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逸诚垂下眼睛，睫毛抖了抖，没再说什么。
意怀凉走出餐厅，看到霍西正倚在车门边抽烟。他穿了一件酒红色的POLO衫，标准的宽肩窄腰，胸膛坚实，线条有力，已经很有三十多岁男人的成熟魅力。霍西抬头见到意怀凉，笑着掐了烟，帮她打开车门。“上来吧。”
霍西俯□，为她把安全带系好，边发动引擎边问她，“聚餐开心吗？”
“恩，还挺热闹的。”意怀凉看看他心无旁骛地把着方向盘的样子，“不好意思，阿西。因为是快下班时，大家才忽然提议的聚餐，就忘了提前跟你说，晚上不回家吃饭。”
霍西的桃花眼中擒了丝笑，空出一只手去拉她的手。“傻瓜，我还没管你管得这么紧，连这点自由空间都不给你。”
意怀凉见他开到城际公路上，不由问：“我们这是去哪里？不回家吗？”
“恩，今夜月朗风清，”霍西把玩她的手，“唔。。。适合看星星。”
“啊？”意怀凉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想法，“霍先生，没想到，原来你也是我们台里台剧频道的忠实观众。”
霍西笑睨她一眼，“到了你就知道。”
车子开到C城近郊的一座小山上，停了下来。“C城天文所？”意怀凉疑惑地望一眼霍西。
霍西停好车，牵着她往里走。“走，今晚十点三十四分，有南鱼座的流星雨。”
天文台里一位工作人员迎上来，“霍先生，您的观星台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他们上到天文台顶楼的一片空地上，那里搭了两架天文望远镜。望远镜前各放了一把椅子，旁边是一张小圆桌，桌上竟然还有饮料和一些小零食。
意怀凉啧啧惊叹了两声，“这算不算贵宾待遇？莫非。。。你经常来这里陪人看星星？”
“说笑了，我还真是头一次干这种事。”霍西捏捏她的手，在望远镜前坐下。“只是正好认识这里天文所的所长，就让他行个方便而已。”
工作人员教完他们怎么调节和使用天文望远镜，留下一份星空图以后，就退出去了。
霍西把望远镜调到西面，“看到金星了吗？西面最亮的一颗就是。”
意怀凉按他的样子，也调了天文望远镜的角度，果然看到西面那颗最亮的金星。与目测看来只有芝麻大小的星星不同，从天文望远镜里，是能看到金星的圆面的。似月牙儿一般的形状，正在慢慢地移动。她颇觉新奇，又依次找到了西南方向的火星和木星。随后，她又对照着星空图，找到了天王星。在天文望远镜里匆匆看了一眼之后，意怀凉对霍西挥手，惊喜地叫他：“阿西，阿西，你有没有看到天王星？原来他们真的会眨眼睛！”
霍西难得见她像个孩子一般，开怀得手舞足蹈，笑着凑到她的镜筒前看了看。他点点她的额头说：“这么惊讶？看来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自然常识没有学好。恒星是会闪烁的，而行星不会。所以你刚刚看到的金星火星木星，都没有在眨眼睛。”
意怀凉乐呵呵地说：“肉眼看到星星闪烁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用天文望远镜来看，感觉完全不同。”
霍西看了看表，刚刚十点，离南鱼座的流星雨还有半个小时。他放下望远镜，坐在意怀凉身边跟她聊天。“上小学的时候，我爸教我看星空。他跟我说，每个人死后都会成为一颗星星，挂在天上。伟人的星星就闪亮一点，而平凡人的则会黯淡一些。他问我想成为哪一颗，你猜我说什么？”
今夜清朗，微风拂面，月如皎，星璀璨。意怀凉也移开望远镜，靠在霍西肩膀上，仰着头看繁星点点的美丽夜空。金星、木星和残月在天上汇成一个笑脸的形状。她想，以霍西的个性，定会说出一颗最亮的星星，遂道：“金星？”
霍西大笑，将她搂了搂，“你太小看我了，怀凉。那时我对我爸说，那我就不跟你们这些凡人争了，我就做那颗又圆又大的月亮吧！”
意怀凉张了张嘴，半晌“噗嗤”笑出来。“阿西，你到底是有多猖狂呀？”
霍西干脆席地躺下，望着天念：“人生苦短，还须及时行乐。”
他这番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姿态，倒很是潇洒不羁，颇有几分古代隐士肆意酣畅的味道。于是意怀凉说：“你要是生在魏晋时期，竹林七贤就得变成竹林八贤了。”
霍西咧了咧嘴，朗朗一笑，笑容明晃晃的。“唔。。。这个说法，我喜欢。”他双臂枕在后脑勺底下，仍是正对着夜空，眼尾却朝意怀凉稍稍一勾。“怀凉，其实生活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的。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过会儿再笑。不用压抑自己，也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简单、愉快地前行，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意怀凉沉默地望着他，这个看起来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实际上，他的胸壑间却承载了万水千山的广阔和睿智胸怀。可算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怀凉，”霍西朝她招手，“你要不要也过来躺下试试？”意怀凉犹豫了一下，踱过去在他身旁的空地坐下。却被霍西一把拉下来，枕在他的胸口。“快看天。”霍西指着星空，“换个视角看世界，感受是不是很不一样？”
