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上那日王烈阳那等恶言恶语,心里更是凉薄了几分,如今细想,王烈阳竟是拿自己当了仇敌,怎能让人不心凉?因此上也抛了素日示好的心气,冷冷答道:“不劳将军挂念。”
王烈阳听了清容这样的话,心里更是有气,眯着眼看看清容,见他一脸寒霜低头不看自己,便如同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一阵阵的气闷,正盯着清容看时,偏旁边一个没眼色的将士喝道:“大胆清容,怎可对将军如此无礼!”
清容抬头瞪着那将士,看了许久,直看得那将士心里发毛,方才冷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直呼督军名讳,就不是无礼么!”
清容自到北疆以来,处处小心翼翼,对将军极为尊敬,对下属也温和可亲,从不曾在人前做如此言语,那将士甫听此言,也是一愣,像是对清容如此态度有些困惑,过了良久方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
清容瞪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我虽不才,到底是朝廷派来的督军,你有何话讲?”
王烈阳也是一愣,对清容如此转变有些犹疑,但转头看看王爷,心里便有了些计较:想来素日他一个在这里,无依无靠,这才对自己做小伏低,如今王爷来了,他有了依仗,便露出些本性来了!想到此处,心里不免愤慨,枉自己素日对他另眼相看,却原来与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不由得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说道:“既已复原,那从今日起,便将监督操演交与你,五日之后,我与王爷同去校验。”
清容冷冷看了王烈阳一眼,咬牙答道:“小人遵命。”
汤圆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看着清容,刚想说话,被王爷拉住,使了个眼色不许他多言,汤圆恨恨的看了王爷一眼,跺了跺脚,跑回自己大帐去了。
清容接了令,便往着教练场去了。军士们早已列好了队伍等在那里。清容并不懂得排兵布阵,幸亏那些头领们早已惯熟了,加上清容素日待人宽厚,极得军士们的爱戴,那些头领倒反过来教给清容,如何发令,如何演练,一应事体都不必清容操心。尽管如此,清容重伤未愈,身体空虚,又在演练场毒日头底下站了一天,未免有些支持不住,回来交令之时,气色十分难看。
王烈阳正站在桌前,指着地图同王爷议论什么,看清容进来,便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萎黄,似有脱力之状,心里十分不忍,只还未开口,便听清容冷冷说道:“小人交令。”
王烈阳涵养再高,也被这冷声冷气激怒了,眯了眯眼睛问道:“哦,军士们演练得如何了?”
清容头也不抬,冷声答道:“军士们十分尽心。”
王烈阳攥了攥拳头,本想着他服个软,说句好话,便依旧让他养伤,可看他如今这样子,分明是要和他顽抗到底!王烈阳怒火上撞,也不辨恶言恶语,会不会伤了清容,口不择言起来:“如此说来,清督军治军有方了?呵呵,倒是有什么狐媚本领,让大家都服了你才好啊?”
清容不想王烈阳如此恶劣,愤怒的抬眼瞪着王烈阳,一字一句说道:“将军说笑,小人愧领!”
他二人在此一问一答,王爷好整以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王烈阳却是怒极,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出于本意,只一味讥讽起来:“哼,你有何愧处?原本就是狐媚,到了我这军中,便收起你那轻贱的样子!老子我这里不收只会勾人的狐媚!”
清容瞪着眼看着王烈阳说话,几不可见的颤抖起来,嘴角微微抖动,眼圈泛红,过了半晌方才厉声说道:“将军!既说我...做那等下作之事,便该拿出证据!无凭无据,便是诋毁诬告于我!钦差现在这里,只交由钦差处置罢!”
王烈阳断不想清容竟然在钦差面前告他,也愣了一下,到底见惯了官场龌龊,反应敏捷,连忙说道:“清督军,本帅不过说笑,如何就动怒了呢?”
清容胸口上下起伏,余怒未消瞪着王烈阳,却不知如何开口,盯视良久,愤愤然转身离去,身形不稳,气血翻腾。
王爷看了看王烈阳,轻笑说道:“将军玩笑开大了。”
王烈阳讪讪的低头不语,心里暗暗后悔,早便知道他那个个性,如何要故意惹恼了他?
王爷倒不以为然,指了指地图上一处山丘问道:“这里可是乌和凉山?”
王烈阳低头看了,闷闷答道:“正是。”
王爷见他心不在焉,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将军累了,你我明日再议。”接着便转头回自己大帐安抚汤圆去了。
第二十二章
王爷回到大帐见了汤圆,汤圆正鼓着腮帮怄气,见王爷进来,理也不理,自顾自坐着嘟嘴。王爷见状“扑哧”一笑,说道:“是谁惹着王妃了?说出来,本王与你做主!”
