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舒依旧保持着一种奇特的神色,缓缓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停在小七身旁,看着那黑衣少年道:“你来找小七么?”
那少年似是一点都不害怕易舒,只是又使出那坏笑的表情道:“是啊!”
“林佰和林仟就是他给打伤的!谁要理他!”小七急忙道。
易舒看了看满脸着急的小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淡淡的看着那少年道:“若是想做朋友,便要以诚心待人,你得罪了小七的朋友,又打伤了小七,小七不愿理你也是自然。”
那少年倒也不回易舒的话,却只是看着小七笑了笑道:“哪日你理我了,我便不再到你书院门口放炮仗。”说着又极快的点燃了一条爆竹,往小七身旁一丢,哈哈一笑,便一溜烟的跑了。
小七真是气得直想捉住这人暴打一通,偏偏身旁的爆竹又噼里啪啦的乱响,搅得他心里更加烦躁,狠狠跺了跺脚,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易舒却是看得有趣的很,他平日里见到的小七都是一副乖顺模样,倒也是头一次见到小七生气的表情,觉得这小狐狸即使是拧着眉毛,也是极漂亮的。看那惹事的小子一时不会回来,待那爆竹炸完了,易舒便招呼孩子们继续去课堂里讲学。
小七一下午都在发愁,若是明日那惹人眼的家伙又来放爆竹,自己要如何是好,却没想到,刚和易舒吃完晚饭,就听得有人敲院子的门。
小七去应门,门一开,竟然又是那黑衣少年,但先开口的,却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姑娘。
只见那姑娘道:“范公子,真是抱歉!我这不肖弟弟今日扰了易先生的课堂,我领他来给二位赔罪。”
小七倒是一怔,立即瞥了眼睛去瞧那黑衣少年,之间这少年竟是收起了白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低着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易舒闻声也迎了出来,听得是这么回事,忙引了姐弟俩进客厅坐下。
那姐姐却是不肯坐,只朝着易舒深深鞠了个躬,又按着那少年要他鞠躬,那少年不愿,却被这做姐姐的瞪了一眼。走进屋里,在灯烛底下,易舒和小七才看清了那少年的姐姐,年纪应该二十来岁,倒是长得一副好模样,细细的眉眼,有种清新脱俗的秀美,再仔细瞧,这姐弟确实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姐姐长得秀气些,弟弟长得硬朗些。
那少年像是极不愿给易舒道歉,两人僵持着,却见那做姐姐的伸手拽了拽弟弟的衣袖,一双秀目微嗔,见弟弟不搭理,竟是眼角隐隐红了起来。小七和易舒都清楚地瞧见了那黑衣少年见着姐姐眼角一红时候的神色变化,下一刻,便是欠了欠身子,低声道:“易夫子,今日扰了书院的讲课,是我的不对,给你赔礼。”
一句话倒是说得有条有理,也不失礼节。
小七微微一怔,这少年平日嘴里每一句好话,但这会儿装乖起来,不晓得的人还只当是个多么循规蹈矩的孩子呢。
易舒忙道:“不妨,不妨。”便引两人坐下。
那姐姐坐下后还是显得颇有些局促不安,手里拧着块手绢儿,垂着眼睛咬着嘴唇,小七给两人递了茶,那少年还是不忘偷偷看了他几眼。
听那姐姐娓娓道来才知,姐弟两人姓沈,姐姐叫沈青月,弟弟叫沈青岩。易舒听了这名字倒是心中顿了顿,看着爹娘起的名字倒像是好人家的孩子,而且这沈青月一看便是个懂道理的好孩子,可这弟弟,怎么却是这副打架撒泼的模样?
那姐姐反反复复的解释,说是她没有好好管教弟弟,才出了这样的岔子,又打伤了范公子,又给易先生添了乱。说着便解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是一个食盒,说是家中没什么别的好东西,胡乱做了些点心,算是赔礼。
从头到尾,沈青岩一言未发,只是低着头坐在一旁,小七趁他垂着眼睛,才偷偷打量他,突然觉得,其实这沈青岩若像是现在这样乖乖的不说话,倒也长得十分俊俏。
两人坐了不多时,便告辞离去。小七送他俩到门口,折回来的时候心中觉得怪怪的。
易舒把食盒递给小七,小七一打开,倒是十足惊讶,那食盒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十二个水晶虾饺,那皮做的极薄又晶莹剔透,小七夹了一个起来吃,馅儿多,汤汁也多,那皮竟是韧得很,一点都没有破,放进嘴里一咬,鲜极!
小七面露吃惊,易舒便在一旁笑着问道:“如何?”
小七点头道:“好吃!”