意怀凉看着正对自己的满天繁星，有一种置身在苍茫宇宙，自己渺小得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很有趣。”
过了一会儿，霍西拉她起身，“流星雨快开始了，记得许愿。”
他刚说完，意怀凉就看到天际有无数道极明亮的流星快速划过，在夜空留下一连串绚丽的光谱。意怀凉努力地睁大眼睛，想将这美好的一幕看得更加分明。霍西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嘴唇在她面颊上点了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生日快乐，怀凉。”
意怀凉愣了一下，就在她愣神的一刹那，那无数道极致闪耀和灿烂的流星，便已经稍纵即逝在大地尽头了。意怀凉跺着脚说：“哎呀，怎么这么快？我都还没能来得及许愿呢！”
霍西笑着搂住她，“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许了。”
意怀凉回过头，懊恼道：“那怎么一样呢？”
霍西摸摸她的脑袋，“应该是一样的吧。我刚跟流星许愿说，祝我媳妇儿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意怀凉偏头看他一眼，眼神复杂，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她微微一笑，“难怪流星才这十几秒时间，就撑不住坠落。原来，是我的愿望太重了。”
“以后有机会再带你来看。”霍西拍拍她的肩，不以为意地笑，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过去就过去吧，下次总会再遇见的。”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意怀凉一打开大门走进屋，就看到客厅餐桌上，放着一只漂亮的生日蛋糕。她这才明白，今天霍西一整个晚上都在等她回来过生日。她赧然道：“阿西，对不起，我不知道。。。。。。”
霍西赶忙打断她，“别又来了。”他揽着她，往卧室里走，“你啊，就是太知进退了。这么思前顾后的，你累不累？你爱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没人会拦着你。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在。”他换了身居家服，在床沿上坐下，望进意怀凉的眼里。“你看青青，整天就会耍些不像样的小孩子脾气，才叫一堆人整天围着她宠着她。你却恰恰相反，懂事成这样，一年半载也耍不出个小性子。我想要宠你，都还得自己创造机会。”
意怀凉心想，这一年半载是从何说起？他们真正认识，一共才多久？结婚至今，也不过大半年而已。当年的她，只怕比如今的霍青青还任性上几分。只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淡淡笑了笑：“你这歪理，掰得还挺强大的。不过阿西，你这番话，倒竟然跟我爸有一次同我说的，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霍西拦住想去浴室洗澡的意怀凉，拍了拍床，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那我们就来练习一下，怎么耍性子吧。”他斟酌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比如现在，你就应该说：‘老公，我累了，你去帮我放个洗澡水吧。’然后，我就会愉快地去照做了。”
意怀凉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拜托，这大半夜的，耍宝耍成这样。。。阿西，你是想要笑死我吗？”
、第三十四章 陪酒
霍西说完这番话的一个月之后，他就发现意怀凉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她做了一件让他需得把全身所有的自制力都调动起来，才能压下心中不平的事。
这天，他下班后，正要从公司回家，就接到秦凡的电话。他边进电梯，边把电话接起来，“什么事啊？”
“阿西，我心情不好，陪我出来喝酒吧。”
霍西最怕他说这句话，自从秦凡跟那个见鬼的许倩茹在一起以后，每月都要找他出来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而他每次来找他的开场白，都无一例外地是这一句话。“心情不好，就找你女人安慰去，我得回家抱老婆。”
秦凡郁郁地说：“我就是因为被倩茹惹毛了，才找你的。”
霍西火了，“你他妈的是个爷们就爽快点行不行？每月一次，跟女人来例假似的找我吐苦水，你能忍我都不能忍了！”
秦凡的声音惨兮兮的，“我在你公司楼下。阿西，这是最后一次了，成吗？”
霍西走到底楼大厅，果然看到秦凡已经等在那里，神情挫败的样子。他见了霍西就说：“走吧，喝酒去，老地方。”
霍西捶了他一拳，“不去！每次，我都得把你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大男人扛回你家，我是疯了才再跟你去酒吧喝酒！”他瞥了眼秦凡更加委顿的脸色，“要不直接去你家吧，你醉死了我也管不着。”
于是，两人便驱车来到秦凡家里。秦凡把家中所有的酒都拿出来，摆在地上排成两排，从白的先开始喝。起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一通猛灌。喝到第三瓶的时候，他的话就开始多起来了。“我和倩茹。。。。。。”
