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景被窗户反射,空间里都弥漫着微妙的轻柔气息。
“嗯。”湛濡站起来,带葛楚去了客厅。
一边嚼着寿司,葛楚一边问:“你这是找到工作了?”
“两三天了。”湛濡把风衣搭在椅背上,随手把头发松了下来,又回到宅女的本色。
“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IT,没想到吧?”看到葛楚一愣,湛濡还得意的笑了一下。
葛楚在内心中感慨万千,自己的一番“教诲”居然这么见效,但自己当时好像忽略了什么,略带感伤的说道:“那我以后就不能随时来这儿了?有点可惜啊。”
“晚上来不也是一样吗?”湛濡又拿出一把折扇,扇了几下。
葛楚凑上前看了看,这次画着小舟飘摇的山水风情,写着什么“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问:“你画的秋娘渡与泰娘桥?”
“哈,被你看出来了,其实这两个不只是地名,也是酒名。”
“哦,”葛楚又像长了见识似的点点头,“这又是你酿得酒?”
“不是。”湛濡喝了一口冰镇可乐,自从上班起,她就把喝酒改成喝茶了,不过偶尔喝点饮料调剂一下也不错。
秋娘渡与泰娘桥,湛濡初闻其名是因为喝了这酒,后来才去的这两个地方。
客栈里,湛濡、葛楚和顾彦三人歇了脚,店小二招呼道:“各位客官要来点什么?我们这有……”
“就要够这些银钱的菜,有酒吗?”湛濡拿出几枚碎银,客栈里无非就是那些菜,她可懒得听他报菜名。
“有、有,”小二收下银钱,又说起店里的好酒来,头头是道。
“顾兄想喝什么酒?”湛濡转而问道。
顾彦客套说:“让湛兄弟破费了,清淡些就好。”
“好嘞,”小二把手巾往肩上一搭,“那客官可要住店?”
“两间上房。”
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下酒菜和两壶酒,小二笑道:“这壶是秋娘渡,这壶是泰娘桥,都是绵柔好酒,绝对合您口味。”
湛濡和顾彦酣畅对饮,葛楚也喝了一小杯,这酒味透着红颜暖香,温软妍丽,的确是好酒。
席散,顾彦去了自己的房间,葛楚和湛濡也回去休息。
翌日一早,湛濡她们就被街市上的喧嚣吵醒,起来后去叫顾彦一起下楼赶路,敲了门却半天没人应。湛濡推开门,房里是空的,而且收拾的整整齐齐,桌上留了字条。
湛濡读完后说:“他到街上转去了,楚儿,我们也去逛逛。”
“好啊,街上有卖冰豆糕的,我都好久没吃过了。”葛楚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楼下拽,在众人眼里的情形,就是年轻小伙被一个小丫头拖上了街,两人一路上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葛楚吃着冰豆糕,湛濡在旁边不远的摊子上买五彩绳,正好快要过端午了。正当这时,却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目测是冲向湛濡。
湛濡只是这么想想,但他们当中的一个真的拍了下她的肩膀,力度还不小。
“各位兄台找小生可是有事?”湛濡转过身问。
另一个家丁却炸了毛,指着湛濡喝道:“没错,就是这个人,昨晚潜入府上偷了东西,我看得很清楚!”
“呃,什……么?”没等湛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就被刚才拍过她肩膀的家丁抓住胳膊往地上摔,还好她反应的及时,另一只手撑住了身子,才没摔下去。
那家丁又用了用力,见湛濡还不倒下,便挥起拳头就要打,湛濡连忙说了一句:“哎——好汉饶命!有话好说啊。”
说到这,那碗口粗的拳头在快要落到湛濡的鼻梁上时,停住了,袖筒一抽滑出一把小刀,明晃晃的悬在离湛濡眼睛不到半寸的位置:“把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留你条命。”
湛濡无奈地笑了笑:“那个,我要是交不出来呢?”
“那就不光废了你这双狗眼,顺便,把你的命也收了!”那个家丁阴森森的威胁道。
“可是,我没偷你家的东西,真的交不出来啊。”都到了这种时刻了,湛濡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旁的葛楚看着都替她着急,然而这时,她侧目向葛楚使了个眼色,葛楚会意,立马离开围观的人群,去找顾彦。
“哼!”那个家丁揪了揪她的衣领,使她的眼睛离刀刃又近了几分。
“这位兄台,你看我们是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啊不,无冤无仇的,这样有点——”话语间,湛濡突然起身一跃,一手打飞了刀,一脚踹翻了那个家丁,轻盈的落在地上,“不太好吧。”
那边还传来了另一个家丁的惨叫,原来那把刀正中他的小腿。
湛濡朝他冷冷一瞥,然后绝艳的莞尔一笑:“小生真的没有偷你家的东西,各位,让路吧。”
另外赶来的几个家丁依旧不依不饶,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
这时,人群后传来一声怒喝:“都退下!”
