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了片刻,不久后他便被带进了齐府。
啸龙院,书房。
粟夜明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跌进书房,转头看到齐君扬坐在桌边将笔挥得游刃有余。
他又叹口气提醒道“粟夜明求见齐大公子。”
齐君扬头也不抬“这句话刚才已经有人说过了。”
粟夜明暗暗打量了几眼书房,又明目张胆的逛了一圈书房,再抽出一本书细细看了几页,最后不得不道“我答应了”
齐君扬终于搁下笔抬头“好。”
粟夜明苦笑“你只要我劫镖?”
齐君扬却突然道“粟老大果然恪尽职守,待会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粟夜明愣住,粟老大是琅邪山两千弟兄们对他的尊称,齐君扬这是在调侃他么。
“齐大公子……哎,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沦落至此,正大光明敲齐府的门未必会有人开门啊。”粟夜明贫嘴。
齐君扬悠然坐下“也是。”
粟夜明再次愣住。
过了一会,粟夜明忍不住问“你心情很好?”
齐君扬答“很好。”
粟夜明又忍不住问“为何?”
齐君扬答“因为一个人。”
粟夜明更忍不住了问“谁?”
齐君扬扭头看他片刻“不告诉你。”
“……”
“呵呵,人人都说齐大公子阴冷狠辣,我倒觉得有趣。”粟夜明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齐君扬却不肯放过他“噢?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额……是啊。”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额……”粟夜明噎住,这算不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齐君扬突然停下笔,起身道“我倒忘了你现下怕是没有留宿的地方了,今日便住在这吧。涉儿。”
“在。”门外一人推门而入,清清秀秀,斯斯文文,不太像跟在齐君扬身边的人。仔细打量几眼,还觉得有些眼熟。
粟夜明摩挲着下巴,这人……不会是……
“为粟老大安排个房间。”
粟夜明惊得一骇,齐君扬在府中也是这般说话的?!
涉儿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看起来倒不太像吃惊的样子。
粟夜明瞪大眼睛,莫不是齐君扬果然在府中也是这般样子!?
涉儿转身低头,也不看他“粟公子,这边来。”
粟夜明跟在涉儿身后晃晃悠悠的走,身后齐君扬熄灯出门。
走了一会儿,涉儿停在一间小小房间的门外,他进屋点灯。屋中干干净净,像是不久才住过人的样子。
“这房间住过人的吧?”
“是。”
“房间这么小,只放了一张床,怕不是给客人住的吧。”
“恩。”
“我也不算什么客人是吧,也就齐君扬的一颗棋子吧。”
“恩。”
“你别老是恩行不,说句话啊,闷死了。”
“恩。”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吧。”
“没有。”
“哟,终于不恩了。……”
“门外会有一个小厮候着,有事叫他便成。”说完涉儿便退出房间。
粟夜明无趣的躺在床上,吁出口气。就这样成了?他在琅邪山做了五六年的匪帮老大,自是对琅邪山的地势颇为熟悉。琅邪山下看不出什么玩意,只有住在山上的日日上山的人才知道琅邪山中暗藏玄机。齐君扬恐怕也是看中这点才找到自己的吧。不过劫镖在半山就成,齐君扬是要自己将镖局的人引入琅邪山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干净吧。到时候人死得干净,自己也去往西域,依齐君扬的手段,知道此事的就不会有多少人了。
粟夜明辗转反侧,或许是觉得此事来得太便宜,反倒安不下心了。他起身开门,门外一个小厮站在月光下,低着头闷闷的问“粟公子有何吩咐?”
粟公子?还真是给自己面子。
“没事,我睡不着出去逛逛。”
“现在已是半夜。”
“没事。我不介意。”粟夜明抬脚欲走,那小厮上前挡住去路“夜深了,还请粟公子上床歇息。”
“哎~”粟夜明故意仰天大叹“还道到了齐府便可过好日子,原来自己竟在不觉间就做了棋子。连门都不让出,将我囚禁于这牢笼中,齐大公子的事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那小厮闻言抬头看他,粟夜明乐呵,这不就是涉儿么。
粟夜明来了兴致“涉儿兄,我尿急……行行好,放我去方便吧,待会憋不住了可怎办。”
涉儿脸色慢慢沉下来“粟公子是齐府的客人,还望放尊重些。”
“怎么不尊重了?难不成齐府还不许客人撒尿!?”粟夜明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涉儿咬牙,这人死皮赖脸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待会不知还会说出些什么来,于是他道“那我跟在粟公子身后吧。”
粟夜明气堵,他摆明是想出去走走,这小厮却一点不松口,真是不知趣,他平日大大咧咧管了,想也不想便说“这齐府的小厮好生有趣,一会请我上床,一会又要跟在我身后,我还不知道齐府还有这样的小厮。”
“你!?”涉儿闻言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他一口,他待在齐大公子身边,齐府的下人们从未这般和他说过话。这人说客不是客,大公子用完说不定就像丢粪土一样甩了他,比起下人还不如竟敢出言侮辱自己。
“哼,”涉儿冷哼一声“粟公子只怕久了没碰女人,像女人想疯了吧,涉儿何时有过这种意思!你若实在想得很,我倒可是请示大公子为你安排几个娼妓!”
