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哈哈大笑,两个老头又聊了几句附近村里的情况,爷爷说:“我们村有个小伙子没了,暴毙。”
“我知道。”
“杏眉村有个人瑞老头,一百零六岁,生日与那小伙子的头七同一天。”
老人微微扭头,笑的眉开眼合:“那人我知道,清末的秀才,当年还是乡里的解元,准备进京赶考,朝廷忽然宣布取消科举,他还捶足顿胸了好几天,说什么黄金榜上龙头丧,明代永遗贤。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腐儒!”
爷爷慎重的说:“我怀疑小伙子的死跟他有关系。”
“怎么说?”
“人瑞寿宴,没理由十里之外有人头七,而且村里人说那小伙子是被棺材妖吞了。”
老人随意的点点头:“你想让我怎么做?”
“先别勾他的名字,等我查清楚再说。”
老人沉默,烟屁烧手的时候猛吸了两口,很顽皮的弹到老牛身上,看着它哞哞的叫了两声后,才问道:“等几天?”
“不会让你难做,头七的时候查不出来,你就按章办事吧。”
“这简单,我等你消息。”老人又不说话了,我在他俩身后偷听,估计这老人也是个道士和尚的把戏,老人却忽然扭头,看着我说:“这是你孙子?”
爷爷欣慰道:“是啊。”
“你还能生出来孙子?”
“屁话,老头我该绝后不成?”
“嘿嘿。”老人怪笑两声:“你这孙子有些特殊。”他眯着眼睛打量我,我全身好像被红外线扫过,总觉得被他看了个通透,老人说:“水里的东西惦记他,还有一只小阴魂也缠着,不好搞啊。”
“没事,我有办法。”
“杏桥山的小丫头就是给他准备的吧?”
“嗯。”
“哎。”老人沉沉叹气,又沉默了半分钟才说:“你莽撞了。”
爷爷将我招去,拉着我的手慈祥的说:“自己孙子,有啥莽撞的?换了你,难道能不管?”
“你们都不甘心呐,像老头我一样安分守己着多好,那疯和尚最近怎么样,还和你折腾么?”
“没有,最近比较消停,估计酝酿坏水呢。”
老人阴测测的说:“你将他的骨头挖出来,我给你烧了。”
爷爷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老人一愣,哈哈大笑,直骂五乘活该,随后他拍着爷爷的肩膀说:“迅哥,该放手就放手吧。”
“我省的。”爷爷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你不忙的时候,我带你上山找五乘叙旧。”
“再说吧,他恨我比恨你多。”老人不再说话,也不送别,转身回了破庙,连门也没有关。
骑在牛背上,爷爷带着我赶路回家,我一直想着他们的对话,问道:“爷爷,他是谁?”
“老朋友,当年跟我一起拜道士学艺的。”
“为什么住在庙里?”
“没钱。”
我根本不相信:“让我爸再盖一间屋子,把他接咱们家住。”
“不用,他喜欢住庙里。”
“他为什么叫你迅哥?”
“他是猹。”
第三十七章灵堂起风波
最后两句是笑话,爷爷全名方云讯,他的朋友自然是叫迅哥,只是我没想到老人比爷爷年纪小而已。
回家的路上,我和爷爷聊了不少,大部分都是我询问他的过去,爷爷支支吾吾的说月亮很圆,星星很散,路边的小兔子可以做早饭,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说必须把所有的事说清楚,不能总瞒着我。
爷爷说:“要不要连我年轻时出轨的事也告诉你?这么大年纪的人,还不能有点秘密?”
“可以有,关键这个秘密跟我有关系。”
“什么关系?”
“左红莲是不是你抓得。”
“不是。”
“那位老人说你早早就准备了山女,为什么?”
“那可是山脉灵气孕育的树人人,谁家不想要?将来你和山女结婚,她往家里一坐,你啥都不用干,就等着收钱吧!”
