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绵软无力,我只得将手臂上的伤口再割深些,放出更多的血化作藤蔓控制,拖着自己在树冠间腾跃。
身后传来呼喝声,我知道他们一定已经发现了被我打晕的精灵队长,催动血流加速,将自己从一颗树抛向另一颗树。
三哥告诫过我,这一招一定不要用太久,不然,说不定还没脱离危险,自己就先倒下了。
这话我自然记得很清楚,可是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了。
跑!跑得越远越好!
跳过一颗又一颗,眼前的树影开始变得模糊,身后的声响却没有停止过。
我咬紧下唇,不敢松懈,甩开藤蔓向前方的一颗高大繁茂的树顶卷去。若是到达那里,将自己藏好,也许能躲过追捕。
刚跳离脚下的大树,耳边传来破空之声,我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连忙分出些藤蔓交织在身前组成屏障。
那袭来的箭矢闪着银光,轻易便穿透我的防御,两只射在缠住树枝的藤蔓上,将我的血击散,一只钻入我的右肩,带起烧炙般的剧痛,让我惨叫一声,跌落下去。
“小九!”银豹的惊呼声刺入耳际。
我用左手撑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望见骑着疾风兽奔过来的银豹手臂上那黑亮臂弩,只觉肩头伤处疼得刺骨。
抬手,握住深深刺入的弩箭,猛的用力,将它拔了出来,炙热的痛这才消失。
我盯着满是血迹的箭头,狠狠咬牙。
秘银?该死的!难怪这么疼,这东西我根本不能沾!三哥说,等我长大了,身上疤痕消失了,才能碰秘银。
甩手将那秘银箭头的弩箭丢到银豹脚下,我扶住身后树干,努力保持清醒。
“小……小九……”银豹见小九满身是血,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死死盯住自己,心下凄苦。
“我不想伤你的,我……你,你跟我回去吧。”将那家传的臂弩对准小九,手却在微微颤抖。
是误伤,真的是误伤,本来只是瞄准藤蔓的,哪想到小九突然就跳了出来……
“决不!”我抬手,将指甲刺进手臂伤口里,疼痛让我晕眩的头脑恢复丝清明,藤蔓再次化出,朝银豹扑了过去。
银豹闭上眼睛,按动机关,三只弩箭呼啸着向小九飞去。
“危险!”摩尔赶到,飞扑过去,抱着小九倒地,几个翻滚,避开了接连飞致的弩箭。
压在小九身上,摩尔朝银豹大吼。
“裘德叔叔他们要活的,活的!你刚才在干什么,想杀了他么?”
“没有!我……我……”
银豹想说自己没有瞄准小九,只是冲着小九脚下发射的,可那行为等于告诉精灵自己是想放小九逃走,银豹又怎么敢说出来,只能望着地上血流成河的小九发呆。
摩尔本来还用力按着小九,怕他再逃跑,却没遭到任何反抗,这才觉得不对,翻过小九一看,竟然已经昏了过去。
肩头的创口撕裂,血几乎是喷出来,上衣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衬着小九的脸庞越发苍白。
“小九!”摩尔惊叫,慌慌张张的摸出腰间小包里的止血药粉撒上去,伸手到小九腋下,挽着胳膊费力的将他扶起,和银豹一起把他抬上疾风兽,急急往营地赶。
……
“他怎么样?”摩尔立在软榻前,担忧的问道。
“死不了!让他逃跑,活该!”
希律对于自己居然因为对方还是少年就心软没多戒备,被他偷袭成功,气恼不已,下手重了些,让昏迷中的小九一阵痉挛,嘴角溢出丝呻吟。
摩尔连忙劝道:
“希律叔叔,他可是殿下最喜欢的小九啊。”
希律咬牙,缝合上最后一针,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开始上药。
“再喜欢又能怎么样?神子在他们那里呆了这么多年,恐怕吃了不少苦,这家伙,肯定也有份!”
说着,手上用力一按,小九又是一抖。
摩尔眸子暗了暗。
“我昨天晚上问他对殿下好不好,他说好……”
希律哼了一声,替小九包扎伤口,下手稍微轻了点。
摩尔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193“第一次”见面
“小九,小九?”