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走来了一位老者,瞪着一双浑圆怒目,对他们说:“谁让你们滥伤无辜的?”
“李管家,我们没有伤到他,倒是他伤了我们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回答道。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李管家缓下脸色说,“实不相瞒,府上丢的是块通灵宝玉,他们一时心急才会如此莽撞,望公子见谅。”
“昨夜小生一直待在客栈没有出门。”湛濡前去说道,正好葛楚也赶来了,便回头看向他们,“那姑娘是与我同行的,可以作证,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都知道。”
“可是老霍也不会看错的。”这边这个家丁继续争辩道。
“你又没有证据,”葛楚走上前,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我们泠……”
“我们兄妹二人是灵州人士,此次是与友人一起出游的,我们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你家,还偷了你家的宝物?”湛濡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袖筒,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块,心下一惊,自己身上何时多了这个,便拿出一个药瓶,“这创药就当是我伤了二位兄台,赔个不是。”
“多谢公子宽宏大量。”
人群散尽后,湛濡和葛楚回了客栈。
“顾兄人呢?”湛濡从街上回来一直没看见他,问,“你没把他找回来?”
“我到处找了一遍,都没看见他。”葛楚伸了个懒腰,没当回事。
湛濡和葛楚都明白,那个顾彦不是个普通来历的人,路上遇到的山贼和闹事的家丁估计都和他有关,现在是甩手走人了吧。
“那我们也走吧。”湛濡背上行囊,对她笑了笑,替她把松了的簪子插好。
葛楚挽着湛濡的胳膊,两人牵着马走出城门,湛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把湘澪叫了出来:“湘澪,把这个还给他们吧,我们就在城外,快去快回。”
蓝衣少女接过玉佩,悄无声息的飘走了。
“唉,这个玉,估计是他放在我衣袋里的。”湛濡见葛楚不太确信的眼神,解释道。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湛濡揉了揉葛楚的头发,把她叫醒。
“啊?我在听,你不是在讲秋娘渡与泰娘桥的来历吗?”葛楚猛然坐起来,最近熬夜熬得很晚,还经常是一个通宵那么耗,她都成为“特困户”了。
“哪有,我是问你,有没有在听这首歌。”湛濡晃了晃手机,又放下,微笑着说,“不过你这么困了,就睡吧。”
“……”
手机播放的是《黄昏晓》,没想到湛濡也喜欢这首歌啊。
听完歌,葛楚要回去了。
“我送你吧,就当散步了。”
“哦。”葛楚答应了, “你笑什么啊?”
湛濡怔了几秒,回答:“不告诉你。”
葛楚也懒得再问,她今晚还要赶画稿,因为又来了灵感,感慨了一句:“今晚我又要狂欢了。”
“什么啊?”湛濡快走了几步,与她并肩,问。
葛楚盼目一转,故意凑到她耳边,怪声怪气说:“呵呵,就不告诉你。”
夏雨雪
“他年你我若隐退江湖,泛舟共渡山丹河,可好?”
又是这句话。
余音犹在,秋原川从梦中醒来,发问者却不在眼前。
共渡……
秋原川叹息般的笑了,就算是苍辰的薄幸之谈,隔世,也不用忘得这么彻底吧。
春末夏初,落红飘零替代了回雪飞絮,古都长安披上蔷薇的霓裳,繁华依旧。
院落清净的一角,秋原川独自舞剑,剑气随衣袂流转,清逸凌厉,气若长虹,比苍辰还略胜一筹。
难怪他不愿和自己一起练剑,苍辰默叹道。
待他收势,苍辰走过去邀他到楼台上饮茶,顺便就是水剪欢眸,轻尝凉唇。在这样恬淡的生活中,苍辰不是没有感到欢愉,虽然他自恃倨傲,但平时还是更像个任性的痴玩少年,尤其是和秋原川在一起的时候。
大多数时间,两人吟诗作画,临风赏柳,或是切磋武艺,静坐博弈。有时秋原川会轻抚古琴,骨感的十指在泠然弦上透着力度,韵味悠长。也有月下觥筹,春风几度,望天迹云展云舒,破晓苍凉。
只是,轻许的锦瑟华年,还未来得及惘然。镜花水月,是谁成全了谁?落花流水,又是谁辜负了谁?
榭台上,苍辰说起刚刚收到的信笺:“大哥的生辰快到了,他写信来请我们兄弟几个到时一起聚一聚。”
“嗯。”
苍辰沉吟了片刻,问:“这个时候摆宴,你说他是什么用意?”
