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肯放下身段抛开自尊去哀求,他或许还懒得搭理她呢。毕竟她打了他,都道打人莫打脸,她却照脸狠狠给了他沉重响亮的一巴掌。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时那一巴掌有点太冲动了。倘若换作是她被人如此这般扇上一巴掌,也不会轻易咽得下这口气的。现在还想上门去求人家帮忙,他会理她才怪。
正怔怔地发着呆,白露突然听到手袋里传出铃声,非常熟悉的旋律,是她专为杨光一个人设置的音乐铃声。她浑身一震,是他打来的电话吗?他放出来了吗?
白露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手袋翻找手机,急切慌乱中,手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也顾不上捡,只管拿着手机赶紧接电话:“喂,杨光是你吗?”
耳畔响起的却是尚芸的声音:“白露,你现在马上过来我家一趟。”
刚刚白露才被她如轰苍蝇似的从家门口轰走,现在却又拿着杨光的手机找到她的电话号码叫她回去一趟。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一定很重要,否则尚芸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来不及细想,白露立即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杨家而去。
杨光的交通肇事案,杨氏夫妇已经正式请了律师在办。律师去拘留所和他面谈,详细问起案发的经过时,他依然很茫然,怎么都不记得自己开车撞人的细节。因为大醉一场过的人很多都有记忆方面的空白段。后来在律师的循循诱导下,他使劲地想,拼命地想,总算想起了自己喝醉酒从酒吧出来时,有个穿紫衣服的女人扶他上了车——他突然惊跳起来,声音尖锐又颤抖:“难道是那个女人开车撞的人?应该是她,她当时一定上了我的车。对了,我还想起来在昏睡中好像感觉到车身剧烈震动过。”
杨光的话让律师很重视,但是再一细问,那个女人姓甚名谁他一概不知,模样长相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她穿一件紫色衣裳。律师把这些资料往交警大队一报,他们不能不嗤之以鼻:“他说有这样一个女人,但事实上又一丁点儿身份资料都没有,这让我们怎么查?不是大海捞针吗?而且是不是他杜撰的都很难说呢!”
话虽如此,交警队还是很尽职责地去调查了一下。酒吧的侍应对杨光倒是很有印象,证明他当晚是喝得酩酊大醉离开的,但没看到有什么紫衣女郎跟他一起离开。而后巷那个地方平时鲜少有人经过,更加找不到目击证人看见有什么紫衣女郎扶杨光上车。他说的这个女人,仿佛只存在于他的口中,别人都不知道。没有旁证,仅有他一人自说自话,这样的话就不可信了。
律师还是很相信自己的当事人,他的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杨光应该不是在说谎。但是找不出这位所谓的紫衣女郎,他们想从这方面着手翻案就是不可能的事。那杨光的交通肇事罪就是板上钉钉逃都不逃不脱。他只能遗憾地告知杨氏夫妇,这个案子定罪看来是免不了,只能想办法去疏通疏通,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尽量争取到往轻一点的方向去定,比如缓刑。
而如何疏通,如何活动,杨氏夫妇也利用起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与门路。无论是平时看得起的还是看不起的,只要能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不愿意放过。
第四章3
3、
白露来到杨光家,按铃时是保姆来开的门。客厅里,杨光的父亲杨泽安正一脸沉重地对尚芸说着什么,见她来了,突然缄口不语。
她本能地感觉到他们谈的事情与她有关,应该还是在怪她害了杨光吧?她亦感觉丝丝愧疚,含泪道:“杨叔叔,尚阿姨,杨光这次的事我知道都是因我而起。我对不起你们,我也不敢奢求你们原谅我。你们如果想打我想骂我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尚芸重重哼了一声:“杨光的确是被你给害惨了,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去酒吧买醉?要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又怎么会被人冤枉开车撞人?一切都是因为你。”
杨光被刑事拘留后,关于他的事情白露一概不知,也没处打听。此刻听说他是被冤枉的,顿时更是急得迸出热泪,一迭声地问道:“什么?杨光是被冤枉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尚阿姨,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尚芸于是把紫衣女郎这件事详细说了一遍,愤然道:“因为没有任何资料,现在根本找不出这个女人来,杨光就成了顶缸的。他要是坐了牢,那就实在太冤枉了,你说是不是?”
