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道?”
小衣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我爹爹是神医,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我比你清楚得多。”
“那你可知洛阳谷使的什么招数?”
“那是自然,柳烟步、轻纱剑。”
白少舟点了点头:“那你又可知,少林方丈之死?”小衣皱了皱眉,偏过头来看他。白少舟一笑:“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事情怕是只有官府和你两个爹爹知道了。”
“你又怎么知道的?”
少舟倾过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一次,我爹正和几个知县在府中议事,我偷听到的。”
小衣收了折扇,又想去打他的头,被他躲开:“你打我作甚?”
“无知小儿,你爹是为了百姓好才封锁了消息,你知道了未必有好处,有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
少舟还是不以为意,眼中冒着一丝神气:“可你不知道,我这一听,竟听出许多内幕来。”
小衣赶紧凑过去:“说说。”
少舟退了一步,乜斜着眼看他:“你不是说不知才好,怎么又想知道了?”小衣喝口茶:“不说拉倒。”
少舟笑了一笑,压着声音道:“那洛阳谷现今已到了洛阳附近,正在邙山西邻。世人不知,还当他是个小门派,实际上那洛阳谷的分舵早已遍布天下,就连巫山那阎王住的地方也有踪迹。还说那洛阳谷谷主每日面带轻纱,不以真面目见人,实际上是个娘儿们,还长得绝世无双,路过之处皆是盛开牡丹,竟像个仙子。”
小衣轻嗤:“世上哪有那样的人。”这么说着,便又想起了泽穹,心道,这世上还有比泽穹更好看的人么?
“可那洛阳谷如此行事乖张,真没人注意到?”
少舟抬了头,缓缓道:“不然就不叫洛阳谷了,说不定这江湖中能称王称霸的,就是这洛阳谷了。只是人家不肯露脸,只等武林大会一鸣惊人了吧。”
小衣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少舟晃着脑袋喝茶,又道:“还有人说,那洛阳谷八成和你们家有关。”
小衣立马回神,怒道:“怎么可能,谁说名字里有两个一样的字就是一家人了?胡扯!”
“我也这么想,对你们家我还不了解么,素来良商,就连我爹也要敬你们三分不是?”
小衣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舒坦了些,放缓了语气:“以后别听他们瞎说。”
“那当然,我们是什么关系。”
两人正说着,没看见迎面走来一公子,风度翩翩,面如冠玉,银蓝色腰带系于腰间,几串翡翠轻碰。
走到两人跟前,少舟方抬头,眼中露出惊愕之色,往后一退,差点把茶杯给摔了:“哥,哥哥。”
小衣也抬了头,却不像少舟那般惊愕,只是淡淡一瞥,复又撑开折扇,摇了起来。
白少岚原还眼含怒意,一见小衣,立刻藏起了几分,对着小衣做了个揖:“莫公子也在此,我还当是小弟一人作怪。”
小衣未曾回头:“两人作怪,怎么了?”
少岚被他这么一说,也不恼了:“也罢,本是先生让我来抓人,没想到你们正在这品茶,我也不回去了,一起品一品吧。”
小衣斜了他一眼:“知府家的大少爷,不怕先生责罚?”
“先生相信我,只要届时把你们两个带回去赎罪便是。”少岚一手撩了袖子,一手摆好茶具,往茶具上倒水,周身透出一股淡淡的亲和之气。这与泽穹是截然不同的,泽穹那个人,只要坐在那,不管对你笑还是对你哭,你都不会有亲切之感,反而觉得那人冷冰冰,就像块千年寒冰。
小衣时常觉得,泽穹笑起来有时候竟没有丝毫开心,就像是心里装满了悲戚之事,那笑也透着悲戚。
少岚将一杯茶放到小衣面前,又放了一杯在少舟面前,弄得少舟更加不自在,坐也坐不安稳了,小衣却还优哉游哉地摇扇子,仿佛眼中根本没有少岚这个人。
少岚抬眼看着小衣,指了指他面前的茶:“义阳毛尖,尝尝。”①
小衣勾了勾嘴角,用眼皮子看那茶杯,还是伸手去端杯子,轻呷了一口,未抬头:“‘淮南茶,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我看这毛尖,还是义阳的好。”
少舟傻了眼:“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少岚轻笑:“莫少爷腹匿珍宝,平时却不拿出来炫耀,还真是难得。”
小衣放下茶杯:“我不过是跟着爹爹走得多了,去过不少地方,知道的自然也多了。”说罢,起身告辞回家。
注释:①义阳郡,今河南信阳。
☆、114。酒楼风波 (2266字)
泽穹这几日甚少回家,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小衣曾问起他,他却不说,只道:“有些事,小孩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一日,两人虽然亲近了些,但是过了之后,泽穹对小衣竟又变回了从前,又或是更冷淡了些,那双新鞋仍旧摆在房中。
小衣还是像以前那样缠着泽穹,泽穹也还是像以前那样逗弄他,只是,这感觉却是不对的,本不应该是这样。
小衣无法,只得像以前那样随着他。
只是,虽泽穹更冷淡,但是那姓白的却缠上了他,三天两头人前人后地跟着他,就连当着他老弟的面,也是缠得毫不含糊。酒楼茶楼,只要是小衣去的地方,总能见到那家伙的身影。