易舒却微微摇头道:“是两个可怜的孩子。”
“嗯?”小七嘴里含着虾饺,不解地望着易舒,易舒却摆摆手,说了别的事情。
随后的几日,那沈青岩倒是再也没有来放过炮仗,小七也没有独自出门,渐渐的,几乎要忘了这回事。
这一日,易舒和小七看着外头天气好,便打算下午晚些时候去镇子口的氿水河旁钓鱼,相山镇在顺庆的上游,若是能钓到几尾肥鱼,便又能养一养小七肚里的馋虫。两人便带着多多背着竹竿鱼篓高高兴兴的出门去。
易舒选了河边的一棵大榕树底下,背靠相山面朝氿水河,风景极好,这一带附近来往的行人不多,也安静的很。易舒靠着树坐下,架起鱼竿,小七躺在他的膝上,手里抱着多多,多多最近长得飞快,真是一日一个模样,身上的皮毛越长越油亮,尾巴也丰盈起来,四脚站立的时候,足足高出小七的真身一个头,但即使这样,只要多多一见着小七,便要往他怀里拱,也不管自己这么大一只,凑不凑得到人家怀里。小七拿他没有办法,好在人形的时候,还可以抱着他在怀里。
太阳暖暖的,易舒手里拿着本册子,一边钓鱼一边看书,时不时的和小七说上几句话,小七前一日晚上缠着易舒折腾得有点晚,这会儿便犯困打起盹来,他往易舒怀里蹭了蹭,易舒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七心满意足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小憩起来。多多中午吃得太饱,这会儿太阳一晒也困起来,他也往小七怀里蹭了蹭,小七也随意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多多眯着眼睛咧着嘴笑,舒舒服服的会周公去。
瞌睡虫才刚刚爬上眼皮,小七便听得一声声喊:“夫子!夫子!”便不耐地睁了一只眼睛瞧,果然见着远远的有人朝他们这儿跑来,这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易舒毕竟是他的夫子,也不好太亲密了,小七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起身来,但怀里的多多可管不了这么多,继续睡个死沉。
来人是住在镇子西边的一位李大伯,跑得气喘吁吁的过来道:“夫子!总是找着你了!夫子快救救我家娃儿可好?娃儿烧得喊都喊不醒了,求夫子去瞧一瞧吧!”
自从上回易舒给林仟看好了病,镇上的人都晓得这开书院的夫子医术了得,若有个急病急痛的,便会来求一求易舒。易舒站起身来,又低头瞧了瞧小七满脸委屈的模样,想了想道:“小七,不如你先在这儿玩一会儿好么,老李家住的不远,现在时候还早,我去瞧瞧若是没什么大碍就回来找你,可好?”
易舒说什么自然都是好,小七点了点头,便望着易舒跟那老伯走了。
第59章 化敌为友
看着易舒走远;小七百无聊赖的靠着树坐下,怀里的多多还在呼呼大睡;小七撅着嘴,伸手揉了揉多多的脸道:“睡神多多!”多多被揉了脸也不反抗,只是往小七怀里拱了拱;甩甩尾巴;继续睡个天昏地暗。
小七却是睡不着了,便抱着多多望着河面发呆;突然;面前安静的河面上“噔噔噔”的几声响,一颗小石子在水面上足足跳跃了七八下才沉入水底不见了。
小七一回头;看到身后十步开外站着一个人;朝他微微一笑,正是沈青岩。
小七略有些意外,想那日这沈青岩被他姐姐捉来赔罪,真是丢足了面子,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脸来找他,便也没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瞧瞧这人还有什么幺蛾子可耍。
却没想到这沈青岩只是缓缓走了过来,在小七身旁坐下,从背后拿了一个食盒出来放在他面前,和声和气道:“我姐姐叫我送给你家夫子吃的,可我觉得你这浑身瘦的没二两肉,不如给你吃。”说着便打开了食盒,是一盒做得精致的甜食,每个都不太一样。
小七没接话,只是低头瞧了瞧那食盒,又抬眼仔细看了看沈青岩,眼神颇有些古怪,像是想要搞明白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青岩像是没见着他古怪的眼光似的,随手拿起一个甜食塞进自己嘴里道:“我姐姐做的枣泥酥可好吃了,那个是核桃酥,还有这个是凤梨酥,这是木瓜酥,你再不吃我就吃掉了。”
小七依旧微微眯着眼睛打量沈青岩,沈青岩终于忍不住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道:“别看了,今天不打架,快吃!”说着拿起一个甜食塞进小七手里。
小七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那甜食放进了嘴里,果然是很好吃的。
“你姐姐手艺真不错。”小七轻声道。
沈青岩斜眼看了看他道:“那是自然。”过了半晌,指了指小七怀里的多多道:“这是你家的狗?”