紫衣女郎纵然只是杨光的一面之辞,但白露一听就对此深信不疑。杨光不会说谎的,她绝对相信他。一得知他是冤枉的代人受过,她更加心痛如绞:“那现在怎么办?找不出这个女人,杨光就要坐牢了。”
杨泽安顺着她的话茬接口道:“办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白露如获救星,立即迫不及待地问:“杨叔叔,有什么办法能救杨光?”
杨泽安欲言又止,思忖片刻似乎在组织措辞,最终却还是看着尚芸道:“要不……你跟她说吧。”
尚芸没有犹豫:“我说就我说。”
扭过头来,尚芸看定白露道:“白露,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事情要你出面去办。如果办好了,杨光就不用坐牢。”
白露忙不迭地用力点头:“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了的,尚阿姨您只管吩咐。”
“杨光他爸刚刚在外面跑了一圈回来,说杨光这个案子可轻可重。虽然撞死了一个人,但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伤者暂时看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律师说像这种死亡一人或者重伤三人以上的交通肇事罪,一般是处三年至七年的有期徒刑,也可能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而有期徒刑三年以下是可以判缓刑的,就不用被关了。主动认罪加上积极赔偿,再上上下下打点打点走动走动,杨光放出来的机会就很大。可是老杨他托的关系求的门路都不对路,到处活动还是效果甚微。白露,你们公司那个章顾问不是很有背景来头吗?这件事如果你去求他,杨光一定有救。”
尚芸的话,让白露整个人从头到脚僵住了。她没有想到,原来他们急忙召她前来是为着这个缘故。关键时刻,他们也想到了章铭远,希望通过她这个“暧昧情人”来拯救自己的儿子。
见白露僵立着不说话,尚芸忍不住逼问一句:“怎么,你不愿意?让你去求章铭远又没有为难你,你和他不是关系很要好嘛。”
“要好”两个字上她加了重音。白露听得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辩解一句:“尚阿姨,我和章顾问的关系真不是您想像的那样……”
尚芸听而未闻地打断她:“我现在不管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儿子不能坐牢。白露,现在也不是需要你扮贞节烈女的时候,一句话,你到底想不想救杨光?你是不是要看着他坐牢?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不忍心看他落到这个地步,你就马上去求章铭远。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杨光救出来。”
从杨光家里走出来时,白露的脚步沉重得如灌了铅,拖都拖不动。
刚才尚芸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把尖锐冷厉的声音仿佛还刀锋般刮在耳中:“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不忍心看他落到这个地步,你就马上去求章铭远。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杨光救出来。”
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杨光救出来——这就是尚芸又特意打电话把她找回去的目的,是她安排给她的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天又黄昏,紫蓝天空分明蕴着一场雨,却迟迟不肯落下。远处隐隐有雷,沉闷的一声,又一声。倏地一阵疾风掠过,带着沙与尘,路上行人纷纷闭目掩口以避开沙尘的侵袭。唯白露不闭不掩不避,任凭尘沙迷了她的眼,刺痛的双目中泪水一行又一行无声滑落。
潮湿的眼睛好不容易干了,白露的决心也在泪水中渐渐坚定。杨光是被冤枉的,她不能让他就这样含冤入狱。拿出手机,她找到章铭远的号码毅然决然地打过去。虽然之前她已经把他的电话号码从电话簿中删除了,但在已接来电中还是可以查到。电话响了又响却无人接听,也不知是手机没带,还是他看到来电显示是她的名字而故意不接。她不屈不挠地一直打,终于打通了。
章铭远的声音很不客气:“你一直打一直打烦不烦啊?干吗还打电话找我?我好像记得某人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这种卑鄙的家伙了。”
白露的确曾掷地有声地说过这句话,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她也实在不想来找他。可是现在,她迫于无奈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章顾问,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你有没有时间?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章铭远哼了一声,声音冷漠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不必了,我受不起。白露,你就不用演戏了,你为什么会打电话找我,原因我已经心知肚明。实话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管你男朋友的闲事,他坐牢也好、杀头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干吗要管?你就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章铭远的态度比白露预想中的还要糟糕,根本都不给她开口恳求的机会。她硬着头皮继续打,却被机械女声告知用户已关机。电话无法联系上他,无计可施之下,她只有去他家找他了。
找到章铭远住的那个高级住宅区,在小区门口白露就被保安拦住了,他们需要先联系业主征得同意后才会放访客进去。可是当值的保安按她报的楼层房号用内线电话联系时,却无人应答。
“小姐,看来章先生并不在家,你没有事先和他联系好吗?”
