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眼中含泪,忍半天没忍住,夺眶而出。
“哎呀,这才像小圈圈。”古岳逗乐道,“终于不是爷了。”
文渊破涕为笑,颊上的泪珠莹光闪闪。
他想说“讨厌”,可这么娘唧唧嗲兮兮的话,只专属于江离,他开不了口。
“再次强调,我不会和老公分手,无论出现多大状况。”文渊深吸一口气,“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至少可以看着你开开心心。”古岳不假思索。
极俗的一句话,也透着虚伪,但文渊仍旧感动不已,除父母之外,古岳是为他雪中送炭的第一人。
人快要饿死时,鼓励安慰之词管用,还是一个馒头管用?
文渊希望给江离馒头,却深知自己也行将饿死,古岳救了他。
“以后让我一直叫你圈圈好不好?”古岳问。
“你什么时候停止过叫我圈圈?”文渊情不自禁,走上前拥抱他。
始终反感“圈圈”这个昵称,江离可以叫,余人一概不准,谁叫不给谁好脸色。古岳总是犯忌,一度令他很不爽,此刻终于首肯。
古岳上大学时成绩糟糕,跌跌爬爬混毕业,虽然像绝大多数男人一样,爱看武侠玄幻军事类小说,却不比文渊熟知韬略,不知不觉使出“步步为营”之计,稳打稳扎,搞得文渊处处被动,一筹莫展。
若非为了江离,怎么如此不堪?
单身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占文爷便宜,小心反被文爷吃干抹净。恋爱同居后,两人既为一体,又彼此独立,到处是空子可钻,倘若再有“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决心和本事,岂不更加难守难防?
相爱容易相守难,难的是“你终究是你,我终究是我”,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说罢了,情绪化的玩意儿,一落到现实这块地,不堪一击。
“我不爱你……”文渊毕竟是文渊,纵有文艺之心,最强的素质却是清醒,他的聪明其实是一种睿智,“但我愿意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不要说你办不到这种屁话,是爷们儿就办得到,圈圈不和假爷们儿论交。”
他们俩的拥抱姿势很暧昧,文渊抱着古岳的脖子,古岳搂着文渊的腰。朋友间拥抱,本该一手跨肩,一手从腋下兜过,相互交叉,代表平等。
“我答应你,咱们做最好的朋友。”古岳轻声说,隔着衣服吻他的肩膀。
文渊清楚他肯定说假话,可哪怕是假话,也想听他说。人有时候需要自欺欺人,骗骗自己,找点虚假安慰。
活着,不容易。
中午,古岳宴请某银行高管,文渊在一旁作陪。苏州某房地产公司老板犯事,银行收缴尚未全部出售的楼盘,其中有二十三套联排别墅,准备低价出售回笼资金,以弥补贷款损失。古岳打算买两套。
高管叹气:“也就是你,敢跟我狮子大开口要两套,知道多少人打破脑袋想买一套而不可得?”
古岳耍赖:“非要两套不可。”
高管说:“上面有政策,给你一套已算是格外开恩了。”
讨价还价无果,古岳妥协,一套就一套吧,总比没有强,约定下午三点半到银行办理手续。
然后古岳开着他的大奔,载着文渊去看房。
“房都没看,你就决定买?”文渊纳闷,“万一不合心意呢?”
古岳说:“无所谓,我又不来苏州住,迟早卖掉。”
文渊心中一动,问道:“买入价多少?”
古岳扭头看他,眨眼说:“十万。”
“卧槽!”文渊差点流口水,“十万的联排别墅,赚不死你!”
“所以才难搞嘛,只能买一套。”古岳十分得意,“因为合理合法,一帮子领导堂而皇之瓜分掉大部分,许多有关系的人都排不上号,我幸运吧。”
文渊哼道:“算你踩到狗屎运了。”
富人越富穷人越穷是有原因的,实力使然。富人的实力,钱只占一小部分,拥有自己做事的平台,可以带来权力,可以带来广泛的社会关系,权力和关系都必须建立在做事基础上。中一亿元彩票的爆发户,比起一个资产上亿的企业家,其实力恐怕连人家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古岳仅仅以普通的应酬花销,几乎算不上掏钱,便给文渊带来两条价值上百万的财路,实力之强,可想而知。
都说金钱买不来爱情,真正聪明的有钱人,其实能买得到。直接塞钱的是傻逼,炫富表明自己有钱的是傻逼中的战斗逼,古岳所为,那才叫高明。
这些道理文渊都懂,他如果是古岳,也会这么干,保不齐比古岳干得更出色。但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法泡他,真可谓百感交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联排别墅挺叫人无语的,位于经济不算发达的一个行政区,各家各户挨得很近,房屋容积率高,也不知是哪个土包子投资开发的,户型着实不敢恭维,起码文渊看不上。
“怪不得才卖十万元。”文渊嘀咕道。
“羡慕嫉妒恨就明说。”古岳最爱他这副圈圈样,该认真时认真,该嬉笑时嬉笑,有柔有刚,收放自如,爱惨了好吧!
