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在了靶上!
因为距离太远; 梁荣甚至都看不清楚到底射中了哪环。但是这一箭; 足以让他双目圆睁; 兴奋莫名。这可是奕将军射出的箭!
两千轻骑破幽州的故事; 早已传遍了晋阳的大街小巷。谁人不知解了并州之围的奕将军赤胆忠心,勇武盖世!梁荣还算是知道内情的,但是其中凶险激昂,仍旧让他忍不住为之倾倒。那人可是他的箭术蒙师,只这一点,就足够梁荣自豪的了!
像是知道背后有人,奕延放下了手中长弓,转身道:“荣公子早。可是来练箭的?”
梁荣赶忙点头:“马上就要考校六艺,弟子不敢荒废。”
奕延之前跟梁荣相处过一段时间,此刻也不嫌烦,开口道:“射几箭我看看。”
梁荣的箭术,在孩童中也算数一数二出色的了。但是听到奕延这话,忍不住还是有些紧张。身后仆役摆好了箭靶,梁荣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走上前去,搭箭拉弓。换了软弓已经有些时候,如今梁荣拉来,不算太废力。勤练不辍到了关键时刻最能发挥效果,梁荣连开三箭,竟然箭箭都射中靶心!
他有点兴奋的回过头,望向奕延。对方也不吝称赞:“荣公子臂力大有长进,姿势也练得极佳。下一阶段,当注重换气,用活靶试试。”
梁荣用力点了点头,才想起对方刚刚的练习,不由好奇道:“奕师怎地又开始练靶了?”
他知道奕延惯用左手,平日练箭只练右手,而且射靶的时候不多。今日似乎用的是左手箭,还是场内的靶子,着实稀罕。
奕延淡淡道:“手臂有些伤,要练练才能恢复。”
他说的轻巧,梁荣的小心脏却揪了起来。之前他也曾探望过奕延,对那一身的绷带简直记忆犹新。不过对方从未流露出痛楚模样,渐渐他便以为这些伤不怎么关紧。现在看来,全不是那么会事儿!能让一个箭无虚发的神射手重新练习箭术,该是多重的伤势?
见梁荣面上有些变色,奕延轻咳一声,转过话题:“不如你我一同射箭,正好练练呼吸韵律。”
这可是难得的教导,梁荣又怎肯错过。两人并排拉开架势,一人持软弓,一人持硬弓,就这么射起箭来。
梁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一大一小两人,动作一致,节拍呼应,认认真真练习着射箭。小的那个面上通红,大的那个额角也有了汗水,显然已经练了些时候。放完一轮后,奕延还会俯身指点两句,认真的不行。
不过如今可不是拼命练习的时候。梁峰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伯远你身上伤处并未痊愈,别练的太久。荣儿,手臂可酸痛了?”
见到父亲,梁荣赶忙上前行礼:“奕师教的极好,荣儿手臂只是微酸……”
“明日就该抬不起了。”梁峰笑着让侍女为梁荣擦脸,随手取出张帕子,递在了奕延手中。
两人的手指微微一触,就分了开来。奕延擦了擦额上汗珠,把帕子揣在了怀中,随意问道:“主公今日不用上衙吗?”
现在就算不在前堂,也该在书房才对,他也是瞅准了对方忙于公务,才抽空出来练箭。谁料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梁峰微微一笑:“有样东西,想带你去看看。”
说完,他又低头对梁荣道:“荣儿今日休假,要不要同阿父一起长长见识?”
并不清楚父亲要带他们去看什么,但是梁荣绝不会拒绝任何陪伴父亲身侧的机会,立刻点头:“荣儿想去!”
梁峰莞尔:“今日要走远些,去骑你的小马吧。”
叮嘱完儿子,他又对奕延道:“腿彻底好了吗?”
奕延点了点头:“姜医生说无碍了。”
有了姜达作保,梁峰这才点头:“那便一起骑马去吧。”
使君要出行,下面自然安排飞快。不过这次梁峰没有准备仪仗,只带了一支卫队。出城之后,便不紧不慢驰向龙山脚下。这里原本有不少高门的别墅田庄,专供避暑纳凉。然而经年战乱损毁了不少,看起来略显荒僻。卫队并未驻足,继续前行,在绕过了一道山脊后,面前豁然开朗。
当看清面前景象,奕延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马场!”
