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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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 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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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辛淑妃出身颍川,也是高门之后,随南迁队伍来到寿春。刚刚入宫,就被司马覃封为九嫔之首,喜爱异常。除了侍寝,也经常唤来陪宴,倒是一朵可心的解语花。

谁料不多时,宫人却带来了坏消息。

“淑妃病了?”司马覃皱起了眉头,“前日不还好好的吗?”

“应是昨夜大雨,感了风寒。”那宫人小心答道。

宫内嫔妃若是病了,是不能到御前侍奉的。司马覃叹了口气:“命太医好好诊治。再从内库寻些药材,赐给她养病吧。”

现在皇宫也是一贫如洗,名贵药材极为有限,能赐给淑妃,足见恩宠。那宫人连忙领命下去。司马覃也无心再招其他人,草草用了膳食,就回去补眠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他只觉浑身都痛了起来,也不知是睡的太沉,还是同样感了风寒。正想招太医前来看看,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陛下!太医说淑妃染了疫病!”

什么?!司马覃猛地站起了身:“怎么会是疫病?”

“前日淑妃家人入宫请见,似是那时染上的。太医说……说最好把她移出宫去……”

这明显是重病的征兆啊。寿春的皇宫不比洛阳,太过狭小,根本无法安置病人,唯有遣出宮去。

然而司马覃关心的不是这个,前日不正是淑妃侍寝吗?!

手指都颤了起来,他叫道:“快,快传太医!还有宫中的避疫之法呢?立刻清扫宫室,万万不能起疫!”

疫病可不分尊卑贵贱,一旦发作,十室九空!现在正值夏日,又是初到南地,万一控制不住疫情,可是要命的!

他关心的,只有小小的宫廷和自家性命。然而此刻,疫病已经随着战火和阴雨,蔓延到了淮水两岸。

刚刚打下了汝阴,就传来噩耗。石勒面色铁青,厉声问道:“现在军中有多少人染上了疫病?”

“怕是不下两千了……”军医头上汗水直冒,哆嗦着答道,“将军,不能再打了!南地瘴疠太重,还是早早撤吧!”

昨日还只有数百,今天就翻了几倍。疫病的恐怖,足以让任何将领胆寒。此地却是不能再呆了!

“立刻拔营!出现疫病的,全数抛下。”石勒顿了一下,“不,把那些染了疫病的,送到晋军阵前!”

仗是没法打了,但是这疫病,并非不能利用。不论怎样损耗,晋军死的人越多,对他越为有利。说不定大疫一起,整个淮南都要垮掉!

不过自家兵马也要留神,石勒犹豫了一下:“并州不是传出过防疫的手段吗?你可知晓?”

那军医愣了一下:“将军是说佛子的避疫法?”

若是以往,石勒是万万不会承认什么佛子之说的。但是现在不比平时,他咬牙点头:“正是!照着法子避疫,尽量控制疫情。”

那军医不敢怠慢,点头称是。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石勒也叹了口气。这次豫州之战,恐怕只能草草收场了。只是不知回到兖州之后,情况会是如何。青州的曹嶷若是被灭,他的地盘可就要被并州包围了。

恐怕只能向长安求援了。只盼刘曜能给他增些兵马,助他在兖州立足。



“什么?淮南发生大疫了?”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司马睿耳中。

这可跟预想的全然不同。疫病不比兵祸,防不胜防啊!

“立刻切断江道,阻止舟船入建业,切勿让疫病传入江东!”司马睿也不顾的淮南那些世家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大疫若是能控制在一地还好,若是蔓延到扬州其他郡县,简直不堪设想!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都督,切断江道,寿春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还是尽快送药过江为好。”王导立刻道。

防疫是要防的,但是姿态不能不做。毕竟天子在寿春,还有数不清的世家挤在江北,若是断了他们的生路,恐怕后果比疫病还要可怕。

“这……”司马睿张口结舌,“可是疫病若是扩散呢……”

“早年并州有过防疫之法,不如依法试上一试?晋阳那样的大城都能止住疫病,建业也未尝不可。”王导轻叹一声,“况且也要探探寿春的情形。若是天子也染上疫症,都督恐要早作打算。”

王导的声音柔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的很。如果寿春城里的天子出了什么意外,拥立新君的大权,可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今非昔比,当年他们是打定主意,待到司马睿羽翼丰满,想法自立。然而现今新都就在近前,不论天子是死是活,朝廷建在。可就不是他想登基就能登得了。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挟天子。当然,不是现在这个,而是由司马睿一手扶持的新皇。

只要寿春城中的小皇帝,命丧黄泉。

掌心里冒出了汗水,司马睿神经质的在膝上擦了一擦:“言之有理。那防疫之事,就交予茂弘了。还有寿春,尽快送药过去……”

