几个国家联合起来,形成了今天的星盟,但这远远不够,因为它不够稳定,在谢星珏心中,甚至比不上一国帝制来的稳恒。
与其拯救僵硬的星盟,不如去打破它,重塑一个新的世界。
然而谢星珏知道,喻文卿必然和自己不一样,他更擅长去守护,宁愿去用一生来维持这种平静的局面,在几个势力中周旋,如同他的大哥喻文渊做到的那样。
力量强大而慈悲,才不会被当做圣父。喻文卿还没有成长到那种程度,但假以时日,他会的。
贪狼的力量已经如此,更何况作为主控的凤凰,想必喻文卿从凤凰那里得到的更多。
总有一天政治理念会在他们之间产生分歧,因为谢星珏不会放弃心中宏图。
他只能沉默在喻文卿的安静之中,这沉默亮如灯盏,简朴如环。
外界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消音玻璃,此刻留在谢星珏和喻文卿旁边的,只有呼吸和沉默。
半晌,谢星珏忽然开口,问了喻文卿一个问题,“你说,什么才能让我们恐惧?”
他已经规划了五年,开始了自己的启程,而这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无法将喻文卿的反应计算在自己的前路中。
如果明明知道未来有决裂的一天,现在的这些算什么呢?
喻文卿听到他的提问轻声的笑了,似乎是明白他心中的一些艰难抉择。
“真正让我们恐惧并会迷惑我们双眼的……是未知与神秘。”
“面对未知的恐惧,应该如何抉择?”甜蜜的气息中此刻言语出现了苦涩。
“生活本身会让我们惊讶。”喻文卿沉稳的回答让谢星珏心中松了一口气,“顺着内心去寻觅,或者你可以慢慢找到答案。如果最开始的方向没有错误,那就坚定的走下去吧。”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太难,谢星珏心想,从开始我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注定了不能殊途同归。
如果未来注定刀剑相向,那么不妨珍惜现在的平静时光。人类的历史上注定了无法拥有长久的和平,他是那个趁势的鱼,静静的等待一场风暴,然后在这个世界崛起,再建和平。
说什么现在阻止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实,他阻止不了风暴的到来,何必螳臂当车,不如顺势而上。
如果一场战争能够换取这个世界新的格局,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天色蔚蓝,草坪很绿,一切生机盎然,仿佛忽然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谢星珏闻到了空气中青草的气息,和大地的质朴。
伊斯祖尔M星系的中央恒星还可以再发光百亿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
再等十二个小时,星辰就会初上,这里会是另一番场景,但依旧漂亮,人们在看似平静的社会中依旧迷茫的活下去,大的局势对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要的只是好好的活下去。
政治并不看重过程或者制度,人们看的,只是一个结果,能不能让他们平安,健康,宁静的生活下去。
半年之后两千万人将迁移到腓特烈西亚,谢星珏将“被分配”一些贵族门阀,协同治理。
军政一体,相互钳制。
唯独那些能嗅到不一样味道的人,偷偷的伸出自己的手,将光亮遮住。博弈的过程,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谢星珏呼了一口气,将胸中那些沉闷吐出来,重新接纳新鲜的空气,“喻文卿。”
“嗯?”喻文卿侧身环住他,两人躺在草坪上,面对面,眼神碰撞。
喻文卿的眼睛仿佛容纳了整个宇宙,无垠,宽广,浩瀚。
谢星珏看了他这么些年,却仍然不会厌烦这一张面孔,随着时间的流逝,感情却仿佛发酵一样,愈加醇厚,他主动抱住喻文卿的腰,将自己的唇去触碰对方。
喻文卿仿佛感知到了他的那些忐忑,接受了这个吻,并将它加深,唇齿交缠,以拂动谢星珏躁。动不安的灵魂。
谢星珏脸色慢慢显出红润,眼睛带着一些水色,不知道是酒让人眩晕,还是如黑曜石的瞳孔将灵魂吸附,他们在春风的拂动下,忘情的交流着,去触动本来已经波澜不惊的心。
离别在即,忽然就要招手,而再次相见,又不知是哪年哪月。
腓特烈西亚(一)
一刻钟后两人终于从那种沉迷中出来,整理了一下衣着,从地上起来,发现周围的人比他们还要放荡不羁,酒精总会出卖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让那些被按捺的想法蠢蠢欲。动,施展自己的魔法。
章樊一把扛起荣玉,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到庄园的最高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芙蓉帐暖。
后边都是起哄的声音,荣玉被促狭的掌声闹得脸色通红,快要恼羞成怒的样子。平日里的傲娇一点也无,爱跟章樊抬杠吵架的气势像是被章樊吃了一样。
清风吹过一干璀璨的英雄人物,命运的齿轮开始相互咬合,慢慢前进。
Q7…Q1开始送客,一致的歪着头,扑棱扑棱的跳草裙舞,样子滑稽,却让人心中忍不住动摇,几人都挨个上前挠了挠它们的下巴,它们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跑了。
方向是荣玉和章樊离开的方向。
谢星珏失笑,大声喊了一句,“Q7,再见!”