白露茫然地摇摇头,如果这里都找不到章铭远,那她真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他了。试着再拨打他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她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好心的保安提醒她:“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哪天约好了再来找章先生。”
“请问,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呀?”白露不想走,除了这里,她没其他地方找章铭远了,想干脆守株待兔,就在这儿等他回来。
“小姐,小区门口闲杂人等不准无故逗留,而且我觉得你没有在这等的必要。章先生并不是每天都会回来的,有时候他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家。”
保安的话提醒了白露,章铭远经常不在北京,天南地北到处飞,她死守在这个地方没有用。想了想,她急匆匆跑去了天都国际。或许问一问王海腾会知道章铭远在哪。
白露到天都国际后,得知王海腾不在公司,而霍玫一见了她就表情有些凝重地问:“白露,你是不是得罪章顾问了?”
她心里一突:“霍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我把你托我转交的那袋东西送去章顾问家交给他,他拆开来一看,一句话都没说,就冷着一张脸扔到墙角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霍玫的疑问,白露一时无心解释,只简单地回答:“霍小姐,我……我是得罪了章顾问,我现在想找他道歉,可是他不肯接我的电话也不肯见我。你能帮我想想办法找到他吗?”
“我试试吧。”
打了好几通电话后,霍玫终于给了白露一个确切答复:“章顾问现在在希尔顿酒店,和几个朋友正一起打牌呢。”
第四章4
4、
白露来到希尔顿酒店门口时,天已经墨染般的全部黑透了。夜色中的希尔顿酒店亮起的无数璀璨灯光,比天上星辰更好。
五年前,她第一次走进这家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五年后,她再一次来到这里。仰望着眼前这一栋漂亮气派的建筑物时,她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与沉重。
雨意越来越明显,雨前的风越来越急,一阵又一阵从她身畔呼啸而过,一头长发在风中乱成千丝万缕的纠结。但——比不上她的心乱。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她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尽量沉着地走进酒店大门。
乘电梯上了楼,在霍玫告知的房间号码前,白露立定脚步。犹豫片刻后,举手轻轻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个笑吟吟的漂亮女孩,声音娇嗲:“你找谁呀?”
“我找章铭远。”
女孩没有细问:“进来吧。”
白露跟在她身后走进去。这是一个贵宾套间,宽敞的客厅里七八个年轻时髦的男男女女,正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玩牌。她一眼扫过去看到两张熟面孔,除了章铭远,欧宇驰也在其中。
章铭远正皱眉看着手里一把牌:“不是吧,我的手气怎么这么臭?抓的牌一把更比一把烂。”
漂亮女孩过去在他肩膀上爱娇地拍了一下:“章公子,有美女找你,看能不能帮你转转运。”
“谁找我?”
章铭远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抬眸朝门口的方向望去。白露迎着他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章顾问,你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章铭远却一点面子都不给白露。把手里的牌用力往牌桌上一摔,他一张脸瞬间就变得如同结了冰似的寒冷:“谁让她进来的?我不认识这个人,让她马上走。”
他急剧转变的恶劣态度,让满房间的人都为之齐齐一愣,除了欧宇驰。欧宇驰摇摇头,站起来走近白露轻声道:“你怎么找来的?快走吧,你也看到了,铭远很不欢迎你。”
白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欧宇驰一迭声地催促:“快走吧,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他不会听的。”
看章铭远的样子,白露也知道这个时候硬留下来反而无益,便不声不响退出了房间。门立即被关上了,如铜墙铁壁般阻隔着她。站在门口,定定看着那扇门,她伫立如石像,一步也不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当门再次被打开时,是一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出来接电话。拉开房门看见她立在门前,他显然很意外,一脸吃惊:“你还没走哇?”
白露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无话可说。
年轻男子打完电话进房后,很快欧宇驰又开门出来看究竟,一边摇头叹气一边道:“你这是干什么?守在这里不走铭远也不会理你的。他那个脾气就这样,千万别惹他,一旦惹翻了他,这辈子他都不会再给你好脸色。我不怕老实告诉你,你男朋友的事他没去百上加斤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让他帮你救人。他凭什么帮你?你又凭什么来求他?就凭你打他的那一巴掌吗?你知不知道,他长这么大连他爸妈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倒被你给扇了一巴掌。白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你后悔也晚了。赶紧回去吧,别在这耗着了,没用。”
白露不管有用没用,这是她唯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