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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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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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表功; 他是万万没理由责备的。

顿了顿,梁峰才道:“伯远此战辛苦了。”

道一声辛苦似乎太轻; 然而奕延的头却更低了一些:“主公车马劳顿; 末将已经备好了房间; 还请主公下车休憩。”

从洛阳到并州; 是绕不开太行陉的。而通过太行陉这条狭窄山道,抵达太行关时,往往也就日落西山。为了关隘安全,一般人等都要出关到山下驿站休息。然而梁峰非比常人,乃是太行关真正的主人。他来了,莫说是一旁的军寨,就是关内那罕少几间房,也是能腾出来的。

青梅听到这话,不由面露喜色,连忙支起了车厢的竹帘。郎主可是在路上赶了两日了,有房间自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梁峰看着那挑高的竹帘,在心底暗叹一声,迈出了车厢。然而当脚踩实地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晕车的状态未曾彻底消失,膝盖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扶住了他。奕延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就像往日一样,用手托住了他的臂膀。

夏衫单薄,掌心炽热。只是一碰,鲜明的感觉就冲了上来。似乎连指尖粗茧,都印在了骨髓之中。

梁峰只觉背上寒毛都立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挪开了手臂:“带路吧。”

手上一空,奕延的眸光不由微黯。压住了那点失落,他上前一步:“房在这边,主公随我来。”

这么小的关隘,实在也没多大的房间。然而奕延选的不差,在临近关隘前幽井的地方,僻出了一件空房,应该是早就收拾过的,一尘不染,铺了席,置了榻,甚至还有一张案几。实在比露宿军营要好上数倍。

随行的仆从在青梅的指挥下,飞快摆上了香炉和其他日用品。因为晕车,梁峰旅行途中用饭一向不多,如今也没什么胃口。姜达倒是跟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房间,赞道:“这里不错,可以施针了。先让主公洗漱一下吧。”

野外条件粗陋,不利于行针,这两日,他都盼着赶回并州呢。

梁峰还未开口,奕延便道:“热水已经备好,我让人取来。”

盛了热水的木桶很快就送了上来,青梅手上极为利落,取来铜盆,伺候梁峰净面濯足。到了这时,反倒不好开口了。梁峰垂眸,任小丫鬟伺候他洗漱。当白皙的脚放入盆中时,奕延突然道:“听闻主公升任了刺史。”

梁峰脚趾一晃,荡起些微水波:“嗯,天子还擢升我为县侯,并免了并州三年赋税。不过安北将军会有其他人选。”

简简单单一句,让奕延心都抽了起来。他能看出,面前之人又瘦了,面色也苍白的厉害。洛阳之行,恐怕不止是旅途劳顿。只看看这个安北将军的任命,就知东海王的防备之心。这一行,主公怕是没少吃苦头。

而他竟然不在主公身侧。

“末将只听主公号令。”奕延垂下蓝眸,低声道。

这是效忠之言,然而梁峰却能听出话里隐藏的深情。头又隐隐痛了起来,这可是奕延,要如何才能解开死结?

抬起脚,梁峰任青梅擦干水痕,侧身躺在了榻上:“州中事务,回去再说吧。”

姜达也上前一步:“主公此言甚是,跋涉两日,还当好好休养才行。奕都督,来帮……”

这次没等姜达说完,梁峰就截住话头:“不用,只是针艾,有青梅就行。”

姜达眉峰一挑,主公怕痒,针艾时总要有人帮把手按住。出门在外青梅伺候也就罢了,现在奕延在这里,能按的更牢,又熟悉诊治,为何不用?

不过主公都吩咐下来了,他也没必要强改。摇了摇头,他取出怀中针袋,准备行针。青梅这些日子也习惯伺候了,脸蛋微红凑了上去,用手按住了郎主略显瘦弱的小腿。那双柔荑娇娇嫩嫩,力气倒也不算小。只是感觉,截然不同。

梁峰闭上了双眸,像是把记忆中那些挥之不去的东西也隔绝在外。奕延立在一旁,双拳紧紧攥住。他知道在那之后,事情会变得跟以往截然不同。但是真正面对之时,还是有锥心之痛。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放弃。总有什么,能让主公无法真的把他赶走。

针艾已是循例,姜达手上飞快,不多时就已经施针完毕。轻轻舒了口气,他叮嘱道:“主公,再喝一剂药,就尽早安睡吧。赶回潞城还要两日呢,不能太过操劳。”

有个健康医生跟着,想逃都逃不掉,梁峰颔首:“你们也早些歇息。吩咐下去,今日不用轮岗了。”

他可以在牛车里睡大觉,下面这些人却要负责警戒。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地界,自然要让大家睡个好觉。

姜达心中一暖,起身告退。奕延却没有跟着退出去,而是靠后两步,站在了门前:“我为主公守夜。”

“伯远!”梁峰眉头都皱了起来,“你刚刚夺回祁县,当好好休息才是,守什么夜?!”