“也不怕失了身份。”小衣坐在酒楼里,嘲讽着对身边的人说,眼睛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知府公子。
从进了私塾开始,小衣就察觉那白少岚对自己有贼心,可那时的小衣从不知道自己是个断袖,对他更是没感觉,那人黏得紧了,小衣便只一味躲着他。
这几日,那白少岚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像个牛皮糖,甩也甩不开,留在身边还嫌烦。也都怪他,害得小衣和白少舟的来往也少了。
正和酒肉朋友喝着酒,一位小公子凑到他耳边:“知府家的公子怕是看上你了。”
小衣一口酒正包在嘴里,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我们都是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公子又道:“男人怎么了,龙阳断袖这世上多得是,古有魏王下禁令为龙阳,又有哀帝断袖为董贤,你还怕什么。我看这知府公子家世好,相貌生得也好,从了也罢。”
小衣拈着酒杯,细细查看,淡淡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要的那人,不是他。”
“哦?这么说是真有了?看你这几日连香粉阁都不去了,我还道柳苏怎么得罪你了,原来是有心上人了。跟我说说,长得如何?”
小衣还是看着那酒杯,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长得甚好,堪比天仙。”
“哟,什么时候带出来瞧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人,能够把我们莫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小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若那人是他,就算长得奇丑,我也还是喜欢。”
说到这,那公子还想插话,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莫公子好雅兴,喝酒怎么不请我?”那声音中满是调笑之情,只是分外好听,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小衣一听那声音,头猛地抬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旁边的几个公子哥已经完全懵了,不是为别的,只为那张赛比天仙的美人脸。
“怎么?不欢迎我?”
那几个人还是愣在那里,小衣常见那张脸,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还是回了神:“泽,泽穹。”
男人今天摘了假面,还是一身素雅却闪瞎人眼的白衣,那一股清淡味放在他身上竟成了刺眼。
泽穹掀开衣服下摆,斜斜坐在了小衣身边的椅子上。径自端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灌酒,小衣看着他饮酒,脸却红了起来。
这时,旁边那几个公子哥终于醒了过来,调笑地问:“小衣,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位公子?你交了新朋友也不给大家伙介招介绍,居然一个人吃独食啊……”
这下小衣的脸更是红了,忙要解释,却被泽穹接了话:“吃独食?”他点点头,像是在赞同,“莫公子还真是吃独食了,恐怕不能把我介绍给你们,莫公子看得可紧呢。”说完还斜斜瞥了小衣一眼,还怕这关系不够暧昧。
这么一说,大家又都了然地看着小衣,先前的那位公子又说话了:“哟,小衣,刚还说不喜龙阳,这下你该怎么解释?”
小衣又红了脸,也奇怪,在别人面前,小衣总是作威作福,但是只要有泽穹在,那莫公子直接变回了莫小兔,乖顺得说什么就是什么。
身旁的人又是一阵起哄,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引得众人侧目。这下,连不远处的白少岚都听见了其中内幕,忍不住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泽穹余光瞥到一些,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当下伸出手来,勾了小衣的细腰往自己身上一拉。复又端起小酒杯,往小衣嘴里喂酒,下巴还架在小衣肩膀上,妖妖孽孽的样子,惹得小衣好一阵受宠若惊。
那白少岚的步子一顿,本想回去,顿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莫公子。”白少岚看着小衣,淡淡道,“你醉了。”
小衣没想到他会过来,被泽穹搂在手里的腰腹僵了一僵,泽穹立刻加了些力道,转过头去替小衣说话:“白公子,有何贵干那?”
白少岚皱了皱眉,那张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看着小衣:“这位是?”
“洛阳泽穹。”这一句还是泽穹说的,那白少岚明明问的是小衣,泽穹却处处插话,像是刻意不让白少岚和小衣说话。
那白少岚无法,最后只得说:“这位额……泽公子,我看莫公子有些醉了,还是让我送他回家吧。”
泽穹挑起小衣的下巴,道:“他才没醉,只是脸有些红罢了。你说是么,小衣?”