圈中比文渊好看的小0海了去了,可在古岳眼里,仿佛弯了半辈子,乃是为泡他而热身。
“好吧,我羡慕嫉妒恨。”文渊承认,“只是,价格低得也太离谱了,附近的商品房都比它贵……”
“没有房产证呗。”古岳回味着搂他的感觉,身体微微发热。
文渊翻白眼,刚想数落几句,忽然想起银行高管的话——多少人打破脑袋想买一套而不可得,心念如电,一下子全明白了。
“房产证什么时候能办下来?”他问。
“明年上半年。”古岳回答。
文渊竖起大拇指。
高,妈的太高了!绝妙的贪污腐败高招,没有房产证,不能在市场上交易,房子又建得一般,加上是银行没收资产,本来就会大幅降价出售,十万的价格虽然低,但你敢说不合理么?
然而,当明年办下房产证……
再破的房子也是房子,遑论独门独户像模像样的联排别墅,每套市值二百万以上,压个一年两年……
领导们都发财了有没有!
古岳知道他懂了,血气翻腾,怒不可遏:“敢再聪明一点,信不信我强/奸你!”
文渊嘟囔:“又不是人家的错……”
看完房回到酒店,文渊小睡一会儿,然后陪古岳办理购房手续。诸事顺遂,拿到合同,文渊当场傻眼,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我在你午睡时偷了你的身份证。”古岳把身份证还给他,“签名模仿也练习了好几天……”
“狗/日的!”文渊大骂。
“喂喂喂,下手轻点,疼啊!哎哟——”古岳任凭他捶打,“谁叫你的签名太没个性……”
卧槽,还是爷的不是!
文渊火冒三丈:“我要撕毁合同!”
“圈圈,别这样,求你了!”古岳力大,使劲捏住他的手腕,“老肖的项目很难整,他不是苏启,关系铁不到一定程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要帮江离,房子是最保险的。”
文渊喝道:“你这叫白送,死都不要你的钱!快松手,疼死爷了!”
“不是白送,十万块算我临时垫付,回去后你立刻还我。”古岳拧转他的胳膊,疼得他手中无力,轻而易举夺回合同,“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说话算不算话,朋友帮朋友的忙难道不应该!”
如果换作阿海,爷哪跟你客气,房子要定了,你他妈是阿海么!
“听我说,圈圈!你是人中之杰,一时之困,左右不了未来的飞黄腾达。想要白手起家,挖到第一桶金,要么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要么有贵人提携扶你上路。我愿当你的贵人!”古岳诚恳地说,“你就当欠我这份人情,十年之后连本带息还我,好不好?”
“十年之后我还不了呢?”文渊泪如泉涌,脸都哭花了,“多少破产的企业家一辈子翻不了身,东山再起的都是特例,老子不是上帝的宠儿!”
“还不了就用肉偿。”古岳笑道,“嫁给我,再不然咱们通奸。”
文渊紧紧抱住他,抱住他的脖子,贴着那雄壮的胸怀,哽咽道:“十年之后还不了,我不是嫁给你,就是和你通奸……”
他可耻地想要这个贵人,不单单为江离,也为自己。
47灰心
当晚回到上海;叶环仍在宾馆守候;一见文渊平安归来;顿时笑逐颜开。
“真怕你出事。”他说;“他没对你使坏吧?”
“使了,招招打人软肋,我不是他的对手。”
文渊情绪低迷;将此行经过坦诚相告。本来没有倾诉习惯;喜欢把心事埋在心底,旁人再怎么了解他理解他,也可不能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可是不知怎的;遇到叶环就愿意说;莫名的信任;毫无理由。
或许是那张单纯无害的脸?或许是那颗构不成威胁的懵懂心灵?
文渊不清楚;也不想探究,只是隐隐觉得,小屁孩给他以安全感。
叶环目瞪口呆,古岳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对文渊的表白,说到做到,不打折扣,不愧为纯爷们儿真汉子,气场强大,魅力杠杠的。
“好吧,你动心的话,我无话可说。”叶环神情黯淡,语气伤感。
“你怎么了?”文渊问,“不舒服吗?”
