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冤亲债主,倒也不用去别人家讨香油。
让付雨辰坐着,我又去爷爷屋里把灯翻出来,也看到好多造型古朴的摆件器具,想必也是对付妖魔鬼怪的东西,只是我不会用,不然今夜就不用这么被动,直接出去找桃花女就好。
去厨房倒了香油将灯芯点燃,一穗灯花摇曳,将我的影子拖拽起来,我伸手护着灯花,小心的走过去:“付姐姐,这不是我第一次被鬼困在小院里了,不过这次一定会没事的,拼了命我也会保护你和妞妞,哈哈,桃花女而已,比得了左红莲么?我可是连不化骨”
走到付雨辰身前,灯花粗壮起来,我轻松起来开始安她的心,刚一抬头,却看见一头红发的付雨辰头顶有一个更加红艳的女人,晕黄色的灯光照在她身上,离灯远些的地方,便朦朦胧胧不太清楚。
一双红底绣金牡丹的绣鞋,脚背紧绷,将褶皱许多的纨袜也衬得舒展,脚尖触着付雨辰破浪蓬松的脑袋,再往上是血红色长裤,下摆到膝盖,上身红娟衫套着绣绿花红袍,束腰处是一朵大大的粉色桃花,千层万簇的盛开着,她的双手紧贴着腰,宽松的袖口却没有遮住一双青筋扭曲,嶙峋显骨的手。
桃花女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绢布,直挺挺的挂在屋檐上,这一次她歪着头,却没有用头发帘遮住脸,她的嘴角翘起,露出一个荒诞又略带嘲讽的笑容,并不像吊死鬼那样大张嘴吐着长舌头。
发现了鬼影,我的心脏一瞬间提到嗓子眼里,不会跳动了那般的失重感让我险些背过气去,而桃花女的眼睛就落在我身上,浑浊的眼白印着一道道血丝,最中心的一点黑也有些泛着血的意味。
“付付付付姐姐。”上牙与下牙打架,我战战兢兢的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别乱看,向我走过来。”
付雨辰还不知道一个没有体重的女鬼就踩着她的脑袋挂在头顶,不明所以的说:“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呐。”
何止是难看,我都快哭了:“别问了,快点过来吧。”
“鬼东西,又玩什么花招!”付雨辰小声嘀咕,不情不愿的向我走来。
桃花女的嘴角又向上翘了一些,她翻翻头歪向另一边,咧开嘴冲我阴森的笑着。
我紧紧夹着双腿憋着那股尿意,想向桃花女表达一下自己的善意,脸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的抖动。
眼看付雨辰就要走到我身边,平趴在地上的虎子忽然抖了一下,柔软的狗毛如钢针般倒立,抬起头冲着付雨辰狂吠,黄牛被狗叫惊动,四条腿一蹬直直跳起,狠狠甩着脑袋伸长脖子沉沉“哞”了一声,而付雨辰也扭头,配合它们发出凄厉的尖叫。
尖叫过后,付雨辰咯的一声,晕倒在我身上。
顾不得其他,我扛起付雨辰就跑,刚跑到门口忽然想起妞妞,又转身去救她,却看见一幕让我直接把付雨辰仍在地上的场景。
桃花女飘到桃树下,两行清泪从苍白的脸上划过,直挺着腰,面向我而跪。
第四十八章桃花女与山女
桃花女向我跪拜,多么荒诞的事。
她落泪时不停颤抖,黑亮如丝般光滑的长发梢摇摆起来,像是无数只小蛇扭动着蛇头,大有将我裹成一个粽子的意味。
我咧开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桃花女只是哭,见我无动于衷后,居然猛地弯腰疯了一般的磕头祈求,嘴里发出一种野兽濒死时的嚎叫,凄厉又沙哑,刺得我胸口发闷,如同自己受了莫大委屈却无处宣泄一般难受。
小心翼翼的扛起付雨辰,我真想就这么跑了,可妞妞还在屋里,只好紧盯着桃花女向屋子挪步,桃花女身子不动,脑袋却跟着我的身影转,一双死人眼滴溜溜转动,死死锁在我身上。
我到了门口,桃花女用膝盖走路向我爬了过来,吓得我赶忙钻进屋子把付雨辰放下,只希望木门上的两个门神能拦住她。
虎子也蹿进来,老黄牛还在门外,它是不怕的,我估计左红莲都奈何不了它,老牛被树猴子踢一脚,就敢上杏桥山把五乘的碑踹到,一只小女鬼肯定伤不了它,只是它也对这种亡魂无力罢了。
紧紧关住门,我扒在窗户上露出半个脑袋小心打量着桃花女,她就跪在不远处,不住的对着窗户磕头,啊啊乱叫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脸上悲愤和请求的意味很明显,她好像是要我帮忙?应该是帮她报仇吧!
我现在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记得在碗子村老村长将那个小道士的故事时说了一句话,明里刑法相系,暗中鬼神相随,这个句话原本的意思是叫人不要作恶,既有法律约束,也有鬼神盯着,可到我这里却换了一个意思,鬼让我帮她报仇,把害她的人干掉,然后警察叔叔再来找我麻烦,难道我真是倒霉催的?