粟夜明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屑与折辱,登下再无半点兴致。他知道自己如今已是亡命天涯的人,往日劫富济贫、驰骋马上的快意日子一去不返,但这样被一个下人出言贬低侮辱,实在让人气闷。
粟夜明不觉中沉下脸,踢门而入,翻身上床。
涉儿站在门外一愣,没想到此人说睡就睡,还以为他必定会反唇相讥呢。一腔怒火熄了一半,他上前将门关上,又继续望着天上亮堂堂的月亮。
齐君扬转过几道弯便来到了卧房,他轻轻推门而入,见宋玉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现在虽离子时还早,但宋玉萧习惯早睡,只怕已经入梦了吧。齐君扬在次房换来丫鬟洗漱完毕后,才上床将宋玉萧拥入怀中。
宋玉萧连日来虽服用了上好的止痛药,但他的身子却毁坏得很严重了。本就消瘦的身板现在更是可以摸到骨头了,一天下来有半日都昏昏欲睡。他找到赵大夫细细问过,说是身体瘦弱后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想要宋玉萧恢复如初,只怕要下些功夫。
齐君扬搂紧宋玉萧,下次再不这样对你了。
不,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是我气昏了头,是我当年强迫你才招来了你的背叛,是我太自以为是才这样被你掩饰般的遗忘,是我不该不顾一切的去强求……只是,现在你又回到我的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你了。
哎,齐君扬望着熟睡中得宋玉萧,微微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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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谈
第二天,粟夜明破晓便起了床,他从昨晚就一直惦念着劫镖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刘洲和郭洋都是朝廷中人,此事办好了便是海阔天空随自己自由翱翔,再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若是办不好……难保齐君扬不会拿自己当挡箭牌,到时只怕十个脑子都不够掉的。
粟夜明开门,见涉儿依旧站在门外。他有些吃惊“怎么,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涉儿却还记得昨夜两人的争吵,他哼了一声不情愿的道“关你何事。”
粟夜明好笑“你还记得昨夜之事。”
粟夜明过惯了外面的江湖生活,倒觉得昨日之事没什么好计较的。江湖上混的人,那个不被人骂,就算你是恩私分明刚正不阿的大侠也有在背后嚼舌根的,若是这般斤斤计较,早被气死了。
涉儿却不吭声。
粟夜明道“齐君扬呢,起来了没?”
涉儿回道“起了。”
“这么早?”粟夜明还以为自己比齐君扬起得早。
“有什么事么,大公子今日应是在后山习武。”齐君扬练武,是最不喜人打扰的。往日涉儿也是估摸着时间去叫齐君扬用饭的。不知这人又想干什么。
“嗨,我闲得无聊,看看去。”
“哼,无聊就请粟公子在房中呆着,这齐府又不是能随便乱逛的。”涉儿气昨夜粟夜明的轻薄之语,对他自然没有好言好语。
“那可不成,我找你们公子谈正事,你一个下人耽搁得起么。”粟夜明无奈,只得搬出这套说辞唬唬他,却不知这话更引起了涉儿的反感。齐府等级分明,自己好歹是大公子身边的人,这人却将他与那些下人混为一谈!
“有事你便自己去找大公子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是耽搁你!”说完涉儿就走了。
粟夜明无语……齐府这么大,自己从未来过去哪找齐君扬啊。自己昨夜才来齐府,要是又被人掐脖子放箭的那可得了啊。
粟夜明急忙跑上前拉他“你等等!”
涉儿怒目回头“放手!”
“不放!”粟夜明理直气壮的紧紧撰住涉儿的手“你带我去找齐君扬,我真的找他有事。”
“你……你!你放不放!”
“嘿嘿,”粟夜明怪笑两声,手上轻轻的摩挲着涉儿柔滑的手“看不出来你的手这么滑。”
涉儿气得满脸通红,何曾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轻薄自己,更何况这里还是将军府!