奕延却没有让步:“我是主公贴身护卫,自当为主公守夜。”

这是梁峰当年第一次见奕延时,所说的话,如今却被原样搬了出来。梁峰差点没气笑了:“那不做都尉,重新做护卫如何?”

奕延闭上了嘴,他当然不能只做护卫。如同影子一样守在主公身边,能得到重视吗?不会。唯有能替他剿灭贼匪,击退强敌,保住上党、乃至并州全境,才是最佳之选。主公需要的,从来都是将才,而非一个亲卫。

用右手按在了胸前,奕延行了一个梁府独有的军礼,默不作声退了出去。看着那道身影,梁峰轻叹一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可是体内徘徊的东西,一直在挣扎不休,就像挥之不去的鬼影。难免让他生出几分急躁,几分焦虑。退出去就好。

扭头看向一旁吓的有些发呆的小丫鬟,梁峰放低了音量:“今日你也不用守夜了,好好休息。”

青梅立刻回过神来,小声道:“奴婢不累……”

能够在出行时带上自己,而非碧荷,已经让她欣喜若狂。这点劳累,她是能撑下来的。

然而榻上之人已经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看着郎主那好看的眉峰皱在了一处,青梅也忍不住有些心痛,连忙点起了安神香。袅袅香烟溢出,让这个小小陋室,也显出几分宁静。

见郎主闭目养神,青梅便小心退了出去,准备到厨下取药,再备些清淡的吃食。然而刚刚出门,她就吓了一跳。只见门边,一个高大男子巍然而坐,如同金刚一般守在房门。正是刚刚退出去的奕都尉。

青梅想说什么,奕延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人可不似郎主那么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透着股让人胆寒的东西。不过青梅是见过他照顾郎主时的样子,更何况有这么个人在,也让人觉得安全不少。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悄悄离去。

半倚在门边,奕延眼帘微垂。当年,他刚入梁府时,每日都为主公守夜。白天操练再怎么疲累,只要晚上守在主公门外,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似乎浑身上下只剩一颗恨不能为之效死的忠心。然而今日,他却没那么单纯了。想求的太多,早就超出了主仆应有的界限。而这一步迈出,就再也收不回了。

就如那改掉的自称。

然而后悔已经没甚用处。他所能做的,只有更牢的抓住那根稻草,不至于被击溃冲垮而已。毕竟,主公还是需要他的。

轻微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奕延骤然抬首,冰冷如刀的目光射了过去。青梅吓的手上托盘一颤,那凶狠的蓝眸已经垂下,像是刚刚的瞪视不复存在一般。小声吁了口气,青梅蹑手蹑脚绕过那羯人青年,进入了屋中。

房门重新掩上了,奕延也悄然闭上了双眼。

喝完了药,又稍稍用了些粥饭,梁峰便躺回榻上。晕车的症状渐渐退去,另一种不便言说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让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在洛阳时,他就尝过这个。可是没想到只是一面,又勾起了那让人脊背发麻的触感。简直比心瘾还让他难堪!

戒断都熬了过去,梁峰又怎肯为这点东西毛病屈服?咬牙挥去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努力想要让自己陷入沉眠。然而无意识中,一只手却在不停的揉搓着刚刚被碰到的地方,似乎想要把那粗粝的触感,彻底从臂上擦去。

就这么从夜色初现,折腾到了月光洒满地面,他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就在房中的一切都重新回归静谧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人影踏着月光,走进了房中。没有穿甲胄,他的步伐很轻,轻的如同一缕幽魂,并未吵醒陷入沉眠的主仆二人。绕过睡死的小丫头,那人来到了梁峰榻边,屈膝跪了下去。月色朦胧,让床上那睡颜都带出了几分不安。

极深,极静的看了半晌,那人轻轻抬起手,抚上了对方面颊。那抚弄,比落羽还轻一些,沿着颊骨滑落,停在了柔软的唇瓣之上。只是这么一触,当初的色授魂与,就忆上心头。像是被着触动惊扰,榻上那人,竟然动了一动,像只小兽一般凑了上来。

静室之中,喘息的声音骤然大了那么一些。但是很快,又安静下来。那手眷恋的在对方颊边停了片刻,便收了回去。

再无其他动作,那黑影就像长在了榻边一样,久久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少:卧槽还能不能好了,睡觉还能梦到被人摸脸!摸!脸!

