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平常不愿意去看。
小衣的性子既不像浅裳,也不像青衣,但是按青衣的话来说,自家儿子的性格倒是很像他的一个朋友。每当青衣提到那个朋友,眼里都会露出愉悦的感情,似乎在回忆着以前的乐事,可是当小衣问起那个人的时候,青衣的脸又垮了下来,只是轻轻叹口气:“这死妖精早就把我们给忘了,不提了罢,不提了。”
牡丹阁的青墨殿,来去的文人墨客最为繁多,与京城的文渊阁相比也是不分伯仲。
檀香的烟气从青铜香炉中缕缕飘出,清雅的丝竹乐声伴着潺潺流水,钻入密密丛丛的翠竹中;外厢点缀着几簇殷红的牡丹,衬着静雅的竹屋,如女子般遥遥而望;白色衣袂和丝缕白纱在笔墨中轻抚,文人墨客挥洒泼墨,文雅之情尽在其中。
只是,坐在这堆白衣墨客中身穿华美衣袍的少年却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双腿高高的架在案几上,把毛笔夹在鼻子下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丝竹声就像青衣的催眠乐,还没奏上几句小衣就已经睡死了过去,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这几天晚上小衣睡得特别不安稳,特别是那个男人出现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倒不是男人睡相不好,而是因为,只要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小衣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男人的侧脸默默欣赏,往往一欣赏就是一个晚上。
所以现在莫少爷睡得特别安稳,似乎,还梦见了什么人。
☆、099。喜欢男人 (1657字)
小衣一个梦还没做完,就听见有人在唤他。小衣睁开眼,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
而且他现在竟然还穿着自家大爹爹的衣服!
小衣像被针扎了一般弹了起来,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刺耳的声响。小衣赶紧四下张望,周围的人竟没有一点反应,当然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
小衣一把拉过男人,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这衣服哪来的啊?”
男人像是没听懂少年地话,完全无视他的紧张,淡淡道:“从你爹爹房里偷来的。不用紧张,他们看不见我。”他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你不想我?”
少年窘然,脸上迅速染上红晕:“哪有……”
“没有吗?”
“……”
“真的没有?”男人挑了挑眉,“那我走了。”说完便走,完全忽视身后少年压低声音但却后悔莫及的呼喊。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在这一刻应验,少年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伸手拽住男人的手臂。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过头来懒懒地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嗯?”
少年踌躇片刻,把头埋了下去,闷闷地说:“别走……我,我想你了。”
半晌,男人都没有回应自己,少年抬起头,发现男人双手环在胸前,正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自己。
“你真的喜欢男人?”
男人的这句话就像惊雷般劈到脑门上,少年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黑色的靴子还是新的,紧实的料子很好地衬托着高高的鞋帮。但视线移到眼前的另一双鞋上时,小衣的眉头就拧到了一起。
虽然衣服换了,但是男人的鞋子却还是旧的。
“想给我买双新鞋?”男人似乎任何事都不用干就能猜到小衣的想法。
小衣略微惊讶,盯着那双几乎磨破了鞋底的靴子,那颜色已经完全不能辨认,鞋面上的布料也残破不堪。
“你多久没换过鞋子了?”
“多久?”男人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大概十多年了?……我不记得了。”
小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每次只要和男人在一起,小衣的注意力便完全被他所吸引,高挑的身材和宽阔的胸膛,以及脸上高傲而冷戾的表情都让这个男人与众不同。
只是令小衣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英俊的男人,居然穿着这样破旧的衣服,对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小衣来说,这是难以理解的。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泽穹挑了挑眉,语气有些轻蔑,“对你这种出生富贵又地位颇高的纨绔子弟来说,自然不会为生计犯愁,想要什么只要找你的爹娘就行了。”
“你在嘲笑我?”小衣第一次对男人发怒,原本只是关心,现在却被曲解成怜悯,还被自己仰慕的人说成是纨绔子弟,这让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不该吗?”泽穹下巴,完美颈项曲线展露在空气中。
“你别太小看人了!”小衣赌气似的瞪着泽穹,“只要我肯学,我就什么都能学会,根本不需要依靠爹爹!”
“哦?”泽穹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走近小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既然你那么聪明,那就证明给我看,如何?”
