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居然有人比我还早。”方屿其神出鬼没地从门后冒出来。
听到声音的陈霆抬起头,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喊他:“快一起来吃包子,我要被撑死了。”
“正好,我连饭都没吃就赶来了。”方屿其不客气地走到好友面前张开嘴,“啊——”
陈霆行云流水地夹起一个喂了过去。
看他俩一来一往喂得心无芥蒂一气呵成,欧阳晓皱眉推了推眼镜。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观察十天半个月的。”方屿其一脸饿鬼相地抢了陈霆的筷子自力更生。
“最快三天就能走了。”陈霆费劲地吞下最后一个包子,有些担心地问,“话说这事学校怎么处理啊?”
“留校察看处分呗,检讨书还跟处分通知贴广告板上呢。”方屿其把小笼包当仇人一样嚼,“我家离得远不用喊家长,就是被班主任级主任和校长挨着骂了遍,等你回去估计也少不了这道程序。”
陈霆立刻焉了:“我能不能等风头过了再出院?”
这时欧阳晓插了句话:“高一那班人怎么样了。”
方屿其一想起那个破王子心里就冒火,语气柔中带刚刚中带刺地:“都被抓出来了,处罚跟我们一样。捅人那个还没找到,听说今天连学校都没……”
“抓到了。”突然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转头往门口看,其中方屿其反应最为灵敏,一手掰着椅背像是随时都能砸过去:“王八蛋你还敢来!”
“你要是还想打呢,我们就约个时间单挑,今天暂时和气点行吧。”王子鸣一派悠闲地走到病床后面,抬手给陈霆扔了个大苹果,“慰问礼物。”
方屿其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截了,盯着王子鸣咬牙切齿地:“有毒!”
王子鸣翻了个白眼没跟他计较,懒洋洋地坐上旁边的空病床:“我来是要告诉你们,那家伙找出来了,就问你们是想公了还是私了。”
方屿其狂跩地翘起二郎腿:“公了就把他蹬去坐牢,私了就还他一刀把那根切了。”
王子鸣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压抑得很痛苦:“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那嘴就不能少贱点?”
陈霆“噗哈”地小声自言自语:“这是他的必杀技。”
方屿其没好气地一掌拍好友脑袋:“混得敌友不分了?”
“虽然我这人不习惯记仇,但你们怎么说也捅了我一刀,男人的血可不能白流了。”陈霆假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他是你找来的,你去踹他个半死把这事结了吧。”
方屿其装模作样地附和:“也行,就这么……”
“都想什么呢。”知道这俩狼狈为奸准没好事,一直不吭声的欧阳晓对王子鸣说,“送局子里去,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王子鸣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欧阳晓,”陈霆不知哪来的自豪感,抢着帮同桌回答,“成绩全级排名第一,分数榜上最帅那个。”
王子鸣一听更好奇了:“我看你身手很不错嘛,还以为你也是打架打大的。”
欧阳晓便解释说:“我有学过自由搏击防身。”
“怪不得你书架上还有什么格斗理论……”陈霆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地干笑着问他,“你该不会真的爱养花吧?”
欧阳晓彻底无视了这个问题,虽然让他承认爱养花并不难,可是连仙人掌都养不活这个事实让他只想抹杀掉这部分记忆。
“好,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王子鸣勾着嘴角站起身,“你们这伙人挺讲义气的,交个朋友怎么样。”他先向陈霆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我叫王子鸣,一鸣惊人的鸣。”
方屿其见缝插针骂了俩字:“鸟人。”
陈霆也大方地一笑泯恩仇,“啪”地将他的手握住:“陈霆,雷霆的霆。”
王子鸣迟疑了半会,才不太乐意地向另一个人伸出了手。
“……方屿其。”方屿其态度恶劣地跟他的手碰了一下,同时痛恨爹妈怎么不给自己起个响亮点的名字。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副腔调跟本人形象实在有够天差地别,愣是把方屿其恶心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屿是岛屿的屿。”
两个冤家探望完陈霆就前后脚走了,本来王子鸣还想以示友好一起回学校,方屿其非得隔了个几米才肯挪步,还不要脸地说是为了帮陈霆以胃试毒,擅自把那个慰问苹果洗洗吃了。
欧阳晓则选择了留下来,告诉陈霆自己已经请了下午的病假。
陈霆不好意思地让他后两天都不准请假了,何况也不用天天过来,才住那么几天,别整得跟自己癌症末期快挂了似的。
欧阳晓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页。
其实他昨天从医院回去后做了一晚上噩梦,满脑子还净捡些生离死别的剧情来演,简直像是在看白烂电视剧一样。每次他都意识到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陈霆,是陈霆虚弱地在他怀里给他说遗言,尽管全是乱糟糟的胡话一个字都听不清,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喊“不准睡!陈霆你不准睡!”,可是又痛苦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以说心理阴影这玩意真可怕。
陈霆当然不知道欧阳晓的梦有多惊心动魄,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我先眯会儿,你还是回去吧,在这里多闷啊。”
欧阳晓终于明确地摇头说:“你睡你的,我就爱在这儿看书行不行。”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陈霆虽不至于活蹦乱跳也算精神矍铄了,他却忍不住担心捅人的混混会不会再来医院闹事?现在就算知道混混被抓了起来,他又患得患失地想混混的兄弟会不会来寻仇?