看桃花女的架势,今夜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不答应她,说不定一会就要血海滔天,我已经在左红莲那里欠了笔债,再被桃花女跟上倒是也无所谓,就怕会拖累爷爷。
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我却看见牛哥慢悠悠的走向桃花女,小尾巴像狗一样剧烈摇摆,好像向主人讨宠一般,它的大脑袋凑到桃花女身边,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桃花女也是一样的亲热,伸手轻拍它的大嘴巴,然后牛脸与鬼脸紧紧相贴,两行清泪变成了四行。
一鬼一牛,相拥而泣,它们如痉挛般的掣动在一起。
天呐,牛哥叛变了,或者说他俩早就认识!这桃花女不会是我奶奶吧?
我还没从错愕中缓过神,牛哥已经踱到屋外,一脑袋撞断木栓子,探着脑袋进来哞的来了一嗓子。
我听不懂它的话,牛哥也不啰嗦,张嘴咬住我的衣服,干脆利索的拖了出去,这一刻,只有狗才是人类忠实的伙伴,牛靠不住了。
虎子亮着犬牙,压低脑袋对牛哥低声呼喝,牛哥斜眼瞟它,揪着我往外拖,虎子后腿猛蹬扑了上来,却被老牛一脚踢飞在角落里,嗷呜着不敢再上前。
踉踉跄跄的到了院子里,牛哥松开嘴用大脑袋拱我的腰,将我推到桃花女身前,我真是无奈到哭不出了,怪不得人们总说最坚固的城墙,也可以从里面攻破,饶我精似鬼,也料不到会出牛哥这样的叛徒!
我被牛哥奉上,桃花女没有欣喜,而反更加悲痛的磕头,她的额头重重砸在地面,却不能扬起尘土,也不会发出响声,唯一能证明她心境剧烈的,只有那一头似火焰般疯狂跳动的头发。
“那个您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忐忑的对她说:“大人不在家,您能下个月再来么?”
心里迫切的希望桃花女说好,飘然而去,等爷爷归家时再来自寻死路,担心她的回答,更被桃花女不停闪烁的恐怖身影所震撼,冷汗一瞬间打湿了后背,可她缓缓抬头,撩开长及后腰的头发,露出脖子上的一道三个手指粗细的勒痕。
这痕迹也不知是被什么样的绳子勒出来的,居然生生划开了皮肉,让她冰一般森然发白的脖颈翻卷出上下两层带着碎肉沫的伤口,桃花女十根瘦的仅仅裹着一层皮的指头,插进那道伤口里,尽量向我展示着她的凄惨。
腐肉,碎皮,血丝,我的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将隔夜饭也吐出来,却不得不强作镇定,皱眉板脸的说:“您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呢?我知道你死的惨,但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你仔细看看,我只是未满十八岁的小孩,而且你现在也变成鬼了,谁负过你,你亲自去报仇不好么?”
桃花女脖子上的伤口胡乱翻动起来,她的嗓音就好像那半夜出没枭,哪怕没有恶意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桃花女就这样叫着,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不知道是她这种鬼不能说话,还是脖子上的伤口让她无法吐出人言。
发现我脸上不解的神色,桃花女落寞起来,她将脸深埋进稠密的头发中,肩膀微微抖动,联想到她是身世可怜的女鬼,我不禁有些同情她,好言劝道:“你找我也没用,真的,你下个月再来,到时候你有什么冤屈”思索一下,我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我找人帮你,但这可不是答应你,你也不能因为这个缠着我。”
桃花女无动于衷,依然深埋着脸,过了好一会,她缓缓抬头,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剜了我一下,左手斜指向天空。
我顺着望去,她值得地方是杏桥山,杏桥山山顶。
那个爷爷一直不让我上去的地方,哪怕山上的五乘,狐狸精,山女,这些奇异的生物都被我一一结识后,还不让我上去的地方。
“姐姐,那地方我真的不敢去啊,听说”回过头,正想解释,却没看到桃花女的身影,在院里扫视一番,却发现她居然挂在桃树上,依然是那根白绫,依然是那个姿势,脚面紧绷,双手紧贴,全身僵硬,脑袋侧歪。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赖着不走?
“牛哥,你劝劝她,咱家什么情况你最了解,爷爷不在,我除了吃饭睡觉还能干啥呢?”正想让牛哥做个说客,他居然脖子一样,扭着腰踱到桃花女脚下,安安稳稳的跪坐在地上,不停用脑袋蹭她的腿。
哎,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女鬼根本不是付雨辰带来的,而是老牛看见爷爷走了,专门找来欺负我的。
愿意挂就挂着呗,就当多了件装饰品,别人家还没有呢。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合眼,不时扒在窗户上偷看桃花女,她也一晚上没动,就歪着脖子挂在那里,脸对着窗户,有时候见到我,还怪笑一下。
不对劲,既然桃花女有事求我帮忙,为什么三番四次的吓唬我呢?还有初见时,牛哥直接把我撞在墙上,难道当时它还不认识她?