“我怎么知道?”秋原川反问,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其实苍辰心中有数,秋原川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漫不经心的回了那么一句。
大皇子便是太子,却无心治国,只爱诗书字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若当权及帝,必然会与南唐后主齐名,到那时,真不知该说他是昏君还是痴人。可即使他躲在书苑里自寻清闲,挥濡泼墨,不与众兄弟议政,皇上也没有把他怎样。老一辈的大臣应该是知晓其中的缘由,皇上虽有三宫六院,皇后又病逝多年,他却依然只倾心于她一人,纵然对待其他妃子也有情愫,情有独钟倒是很难得。也许是皇后留给他太多娇艳与旖旎,就连死时也将容颜定格在最美的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损,总不免令人怀念。
偏偏这个嫡长子,也是皇后唯一留给他的孩子,容貌像极了不说,连性格都是相似的多愁善感,举手投足间也有七八分神似。
这次宴饮,苍辰并不担心太子会做出什么来,可其他几位皇兄就不一定了,而这次,他是做好了拭目以待的准备。
“那你就和我去吧。”苍辰轻叩他的手指,说。
在太子殿。
“今日众兄弟一聚,来为我庆祝生辰,启诚不胜感激,不求日后寿与天齐,只求今朝与兄弟们一醉方休。”太子启坐在上座,聊表一番。
六皇子:“大哥的生辰,我等来贺也是应该的。臣弟在此先干为敬。”
众人见状,也纷纷举尊相庆。
“只可惜,七贤弟不在啊。”饮罢,苍启惋惜道。
“七弟去吐谷浑做了驸马,也是为我胥国江山着想。”五皇子劝解道,当初也是他和八皇子提议把七皇子支走的。
没有人看得见,多少笑颜之下的面目,是别样的阴险。
紫陌红尘拂面来,歌舞翩跹,起初是助兴,渐渐的就让人兴意阑珊了。
这时四皇子提议,舞剑吟诗,然后任选下一个人对诗舞剑,对不上者,罚酒。
这正合了苍启的心意,于是就由他开始,然后剑指向三皇子。三皇子自称才疏学浅,倒也对出了佳句,接着就将剑转向五皇子。五皇子故意没接,剑就落到了他的门客手中。胥国的王室盛行养客之风,今日来的皇子们几乎都带了各自最得意的门客来。
只见那位门客的剑法中带着醉意,诗赋也豪放不羁。凌空一跃,长剑直逼苍辰。
可惜苍辰刚喝完酒,把酒杯放下的一刹,那门客没有刺中他的胳膊,落了个空不说,还有些没控制住力度,直晃向坐在后面的秋原川。
一声脆响,秋原川席上的白玉杯被击碎了。
酒液溅在剑刃上,顺着剑纹滑落,清澈的琼浆洒了一地。
“来人,再去取一枚酒杯。”苍辰吩咐道。
“是。”婢女退下,不久又呈上一枚玉杯。
见秋原川自斟自饮,那门客便问:“阁下是认输罚酒了?”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秋原川没有看他,只是应声问道。
“佯狂朝天醉,紫禁无竞枰。”
秋原川不假思索的回道:“芦蒿破玉盏,瓶梅复新杯。”
听上去是前言不搭后语,苍启却拍手称妙,也没理会秋原川没有按规则舞剑。那门客的剑法在略懂武艺的人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剑势明显不足,称作芦蒿也不为过,何况酒杯秋原川趁着剑指过来时有意碰倒的。而此时,他们喝的是杨梅陈酿,瓶梅清香,又置一杯,说得也在理。
“不愧是九弟的门客,真向着主子。”五皇子忽然不冷不热的哂笑道,只是他没说出后半句,九弟养的东西,真和他这个当主子的一样,心高气傲。
“那是自然,”苍辰面露一丝清傲的冷笑,连眼神中都流露着狂气,“五哥也一样。”
尔后,几番交杯换盏,苍启已然酣醉,说了些酒话,具体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不忍见到手足相残,看着兄弟们渐渐疏远,便决意要请父皇免去自己太子的位置。
何止是这样说说,他还把太子的银令摔了,好像明朝就要去散发弄扁舟似的。
然而,事后没几日,皇帝老儿就真的废了太子。
几位皇子也有劝阻,不过也是违心之言而已。皇上废了苍启,明面上是对他不满,实则是想让他远离皇位纷争,明哲保身。
端阳,苍辰带着秋原川登上江楼,望汩罗江上竞渡的千帆百舸。吃了粽子,饮过雄黄酒,苍辰问道:“他年你我若隐退江湖,泛舟共渡山丹河,可好?”
苍辰的意思很明了,弱水三千,他只取身边这一瓢饮。
“那他年你我若埋骨黄泉,共渡忘川至彼岸,王爷意下如何?”秋原川目光流转,停驻在江畔。
苍辰走上前一步,与其说是与秋原川比肩而立,不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