呼唤的声音传入耳中,肩头和手脚的疼痛渐渐将我唤醒。
“唔~疼……疼……哥哥……”头脑清醒,疼痛便越发清晰。
“哪里疼?是这里么?”一只手轻轻扶上我肩头。
我摇头,挣扎着动了动手脚,疼痛更剧。
柔软的布巾贴上来,拭去我额上的冷汗。
睁开眼,面前,少年精灵的清秀脸庞晃动着,让我阵阵眩晕。
“疼~手,唔……”手脚的束缚不知换了什么,像有火在烧,一直一直持续着,试图夺去我的意识。
“怎么了,是绑的太紧了么?我帮你松一松。”
我点头,少年的气息靠过来,被炙烤着的手腕瞬间便感觉好了许多。
“你在做什么?”希律掀开帘子钻进帐篷,就见摩尔跪在小九身旁,俯身下去不知在干什么。
摩尔回头,见是师父,有些紧张。
“我……小九说疼,我帮他把手脚放松一些。”
希律竖起眉毛,大步走到地上侧躺着的小九身后,拽过他的手腕,不理会小九因这动作迸发的痛呼声,重新将被摩尔放松的秘银链紧紧绑缚好。
“老师!”摩尔见小九疼的脸色惨白,惊叫出声。
希律冷哼一声,站起身踢了小九一脚。
“又想骗取信任逃跑么?做梦!”
转向徒弟。
“看紧他!不许给他松绑!”
摩尔只得低头应下。
我听到精灵队长的那些话,后背又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怎么能不恨。
之后,不管手脚因为接触秘银有多么疼,都强忍下来,或是将额头抵在身旁照看我的少年精灵膝盖上,或是顶在他们赶制出来用来抬我的简易担架的木杆上,死死咬住下唇,不发出一丝呻吟。
伤口和手脚疼痛持续的折磨,外加之前过度使用的血藤,我硬挺了许久,在第二天晚上终于熬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负责照看小九的摩尔怎么唤也唤不醒,摸他额头又是忽冷忽热的,便慌慌张张的跑去向师傅汇报。
希律起初以为小九又是在耍花招想逃跑,不以为然,摩尔着了急,硬拉着他去看,这才知道情况不妙。
掰开紧咬的牙关灌药,一律通通吐出来,治疗法术根本无效,反而让他痉挛惨叫。
无法,希律借了银豹的疾风兽,拿毯子将小九裹了放在身前,独自赶夜路狂奔回城。
裘德他们本来做好万全准备打算好好的与小九“谈话”,哪想到银豹所谓的诱拐居然会把小九伤成这样。
想到他死了便问不到神子情况,而且恐怕会引起其余八位的疯狂报复,裘德担心不已,只得将伤病缠身昏迷不醒的小九暂时安置进城主府客房,拿链子锁在床上,让沙德斯去给他治疗。
沙德斯虽然不待见九子,但听说小九和神子关系不错,又见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有些心软,治疗照顾起来倒是尽心尽力的。
裘德他们轮番来看,沙德斯嫌他们妨碍自己治疗,通通挡在门外,小九这才能够清静的休养,身体渐渐的恢复。
……
朦朦胧胧间,身子被扶起,温和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草药味道贴近,肩头上包裹着的东西被缓缓除去,微凉的手抚过伤处,细细涂抹上散发着清香的膏药,不那么疼。
“三……三哥?”不知是不是很久没说话了,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微弱而沙哑。
肩头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
我费力的将手伸过去,摸到三哥衣角,轻轻拉了下。
“小九?”
陌生的声音,不是三哥?
我撑开眼皮,只见一个半尖耳朵的清秀青年半跪在床前,手指间还残留着些药膏,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划过我的手背,痒痒的。
“魔族?”半尖的耳朵,边缘是锯齿状,与精灵和妖精们的尖长耳朵不同,难道是九哥说过的魔族么?我好奇的询问。
沙德斯想象过各种小九醒来见到自己身在何处之后会说的话,唯独没想到他睁开眼第一句问的是自己种族,脸上淡然的表情差点保持不住。
“你是魔族么?”我抬起手,想去摸摸他的耳朵,被身后扶住我的人拦下来,抓住手腕压回身侧。
我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挣了挣,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九,你伤势才刚刚愈合,之前又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需要休养,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沙德斯瞄了一眼在后面制住小九的费利斯,责怪他反应过度,一面低声劝说小九,生怕他不顾阻拦胡乱挣动。
陌生的魔族,陌生的房间,脖子上的紧缚感和挣扎间当啷啷的链条响动,我总算反应过来。
“这里是希望之城?”转头询问那照顾我的魔族。
沙德斯被那清澈的异色眸子看得心慌,点了点头,和费利斯一起将小九安置回去躺好,奔去通知裘德他们过来。
我躺在床上,伸手去拉栓在脖子那金属环上的链条,只觉得手心剧痛,知道是秘银的,只得无奈的收手。
四下张望,简单朴素的房间,除了我睡着的这张小床,就只在离床不远摆了张方桌,后面整齐排列着三把椅子,其他什么家具都没有,和我在山谷里的住处有点像,只是要小一些暗一些,倒是对我的眼睛有好处。
我正举起手看着上面狰狞的黑色疤痕发呆,门忽然敞开。
转头望过去,外面的日光照进来,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痛。抬手遮在额前,我眯起眼睛打量疾步走进来的那三个身影。
领头的那个,黑发黑眼,额上有着黑色的心型印记,突兀的印在那里,衬托着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中间一个,满头金发,随着他的走动左右晃动,半尖的耳朵不像魔族也不像精灵,有些古怪;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个子比前面两个都要高大,却并不像我前些时候遇见的那个壮汉一般五大三粗,看上去身材匀称结实,线条也很流畅,雕塑般精致的脸上,薄薄的淡色双唇紧紧抿着,银色的璀璨长发在脑后松散的扎起,却并不凌乱。
不知为何,我望见他那银亮的长发和同色的眸子,心口忽然跳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烫,好奇怪……
裘德前几天匆匆扫了眼昏迷的小九便将他交给沙德斯照看,现在听说他醒了,便带着另外两个过来准备问话,可进来之后,看清楚床上那小九的模样,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小九?”走到床前,仔细打量床上的小九。
异色的眸子,灰白的头发,遍布全身的诡异疤痕,这是小九?上次去山谷找他们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幅模样啊?