想不通,便不想。
我不知道付雨辰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当我无意间看她时,一双大眼睛就瞪得圆鼓鼓,她的第一句话是:“方航,我不抓你了,也不当警察了。”
“为什么?”
“累,心累。”付雨辰幽幽的说:“死的惨的人,变成鬼找罪犯报仇吧,没变成鬼就说明死的不惨,我又何必多事呢?万一哪天触了霉头被鬼跟上,我可怎么活呀”
“唔,你说的很有哲理,有机会介绍一个和尚给你认识。”趴在床上,我往她身边靠了靠,胳膊肘轻推她一下,小声的说:“付姐姐,你看那里有什么!”
付雨辰软绵绵的从床上爬起来,向窗外看去,一头雾水的说:“啥也没有!”
“你仔细看看。”
“唔你家的桃树,还有那只懂人话的怪牛。”
“看不见鬼么?”
付雨辰停顿,重重在我腰上拍了一下,嗔怒道:“别吓唬我,大白天的哪有鬼!”
“那就有一只。”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爬起来盯着桃花女了,本以为她会散去,没想到依然挂在那里,虽然桃树荫将她遮住大半,可鬼不在白天出现并不仅仅是怕太阳,而是随着阳光世间腾起的阳气对它们伤害极大,或者说触之即死,但桃花女居然不怕,我估计是桃树的缘故?
付雨辰问我昨夜她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了个大概只隐瞒去桃花女还在院里的事情,这个女警察听完之后就苦着一张脸,两道柳叶眉蹙到一起,很惆怅的说:“其实我想去山顶看看,可又怕被鬼缠上,方航,你真的不准备帮她么?”
“不是不帮,是没法帮,我爷爷说山上埋了一群死人,如果桃花女跟他们有关系,难道我还把那些人挖出来鞭尸?万一搞出一堆僵尸,咱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去看看吧,现在可是白天,不会有鬼!”
“呵,那你去桃树底下看看。”
付雨辰没搭理我,在她的行礼里翻了一阵,居然真的出了门,我透过窗户紧张的看她,一头红发被阳光照得异常刺眼,她去厨房翻出一个干净的塑料盆,又舀了水,居然蹲在桃树下面刷牙洗脸,还假仁假义的揪了一把干草跟牛哥套近乎。
桃花女就在她头顶悬着,付雨辰刷牙时童心未泯,一口带着牙膏沫的水噗的喷了出去,不知道她眼前是怎样的场景,我看到的是桃花女半条裤子上水迹斑斑,一直恍若呆滞的桃花女眼珠向下转动,绣花鞋在付雨辰头上轻点了一下。
上午十点,杏桥村后山,付雨辰骑在牛哥背上,左手拿着镜子,右手不停蹭着额头,怨气冲天的抱怨:“方航呐,你们村的水质有问题,你看我头上的红印子,一定是过敏了!”
“别逗了,这可是井水,你是什么人?太原人!你找出另一个水质空气比太原更差的地方我看看,而且你没有发现那个印记和鞋印很像?”
“咦,确实挺像,昨晚你趁我晕倒的时候踩我了?”
“懒得理你。”走到半山腰,我拉住牛哥鼻子上的绳子,苦口婆心的劝道:“牛哥,你这么做就不合适了吧?妞妞还在家里,我能跑到哪去呢?没必要走到哪都跟着吧。”
一直通灵的老黄牛装傻充愣,摇头晃脑假装听不懂我说话,偶尔还伸出长舌头舔我。
有这头死牛跟着,想找老狐狸帮忙都不行,就算它不跟,我也不认识路,真是让人惆怅呐。
如今已是立秋之际,虽然树叶苍翠依旧,可林子里偶然的秋风却有些冻人,我抬头眯眼,看着光秃秃没有一点绿色的山顶,很犹豫要不要趁着白天上去看看。
在杏桥村的这段时间,牛哥对我总是照顾,它不会趁爷爷不在的时候害我,我估计它与桃花女是老相识,有什么事求到爷爷头上,爷爷不答应,所以挑了这个时间想赖在我身上。
爷爷还有一个月才能回来,现在桃花女老老实实在树上挂着,谁知道过段时间会不会怨气加重开始害人?
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如黄鹂讴歌,百灵高唱,将我一缕灵魂都牵了过去:“方航哥哥,你怎么上山了?我还准备下去找你呢。”
树荫处,山女穿着素色的布衣,扎起马尾辫,那对可以忘穿秋水的双眸弯成月牙,尖尖的下巴颏微微扬起,笑眯眯的捧着一个玉质花盆,与白玉相接的皓腕如雪凝,比白玉更白,更润。
桃花女?去一边吧,谁还顾得上她。
山女的裤脚有些短,堪堪遮住脚踝,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旧裤子,洗干净就穿在身上了,我有些心疼,急忙跑去接过花盆,柔声道:“你怎么下山了?”
“去找你啊,你怎么上山了?”
语噎,沉默片刻后说道:“上来溜狗。”
山女踮起脚,目光越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