这药是杀人还是救人,谁也不敢明言。结果才最重要。

数股力量,在淮南扭成一团。疫病未曾有效控制,叛乱也因大疫愈演愈烈。半个月后,噩耗终是传来。

第313章 行台

大殿内,一片缟素。站在群臣之首; 王衍身躯佝偻; 须发皆白; 再也没有往日的风神光彩。因为在家养病,他侥幸躲过了大疫; 府中虽然也死了些人; 但是比起寿春城,乃至淮南郡的其他士族; 已是万幸。

然而自己躲过了; 旁人却没那么走运。如今能够上殿的公卿; 就少了十之五六。若非琅琊王司马睿派来医官送药,还按照并州的法子避疫,说不定还要发展成什么模样。

可惜这一切,都没能救回天子的性命。寿春的皇宫太小了; 又挤了太多的宫人嫔妃; 疫病来得猝不及防; 如同垂镰横扫宫室。司马覃是最初一批染病的,饶是太医拼了命救治,也没能救回他的性命。

甚至因为疫病,在这位九五之尊弥留之际,都没人敢入宫探视。也不知是神昏不醒,还是刻意而为,司马覃并未留下遗诏。没有太子,亦无托孤重臣,空留下这单薄棺椁。

才称帝两年,就孤苦伶仃病死御榻,连子嗣都未留下。这是上苍在惩罚他冒然迁都的罪过吗?

这么想的,可不止一人。

竟陵王司马楙高声道:“南地根本不适合建都!还是速立新帝,迁回洛阳吧!”

如今匈奴伪汉迁都长安,洛阳已经不那么危险,又有并州梁丰在侧守护。若是迁回去,指不定比寿春还要安全。

刘准怒道:“先帝尸骨未寒,怎能就此迁回洛阳?寿春运漕四通,有重险之固,又有荆、徐环侧,可御强敌。应固守寿春,再图大业……”

“待在淮南,再等疫病肆虐吗?而且刘大将军也未曾守住汝阴啊。”有人语带嘲讽,反唇讥道。

“你这竖子!还不是后方民变,才使得我等功败垂成……”

大殿里,无数声音嗡嗡作响。想要北归的宗室、拥兵自重的将军、出身高门的贵戚,所有人都在争夺这空置的帝位。没有顾命之臣,就意味着群龙无首。立储之争向来血雨腥风,现在连个掌权的都没有,自然把矛盾激化到了极致。

若是以往,王衍应当权衡得失,择一派投靠,确保自己能继续享受荣华。然而今日,他一言不发,就这么呆呆望着殿上棺椁。

那小皇帝,其实不是真正的明君。精善权谋,气量狭窄,还畏敌如虎。可是毛病再多,也远胜惠帝。更何况还有重开治平的心思。而现在,这个未满弱冠的天子,躺在了棺内,而自己这垂暮久病之人,却立在殿上。

上天也许从未眷顾过大晋,而自己汲汲一生的权势,又有何用处?

“立储绝非小事,太傅可有高见?”一个尖利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唤醒。

王衍木然的看了过去,一双双眼睛,犹如箭矢,钉在他身上。贪婪、畏惧、渴盼,百般情绪,一言难尽。

他轻轻吸了口气:“淮南灾疫未消,寿春独木难支。如今之计,还是渡江为上。”

渡江,入吴地,由司马睿照拂,再立新君。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其他选择,不过是任人争权,犹如水上浮萍。

这是他难得的肺腑之言。然而看着他的那些目光,登时变了。不知有谁轻哼一声:“不愧是琅琊王氏,一脉同枝。”

谁不知道司马睿身边掌权的,尽出自琅琊王氏?这渡江的建议,怕是要把权柄双手奉上。

王衍没有作答。以他的身份,也不容多言了。

大丧的哭临一连三日,诸官也未商讨出任何可行的对策。王衍总归是年龄大了,礼毕后便早早回家。反正太子也未定夺,无法举行继位仪式,他这个太傅,就跟泥胎木塑一般,毫无用处。

然而睡到半夜,门外突然起了骚动。紧接着,大批身着甲胄的兵士冲了进来。王衍是被人从榻上拽起来的,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哪还有天下第一名士的风范?

“你是……左卫的……竟陵王派你来的?”就算老眼昏花,王衍也识得面前这年轻的勋贵。这是天子亲军反了!竟陵王怕是勾搭了贵戚,举兵谋逆!

那青年冷笑一声:“太傅与刘大将军密谋,阴害天子。末将奉命来取太傅项上人头。”

他们要杀了自己和刘准,取得立储的决定权。这一刻,王衍竟然不觉的害怕,而是觉得荒谬绝伦。他躲过了多少次叛变,从贾后之乱开始,在一任任交替的权臣中游刃有余,越升越高,直到位极人臣。谁料却在这逼仄的寿春城中,被个殿卫拿住。

他们就不怕琅琊王发兵,攻打寿春吗?!

