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湛濡会说你酒品不好?”苍辰看了看他的脸,声音也有些醉人了。
“我喝不过她。”秋原川的状态看起来和苍辰差不多,只是头脑能更清醒一点。
难怪,可是有几个人能喝得过她?
“我想知道,那天你看到青龙祇的时候,在想什么?”静了一会儿,苍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语气越到最后越低,好像和他的眼睛一样能勾住人的魂魄。
秋原川大概是在他的眼神下坦了白:“那晚你技术不错。”
苍辰无语。
缓了缓,秋原川又补充了一句:“剑法不错,技惊四座。”
两人继续下棋,有那么一瞬,手碰到了对方的手。
这时,苍辰抬眼看着他,又低声说:“感觉你今晚的状态很不对,从回来你好像就一直在——监视我。”
秋原川只是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似乎在想下一步棋该落在哪里,但他的手没有挪开,嗓音依然清冷,语调却慢了一些:“你也可以把‘监视’倒过来说。”
苍辰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也伸出手指,回扣住了他的指缝,两人站起来,似醉非醉地在客厅里晃着步子。
这盘棋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而其结果就是,第二天,他们发现各自的浴衣都有被撕坏的地方。
家里是有针线,但苍辰从来没用过,小的时候他想帮年迈的奶奶穿针引线,结果线头分缝了,他还是没能把线穿进去,他想起前世时看过秋原川缝补袍子。于是,他把浴衣向秋原川身边一推:“交给你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单纯间断缝合,还是Cushing缝合?”秋原川看着那堆衣服上的几道开线的侧缝,看似认真地问。
苍辰准备下去买早餐:“随便,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
一睁眼,就看见对方躺在自己对面,也正看着自己。葛楚和湛濡身上只盖了条被子,光裸的后背和手臂露在外面,两人的手还是握着的。
“我今天要酿春酒。”湛濡捏了一会儿她的手指,说。
“哦。”葛楚点了点头。
这时,湛濡看向她,忽然俯过身和她接吻。
“等等。”葛楚推开她,在吻的间隙中说,“我今天要出去办事。”
“嗯,这有什么关系?”湛濡一边吻,一边在气息中传达言语。
葛楚无奈,向床边挪了挪,并抵住她的脖子,说:“等我回来再……”
“好啊。”湛濡放开了她。
自从那套没用的军服被压了箱底,湛濡又穿起了古装,青云衣、白霓裳,冒着早春的微雨,撑着青花瓷锦鲤图案的油纸伞,到后院里摘桃花去了。
后院的小水塘了的确养了一双红鲤,有百年的道行,作为湛濡的信使替她传书。天下了点雨,它们就露出水面来吐泡泡。
葛楚临出门时,湛濡把落月弓交给了她,她就将其用灵力收住了。
走在门外,她又受到了湘澪发来的信息。最近她一直在查阿穆和思臻的事,给她们打电话总也打不通,于是她拜托湘澪替她调去这两人最近一次的行动资料。
“很遗憾,韩思臻在那次事故不久后就被人在医院里暗杀了,至于蒋穆,她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只身逃到了南方,但还是没能躲得过去。”那天湘澪在发给她资料之后,告诉了她查到的真相。
后来他们又陆续查出了些什么,目前湘澪发给她的是最新的消息,在老舵门管辖的东区,有一伙人要去那里的一家酒吧交一批货,是一种治疗癔症的走私药品,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想得到的有效信息只是那伙人来了,他们一共有三个。
葛楚乘上了地铁,往东区那边走。她倚在门边的玻璃上,望着黑魆魆的窗外,隧道里的照明灯不时在她身上划过,一盏又一盏。
思臻和阿穆在一个杀手组织里接任务,遇害之后,组织有联系过他们,但是未果,又担心暗害者会找上门来,所以最终放弃了搜查行动。
她把湘澪发给她的那些琐碎的线索串连在了一起,还原出了事情的全部过程。思臻是被人在注射的药品中动了手脚,她的医师,或是配药师一定被那伙人买通了,但她一定暗示过阿穆,所以她死后,医生虽然说她是因病情恶化致死,但是阿穆肯定知道了什么,所以迅速南下,没有了搭档,这次任务她是无法只身完成的。
她们最后一次接到的任务,就是解决东昭的头儿,按理说东昭和老舵门是竞争对手,但老舵门这次出手帮了他们,一是他们两方还有合作,再者,双方都认为对方还有存在的必要以维持平衡。
回忆始——
“楚楚,你就一天到晚就宅在家里,画这些小孩子看的东西?”阿穆一头乌黑的卷毛短发,和她的蜜色皮肤很是相称,她穿着低胸背心和短裤,走进葛楚的个人工作室,两手抄兜,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还在酒吧当助唱。”葛楚放下针管笔,起身招待她们喝咖啡。
“是吗是吗?”思臻连连问道,“在哪啊?带我们去玩玩?”