“得！”霍西打断他，“咱们不说这些，成吗？反正，你就算跟我说一百次想分手，也总是分不了的。我们还是只喝酒就好了。”
“这次我是真的想。。。。。。”秦凡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继续喝酒吧。”
霍西对他的窝囊相撇嘴，“亏你以前还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瞧你现在这没出息样儿，活像是上辈子欠了许倩茹的。”
“你说对了，阿西。”秦凡把空酒瓶扔开，“我现在真的相信，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克星。一旦遇上，就万劫不复。差别只在，只是你一个人历劫，还是你们同时都是对方的劫？”
霍西听得心里一动，“阿凡，你可别被许倩茹硬生生地从个大老粗，给折腾成个文艺青年啊。”他放下酒杯，“对了，我得告诉怀凉一声。”他说完就给意怀凉拨了个电话，说了他今晚在秦凡这里喝酒的事。“恩，我知道。。。等下不开车。你放心。。。我不会很晚的，你先睡吧。。。拜拜。”
秦凡听罢霍西的通话内容，十分感慨地说：“阿西，你和嫂子很幸运的是后者，两人同时都是对方的劫。而我就一不小心，变成悲摧的前者了，一个人历劫。”
霍西不置可否地笑笑，从袋里摸了支烟出来点着。“不就男欢女爱一场，至于这样神神叨叨吗？我看啊，你有点被虐倾向倒是真的，痛并快乐着。要不然，真这么闹心的话，还不如迟早断了干净！”
秦凡也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阿西，我问你啊，假如你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会怎么办？”
“嘿，那就努力让她喜欢上我呗。”
“怎么努力都没用呢？她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霍西吐了个烟圈，“再接再厉，让她把心里别人的位置挪出来给我。”
秦凡涩涩然道：“如果那人的位置在她心里坚不可摧，你又该怎么办？”
若不是霍西确定秦凡不知道意怀凉以前的事，并且他也正好认识许倩茹心里的那个人。否则，他简直就要以为，秦凡今天是特地来套他话的。要不然，他怎么能句句都切中要害？霍西灭了烟头，沉吟片刻，“这就不好说了，兄弟。得看你自己的心意，她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无止境地耗下去？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可寻，全凭感觉。比如怀凉，大概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真的跟她生气。”霍西拍了拍秦凡的肩，“阿凡，你是怎么回事？江墨然自从结婚以后，早就把心收得连一点渣都不剩。更何况，他现在又是孩子他爸了。就算许倩茹心里对墨然再念念不忘，也不能怎么样。我估摸着，如今哪怕十个许倩茹站在墨然面前，他也不会动下眉毛。阿凡，不是我说你，可就这种连半点敌情也没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明朗局势，你还搞不定许倩茹吗？”
秦凡把烟掐了，“她面上是不能对江墨然怎么样了，可她心里。。。却还是一直在想着他。”
霍西奇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又怎么会知道？”
秦凡的脸色又青又白，半晌道：“换作是你，你能忍受跟你的女人做那档子事时，她嘴里喊的，是其他男人的名字吗？”
霍西彻底郁闷了，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完。他发现，今天跟秦凡来喝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跟他聊下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闹心。
因此霍西没再接他的话，只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任秦凡一个人坐在他旁边喝闷酒。霍西随手切换频道，在荧幕交错中，忽然看到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再倒台回去，停在C城时尚频道，竟然真的看到了意怀凉清丽的脸庞。他的皱眉压下来，她什么时候由幕后转到荧幕前来了？而待霍西看清楚，意怀凉巧笑倩兮地对着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是谁时，他只觉得有一股青烟“滋”地从喉咙口，冒到头顶心。
荧幕上的主持人说：“刚才的一个小时里和之前的几期节目中，已经聊了太多关于珠宝鉴赏方面的知识。趁着这最后一期的最后二十分钟，不如我们来聊一聊乔先生在巴黎留学时，以及后来工作上的一些有趣经历。比如，乔先生在没有成名之前的生活状态，在设计方面曾经有过什么瓶颈和突破？很多观众都在论坛上发帖，表示对此很感兴趣。”主持人笑盈盈地看着意怀凉，“意主编，你与乔先生曾是校友。你先来说说，你作为旁观者的视角吧。”
意怀凉捋了捋刘海，眉眼弯弯地笑道：“当年，逸诚很出名。我刚进学校没多久，就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