“你是谁?”我看他们的样子,知道就是小银说的想见我问话的人,便开口问他。
裘德皱眉。
“你如果真的是小九,应该认识我。”
唉?!我惊讶,难道会是九哥哥认识的人么?我想了想,小九哥哥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山谷,这家伙说认识他?骗子!
我抬头,盯着面前那人的黑眼睛。
“我是小九,可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想套我话,门都没有!
“裘德。”
“没听说过。”我淡定回应。
裘德咬牙:“殿下的伴侣,之一。”
耶?又是垫下啊?还伴侣?之一?难不成那个垫下是个什么人物,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他的伴侣?
我惊讶的张大嘴巴。
“想起来了?”裘德追问。
我闭上嘴巴。
“你们费劲力气抓我来,就是为了问那个什么垫下的事情?”
后面的休伊特和银龙对视一眼,一起挤到床前。
“他现在怎么样?”
我被那双银色的眸子盯着,浑身不舒服,抬手挠挠脑袋。
“恩恩……那个,垫下是谁?”
我这话一出,屋内顿时冷得掉渣,尤其是银发的那个,好可怕!
我抖了抖,偷偷往床里挪了挪。
裘德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气。
“你真的是小九?”
“如假包换!”
“那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连殿下都不记得!
“你见过我?”我望他脸上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难道真的见过九哥哥?
“废话!”裘德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被磨没了。如果这个费劲力气拐来的家伙不是真正的小九,裘德考虑是不是要把他丢到林子里去喂魔兽了。
我撑在床上半坐起来,将自己挪到角落里,避开威压的锋芒。
“我我……三哥说我是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掉到池子里,才会变成这样的。”
“池子?什么池子?”裘德挑眉,一点儿也不信。
我伸手比划。
“就是这么大的,深深的,底下黑乎乎的那个池子,很可怕,哥哥们平时都不让我接近。”
黑乎乎的池子?难道是!
裘德瞪大了眼睛。
“你身上这些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我连忙点头。半真半假的说,让他们相信我就是小九哥哥,我就能知道他们想对小九哥哥做什么了。
裘德抿唇,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
“那你还记得殿下么?”
我摇头。
“艾尔呢?”金发魔族问话。
再摇头。
“阿赫拉?”银发高个子问道。
继续摇头。
“随心?”裘德发问。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使劲摇头。
三个家伙陷入沉默。
我缩在角落里,打量他们三个,见他们满脸痛苦和失望,有些同情。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谁,不过,你们要是相信我,放我回家,我可以帮你们去问问其他几位哥哥们,他们知道的东西,比我多多了。”
裘德反应过来,冷哼了一声。
“放你回去?那我们哪里还能找到你们问话?只怕是你一回去,殿下他就要受苦吧?”
身周的气氛凝重到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不放我回去就算了,哼!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也是白问,让你派人抓我欺负我,活该你找不到那个什么垫下!”为了什么垫下害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也得嘴上讨点利息回来。
不过,话刚出口,瞥见那三个家伙突变的表情,我就知道糟了。
裘德仰头大笑。
“欺负你?小九啊小九,要不是你一来就重伤又昏迷,你以为你现在能这样好好的躺在床上跟我们说话?沙德斯说你还没完全恢复,不让我们动手,所以你现在还能舒坦几天。等沙德斯说可以了,你就等着吧!”
说罢,那个垫下的伴侣之一裘德便转身离去,余下那两个狠狠瞪了我一眼,也跟了出去。
我郁闷的坐在床上,暗骂自己改不掉的臭脾气和烂嘴巴。
后来那个叫沙德斯的魔族过来照顾我,脸色也不好看,给我伤处敷药的时候,手上时轻时重的,很不舒服。
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抬头问他。
“你之前不是手脚很轻的么,现在又是在干嘛?没事折腾我好玩么!”
沙德斯被小九说的一愣,手也停了动作。
我趁机挪回角落里,扯过毯子,将自己裹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