汤圆瞪着眼看了看王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王爷又笑,坐到汤圆身边,伸手拉了他衣衫,将他拗过来,细细看了眉眼脸颊,对金鹰说道:“这北疆干燥,不比京城,多用些脂油方好。”
金鹰便答道:“素日用的都是徐太医给的那个药膏,不曾用什么脂油,他又不爱那个,也没预备,明日我到黄州城里买了些来也就是了。”说着便走出去了,留他两个独处。
汤圆见金鹰出去,回个头看看王爷,气呼呼的挣了一挣,将头转过去了。王爷便笑道:“好好的,可又生什么气呢?”
“我还指望你与我做主呢,你倒好,自己不出声,也不许我言语,就让他那样欺负人去?”汤圆气呼呼言道。
“我当何事,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王爷漫不经心答道,又拉了汤圆的手来慢慢摩挲。
“可不是么!原本我们便是些草雉刍狗,哪里上得了王爷的心!我这便收拾了东西回去,没的在这里碍王爷的眼!”汤圆重重的抽出手来,将王爷推开了阴阳怪气说道。
王爷低头一笑,慢悠悠答道:“近日有点长进,连草雉刍狗都知道了?”
汤圆咬着下唇瞪眼看着王爷,眼里皆是不满神色,王爷见他真的生气,便也不再逗他,轻轻捏了捏他鼻子,笑道:“你只管放心,我是绝不会让清容吃了亏的。素日我只道他是个乖滑的人,不愿你们亲近,今日看来,他倒是个有志气的,像个男儿样子!”
汤圆疑惑的看了王爷一眼,低头想了想,不满的说道:“王爷,你是觉得,我是个没志气的?没有男儿样子?”
王爷一笑说道:“可不是?动不动就要求饶,吓一吓就哭得红了眼睛,兔儿一般胆小....”
汤圆听了,立时嘟起了嘴,斜着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王爷,王爷便也说不下去,伸手拉过汤圆,揽在怀里,摩挲着颈背说道:“怎奈本王就独爱你这样子,便凭他三头六臂,也不换的....”
汤圆被王爷抚顺了毛,眯着眼半趴在王爷身上,犹自不甘心说道:“那清容的事情,你便不管么?”
王爷佯作发怒,说道:“此时此刻,你还想着别人么!”
汤圆缩了缩脖子,扁了扁嘴,小声说道:“你不许我生事,我已应了,连王妃也不做,跑去做你的侍从,只这一事烦你,你还推脱,可见是厌烦着我了....”
王爷伸手拉了他,枕在自己腿上,慢悠悠说道:“我哪里是推脱,只这件事,分明不用别人管的,他们两个自己便有个计较了。那清容最是心高气傲的,我若管了,他不领情还是小的,只怕是活活拆散了一段好姻缘,反而不美!”
汤圆疑惑道:“什么好姻缘?”
王爷伸出一指竖在汤圆唇上,轻轻说道:“嘘,过后你便知道,如今还是先成全我的好姻缘罢!”说着将汤圆按住好一阵揉搓。自从出了京城,王爷便不曾尽意,只因汤圆一路上十分肯病,王爷也不敢索要太苛,如今已安顿下来,又有个军医守在身侧,王爷便得个空子,将汤圆吃了个干净。
且说清容,因着病已见好,便回到自己大帐居住。这日回来,见了自己帐中寥郁之气,又受了许多冷言冷语,心中不免怅然,木呆呆坐在床边,良久方叹了口气,心道枉自己素日尊崇他有经世之才,到底不过是个狭隘心胸的纨绔子弟,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真真可气可恼!
胡思乱想的半晌,至掌灯时分,,却见汤圆施施然走来,手里端了个托盘,进来看他正在那里发呆,便将托盘放下,将托盘中几样小菜拿出来,这才转过身来嗔怨的说道:“早便知你必是不肯好好保养自己的,亏得我如此惦记!”说罢拉着清容在桌边坐下,取了筷子调羹摆在他面前说道:“赶快吃,吃完了还要喝药。”
清容淡淡一笑说道:“不敢劳动王妃。”
汤圆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还有心思挖苦我,看来还没吃够苦头!”
清容苦笑,接过筷子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小菜,俱是自己素日爱吃的东西,笑了笑说道:“难为你还惦记着....”
汤圆打断他的话说:“快吃罢,你多吃些便是领我的情了!”
清容忙碌了一天,倒也觉得有些饿了,只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去,又唯恐汤圆多心,只得勉强吃了些,又与汤圆说笑了一会,汤圆眼巴巴的盯着他喝药。
清容端起药碗,正待喝时,却见汤圆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睛微红,鬓发有些散乱,衣衫也有些微的褶皱,便“扑哧”一声笑道:“王妃千岁这是刚得了宠幸来的么?小人可当不起啊!”
