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车平稳地拐过一个弯,快要开出住宅区的时候,前面的路口却拥堵起来,这种情况可以说非常少见。
“阿源,发生什么事了?”小家伙凌鹿伸长脖子,从后座好奇地往车窗外看去。
「哦,没什么少爷。」管家阿源侧过身,恰好挡住凌鹿的目光,然后将车窗改换为黑夜模式,「不如我们想想今天该买些什么吧,一些土豆、洋葱、胡萝卜和香料,对了,还有草莓,一半现吃,一半……」
“阿源,这些刚才你都说过一遍了。”包子脸上露出了苦恼,凌鹿觉得最近的阿源好像越来越啰嗦了。
没多久,前面的道路恢复通畅,车子得以继续往前。
注意力跑偏的凌鹿也就没有看见,发生堵车的路边,一些警员神色凝重,他们在某栋建筑周围亮起全息电子警戒线,身穿白色隔离服的工作人员,则从房子里分批抬出了好几个膨胀的黑色尸袋。
半小时后,凌鹿和管家阿源就到了上城区东部的露天集市。
由于和平月的关系,今天的集市格外热闹,人群川流不息,许多父母都带着孩子出来游玩购物。平时城内的自选商店就能满足人们各方面的需求,对比便利的高科技,这样的露天集市多少显得有些怀旧,在这里,人与人需要彼此面对面交流,为一件商品讨价还价,不过也正是这份世俗人情味,受到了许多人格外的偏爱和青睐。
「少爷,今天这里有很多客流,您要小心跟着我。」站在集市的入口处,两边扎满了五色缤纷的彩带和气球,机器管家阿源牵着小不点凌鹿,不放心地再三叮咛。
凌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背着圆滚滚的熊猫背包,他仰起头,非常认真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一大一小先逛了生鲜贩卖区,买好一堆清单上的蔬菜食物,在卖水果的摊位上,见凌鹿可爱,那个胖阿婶摊主又额外送了半袋个大鲜甜的草莓。
管家阿源付了钱,就把装草莓的袋子交给凌鹿,让他边走边吃,无污染培育的草莓,不用清洗就可以直接入口。等到食物采购的差不多了,阿源又带着凌鹿往宠物区的方向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突然接连传来惊叫声,变故也就在这时候发生。
某个横冲直撞的人影分开人群,往正低头捧着袋子的凌鹿冲了过来。
“啊……!”在一阵大力冲撞下,凌鹿没站稳就被撞倒在地,他手里的袋子也跟着飞了出去,红艳艳的草莓滚落一地。
「少爷!」管家阿源的系统立刻进入了紧急状态,啪嗒两声扔掉手里的东西,他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抱起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的凌鹿,「少爷,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快告诉阿源!」
“我没事,阿源。”摇摇头,凌鹿不是那种娇里娇气动不动就哭的泪包,他只是被吓了一跳。定下神,小家伙就下意识往他摔倒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矮冬瓜!”
那个撞了凌鹿的人,也正巧回过头和小家伙的目光相遇,看到凌鹿傻乎乎好欺负的样子,那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凶神恶煞地啐了一口。
周围的人群这时都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打量着那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就像看着一只从下水道闯进文明世界的灰耗子,目光里混杂了惊讶、疑惑、嫌恶……等等。那人从头到脚裹着件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披风,肮脏的披风满是破洞,指甲、头发、裸|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污泥,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他或者她,确实与周围光鲜亮丽的一切格格不入。
似乎意识到了人们目光里那些隐晦的含义,那人的眼睛瞬间升腾起怒火,呲着牙粗鲁叫骂着:“去你妈的,滚开!别挡道!”
受惊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开,然后目送着对方再度冲进前面的人潮,像只肆无忌惮的野兽那样,最后彻底不见了踪迹。
“阿源,那个人是谁?”
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凌鹿下意识就开口问他的机器管家。这种依赖不是一天形成的,从凌鹿会说话起,阿源就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充当十万个为什么,回答凌鹿时不时冒出来的问题。
「那是个粗俗不堪又毫无教养的人,少爷。我想我们不需要了解那种人究竟是谁——!」
阿源的口气很不好,谁叫那人差点伤害到凌鹿,这对一个事事以主人为先的家庭ai机器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更加不能原谅的是,那个粗鄙的人,竟然讽刺他的少爷是个矮冬瓜!简直岂有此理!