思臻笑起来眉眼总是很弯,她染了一头瑞典金发,自己在牛仔裤上缝了两排小珠子,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纹身,看起来就像是长在她背上的一双蝶翼。
“就在……”葛楚说明了地点,当晚她在吧里唱歌的时候,就看见了台下的那两人。
散场后,她见到她们时还有点脸红,因为这是一家les吧,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一次,她才知道了那两人的关系。
后来有一次,她们执行任务时出了点差错,阿穆为此在肩膀上中了一枪,思臻就带着她暂时躲进了葛楚家。
“楚楚,有酒精和止血药吗?”思臻一边麻利地为她取子弹,一边问,“抗生素呢?哦,好吧,我知道你没有。”
“我想要止痛药啊。”
“你就忍忍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真羡慕啊,葛楚看着她们,想道。
——回忆终。
葛楚站在车门口,到站下车,走进庸碌的人群中。而此时在末馆,湛濡把摘回来的桃花处理干净,就分坛存了起来,按品种,分了碧桃、红桃、缃桃、绯桃、乌桃、白桃、金桃、银桃、胭脂桃,她最喜欢洒金色的花瓣,葛楚在阳光下的瞳孔就像这个颜色。
“今年我的桃花运不错呐。”看着这么多坛酒,她洒然一笑。
收拾完酒坛,湛濡回屋在袖子里藏了把竹扇,就往店门外走,三元官站在门口送她。
“呐,帮我看会儿店。”她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泠沉九渊
在六月雨天书店。
虞鸿堂还是一个人忙前忙后,今天他的店员一个都没来,有一个找到工作辞了他这里的兼职,两个请了病假,还有一个去支援总店了。好在这里靠近海滩,地角偏僻,他一个人也应付得来,顺便给湛濡沏了一杯红茶。
湛濡一直坐在那里等他,喝完一杯茶,见他还顾不上自己,就趁他经过身边的时候问:“呐,师兄,你这书店为何叫这个名字?”
虞鸿堂整理着书架,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刚开这家店的时候,正值六月,屋顶没装修好,一场大雨一夜之间把我新进的书全淹了。”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
以前顾彦昔常来他的书店,有时是买书,有时是蹭书,又一次,他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收拾完书架,他转过身问:“师妹啊,你来我这儿,不是就为了我问这个吧?”
“你可终于肯搭理我了。”湛濡起身走到他面前,她向来尊敬这位大师兄,如今有求于人,当然要有个虚心的态度,“师兄,我来你这儿自然是为了借书了,我就是想知道,周怀煦那老小子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嗯,”虞鸿堂点头应道,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书间,“你去那边等吧。”
“谢师兄。”
虞鸿堂上了狭小的阁楼,那里也是他的卧室,海边潮湿,楼下店铺里他经常刷墙倒没显出什么,可他这卧室就“返璞归真”了,墙上长了一面面的霉斑,顶棚的墙皮脱落,地板上还生起了蘑菇,他整天开着空调、除湿机也不见好,最后嫌费电还占地方,就把两台家电扔进了地下仓库。
他翻开唯一还没被潮湿侵袭的书柜,抽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皮质封面的书,拿到了湛濡眼前。
“就是这本了,舵门老大周怀煦的生平记录。”
“我想看这二十年的。”
虞鸿堂便在书上施法,只见书页自行翻开,直至四分之三页地的时候,一边翻页,文字就一边从书里浮到了空中,组成一个个文段。湛濡浏览了这些文段,大致掌握了这二十年来周怀煦的经历。
最后,书翻到了空白最多的那一页,还有文字在不断自行记载。
“那我就不打扰了。”走到书店门口时,她说。
“沫留。”虞鸿堂又叫住了她,“凡事小心。”
“知道了。”她说完就离开了。
在东区,街前是灯红酒绿、金迷纸醉的风月场,人后是市井混子争一□□路的修罗场,比不上西城的繁华自由,却别有一种令人乐在其中、不愿自拔的迷乱。
葛楚走在老旧的街区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在用余光注意着她这个生人。经过一条小胡同时,她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噪音,便稍作停留,翻到对面的楼道里观望。
之前湘澪追查到了她要找的那伙人的行踪路线,所以她一下车,就朝他们往酒吧走的路线赶来。
现在她躲在楼道的窗后远远地看着他们,没错,就是那三个人,她能认出他们手里拿的货,上面画着一个标记,只有老舵门内部的人才能画出来的,因为之前在临界区的那栋楼里,她在好几个地方都见过那种标记,回去问过秋暮雨,她也说那是老舵门的标志,秋原川以前也画过。
看起来,那三个人正在结果另外几个人,葛楚站在楼上都能听得见两方的对骂声,她等着那几声经过了消音处理的枪响后,那三个人中的一个说:“叫那老张头儿快来把这里收拾了。”
他说完,另一个人就播起了电话。
就现在了,她用灵力放出了那把鹿卢剑,站在窗台上,从三楼跳了下去。
湛濡就站在周家的大门前,面对着眼前的两个看门的保镖,她相信,门后肯定还有更多的保镖。
“你是来干什么的?”那两人看了看她,其中一个问。
“我是来送快递的。”她连草稿都没打,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那两人见她穿着一身古装,长发披散,还送快递的?