“就这么简单?那你告我不化骨和饿殍的事,你说很难对付,我被李冉抓走两个小时,这俩怪物就全被消灭了。”
爷爷淡淡的说:“这些事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行,明天我买上二斤激素,一天之内长成三十岁,看你说不说。”
爷爷不说话了,好像是生气,我心里一软安慰了几句,直到回了家,他还是一言不发。
快十二点了,爷爷先带着我去海牙家溜达了一圈,海牙家人正呜咽着准备送葬的东西,明天就开始送纸守灵,爷爷答应了当他们家的知宾,有好多话要嘱咐。
农村死了人,自然要哭天喊地折腾一番,海牙是暴毙,省去了临终前的许多繁琐,白天的时候村里人到海牙家的亲戚家报丧,准备了寿衣花圈一类的杂物,晚上正在搭灵堂。
爷爷让我先回,他晚上留在这里忙碌,我估计是趁乱再看看海牙的尸体。
带着老牛回了家,妞妞气息均匀的睡着,我胡乱洗漱了一番躺在她身边,迷迷糊就睡了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一阵哭喊和唢呐喇叭声吵醒,急忙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跟在人群里帮忙。
三四十人的队伍,最前面的是海牙爹娘和媳妇,海牙媳妇捧着遗像,哀嚎着带人在村里出走街串巷,中间的八个大汉抬着棺材,海牙静静躺在里面,这是一个习俗。
人死了之后魂魄会在生前的地方留恋,具体在哪谁也不知道,所以要抬着棺材到处跑,让鬼魂看见棺材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后面的人洒下大把纸钱,算是给路边的幽魂买路钱,让他们见到海牙的鬼魂通知一声,头七那天回家里接受供奉。
我抓着一个袋子跟在后面撒纸钱,与我一样动作的都是村里的男孩,十二岁以上还没破身的才能做这活,走一趟灵能赚五十块钱。
吹吹打打的绕着村走到中午才回了海牙家,将棺材停到灵堂中间后,家属跪坐在棺材旁,亲朋好友上香祭拜,少不得又是一阵嚎哭,海牙的娘生生哭晕过去三回。
之后的三天就要开始忙碌,还有许多流程没做完,爷爷念了祭文后就站在院子里指挥中午的流水席,得了空,他将我拉到一旁,塞给我一个毛团说:“一会填棺材的时候你将这东西扔进去。”
填棺材的意思就是来祭奠的人要给死人带礼物,礼物将棺材填的满,说明这人生前人缘好,但也有些讲究,拿水泥沙子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把棺材填满,纯粹是糊弄鬼,说不定还得气的死人诈尸。
死人到了下面,带他上路的小鬼会检查身上的东西,好东西多,小鬼自然殷勤照顾,还会说些阎王爷喜欢的东西,头七回魂的时候就可以带一点送给阎王爷,而且这一路上还有许多恶狗夜猫来啃食死人,所以按我们这边的风俗,男人死了,棺材里要放鞭子,专门打狗,要放馒头,上路干粮,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爷爷给我的毛团是鞋垫,一般填棺材的鞋垫是马或者牛蹄子磨出来的,取一个踩着牛头马面上路的意思,小鬼自然不敢欺负,而爷爷给我的则是狼皮剪出来,还是当年我爸去内蒙给他买回来的。
我拿着鞋垫问他:“我把这个仍棺材里?为什么,想让海牙家人打死我?”这是实话,填棺材最忌讳用动物皮毛,有句话叫着毛变畜,错胎转生,会让死人投胎成动物,我把这个扔进去,海牙家人当然会愤怒。
“你照做就是了,到时候爷爷演戏,你记得配合一下。”
吃了中午饭,屋里就变得冷清,跟他家相熟的人本来就不多,来祭拜的上午就完事了,而院子外有个小戏班在唱戏,大部分人都蹲在台下看,爷爷握着一根竹竿在里面守着,等着下午三点的时候人们进来填棺材。
“狗,香快灭了,你再点上。”爷爷用竹竿在我屁股上敲了一下。
海牙爹连忙劝道:“方叔,我来吧,怎么能让他干这事呢。”
灵台上的香一来是给死人吸的,再一个也是海牙家的香火,一般是由孝子续香,可海牙还没孩子,只能让外人来,可屋里人多的是,爷爷单单挑上我,这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成了别人的儿子。
爷爷连一板,对海牙爹说:“怎么,我是知宾,这事还用你教?你要是能找个孝子出来也算,难道让你这亲爹给儿子上香火?”
海牙爹嗫嚅道:“理是这么说,我是怕海牙缠上他。”
爷爷不吭气,又敲了一下,我不情愿的抓起四根香,没有对着白蜡烛,而是接着还没灭的那四根点燃,这叫做香火接连,源源不断,心里嘀咕,搞这些噱头干嘛?香火不断,其实还不是断了?
我这一句绝对没有说出声,就是心里想想,可手里的三根快要燃着的香,居然齐齐断开,掉在灵案上。
我背对着他们,没人看到香断了,我也没敢声张,这事传开了会有人说我把海牙家香火弄断,于是我假装没事,就拿断了的地方对上去,还没等点燃,啪啪啪的轻微三声,又断了。
我错愕的抬头,却看见海牙黑白色的遗像,好像在嘲笑我一样。
“爷爷。”我哭丧着脸转身,伸出手给他们看:“香香断了。”
灵堂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爷爷还没说话,有个带着黑袖章的年轻人冲上,揪着领子就要打我:“你个破玩意,搞断了我堂哥家的香火。”
我真愣了,这货居然要打我?
他的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两个中年人按住肩膀拖回去,嘴里仍骂骂咧咧的要弄死我。
他是海牙家的亲戚,不在杏桥村住,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火气撒我头上。
爷爷面色不变,看着海牙爹教育那个暴躁小伙,小伙面红耳赤,仍然怒视着我,我心里不爽,对他嚷道:“看你妈个蛋,这香断了两次,是老子专门弄断的?”