“证明就证明,谁怕谁!”一句话说完,小衣又面露难色,“你要我怎么证明?”
泽穹微微勾着唇,转身走到案几边,执起羊毫毛笔,写下几个字:“若你把这本书倒背如流,我便服了。”
小衣走近一看,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潇洒地躺着四个俊逸的大字——春秋繁露。
小衣面露疑惑:“考纲上未曾见过此书,你要我背这本书有何用?”
泽穹撂下笔,坐在椅子上懒懒道:“不但要熟记于心,还要参悟其中的道理。孔夫子的道理你们这些庸生定是烂熟于心了,再读孔圣人也无用。”
小衣点点头:“我去书阁找找这本书,你在这等着。”
“不急,”男人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先解决一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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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莫小阎王 (1931字)
往门口看去,一位相貌翩翩的公子正走进青墨殿。
那公子虽然相貌翩翩,身着华缎束腰长衫,面如冠玉,但是脸上那抹淡淡的假笑却让小衣感到反胃。
那公子身后还跟着一群年纪较大的学生,看样子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一行人刚走到殿中央就引来了许多学生的注意,有些年纪尚清的学者已经凑到了男子的跟前,而小衣只是嘴角含着嘲笑,傲慢地看着他们。
那公子似乎并未发现小衣,只是与旁人说笑,知道走到了小衣的案几前,才下意识地转头,停下来朝小衣打招呼:“莫公子别来无恙。”
与眼前的翩翩公子相比,小衣简直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纨绔子弟。
他斜靠在案几上,两只手往胸前一环,懒洋洋道:“少给我套近乎。”
那公子微微一笑:“莫公子还是这等脾性,白某喜欢。”
小衣扯了扯嘴角,看样子十分不想与眼前的人对话,他转身看了泽穹一眼,只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如芒在背,脱口就对泽穹道:“怎么?”
泽穹还是笑着看他,一旁的翩翩公子愣了愣神:“莫公子在与谁说话?”
小衣看也不朝他看一眼:“要你管。”
翩翩公子自觉吃了闭门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还是脾气甚好地找话题。只是小衣的这番态度惹得跟公子一同前来的学生有些不服。
一个长得又长又瘦的学生看不下去了:“莫家的小子还真是不识抬举,少岚都这么低姿态了,他居然还是这副贱样,真想抽他。”
这说话的声音不小,似乎就是故意说给小衣听的,自然传到了小衣的耳朵里。只是小衣依旧不予理睬,环着手臂,一脸嘲讽地看着白少岚。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谁不知道呀,他爹是牡丹阁的大掌柜,平日里就仗着他老子,以为人家不敢欺负他。实际上呢,谁不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
小衣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愠怒,但是顾及到颜面,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白少岚似乎看出了什么,未转身,只对身后人道:“莫在这里胡编乱造,莫公子一向清白。”
那学生急了,忙道:“少岚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两个男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喜好男色不说,身家也是不清不白的,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恐怕也是不清不白的吧。再说了,天底下哪有男人生孩子的,这姓莫的,怕是从哪个窑子里捡来的吧。”
那学生一说完,除了小衣、白少岚和泽穹,全殿人都笑了起来。
小衣的脸总算变了又变,刚想发怒,白少岚就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别看白少岚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发起火来还真是威力十足,只这一句话,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刘岩,从今往后,我白少岚不再是你朋友,请你立刻就走。”白少岚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却充满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那个名叫刘岩的学生也恼羞成怒:“呵,知府家的公子自然不屑与我等平民共事,你总有一天,会败在他身上的。”说完转身便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刘岩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再走两步,脚下就是一个趔趄,他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双腿中间,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学生们莫名地看着他,开始议论纷纷。
小衣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后背被人戳了戳,小衣转头,只见泽穹抬手指了指另一堆人。
那一堆人中,又有一人开始和刘岩一样,捂着自己的命根子,惨叫打滚。
看来学生也是刚刚嘲笑小衣的人。
小衣随即笑了,抬着下巴勾着嘴角:“以后还造谣不造谣了?”
那刘岩还真是有骨气,疼得满头大汗了,还在挣扎:“我根本没造谣……啊……说的是实话!”