正是马场。只见前面两山环绕下,行成了一片狭长的开阔地。山坳中,绿草茵茵,河水清澈,似乎秋日都慢了几步,仍是一副青翠浓绿。在这沃美的旷野上,数不清的马儿正在悠闲啃着野草,远处还有牧栏和仆役居住的房屋,显然是一片圈好的马场。
见奕延面露惊喜,梁峰笑道:“是马场不错。刚从拓跋部处得了二千匹,以后便能为虎狼骑提供战马了。”
现在正值并州和拓跋部的蜜月期,两边互市极为红火。马匹就是交易的最大一宗。鲜卑人的马,可比晋人自己的马便宜太多。但是再怎便宜,梁峰也不能把骑兵的命脉交给拓跋部。兴建马场在所难免。正巧投效的匈奴别部不少,他就招了些老练的牧民,以老带新,准备培训一批属于自己的牧马人。
惊喜过后,奕延想到了实际问题:“这马场,怕是耗钱不少。”
从无到有建立的体系,总是价格高昂。奕延就算再怎么喜欢,也要考虑成本。
梁峰却是一笑:“这只是晋阳马场。随后新兴和雁门两郡,也会开设牧场。半耕半牧,过不了多久,就不必依赖旁人了。”
新兴郡和雁门郡,已经接近关外,有不少可以放牧的草地。梁峰并没有彻底开垦荒田的意思,毕竟那里人丁稀少,又比邻羌胡、鲜卑领土,处于战争前线。不如保持部分游牧民族的习俗,随着城池的复苏,慢慢增添耕地的人口。这样稳扎稳打的占领土地,要比冒然垦荒划算不少。而边境牧场也能成为抵御入侵的第一道防线。将来的骑兵,怕是都要在边郡接受考验了。
只是寥寥几句,听在耳中,就成了一幅壮美画卷,奕延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十年之内,末将能为主公打造一支虎狼之师!”
一支能够抵御所有敌人的无敌骑兵!甚至更胜当年汉武之时!
看着那张自信又张扬的面孔,梁峰只觉通体舒畅。一旁梁荣早就被这景色镇住了,颇有敬畏的问了句:“阿父,冬日这些马儿要怎么办?”
梁峰轻笑一声:“自有人收割牧草,喂养它们。荣儿以后想要马驹,尽可在这边选取。”
“孩儿以后也要骑乌孙大马!”梁荣立刻反应了过来,大声道。
“若你能骑,自然可以。不过现在……”梁峰的话语一顿,转过头来,“我这里倒是有几匹马,需要伯远帮我验看。”
注视着那双漆黑的星眸,奕延像是悟出了什么,肩膀骤然绷得死紧。然而梁峰没有给他太多缓冲时间,一阵清脆蹄声传来,十匹骏马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没有鞍辔,没有缰索,只有油亮鬃毛和健硕身躯,那些桀骜未驯的高头大马,连蹄声都透着股让人欣喜的骄狂。这是草原上都难得一见的乌孙名驹,整整十匹!
奕延抓紧了手中缰绳,勒的身下坐骑都不安的踏蹄。一旁,有声音传来:“良将自当配名驹。当日我赠逐日给你,从未懊悔。它替我救回了你。”
奕延身形一震,翻身下马。不知是不是跳的太快,脚步都踉跄了一下。然而他没有停下,大步越过众多马儿,在一匹骏马面前停了下来。那马并非一色纯白,身上颇有几块斑纹,然而神骏不亚于旁边任何一匹。
见有人过来,那马偏了偏头,用睫毛纤长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男子,不像畏惧,也不像厌恶,只是疑惑和好奇。过了片刻,它突然喷了个鼻响,靠了过来,用脑袋顶了顶对方的额头。
奕延伸出了手,五指颤抖,在那马儿鼻梁上轻轻拂过:“唤你逐日,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那花白大马伸长脖子,再次狠狠拱了他一下。奕延笑了出来,一按马背,飞身骑了上去。没有马鞍,没有缰绳,他却像跟那马融为了一体,也不管身旁诸人,他轻喝了一声:“驾!”
那马长嘶一声,撒蹄跑了起来,轻快迅捷,宛若逐日追风!
看着那顷刻远去的背影,梁峰唇边浮上了一抹笑意。当日残留的痛楚,他会替他一一抹平。给他配最好的马,为他选最利的剑,一手打造安定后方,固守城池,养出无数骏马。这些,他都能给予!
一旁梁荣皱了皱眉,望向父亲。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与自己隔了一层东西。似乎那些话语,那些欣喜,是属于两人的默契。是因为奕将军勇武无双,才能得到父亲如此的厚爱吗?