汤圆听了,面色一红,嗔道:“少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得了...呸!”
清容便指着他颈子诈道:“不是么?那这里是什么?”
汤圆一听便慌忙用袖子去遮,一边红着脸骂道:“呸!呸!呸!偏你是个眼尖的,总要拿我取笑!”
清容便笑道:“王妃与王爷恩爱,小人理应恭喜王妃才是...”
汤圆脸色更红,扯着清容说道:“正是呢!王爷刚还夸你,我看明日我便回明了王爷,娶了你做妾室,要你天天给我磕头作揖才好呢!”清容听了,便过来捅他的肋条,挠他的痒,汤圆最是怕痒,嘻嘻笑着求饶道:“好清容,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们二人只在这里说笑,不防帐门外有人立在暗处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人手中本也托了个托盘,看着他二人笑着滚作一团,暗暗捏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怒火。
来的并非别个,正是大将军王烈阳。因着在大帐之上惹恼了清容,心下十分后悔,回到自己帐中思忖了半晌,方端着些酒菜过来,想与清容把酒言欢尽释前嫌,不想却看见清容与汤圆亲昵样子,暗暗恼怒,心中暗道:清容啊清容,我一心只道你刚硬烈性,却不想你也是两面三刀的人,只在我面前装个正经样子!私下却与别人不干不净!想到此处,酒也不喝,转头去了。
王烈阳只道自己在暗处无人看见,却不防远处正有人盯着他。待他走了,也走到帐门口向里面望望,却是微微一笑,向身后招手。便有一人从暗处走出来,向着他失礼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爷笑了一笑,说道:“此事有趣了,我却处置不了,你遣人去大哥那里,将他请来,一同看戏。”那人听了自去不提。且说王爷又向帐中望了望,咳嗽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第二十三章
汤圆正和清容滚在一起,冷不防王爷进来,慌忙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来做什么?”
王爷假意生气,寒着脸说道:“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了?敢是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不成?”
汤圆听了扁扁嘴说道:“哪里有什么瞒人的事情,只是你来了,我们便不好说话了。”
王爷听了,斜睨了汤圆一眼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呢?”
清容便笑道:“可有什么话瞒着王爷!不过是他抱怨王爷不够恩宠,不能恃宠而骄呢!”
王爷挑眉看着汤圆,戏谑笑道:“哦?”
汤圆红了脸骂道:“呸!偏你多嘴多舌的胡扯!我哪里抱怨什么....”话未说完便被王爷伸手抱起,横在胸前说道:“如此说来,是我的不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说罢抱着汤圆出了门,边走边对清容说道:“你不必送了,好生养伤罢!”
见汤圆走了,清容方才勉强挤出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不一会便换成了落寞神色,哀叹了一声,径自洗漱睡下不提。
且说王烈阳那里,见清容与汤圆狎昵,又听得汤圆说王爷要讨了清容做妾室,心里十分不自在,正懊恼间,却见王道人从外间进来,告知他前日之事已有眉目,不禁又是一喜,若此事果真成了,倒也省得他在人前人后闹鬼。
王道人低声说道:“已定了四月初一,将军走得开么?”
王烈阳微微一笑说道:“倒也无妨,只说与王爷知道便可。”
王道人面露担忧神色说道:“此事若说与王爷,若他不信,如何是好?”
“你不要小瞧了这位王爷,我们便不说与他知道,他也是要知道的,倒不如我们先说了,还能多个主意。”王烈阳沉声说道。
王道人看将军如此说,也没什么话讲,便告辞去了,临走之时,嘱咐将军压压火气,不要为难清容。
王烈阳苦笑,难道只是自己的不是不成?若他肯低个头服个软,自己又怎能如此大火气?不说别的,自己乃是他上司,便真有不是,如他这般桀骜无礼,一味逞强,若论他个不敬之罪,也是现成。
原来这王烈阳从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越是在他面前倔强,他越是要一心一意打压了去。
也难怪他,从小生在富贵之地,没有人不巴结奉承,算起来,他还是个好的,没有那些骄奢yin靡的秉性,如今已二十六岁了,还未娶妻,除了他父亲心高气傲,没入眼的亲家之外,也是他专意舞枪弄棒,无心情事,又兼着性格粗直,做不来温柔软款的样子,好容易有个父亲看得上眼的,他却不以为意,接近他的姑娘十个便有八个被他给气跑了,剩下的便是唬得不敢近前,因是老来得子,纵容得不像,少不得随了他的意愿。后来又到了北疆,更无暇分心,因而一来二去,竟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曾成婚。头几年还有他父亲殷切叮嘱,到他父亲忽然一病去了,再没个人辖制,更是随心所欲,越发连那个做太妃的姐姐也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