“好了好了,”粟夜明见涉儿气得像是气都喘不过来了,生怕他一口气没上的来可别晕了过去,于是伏低做小道“我只不过是想找齐君扬商量商量明日的大事,你何必非得拦着我呢。等我明日把事办好自会离开,省得你心烦,是不。”
涉儿恨恨的抽回手,咬牙道“那最好不过!”
粟夜明看到齐君扬的时候他正在蹲马步。对,不要怀疑,是在蹲马步!
涉儿在带他来后就悄悄退下了,他一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齐君扬蹲马步。
隔了大概半个时辰,粟夜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齐君扬,你没看到我么?”
齐君扬终于起身“一来就看到了。”
粟夜明汗“那你为何装作没看到我?”
“看看你的耐性如何。”
“齐大公子这么闲啊,明日要做的可是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别是忽悠我的。”
齐君扬往回走“今天我拨给你五百人,三千银两,明日我要你将送镖之人引入琅邪山,一个不留!”
粟夜明惊骇脱口而出“你哪来这么多人!?”
齐君扬拿起放在石头上的锦帕擦擦手“此事不劳你费心,你现在就去布置好陷阱,明日你便不用回来了,直接去西域,路上已经打点好了。”
粟夜明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用陷阱。”他本想问我凭什么信得过你,可自己走到现在这步,这个问题已经太多余了。况且,若齐君扬已为自己打点好了一切,就说明他足够信任自己。这个问题也不能再问。
“用陷阱最容易摆脱你主谋的嫌疑。陷阱布置下来的时间、材料、金钱、人力,稍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以你一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在一天之类完成的。寻常人都可以推测出,在你身后必定有一个强大的主谋。”
“咳、”粟夜明摸摸下巴“不愧是齐大公子,我就没打算瞒过你。”
齐君扬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放心好了,若是有个万一,垫背的不会是你。”
粟夜明一副思索的样子“也是,我倒是小家子气了。以你的计谋,定会有你想要垫背的人去垫背的。你在运镖的头一天里行动,对方一定已经松懈了。怪不得我来了清远城十天,你偏偏昨天找上门来。齐大公子,佩服佩服啊~”
“有空奉承不如早去准备。”齐君扬转身离开。
宋玉萧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响,又似乎感觉脸颊上暖暖的有人在摸自己,一会儿又觉得软软的谁在亲自己。
他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又突然就觉得不能呼吸了。
不行,要憋死了。
宋玉萧挣扎起来,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又是齐君扬冷冷的脸,下移目光,齐君扬的手正捏着自己的鼻子。
“唔。”宋玉萧不满,又不敢乱动,于是张嘴咬去。这两天宋玉萧倒是看出了齐君扬的性子,平时看起来凶凶的喜欢骂人,比如骂了那个给自己乱穿衣的清玉小丫鬟,呵斥了那个想给自己沐浴的清玉小姑娘,训责了那个不小心将水泼在自己身上的清玉小妹妹……好吧,其实涉儿走后就是清玉在照顾他。但是呢,齐君扬对自己却从来不发脾气,尽管他看上去有点吓人。他要好吃的齐君扬就给他各式各样入口即化的糕点,他觉得在屋子里闷齐君扬就让人把他的躺椅放到廊下让自己透透气,他不想齐君扬对着一堆书画犯愁齐君扬就不时过来陪他聊上几句。除了齐君扬喜欢把自己的口水黏在自己的脸上,或者用嘴堵住自己的嘴让自己透不过气来以外,他觉得齐君扬简直就像自己的贴身小厮了。
“起来了,天色不早了。”齐君扬的声音总是很低沉,很好听。
宋玉萧拿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正准备开口,却听到门外传来吵闹声。
门“砰”的被撞开,一个人快速冲了进来,三四个手持利剑蒙着面的黑衣人追至门外站在那里。
宋玉萧疑惑的看着那几个打扮奇怪的人,又看了看闯进来的那人,惊唤道“张伯!”
齐君扬起身,冷哼一声。门外四人行动一致跪膝行礼,张伯满脸痛惜之色向宋玉萧走来。
“玉……宋公子。”宋玉萧听他声带颤音,满面愧疚,不知所云的恩了一声。
齐君扬却挡在张伯与宋玉萧之间,张伯恶狠狠的盯着齐君扬“齐君扬!你不要欺人太甚!”门外四人突然火速跑进来将张伯团团围住。
宋玉萧弄不明白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是怎么回事,齐君扬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整个人也变得很陌生。
他小心的拉了拉齐君扬衣服的下摆,齐君扬回头却是警戒之色,宋玉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齐君扬缓和下面孔,低声道“玉儿别怕,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