然而下一瞬,王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何琅琊王不在天子身死后,立刻赶来寿春?司马睿就算有权,也是外臣,无法决定继位人选。但若寿春城中出了乱子呢?发兵来攻,再拥立新君,岂不是天经地义?

是他推荐王敦任扬州刺史的啊!王导还曾数次赶来探病,与他相谈甚欢。这两个从弟,就不顾他的性命了吗?!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了。那殿卫举起了手中长刀,刀刃在皎洁的月光中,闪烁着银亮光芒。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

当夜,王衍身死,刘准率领亲兵与左军对战,不敌身亡。第二日,在梓宫前,先帝司马覃的弟弟,年幼的豫章王司马端被竟陵王等人推为太子,登位继任。

然而未等安葬先帝,扬州兵马与刘准残部,齐齐围住了寿春。带兵者,正是扬州刺史王敦!

“竟陵王苟同殿卫,杀太傅、大将军,篡夺帝位。十恶不赦!与我攻下寿春,剿灭乱党!”

这一声令下,彻底揭开了寿春攻防战的序幕。十日后,扬州兵马攻破寿春,杀竟陵王,屠贵戚。石勒未曾做到的,流寇亦未曾做到的,终于在王敦手里完成。

不过他未能拦下新帝司马端。由司徒辛颖护送,司马端沿着河道逃到了徐州。

很快司马睿亲临寿春,接走了先帝棺椁,依礼厚葬。随后奉不足十岁的新都王司马衍登基,移都建邺!



一路从平阳赶到了长安,没有遇伏,也没有追兵,安安稳稳入了宫墙,刘曜才算松了口气。

入了雍州,就到了自家地盘。他也不用天天担惊受怕,有人再次谋逆篡位了。不过大量匈奴贵族进入长安后,刘曜才觉出麻烦。他毕竟不是先帝血脉,更无法担任匈奴大单于的职位。可是匈奴统兵,少不了大单于封号。若是把这权力交给旁人,说不定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

无可奈何,刘曜开始寻找匈奴贵姓,意图通过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没施展手脚,一条条让人惊诧的消息,就传入了关中。

先是淮南大疫,石勒退兵。随后晋天子死于疫病,寿春内乱,竟陵王推选新帝登基。再然后琅琊王攻寿春,移都建邺……一条又一条消息,简直让人目不暇接,还没缓过神来,刘曜发现雍州腹地,竟然也冒出了一个晋国行台。

司马模身死之后,他麾下残部一直在雍州活动,还一度入了秦州。之前石勒奉命讨逆,就跟他们打了不少仗。现在天子暴亡,又传来立新都王为帝的消息。这群人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司马衍是吴孝王司马晏的儿子,为武帝之孙。但是司马晏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正巧雍州境内,就有他的亲兄弟,秦王司马邺。此子当初过继给了秦献王司马柬,由于伪汉攻打雍州,他也被迫几次离乡,想要前往寿春。可是好巧不巧,还未等成行,寿春就闹得大乱,换了新帝继位。

然而帝位总是要传嫡传长的,既然司马衍能被推为皇帝,司马邺为何不能?因此,这个刚满八岁的孩童,就被前雍州刺史麹特、中书郎李昕等人拥立,在雍州腹地建起了行台。

这对刘曜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汉国刚刚迁都,境内就冒出了晋天子的行台,不管其是不是正朔,都大大的扰乱了人心。

毫不迟疑,刘曜派出兵马,围剿这支乱军。

然而雍州行台只是第一个。随后济阴亦有人寻得司马族裔,立起行台。连带徐州的司马端和扬州的司马衍,四个行台并立。

而这消息,也一点不漏,传入了并州。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炎一共有二十六子,活到长大成人的,也足有一打多。所以他的孙子也是一窝窝的。没有洛阳城破,这些人大半都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司马睿登基。只能先找司马炎的直系血脉。

不过多方携手,这些人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司马邺其实是西晋最后一任皇帝,不过现在的局面,也好过史书中乘坐羊车投降的惨剧。

第314章 一言

与其他人不同,梁峰一直也在关注寿春局势; 但是忧心的; 还是那场大疫。

自从他掌权后; 并州已经三年无大疫。不论是战场清理,还是流民安置; 都有了一套标准规程。医科更是年年取士; 引得各地精善医术的人才向并州靠拢。这些人才齐心协力共同研究,让医学也有了长足且系统的发展。其中防疫一事; 更是重中之重。

当世流行的疫病; 其实不止是鼠疫一种; 治疗方法也大有不同。但是基本的防疫手段,包括隔离、消毒、消灭病源之类的措施,是可以通用的。这些理念,随着《金刚经》附赠的医书; 流传甚广。饶是如此; 梁峰还是年年刊印防疫手册; 发往各地,并把控制疫病作为官员考核的重要指标之一。

也正因此,他治下几州才能在大量收容流民的前提下,遏制疫病的传播。

但是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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