阿源愤愤不平,抱着他的小主人嘟嘟囔囔:「少爷,别难过,总有一天您会长大成人。现在矮点就矮点,就算是矮冬瓜,您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
“……”
凌鹿很想说他一点都不介意,可看着喋喋不休的阿源,小家伙聪明地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阵低沉的震动与轰隆声中,组成漆黑铁门的机械齿轮开始咔哒咔哒连续旋转,整扇门上下左右分离,露出内部一条直直往下的楼梯。灰黑色的楼梯同样由无数齿轮构成,散发着金属光泽,还好两边都有灯光照明,多少冲淡了一些冷冰冰的阴森感。
“没事的,走吧。”
凌鹿拉起十分焦躁的蛋蛋,两个人一起,迈开步子走了下去。
整条楼梯大概近二十米,不算长,很快就到了底。迎接他们的,是另一个入口。不过这个出入口并没有上锁或关闭,它直通一间房间。房间的地面天花板上,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机械齿轮,内部摆设十分简单,几组金属风格的桌椅,吧台,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了。
更何况眼下,凌鹿和蛋蛋两个人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些室内装潢上面。
“小鹿,等你很久了。”机械齿轮吧台后面,雪白长发扎成马尾,打扮成酒保模样的男人抬起头,像个老熟人一样,笑眯眯地打起了招呼,“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这儿来,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凌鹿没有回答,毕竟对方已经将酒吧地址明晃晃印在了糖果包装纸上,连这都看不出来的人除非是个瞎子。对于谭闻道、哦,是的,此时此刻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人,正是神出鬼没的情报贩子谭闻道。凌鹿曾几次在他这里吃亏,所以这回,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凌鹿仍然十分谨慎。
“别那么紧张。”谭闻道立刻笑了。艳丽又妖娆的笑容,足以令任何男人女人都怦然心动。
不知道是因为妆容还是本身的原因,他几乎和十七年前凌鹿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模一样,根本没怎么变老。非要说的话,只是眼神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一看到凌鹿微愣的模样,他就笑出声,解释道:“你小青姐姐没告诉过你吗?我和她都是变形系新人类,我们的衰老速度要比普通人慢数倍。”
凌鹿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谭家两兄妹是极为罕见的变形系新人类,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凌鹿看着谭闻道,他掩饰得很好,但在今时今日的凌鹿面前,这点伎俩就像是在两人中间竖了块玻璃,凌鹿愿意的话,透明的玻璃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被那样一双清澈见底,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盯住,这下轮到谭闻道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叹着气,无奈笑道:“小鹿,你真的长大了。”
“哥哥,你的身体……”对谭闻道本人,凌鹿并无多大好感,但出于对谭小青的尊重,加上个性使然,凌鹿仍然礼貌地对其使用了尊称。而且,谭闻道眼下的状态糟糕至极,这让凌鹿相当吃惊。
当年在‘雨龙’号上时,凌鹿可是亲眼见证过他的战斗力的,连蛋蛋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同样身为变形系的谭小青也对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眼睁睁看他逃脱。这样狡猾如狐的一个人,究竟是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我没事。”用笑冲淡了脸上的倦容,谭闻道看样子并不愿多谈。
凌鹿当然更不可能逼他吐露实情,目前双方的关系称不上多亲近,反倒有几分尴尬和微妙,因为面临共同的敌人,他们不得不暂时达成联盟协作关系,可这并不代表凌鹿忘了谭闻道曾数次想绑架他的事实。
这几年遭受的磨难和挫折,让凌鹿逐渐明白,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在坚守心中底线的同时,人类有时候也得学着妥协。
凌鹿的性格就像水,看似柔弱,却最为包容坚韧。即使以最锋利的刀砍下,也无法将流动的水斩断。哪怕已经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他仍然执着地追寻着真相。
而凌鹿身边的蛋蛋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从一颗蛋开始,蛋蛋就非常爱记仇,对蛋蛋来说,断尾之仇不共戴天。谭闻道可是弄哭大眼睛,还把它心爱尾巴弄断的大仇人!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一进门,凌鹿和谭闻道几句话的工夫,蛋蛋已经浑身戒备,嘴里发出低呜声,准备随时应战了。