“那好,那就再忍忍。”说罢,刘岩双腿间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他开始锤地求饶。
小衣道:“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哎哟,我的命根子……哎哟……”
小衣在心里暗笑,悄悄转身对泽穹说:“就这样吧。”
泽穹面露一丝失望:“真扫兴,本来还想看他们跳脱衣舞的呢。”
小衣的脸黑了黑,面对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到刘岩跳脱衣舞的场景,顿时鸡皮疙瘩全掉了下来。
泽穹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收了手。
两人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夹着尾巴逃出了青墨殿。
白少岚看得呆了,手上的折扇在胸前抖了又抖,最后回过神,对面前的小衣做了个揖:“莫公子好身手,白某佩服。”
莫小衣在洛阳城本来就是作威作福,如此一来就更没有人敢惹他。
从此以后,他便成了洛阳城的一方霸王,因为他小小年纪便身手不凡,又因三人成虎,传言神乎其神,江湖中称之为“小阎王”。
莫小衣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101。诗落牡丹 (2205字)
第二日,小衣下了学往洛阳宅走去。一只脚还未跨过门槛,童子便冲冲撞撞地往外跑,两人差点撞了满头包。
小衣用折扇拍了拍胸口,责难道:“你这是做什么去,后面有老虎追你么?”
童子一见到小衣,像是见到了救命神仙,赶紧道:“少,少爷,大老爷有事要问您。”
“什么事?”
“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天府上遭贼,大老爷要奴才们盘查。还有那天在青墨殿的事……”
小衣一听便要转身,一个阴冷的声音便从门内传来:“你这是要去哪?”
小衣站直了身子,打哈哈:“大爹爹,孩儿正要回家呢。”
“是么?我怎么见你往外走呢?”
小衣垂首不答,浅裳冷声道:“还不进屋,这次别想再逃。”莫小衣勾着头往里走,眼神还东飘西飘。浅裳往堂上一坐:“别想找你爹爹,他今天出去了,谁都帮不了你。”
小衣的头勾得更低了,眼神再不敢乱飘,只期盼这次不要死得太惨。
浅裳端着茶盏,用杯盖拂着茶叶:“你说说看呢。”
“大,大爹爹要孩儿说什么?”
“别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做些什么?”
小衣心里一紧,怕是露馅了?可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可能爹爹并不知晓,也怪泽穹,偷什么不好,非得偷衣服,还是大爹爹最喜欢的那件。
“爹爹,这几日孩儿一直在青墨殿用功学习,并不曾做什么不好的事啊。”小衣说得认真又委屈,好像老爹真的错怪他了似的。
“哦?这么说,你倒是学到了?”浅裳放下茶杯,显出一丝兴致,“那你说说,你学了什么?”
小衣咽了口唾沫,思量了半晌,道:“先生教的我都懂了,自己也看了些书。”
浅裳点点头:“看了什么?”
“孩儿不才,只是稍读了读董博士的《春秋繁露》。”小衣顿了顿,抬眼看着浅裳,见他正听着,继续道,“此书中表露了董先生的思想观点,‘天人感应’一说最为经典。董先生之说:‘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故圣者法天,贤者法圣,此其大数也;得大数而治,失大数而乱,此治乱之分也;所闻天下无二道,故圣人异治同理也,古今通达,故先贤传其法其道。”
浅裳似乎似乎走了神,眼神直直看着小衣:“你认为他的观点是对的?”
小衣抬起头,眼中露出些疑虑:“不然呢?”
浅裳点点头:“还是孩子。”想了一想又道,“就是胜读古人书的夫子也未能参透其中的道理,你一个孩子……看来是我对你太过苛刻。”
“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浅裳站起身,淡淡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古至今,无人不知天命,想要摆脱天命的人数之不尽。多少人汲汲营营想要逃过天理一说,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了?”
浅裳眼中黯淡了几分,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问着苍天:“但就算是如此,我们还是未曾退缩。看看身边有多少人离我们而去,七扇,泖天,鬼契麟,瑭衍,还有谷雨……纵是轮回百世,我们也逃不过这一劫。”他转过头来看着小衣,“你一个孩子,又怎么参的透呢?”
小衣从未见过浅裳这样沉郁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颤。
浅裳挥了挥手:“回屋吧。”
小衣不再久留,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