这不可不谓是电视剧看太多了的缘故……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反正对他来说看书在哪儿都是看,在陈霆边上看肯定比在教室里看效果来得好。
“行、行……”陈霆不知在傻笑什么,咧着嘴躺下了床。
这次陈霆的伤口在右腹,所以睡觉除了朝左侧躺就是平着躺,可是谁不知道他睡相差?肚子被捅了个口子竟然还不怕死地玩辗转反侧,害欧阳晓几乎看他动个手指头都紧张,只要发现有翻身迹象就立即把他拗回去。
拗了几次陈霆才勉强习惯了平躺,只是手脚还闲不住地往床外伸,谁坐得近了就会被“啪啪啪”地连续打巴掌。
欧阳晓无奈地闪过几次“攻击”,下意识抓起陈霆不听话的手按在床上。
然后他就这么握着陈霆宽大粗糙的手掌,再也没有舍得把手松开。明明比起昨天过分慌乱导致的失去理智,他现在已经足够清醒去分析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就像是抢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那玩具却从来都不属于他,他只能趁人不注意才可以将它握在手里,所以心中虽然一边青涩地窃喜着,一边又是极度的沮丧和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默默看着两人的手,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属于友情的集合已经彻底崩塌。对陈霆这份莫名的亲近和依赖,到底应该分到哪一类感情,成为了他再怎么苦思冥想,也迟迟解不开的一道难题。
三天后陈霆果然按时出院了,医生连连赞叹小伙子身体底子好,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快,但是还要修养一个月才能进行比较简单的体育活动。
陈霆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去撞墙,因为不久后就是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失去他的强力得分整个班排名简直能从第一掉到垫底,偏偏他现在连加入拉拉队跳一回健美操恐怕都难。
但是最让陈霆在意的并非这件事,而是他的好同桌最近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又不和我们吃饭?”他急得一把扯住了欧阳晓的书包。
最近欧阳晓总是等到放学就默不作声地自己跑掉,问他去哪儿还发扬嘴硬精神死活不肯说,把陈霆给郁闷得直想化身跟踪狂调查清楚。
对于陈霆略带不爽的疑问,欧阳晓只是垂睑“嗯”了一声,便把书包拽回来转身走了。
其实他去的地方很健康——新华书店,这是他被难倒时所能想到的最好去处。
他在某个类别的书架边上溜达了几分钟,确定这个时候没什么人经过,才敢走进去从上面取下一本书站那儿看。
才翻过了几页,突然身后有人说话:“什么书啊,看得这么认真。”
他猛的倒抽一口凉气,只想把书一口吞了毁尸灭迹。
“臊得脸都红了,肯定是小黄书。”方屿其玩笑地想从他手中抢书。
欧阳晓慌张地把书藏在身后,话都说不顺溜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陪劳雅来的。”方屿其向后指了指几排开外的书架,“你呢,想买什么书?”