谭闻道挑挑眉毛,像这才注意到蛋蛋,开口惊讶道:“小鹿,这么久了,你还把这只危险的宠物带在身边啊?”消息灵通的谭闻道,对蛋蛋的身份可是一清二楚。
谁知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捅了马蜂窝,要不是凌鹿拉着蛋蛋的手,估计这时蛋蛋早就扑上去,和谭闻道打作一团了。
“我不是宠物!”既然不舍得甩开大眼睛的手,蛋蛋只能改用嘴炮攻击。
“哦?那你是什么——”谭闻道本想说‘那你是什么东西’,看了眼凌鹿,他聪明地闭上了嘴。
“我是……”武力值破表的蛋蛋,行为模式总趋向于直来直往,这次他却顿了顿,把本来脱口而出的话改了,语气极为郑重,“我是霜牙。”
跟着凌鹿在人群中生活得久了,蛋蛋当然也就慢慢了解了许多人类社会的规则。比如一家人通常会共用一个姓氏,来表示亲近或血缘关系,又比如人小时候可以叫小名,但长大了,都会拥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为此,蛋蛋缠着凌鹿,非让他取一个既威风又霸气的大名。这还不算,他还把凌鹿的姓按到了自己新出炉的名字上。实际上,霜牙还是喜欢大眼睛叫他‘蛋蛋’,就像他喜欢叫凌鹿‘大眼睛’一样,这仿佛代表了他们之间某种独一无二、别人无法替代的关系。
“我是大眼睛的内人!”似乎认为还不够震撼,蛋蛋紧接着又补充一句。
“……”
房间里,先是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五六秒的寂静后,谭闻道抖着肩,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
本来得意洋洋的蛋蛋傻了。他扭头看凌鹿,发现他的大眼睛也是一脸无奈笑意,立刻哭唧唧地出声:“大眼睛……”
“乖,不哭。”摸摸蛋蛋的脑袋,凌鹿马上为蛋蛋的‘口误’进行弥补,“我们是一家人,是内人,那些无关者都是外人。”
谭闻道笑到一半,听到凌鹿的话,表情一时转不过来,脸都扭曲了。
对待一个空有人形,但内在并非人类的怪物,凌鹿的态度简直近乎溺爱,就连离经叛道的谭闻道,也无法理解两人间这种奇妙的关系。
他摇摇头,决定先不去管这些事,将目光重新投向凌鹿,他正色道:“小鹿,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正被蛋蛋黏黏糊糊缠着,凌鹿抬起头,就看见谭闻道的手在吧台后移动了下。靠他们左手边的墙上,黑色的齿轮便咔咔转动。很快的,整堵墙中间那部分,就像一张卡片被竖立翻转,随后这部分墙体缓缓倾斜,形成一个坡度,斜坡上的齿轮零件再次滚动,一级一级的齿轮台阶紧接着出现。
就像刚才凌鹿和蛋蛋下来时的那段阶梯一样。
脚步声传来。
从声音判断,那是两个人。
对方出现在凌鹿他们的面前时,作为这里的主人,谭闻道率先开口招呼道:“徐医生,杨法医,两位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盘古病毒疫苗研究组的两个主要参与者,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徐皎和杨玉弓。之前,在‘黑猫’咖啡馆,也是她们俩与凌鹿短暂接头,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又匆匆分开。
十七年前,那时的凌鹿还是个孩子。由于在‘雨龙’号上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双方虽然没有深入接触过,但无论凌鹿还是徐、杨两人,对彼此都还留有印象。
谁都想不到,兜兜转转,命运竟然又在十七年后,再次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不,这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
一番短暂的寒暄后,在场的四个人都坐了下来。谭闻道则体贴地为他们调了几杯鸡尾酒,但眼下很显然没人有这个心情。
杨玉弓声音冷冽地说完上述那句话,就紧接着说道:“十七年前,当疫苗研制成功,各种调查也初步告一段落的时候,我被告知邱雅(杨玉弓助手)受感染的原因,是由于防护服手套破损。邱雅她……这孩子平时就大大咧咧的,我仔细研究了调查报告,对这个结论当时并没有怀疑。”
说到这里,杨玉弓停了下,她看了眼身旁的徐皎,才继续又道:“这事没多久,我和徐皎都接到了局长叶舟的警告,他应该提前得到了某些风声,让我们之后无论收到什么样的情报都不要轻信。果然几天后,我就接到了一通匿名信息。”
信息透露邱雅的死亡是有人刻意为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事有蹊跷。如果没有叶舟提前打的预防针,杨玉弓很可能因为信息内容太具有迷惑性,而错失了明辩真假的机会。
说真的,那时整个联邦上下已经乱套了,除了亲近的人,或怀有某种目的的知情者,谁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法医助手的死因?如果邱雅真是被人谋害,害她的人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这条匿名信息出现的时机这样凑巧?作为法医办公室首席法医,杨玉弓经手过太多凶杀案子,有时候了解案件情况最清楚的知情人,往往就是真凶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杨玉弓一样,拥有清醒冷静的头脑。痛失所爱,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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