“嗯。”小七点点头道,“叫多多。”
沈青岩伸了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多多的背,但多多睡得香,完全没理他。沈青岩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往那湖中一甩,那石头便又噔噔噔的连着跳了好几下。
“这是怎么扔的?”小七道,说着也捡起一块小石头一丢,但那石头一下便沉到水里去了。
“要平着甩出去,”沈青岩捡了块石头试了一次给小七看,又在草地上左右寻了寻,递了块石头给小七道,“石头要挑这种扁的。”
小七接过那小石头,学着沈青岩的模样一甩,果然那石头在水面上跳了两三下。小七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样。”
沈青岩看小七笑了起来,眼眸中仿佛有星光闪动,笑颜又犹如百花绽放,叫他看着再也挪不开眼,直到小七收起笑容狠狠剜了他一眼,沈青岩才回神撇开了眼睛。
“小七,”沈青岩拔了一根草绕在指间玩道,“你和你家夫子怎么这么好?”
小七心跳一阵加速,难不成刚才他躺在易舒怀里打盹的时候这沈青岩便在一旁看着了?却只听沈青岩轻声喃喃道:“原本我姐叫我把这吃的送去你们书院,我快到的时候远远看见你们出门,就跟着过来了。”
“那你干嘛躲着偷看!”小七语调高了些起来,心里还是好一阵跳。
“我哪里有偷看?!”沈青岩的调子也变得高了些,道:“我只是走的山上的那条路!”
小七转身一看,果然这沿着河的半山腰上还有一条小路,若是从那个高度往下看,绝对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什么只是走山上的路,明明有着大路不走非要爬山上的小道,这沈青岩无非就是想跟着他们看又不想被察觉而已。
小七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既害怕他与易舒的关系被旁人知道,却又很想让全天下都知道。
他知道无论在仙界也好,人间也罢,哪怕在妖界,两个男人在一起总是有些别扭。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不过是图个新鲜,谁也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当真。虽说景苒当年也不过是萧池殿里众多妖精里的一个,但只要萧池想娶她,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帝后。可自己呢?就算易舒一心一意的待自己,自己又能算作是他的什么人?
他们俩如今对外是师生,既是师生,那多一分便是逾越,便是不伦。
沈青岩看着小七渐渐暗淡的神色,不知是哪里又说错了话,便小声嘟囔道:“你也真是脾气坏,说你和你家夫子好,你也要不乐意,那我若说你和你家夫子不好,你是不是又要打我了?”
小七这才一回神,直直地看着沈青岩,看他的眼睛里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说他与易舒师生亲近,便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不乐意,只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
“哦。”沈青岩瘪了瘪嘴。
两人一言不发的望着河,一个接着一个的吃着甜食,直到把一盒子的甜食都吃完,小七道:“回去代我和夫子谢谢你姐姐。”
“怎么不谢谢我帮你把东西带来?”沈青岩低头瞧着手里的草道。
“谢谢你。”过了片刻,小七道。
沈青岩像是大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着小七,却见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狗,长长的黑发有一些落在身前,河风拂过,吹起几缕碎发,撩过小七的眉眼,他长长的睫毛缓缓的眨了眨,又伸手把那束调皮的额发绾到小巧的耳后,接着继续轻轻的抚着怀里小狗。
有那么一瞬间,沈青岩希望自己是他怀里的那只小狗。
“小七,”沈青岩道,“你有兄弟姐妹么?”
“嗯,有的,我有个姐姐,还有弟弟妹妹。”小七道。
“你家在哪?”沈青岩问道。
小七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眼去,道:“挺远的。”
“你爹娘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
“哪里一个人了?不是有我夫子么。”小七道。
“哦。”沈青岩点头,又咬了许久的嘴唇道,“小七,既然你没有哥哥,那你认我当哥哥好么?”
小七极快地飞了他一记眼刀道:“你怎知我比你小?”心底嘀咕道,就算你爷爷的爷爷来了,也比我小多了。
“你几岁?”沈青岩被他那一眼瞥得心里又是一阵颤,强自镇定道。
“你几岁?”小七反问。
“我十七岁。”沈青岩坐直身子,像是想显得高一些道。
“我也十七岁。”小七道。
“那我定是比你大,明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沈青岩道。
“骗人。”小七头都不抬。
“真的,不信你问我姐姐,或是你去衙门里翻户籍簿。”沈青岩道。
小七心里暗念一阵失策,道:“就算比你小,也未必要认你作哥哥。”
沈青岩想了许久,道:“但我会当你是我弟弟,若是谁欺负你,我便打谁。”
小七歪过头看他,那长发又垂了些下来,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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