第十七章
欧阳晓心虚地推了推眼镜:“就一般学习方面的书。”
“你还准备专攻心理学?”方屿其注意到书架上标明类别的牌子,“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也用不着闹个大红脸啊。”
欧阳晓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转眼看见劳雅正走过来,连忙得救般提醒他说:“你朋友来找你了。”
方屿其失笑地拍拍他的肩:“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欧阳晓捏紧了藏在背后的书,等方屿其走远了才急忙塞回书架里,做贼似的低头逃出了书店。
这时天空已经暗下了一半,走读生们开始成群结队地去上自习,欢笑声仿佛永无休止地引领一路,男女生都在毫无避忌地嬉戏打闹,一如天蓝色校服在他们身上所象征的年少活力。
欧阳晓却在这个世界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一直沉闷地埋着头,几乎偏执地避免与周围路人有身体接触,甚至心生自卑地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
他害怕会从那些人眼中读出来,自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异类。
这段时间他翻遍了所有研究心理疾病的书,直到今天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找到支持这种感情正常且普遍的理论,他对陈霆那些呼之欲出的欲望,也许只是属于青春期的常态,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会在某个时候理所当然地中断。
可是由始至终,并没有一本书如他所愿地说这是深厚友情的表现……
同性恋这个词,他并不是第一次在书上看见、或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却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的恐慌和彷徨。
校运会确定在十一月上旬开幕,运动场上已经开始预热了好几天,参与者无一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魔鬼训练。
陈霆自己还没能进行“简单的体育活动”,便怂恿同桌报上几个项目为班效力,毕竟一个从小练自由搏击的力量和速度都差不到哪儿去,谁想欧阳晓一句对集体活动没兴趣就把他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更惨的是他整整一个月没能碰篮球,方大队连普通场子都不肯让他下,而且自从王子鸣移师过来后就顶替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方屿其更是没良心地把他忘到了西伯利亚,害他每天在看台上纠结得心理都快扭曲了。
“怎么样,我们打得好不好。”方屿其只有在场下休息时才想起他,还每次都要问一遍这么欠扁的问题。
陈霆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字:“好……”
“今天怎么又是你一个人,欧阳呢?”
“他啊……”陈霆登时整个人都泄气地颓了,“他最近古怪得很,一放学就往外跑,追都追不上,问他去哪儿还不说。”
“啊?”方屿其想起了那天遇见欧阳晓的事,顺便就对陈霆说了个大概。
“书店?”陈霆无情地咧着嘴嘲笑他,“你撒谎也编个能信的理由呗,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
“我是去得少,但不代表没去过。”方屿其自我感觉良好地斜睨好友一眼,“我是陪别人去买书,正好碰见他在看什么心理学。”
陈霆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就是个人工阅读机,心理学算什么。”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可是去书店没必要瞒着我吧……”
方屿其欲言又止地闭了嘴,其实他也明白对心理学有兴趣很正常,但欧阳晓当时惊慌失措得很不正常,而且……
“反正我是看不懂他了,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陈霆有气无力地抱怨,“喊他呗他理都不理你,碰他还当你有病躲得老远,你说天才是不是都这德性?”
方屿其不由在心里阴暗地想,可能真的有病也说不定,不过病的人不是你是他。
王子鸣擦着汗走过来:“散场了,走不走。”
方屿其言简意赅地:“不走,没看我兄弟伤心着呢。”
“哦,被女人甩了?”王子鸣一屁股在陈霆边上坐下来。
陈霆就感觉伤口一阵撕拉撕拉地疼:“你和老方的脑回路咋这么雷同呢。”
方屿其自大地“切”了一声:“他那是赝品。”
王子鸣哈哈笑了:“那有什么好伤心的,要是成绩分数的就免了吧,我和这玩意天生八字不合。”
方屿其神秘兮兮地爆料说:“欧阳不甩他了。”
“那个全级前三的欧阳晓?”王子鸣一副了然的表情,“这不是很正常么,人家可是乖宝宝,哪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人渣。”
“你一个人渣就渣,别把我拉下水。”方屿其理智地跟他划清了距离,“他俩以前关系可好了,扭伤脚那次欧阳负责帮他打饭,天天跑八楼给他送上去。”
方屿其还事无巨细地把暑假补习的事都说了,唬得王子鸣一愣一愣的,简直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陈霆在旁边听着更伤心了,不爽地拧起眉赶人:“你们两个要聊滚远点聊,别跟苍蝇似的在我耳边嗡嗡叫。”
方屿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跟王子鸣一边说着死党八卦一边走远了。
陈霆继续坐在看台上看场下打篮球,认识的球友走之前都会点头招呼他一声,他也会亲切地笑着扬手,可是很快连最后一个人都跑了,只剩下他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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