小衣再不敢抬头了,连连点了几个头,便道:“我,我们回去吧。”
泽穹却松了手,云淡风轻地道:“那好,就让白公子送你回去如何?”
小衣立刻板着脸不说话了,动也不动一下,泽穹又抬头,一脸抱歉地看着白少岚:“他要我送,我也没办法。”说完还大大露出一个笑,看在白少岚眼中就像是讽刺,只想哭。
泽穹揽了小衣的腰,还特地扶他站起身,走了两步,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我抱你回去,如何?”
小衣伏在他胸前,不答话,那一桌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几个公子哥是羡慕嫉妒恨,白少岚更是羡慕嫉妒恨。
泽穹勾唇一笑,像是得意一般地看了一眼白少岚,才抬脚往门外走去。
☆、115。沐浴赠玉 (2049字)
这一夜,小衣没有睡好。
泽穹将他送回了家,自己却又急急忙忙出去了,像是有什么急事。因着小衣逃了课出去喝酒,回家便被自己老爹一顿骂,在酒楼里还舒畅的心情顿时没了。也不吃晚饭,倒在床上就只顾睡觉。
睡到半夜,小衣却又被梦惊醒,看了看天,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泽穹还没回来。
心下生出几多愁绪,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了格窗,轻抚那窗栏。就是那一日,在这个地方,泽穹吻了自己,像是冲动,又像是真情,谁知道呢?
想到刚刚做的梦,又是那白衣白狐,牡丹透着清香,白狐扭着身子在白衣人脸上轻蹭,那场景实在熟悉。
叹了口气,小衣走出了门,向澡堂走去。一个人,大半夜,将那一桶桶滚烫的热水端到自己房间,倒进了澡桶子里,忙了半晌,才将一整个浴桶都倒满。丢下水桶,腰都疼得直不起来。像小衣这样的富家子弟,什么时候做过这等事了?还是伺候别人的事。
但累且累了,小衣嘴上还是露出一抹笑,等着那人回来。
小衣靠在床边,望着黑黢黢的夜空,不知道想什么,也不知道那人在干什么,心下有些悲戚。只是看着满桶的热水,小衣不再难过,那人看到不高兴也不行,自己还难过个什么劲。
可是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此时的泽穹正靠在一棵落尽了花的樱花树下,没有灌酒,也没有赋诗,只呆呆看着那一抹冷月。看它从山边升起,一路缓缓挪到空中,复又落回山边。
他在等着什么人,他记得,那人曾在樱花殿前拔了自己一棵牡丹,还记得那一日的荒唐,虽然那时他对自己施了忘川咒,但是恢复了功力后,泽穹还是想起了那一日的事。
他们在樱花殿过了一夜,此生唯一的一次。
泽穹仰着头,看着深蓝的天空,那人在天上过得甚是潇洒吧。也好,不枉我一片痴情,你过得好,便好了。
他默默祝福着,只是不曾知晓,自己思念之人,正在窗前思念着自己。
回到了洛阳宅,泽穹十分诧异,小衣房间虽没有灯光,但是格窗却大开着。泽穹心下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跨进了窗。但还未落脚,却看见小衣趴在窗栏上,竟睡着了。
皱了皱眉,心下却宁静了,将他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小衣守了大半夜,才刚睡着,还算警醒,一碰就醒了,一醒就看见了泽穹那张近在咫尺的假面。还以为是做梦,伸了手就要去摸。
泽穹道:“怎么就睡在窗边了?”
小衣揉了揉眼睛:“不是梦?”
泽穹轻笑一声:“还当是做梦呢?怎么这么傻。”
小衣立刻反应过来,道:“快放我下来,我看看水冷了没。”泽穹才看见放在一边的浴桶,问道:“你要沐浴?”
小衣伸了手去试水:“啊呀……凉了,我再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洗的。”
那句话轻描淡写,泽穹听在心里却突然舒畅得不得了,拦住正要往外走的小衣,道:“我生性凉,不怕冷。”说完,便在小依眼前脱了外服,欲伸手去脱亵衣,却见小衣愣愣盯着自己看,遂勾着一抹笑,抬头道:“你要看我身子?”
小衣赶紧转过去,泽穹又笑了笑,脱了衣裳,进了浴桶,撩起水开始洗澡。听着那潺潺水声,小衣的耳朵红了一片,还一跳一跳的。
这水温虽然凉,却正适合泽穹的体质,他在浴桶中懒懒游荡,心下更是舒坦,靠在桶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衣:“若是水温适宜,我倒是想和你一起洗的。”
小衣的耳朵又动了动,说不了话。
“你怕什么,都是男人,都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