“神经病!”
“滚滚滚,老爷现在正约了夫人吃饭,你哪来的回哪去。”
“你说什么?”湛濡依旧是那般如沐春风的神韵,但话音里隐隐多了几分厉然。
“唔……”这两位还没等反应过来,就一人头上挨了一扇子,可这扇子打下去却比铁棍还厉害,两人当即倒地,眼见着她轻松地跃进了院子,只得招呼道,“快来人!”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湛濡懒得和他们纠葛,忽的一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坐在了周家宽敞舒适的客厅沙发上。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管家老头子扶了扶老花镜,问。
湛濡倒是宾至如归,往沙发后倚了倚,说:“我想见周怀煦周先生,请你代我告诉他一声,我就在这儿等他。”
门“哐”的一声开了,一些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个说:“就是她,别让她跑了!敢私闯民宅,知道闯的是谁家吗?”
“放心,我不跑。”
这些人围了上去,正要逮住她时,一个头发斑白的老爷子却出现在了楼梯上:“你们都干什么?”
“老板,这女的她擅自闯进来了。”
“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周怀煦说罢闷哼了一声,走下楼来,见到湛濡时,低目谨视,一丝惊异在眼中掠过,面色沉着下来,皮面上笑了笑,“真是稀客,你们都下去。”
“是。”再怎么蒙着一头雾水,他们也不敢不听老板的话,纷纷撤了。
湛濡被请进了议事的房间,周怀煦让下人准备茶点招待,问她:“说吧,找我来,是想要点什么?”
“周先生,你该记得,我不好别的,今天来就是想找你喝点酒。”
“好,你很久没来了,是该喝点儿什么。”周怀煦沧桑的皱纹里又露出了久经风霜的笑意,他吩咐下人去换酒来。
趁着拿酒的功夫,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心想,这女人,二十几年过去了,怎么一点也没变?
两人喝上了酒,他说:“我还记得,那一天,我遇到了海难,你救了我们整支船队,你说,报酬要等我有能力了再来拿。这么多年,我以为,你都给忘了。”
湛濡笑道:“倒是周先生记性真好,还能认得出我。”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救恩不敢当,只是报酬,该拿还是要拿的。”
“可别这么说,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一面……”周怀煦低沉喑哑着嗓音,缓缓说道,“唉,总觉得这半辈子过得也太快,始终,都在海上沉沉浮浮。”
“找到下一个墓门人了吗?”湛濡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没有。还是瞒不过你啊,你要的报酬,和这个有关吗?”
“无关,不过,周先生若是再不收手,我恐怕就要收到一笔沉重的报酬了。”
静默了片刻,周怀煦说:“我也想,是时候收手了。这些年,总是梦见年轻时跑船的事,夜里遇到了暴风雨,信号断了,货物都砸翻了,甲板里进了水,整座船动摇西晃,当时的情形太突然,连船长都控制不了了,我那时还是个大副,眼见着货物要被卷走,可人命更要紧啊,谁都怕死,我就冲过去,掌舵,用了一夜,终于把船开到了港口,当时,两条胳膊都肿了。”
“是啊,”湛濡笑了两声,说,“人命要紧。”
她又喝了一口杯中酒,放下酒杯,说:“周先生,你的报酬我已经收到了,告辞。”
说完,她人已经不见了。
“嗨。”葛楚从三楼跳到了他们的身后,打了声招呼。
三人一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着她,只见她带着一把剑,。
“这女的没病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带这家把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