灵堂里的人都下了一跳,小伙也顾不上辱骂,都询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点也没有隐瞒,海牙爹扑倒灵案上大哭:“狗儿啊,你有什么冤屈就跟爹说出来,爹给你做主。”
海牙死的离奇,大家都怀疑他是被人害了,只是找不见证据,医生也说是自然死亡,现在灵堂里发生了这么奇异的事,他们都觉得是海牙冤情未雪,专门搞了这一通。
有几个亲戚则面带恐惧,凑在一起紧盯着遗像,他们不管海牙是不是死得冤,只担心闹鬼送了自己的小命。
爷爷上去拉开海牙爹说:“春生,别哭了,海牙冤不冤是警察的事,乡上的医生问你要不要报案,你不也说不用了?”
“方叔,那时我也不确定,可你看现在,海牙连香火都不让点,显然是死的冤。”
爷爷拉着海牙爹小声劝了一句,无非是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死得冤,现在也查不出来原因,而且灵堂里的人都像是受惊的兔子,要是在出了幺蛾子,他们鸟兽散去,既惊动海牙,又没有人给他守灵,说不定他都不能投胎。
海牙爹喘了一阵粗气,也就没有在折腾,爷爷让他亲自把香续上,老头颤颤巍巍的拿着香去点,这次倒是成功了,四根香安安稳稳的插进香炉,可那暴躁小伙忽然大叫:“大伯,你看蜡烛。”
屋里更亮了,蜡烛正飞快的燃烧,就这么一会功夫,两个拇指粗的白蜡烛居然烧完一半,而且还继续变短,那速度比蚂蚁爬慢不了多少,滴下来的蜡成一条直线,像是被冰冻了的瀑布挂在供桌上。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海牙爹求助的望着爷爷,毕竟他是知宾,爷爷正要说话,斜刺里飘来一阵风,冷飕飕的吹熄了白蜡烛。
灵堂的门闭着,窗户上蒙着黑布,蜡烛一灭,只有一盏小灯泡还亮着,那暴躁小伙顿时尖叫起来,拉开门就要跑,几个长辈也面如土色,跟在后面要出去,爷爷连忙大喝:“站住。”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村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爷爷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出去后,对着所在墙根的海牙家亲戚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风?别说是蜡烛灭了,就算海牙真的回来,他是你们亲戚,能把你们怎么样?我这外人都不怕,看你们吓成什么样?老头我提前说好,咱们这是在守灵,你们要是闹得海牙不安稳,当心他晚上找你们。”
有这么一打岔,那些人也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都哆哆嗦嗦的重新坐回小板凳上,小伙也没了刚才的牛气,他们相互打气说是电风扇把蜡烛吹灭,不是闹鬼。
“春生,你将蜡烛都拿出来,灭一根就点一根,毕竟是死了人,哪能不闹点怪事?以前花子他爹死了也是我给主持的,那一次闹得更凶,不也没啥事?你放心吧。”
海牙爹说:“我不是怕,就算是鬼,那也是我亲儿子,只是他这哎。”又叹了气,海牙爹搬了一箱子白蜡烛坐在灵案边上,一根接一根的点着。
为了不让灵堂有太阳光,屋里被捂得严实,现在又是夏天,灵堂里的两个角落摆着两个电风扇,可那阵风绝不是电风扇吹出来的,刚才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一张人脸,人脸吸气的时候噘起嘴,蜡烛便燃烧的飞快,吹气的时候腮帮子鼓成蛤蟆,蜡烛便灭了。
我小声把这个发现对爷爷说了,他让我安安心,不再多说。
下午三点,太阳移到西边,便开了门让人进来填棺材,我万分忐忑的拿着狼皮毛鞋垫插队在中间,担心扔进去的时候被人看见,万幸的是身边的人没兴趣注意棺材里的死人,那些答礼的家属光顾着磕头鞠躬,居然没一个人发现,可我没想到,眼看就要松口气出去时,爷爷忽然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严声问道:“狗,你把啥扔进去了?”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啥意思就没说话,爷爷在棺材里一捞,面色大变,抬手就扇了我一个嘴巴子:“你这小畜生,是要害你海牙叔啊,我打死你。”
他举着竹竿在我胳膊上打了两下,海牙爹又跑过来拦着,看清爷爷手里抓着的鞋垫后有些不悦,但还是拦住了,爷爷怒骂:“谁让你把这扔进去的?”
我气得真想举报了他,可忍了忍后还是胆怯的说:“没有人,就是看见这鞋垫挺好,担心海牙叔上路磨脚,就送给他了。”
海牙爹松了口气,好言相劝了几句,爷爷又打了几下,才装的很沉痛的说:“春生,是我没教好孙子,这样吧,既然我孙子让海牙沾了皮毛,那后面的事我解决,你去镇上找几个和尚来做法事,守灵也改成七天吧,多念几天经也好,无论花多少钱,都由我出。”
海牙爹推脱了几下也就答应了,使唤亲戚去找和尚,爷爷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