梁荣咬了咬嘴唇,再次抬头看向了那些高大的乌孙骏马。他也许永不会同奕将军一样,建下不世功业。但是他是父亲的独子,也有旁人无法替代的身份地位。而他,终有一日能完成父亲的期许。
马儿的轻嘶,混在了沙沙草响中。秋风微凉,绿野无垠。
第285章 密情
笔尖沿着纸面飞快滑动; 留下一串串墨迹。张宾手上不停; 批阅着面前成山的公文。房中还有四名佐吏; 各自分拣着文书。必须交给参军处置的,可以分派掾属的,还有一些资料; 可由他们自行备档。
在刺史府刚刚成立的六司中,张宾担任的司兵参军,可谓事务最繁杂,工作最忙碌的一个。亏得之前进行了编军,否则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不过对此; 张宾倒是没有分毫抱怨。并州如今乃是先兵制度; 军事为万事之首。主公把司兵参军的职位委托与他; 正是对他的信赖和看重。
又批完一卷公文,张宾刚想再取一卷时;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叮音。只见高高矗立的漏刻上; 铜质的小人敲起了手边的小鼓。这是水流推动机括; 准点报时的声音; 也是匠坊新发明的精妙玩意。不过放在张宾这边,确实只是看个时间罢了。
听到这响动,房内四人都抬起了头。张宾看也不看,抓起了另一卷文书,吩咐道:“你们去用餐吧,着人给我送来一份。”
刺史府如今中午配给一餐,到点了,前往餐厅就能饱食一顿。虽然饭食种类不丰,但是味道不差,对收入不怎么丰厚的低级官吏而言,着实是个善举。
有上官开口,几人这才松了口气,行礼退出了职房。宽敞的房间中,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响。最近兴建的马场,属于军备,也归司兵掌管,万事开头难,少不得费心。秋收之后,农活渐歇,屯兵也要进入冬训,同样需要大量的准备。还有府库备战的资源和诸军的参谋部配置,也要尽快处理完毕。
亏得张宾精力过人,又极为聪颖,否则这繁杂事务,足以把人压垮。
这次秋试之后,看来司兵要再增些人手了,起码再分出两属才行。放下文书,张宾抬手捏了捏鼻梁,暗自琢磨跟范隆借人借地方,更加精细的培训参谋人员。
这次六司之中,他的司兵,段钦的司户,范隆的司祭才是职权最重的三处。而本该权重的司吏,因为只能任命低级佐官,又要兼任考课,反倒成了个出力不讨好的地方。崔稷为人清廉克己,倒是能够胜任。司法掌刑,让修陈杜律,明达刑书的续咸掌管最恰当不过。至于司工,祖台之登任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不过张宾早就知晓主公看重长史祖逖,又对求知院出来的祖台之极有好感,选他也不奇怪。
六司草创,虽然没有明面上的争斗,但是暗自交锋着实不少。有朝一日主公自立,这就是最重要的班底。如何从六司中脱颖而出,也是不少人心中所念。不过这些对于张宾而言,算不得什么。司兵权限已经够大,如何与其他职司合作才是关键。
之前参谋多来自军中那些因功进学,知书识字,通晓数算的校官。还有些熟知兵书的寒门子弟也可一用。但是终归不是长远之计。若是能跟测绘学堂一样,专门培训可用的人才,参谋制度才能长久保存下来。此事主公应当不会拒绝,只看范隆那边能否配合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通禀声。张宾以为是送午饭的人来了,漫不经心让人进来。谁料来的不是仆从,而是一名信使:“参军,平阳来函!”
张宾立刻坐直了身体,接过对方呈上的木盒,待人退出了房间,方才开箱验看泥封。确认封印无损,他取出了信函,又拿起案上一册经书对照起来。不大会儿功夫,就译出了密函的内容。仔细读了两遍,确认无误,张宾起身朝后堂走去。
午饭时间,梁峰一般都在后堂用餐。此刻饭菜刚刚布上,还未动箸,就见张宾匆匆前来。他眉峰一挑:“孟孙,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宾递上了手中信函:“信陵有报,匈奴朝中或将生变。”
听到信陵二字,梁峰立刻来了精神。如今在并州,只有一个机构名为“信陵”,正是他新设立的情报处!这个机构可不同于后世的锦衣卫、东厂,而是效仿“特科”,主要任务就是收集资料,探取机密、渗透乃至策反敌方。起名信陵,正是用了信陵君窃虎符救赵的典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还是信陵传来的第一份密函,梁峰怎能不重视?飞快接过了密报,梁峰逐句看过,冷笑一声:“王弥跋扈,与刘氏子弟冲突是早晚的事。刘渊不会坐视国内分崩,怕是马上就要兴兵了。”
这也是张宾所料的:“恐怕此次要攻荆、豫、兖几州。朝中应派苟晞应战。可要进一步挑拨匈奴内乱?”
“现在还不必。”沉吟片刻,梁峰才道,“命信陵众继续潜伏,暂不参与此事。刘渊是个聪明人,若是做的太过,怕是适得其反。”
张宾点头应是。梁峰又问道:“派去的人,如今身份如何?”
“已成了呼延攸座上宾。”张宾道。
呼延攸可是刘渊正妻呼延皇后的侄子,虽然不学无数,被刘渊勒令不得重用。但是他的姻亲关系摆在那里,跟太子刘和极为亲近。成了呼延攸的座上宾,能够参与的事情也就多了,潜移默化之中,不知能影响多少事情的发展。
梁峰欣然道:“还是孟孙此计高明。”
在未来那个时空,特科最喜欢派遣特工充当机要秘书、副官、顾问,乃至情妇的牌友之类亲密人员,潜伏在敌人身旁,全方位探测敌情,干扰对方决策。“天下无人不通共”,可不是句玩笑。而这个时代,想要成为达官显贵的私人僚属,并不容易。甚至自卖其身,为奴为婢,也无法接近对方分毫。
张宾在听了梁峰对于特科性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