小狼狗:……→_→

第197章 安置

从太行关回到潞城; 即便有新修的官道; 又把牛车换成了马车; 仍旧花费了两天时间。当抵达郡府时,段钦率着属官出门相迎。

“恭贺主公升任刺史!”段钦面上颇有激动之色,朗声道。

刺史在俸禄上; 其实和太守一样,也是秩二千石,但是性质却大大不同。乃是朝廷委派,监察地方的最高长官。刺史奏闻之事不用经过三公委派掾属按验,甚至不少有领兵之权; 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就像之前梁峰身为上党太守; 派人占领太原国和乐平国的县府; 极为不妥。但是若身为刺史,这样的安排; 就没人敢提出异议了。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名正言顺; 有了朝廷的任命; 行事上的顾忌也就少了。

梁峰步下马车:“不过是单车刺史。还有的熬。”

刺史分领兵刺史和单车刺史; 前者加都督或者假节,可以指挥一州甚至数州的军事力量。但是单车刺史,就是个民政官。若是朝廷委派的宁北将军权责过大,对他的影响,可就重了。

然而段钦没有半分忧虑:“只要屯田在手,何惧假节?”

这才是梁峰最大的依仗。有了屯田,便有了屯兵。而梁峰任下的屯兵,可是远比朝廷兵马强悍的存在。当初一郡就能抵御外敌,若是有一州之兵呢?

听到这话,梁峰微微一笑,向府衙走去。跟在后面,段钦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奕延身上。这人之前不是还在祁县,怎么刚打完仗,一声不吭就跑到太行关接人了?不过并未开口去问,他同几位郡府核心成员,一起进入了后堂。

在主位坐定,梁峰看向座下诸人。除了原本的段钦、崔稷之外,还有升任贼曹的续咸,身为郡学祭酒的范隆,以及驻守壶关的吴陵,和一直跟在身旁的奕延。

加上驻守阳邑和轑阳的葛洪、温峤,这幕僚的阵容虽然不大,但也不似当初那么捉襟见肘了。

目光在诸人面上扫了一圈,梁峰道:“我被天子迁为刺史,即刻将走马上任。上党之事,还当安排妥当。”

身为刺史,当然要到州治所在的晋阳任命才行。他们这些属官的安排,自然也就重要起来。诸人听到这话,精神不由一振。

“当初东燕王出兵,带走了不少州府官吏。但是晋阳留守之官,应也不少。段主簿和续贼曹就随我北上,前往晋阳。”

段钦和续咸同时拱手领命。这可是新任使君的班底,能得这样的位置,怎能不让他们欣喜。

“至于崔主记,就留在上党,补上党潞令。与吴将军一起驻守。上党乃是根基所在,不容有失!”

崔稷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最先升迁的一个,呼吸立刻急促起来。这样的任命,有好处,也有坏处。虽然远离了政治中心,但驻守梁峰最在乎的上党,依旧是信任和重视。而对于他来说,也不啻于一个新的挑战。

俯下身,他深深拜服:“定为主公守住上党。”

这是他第一次口称主公。一趟上京之旅,在挫败之余,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现在所为,仅仅为了振兴崔府?为这样一人出谋划策,尽心竭力,何尝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上党崔可不是清河崔,已他的身家,能在这般年龄就升任郡府长史吗?怕不尽然。

而跟在梁峰身后,这只是最初的一小步罢了。

一旁吴陵却吞了一大口唾沫,他是更善守城,跟在梁府这些将官身后,也学了不少东西。但若匈奴来袭,只凭他一个,能扛得住吗?

像是洞悉了吴陵所虑,梁峰又开口道:“上党的屯兵和郡兵,由张和代领。还望吴将军助他熟悉郡中事务。”

这下,吴陵松了口气:“使君放心,末将定好好配合张营正,守住这一郡之地。”

在这种需要急速扩张建制的时候,人才也就不能只留在一隅之地了。张和之前的梁府保卫战,打的相当不错。其人又谨慎圆滑,善于守城。迁为都尉,是应有之意。而梁府的那些新培养起来的营副、队正,也要进一步走上前线,成为梁府和屯兵的主力。

军政事务落实之后,梁峰又转头看向一旁正坐的范隆:“范祭酒,如今晋阳情况不稳,郡学恐怕还要留在上党才行。”

晋阳是州治所在,也是匈奴主攻方向之一。若是再出现围城,对于学院可就太不妙了。而上党经营已久,又有纵深,还连接着司州和翼州,作为郡学,乃至州学所在,都更为安全。

范隆却道:“郡学留在上党,是应有之义。不过任用评考,还应落在州治。”

这是老成之言。学子们在上党读书无妨,但是涉及升迁任用,还要他这个刺史把关。这就不牵扯上巳游宴了,而是要把考评定为常例。梁峰还没敢提科举呢,对方就已经想到了这里,着实是说到了他心中。

微微一笑,梁峰颔首道:“祭酒顾虑周全,可制定章程。”

当了刺史,又要经营这七零八落的郡县,所需的人才量是极为惊人的。科举制如今不合时宜,但是从权变通,也未必不行。反正任命的都是底层官员,而并州原有的中正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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