叶环摇摇头,说道:“羡慕嫉妒恨,多希望有人也这样对我。”
文渊笑道:“让他给你当老公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他的世界只有你……”叶环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文渊脱口道,“我不会跟江离分手。”
“但你已经喜欢上古岳,不是吗?”叶环问。
文渊拖下鞋子爬上床,招招手,叫他躺到自己身边,凝视着俊俏脸蛋,缓缓说道:“每个人都有出轨可能,江离有,古岳有,你有,我也有,所以我们跟谁谈情说爱,都不能保证在未来的岁月清白无辜。我离开江离投入古岳怀抱,万一以后古岳出轨呢,我是不是又要重新做选择?怕被人辜负而不敢去爱要不得,这叫因噎废食;爱上后遇到一次障碍就退缩也要不得,这叫只爱自己。我心里只有江离,唯一的念头就是挽回我们的感情,不管成功失败,都得努力,都得尽力。”
叶环又是感动又是难过,问道:“你不会觉得对自己不公平吗?他如果背叛你……”
“世上本没有公平的事,既然爱了,愿赌服输。”文渊说,“连自我选择的代价都不敢接受,谈什么担当,谈什么责任。”
“你对自己太苛刻!”叶环忽然生气,“江离未必像你这么想!”
“我自己这么想就行。”文渊微笑着捏他脸蛋,“先做好自己,才有资格要求别人。”
叶环如堕深渊,爱情的深渊,这一刻狂想吻他。
第二天中午,文渊径直前往杂志社,想和阔别多日的老公共进午餐,可惜人不在。总编办的小姑娘说:“他和刘帆吃饭去了,刚走不到十分钟。”文渊问:“刘帆常来找他么?”小姑娘说:“差不多每天中午都来。”文渊心里堵得慌,再明事理,情绪上怎么也过不去,进总编室一坐,空着肚子,等他回来。
一顿饭不知要吃多久,快一点仍不见人影。文渊便趁这当口,给爸爸的老领导张康华张叔打电话,着手准备华凌生物制药的设备安装项目。
张康华可不是一般人,曾被评选为中国著名企业家,特大型工矿类国企掌门人,门生党羽遍布政、商两界。早年和文父是同一个仪表班组的好哥们儿,老北大高材生,改革开放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乘火箭一般窜升为副部级企业家,鼎盛时期,省委书记都让他三分。因为手握重权,呼风唤雨,牢牢把持着以他为核心的庞大利益集团,中央几次想调他进京,明着升迁,暗夺实权,他才不上当,最后被大刀阔斧进行国企改革的总理拿下,抓住贪污腐败和生活作风问题,关了五年,去年才放出来。
张康华特别喜欢文渊,一是基于文父的关系,两人在最艰苦困难的岁月摸爬滚打,革命情谊深厚,文/革期间,文父还力保过他,奈何文父烂泥扶不上墙,实在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业务水平再出色,也难提拔到高位,但两人的私交始终甚笃;二是文渊太讨他欢心了,看着长大,学习成绩好得出奇也就算了,从小表现出处理复杂事情的能力,作为一个大企业家,哪能不爱到极点?而且上高中时就能和他高谈阔论,纵议朝野是非,说得对不对是次要的,那份大局观和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委实难能可贵,加上长得好看,气质不凡,恨不能是自己儿子。
张康华对文渊寄予十二分厚望,一心想扶持他成就一番大事业,结果没等文渊大学毕业,自己被双规了。出狱后,文渊主动看望他,汇报近些年的工作生活状况。张康华扼腕叹息,倘若在位,岂能叫他这般郁郁不得志!同时也非常高兴,木不雕不成材,金不炼不成器,唯有饱经世情洗礼,人方可真正成熟起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康华纵然今非昔比,手上掌握的资源也远非一般人想象。他的牢狱之灾,保住上下多少人,重出江湖,立刻红利满门,年初落户上海,组建一家投资公司,意欲再展宏图,建功立业。文渊到上海后,拜访过他一次,见他事务繁忙,起步阶段要梳理各层人脉关系,不愿多加打扰,现在涉足设备安装项目,和自己的专长不搭界,交给父亲出面吧,又担心办砸,不得不求教于他。
张康华刚过六十寿辰,精神饱满,嗓门洪亮,听完文渊叙述,哈哈大笑。
“小事一桩,我给你找人做项目,预算、施工全不用你操心,保证质量一流。但有一点,你想多赚点钱,必须亲自把项目拿下。”
文渊把项目介绍给张康华,等同于二道贩子,像古岳一样,只能收取咨询费,那才几个钱,主持投标工作,一举中标,才会分到大头。
文渊发虚。
“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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