Q7听懂了后边有人叫它,旋转上半身,分辨出了方才打招呼的方向,对谢星珏上下摆手,像是招财猫一样。
临行之前谢星珏收到了来自于极风隼的私信,约他见面。
谢星珏早就等着对方主动递过来橄榄枝了,克洛斯的脚步越来越紧,他本身心就重,更何况对于这种本身无法产生连带关系的人,更不可能赋予权力和信任,更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看到极风隼手指上的那枚红色的戒指的时候谢星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克洛斯还没有处理眼前这人,让他活着的理由了。
火狐。
银火双生,蓝采是银狐,极风隼是火狐,这也是机甲的一种,之前谢星珏没有得到任何风声,没想到极风隼居然还有这一招。
他曾经在贪狼的记忆中读取过这一段信息,当时没有注意,蓝采身上出现银狐的时候还有些奇怪,这时候奇怪也没有了。
银火双生狐是一分二,应该是先出现在极风隼身上,当两人产生某种契合的时候会分成这样两半,他们的拥有者从此将命运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星珏挑眉,“没想到,你对蓝采是来真的。”
极风隼高大的身躯会给常人带来一分压迫感——如果是以前,谢星珏会在心中直接挑起警惕,但是现在不需要,他和极风隼在实力上已经不在一个地方了。
强大须得提防一种人,小人。极风隼不是小人。
“上帝总会赐予意外给人。”极风隼眼中带着嘲讽。
“你不信上帝。”谢星珏笃定道,“如果信奉上帝,那我们都是罪人。”
数罪并罚,无可饶恕。
可是,谁管呢?
极风隼听完这句话的时候才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青年,谢星珏早已长开,眼睛中那种隐藏着的坚毅,甚至略带冷酷,许多事情只有抽离了本身的感情才能做好,他至少做到了这一点。
谢星珏上身挺得笔直,坐的端正。他面容褪去了早年的青涩,逐步走向了青年人的成熟,但没有向大气和硬朗发展,却越来越秀丽,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会给他的征途带来阻扰,人们第一眼看到这种人,常常会产生轻视。早期会遭罪,也会有好处,就是你的对手会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吃亏,因为他们的傲慢。
蓝采描述的果真没有错。
极风隼心中暗暗评估,扯出一丝笑容,“谁不是罪人?”
压迫者是罪人,不会起来反抗的人何尝不是?牺牲带来的是以后的和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是有多少人愿意呢,如果享受不了成功的果实?
“没有审判者可以审判我们的罪过,因为他们不配。”
倘使制定规则的人都不遵守规则,他们又为什么要承受这种规则的制裁,又凭什么要诚诚恳恳的服罪?
“说的对,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极风隼伸出合作的手,谢星珏欣然握住,感觉到那双手的力度,他不动声色的反握回去,甚至听得到骨头“咔咔咔”的声音,极风隼神色没有改变,但是瞳孔猛地缩了。
谢星珏依然微笑,轻声对着极风隼道,“好好对蓝采,你如果喜欢他,就要抓牢他,也要保护好他。蓝采这人,他的一生就像是一朵开在野地里的很好的花骨朵,很漂亮,然后提早夭折,被硬生生的移到了一个百花盛放得花园,被催着提前开放,为了将这份美留住,让花经受各种磨折,成了不会变老的假花,失去了生的意义。想要他过得好,就要让他体会到,活着是有意义的……活着不仅仅是复仇,而应该去体会到生命本身意义的美好。”
蓝采的容颜,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少年的骨骼,少年的美好,永远不变的近乎透明的,细腻的皮肤,他的寿命因此受到了剥削……被改造过的人,在寿命上比寻常的人,少了近乎五十年。这种延展性到了如今的新生活计算来看,就是近两百年。
人生的四分之一,就这样没了,但是对于当初蔷薇花园的人来说,他们有没有命活到一百五十岁,还是一回事,蓝采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在意,漫不经心,大约是东西拿到手里时间也不会长久,所以连期待都不会有。没有期望就没有绝望,没心没肺,活着才好。
极风隼松开了谢星珏的手,语气虽然轻。佻,但谢星珏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那份珍惜,感慨没有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如此情深,“我当然会对蓝采好,我与他,都已经没有过去,但不妨碍有一个未来,彼此成为家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