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云梨山?
马上就离开?
宋玉萧转头看着清玉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齐君扬说的?”清玉低着头应道“是,就我和宋公子一起搬去云梨山。”宋玉萧迅速将衣物穿好跑下床无视清玉的惊呼,在清晨的寒气中向书房跑去。
为什么?
为什么?
就因为昨天他答应了何俊元的邀约,就因为他去了东风客栈对何俊元指点一二,就算当时他和何俊元看起来是有些暧昧,但是为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呢?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相信过自己么,自己为了他待在齐府一步不出,自己为了他甘心雌伏于他身下,自己为了他拼命的无视那些流言蜚语……他以为齐君扬还是对自己很好的,只要齐君扬对自己好,这些的一切他都可以视若无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让他搬去云梨山,是厌烦他了吗?眼泪狂涌而出,宋玉萧跑到书房大力推开房门,门内的众人诧异的看着他。宋玉萧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脸眼泪,他有些慌张的看着房中的人,齐君扬坐在最高位眼神锐如刀锋,他听见他低沉不悦的声音说“你怎么这么不知体统!?滚下去!”宋玉萧咬着下唇心里彻骨冰寒,他突然觉得自己往日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可笑,齐君扬究竟将他当做了什么?!宋玉萧想笑,想仰天大笑,从他出生至今从未这样压制不住的想要狂笑一次。可是他发现他笑不出来,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宋玉萧悄悄的将它咽了下去,他在齐君扬冰冷的,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出了书房。身后传来齐君扬威严的声音“不过一个男宠而已,诸位,继续。”
未及午时这场会议就在齐君扬的决裁下结束了,众人散去后齐君扬坐在椅子上头疼的按着太阳穴,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宋玉萧惘然苍白的面容,他心如刀绞。灵风从屋外走来下跪禀告道“宋公子和清玉已经抵达云梨山。”齐君扬点点头皱着眉闭上双眼“恩,此次他们去得匆忙,清玉只带着近两日的药材,过两日你请一个大夫过去看诊,药材由你亲自带去云梨山。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每次都要速回齐府。”灵风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齐君扬,心里暗忖主子也是个痴情的种。
这次的事情齐君扬也没有预料到,昨日皇上宣他进宫他才知道朝中竟然还有沐式一族的残党。沐式一族是当今天子还未登基以前的王公贵族,因为在圣上还是天子之时对其进行打压而惨遭灭门的旧部贵族,其中便包括朱艳的父亲。朱艳的父亲朱旭虽表面对圣上忠心不二却实则在背地里动摇人心,天子没能逮住他的把柄却让齐鹤将他杀于无形以绝后患,没想到多年前朝堂之上的那场肃杀竟还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齐君扬睁开眼望向窗外,宋煜和芸娘的死与朱艳脱不了关系,父亲以为自己拔掉了朱艳的爪牙就可高枕无忧,没想到朱艳隐忍多年之后还是对宋煜下了手。脑海中出现了宋煜清冷华贵却又温和如玉春风的身影,这样一个江南的第一美男子,想方设法逃离宫墙之内的尔虞我诈,却终究还是死在了庙堂的嗜血冷性错综复杂上。唯一值得齐君扬庆幸的是,宋玉萧在这场长达数年的较量与报复中活了下来。所以,他绝不会允许宋玉萧再出任何意外!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公子,郑老板求见。”齐君扬昨夜肝肠寸断一夜未睡,早上又商议了半日的事,此刻已经疲惫不堪,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回道“请郑老板进来。”郑东穿着一身黑衣进入房中,齐君扬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轻声道“坐。”郑东也是有眼力的人,看出齐君扬精神不济于是直接道“朱旭往日的人已经打入齐府内部了吧,确定是谁了吗?”齐君扬闻言也不惊讶,疲惫的摇摇头“若是知道是谁,我也不会将玉儿送去云梨山了。”郑东点头“齐府之中只有宋公子和小云心善性柔,你既担心宋公子的安危送走他,那么也应当不会反对我带走小云吧。”齐君扬将扶额的手放下,盯着郑东的眼睛道“郑东,我信你是真心爱护小云会对他好,小云出生在这齐府也不知是对是错,往日我们兄弟对他冷淡未免不是一种保护,你既然想要从我手中接走小云,就请立下你的誓言,若是他日你负了小云,我齐君扬定当将你挫骨扬灰!”齐君扬最后一句话说得狠绝,郑东却像是松了一口气“齐君扬你放心,客栈的事情我已经转交给了何华,从此之后我便全心全意只守着小云过日子了。”齐君扬点点头,他和郑东有生意上的往来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实力,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小云虽然善良但是还是有些固执,有些事情你最好和他讲通之后再做,不要强迫他也不要过于浮躁。”郑东露出近日来第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两人皆是快言快语追求效率的人,不一会便将小云的事谈妥了。郑东心情大好,回到浅草堂后就亲自喂小云吃水果。齐肆云躺在床上看着郑东不经意扬起的嘴角,口中嚼着郑东喂的苹果不由问道“你刚刚去哪了?”郑东老老实实的答道“和你大哥谈了点事情。”齐肆云心里猜到了些什么,却不敢开口追问,在他的印象中大哥一直是一个不言苟笑和父亲一样严肃威严的人,虽然他不明白这样的大哥为何会为了宋公子和父亲摊牌,但他心里还是为大哥感到高兴。只是……大哥得知自己和郑东的事情后,会不会大发雷霆怪罪自己呢?一想到齐君扬冷冰冰的样子齐肆云就皱着眉觉得害怕,郑东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问“你又在乱想什么?”齐肆云摇摇头,在郑东的陪伴照顾之下他的心情已经开朗了许多,郑东将切成小块的苹果放回盘子中,倾下身子在齐肆云的额头上轻柔的印下一吻。齐肆云面皮子薄,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不看郑东,郑东也不勉强他端了水果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没写有些手生,先缓冲一下……
☆、第 55 章
初春的风夹杂着丝丝寒意涌进冰冷的屋子里,清玉端着热粥进屋将粥放到了桌子上,她原路走回将门掩上,层层黑纱之下隐约可窥一个单薄的身影。
“宋公子,用餐了。”寥寥几个字的话语消散在了清晨冰冷的空气里,山上露气本就深重,加之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今日出门清玉便觉得寒气入骨。今日来为宋公子送餐却发现雕花木门大开,昨夜她离开时明明还掩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开了多久了。
躺在床上的人影动了一动却仍旧没有起身,清玉无法,只得又拿出昨日的说辞“宋公子,公子的手段你又不知不知道,你若是不按时吃饭喝药,哪天回去被公子知道了清玉就不能在齐府过了。”床帐微动,宋玉萧细细干哑的声音从中传来“我早就不是那个得宠的男宠了,你也不必再这么说了。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下去吧。”
从昨日来到这云梨山起,宋玉萧的眼泪就再没有停过。此时他怔怔的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心里说不出的疲惫。经过昨夜几乎一整晚泪水的洗涤,他的眼睛红肿疼痛不堪,脸颊上的皮肤因为摩擦的次数太多而微微泛起了红。从昨天起自己的吃穿用度就再及不上往日了,房中还是以前的摆设,一床一桌一椅一凳,以前和他来这里游玩时不觉什么,此刻才觉凄清寒冷。药还是照喝不误,只是饭菜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每顿每顿都是一碗清粥,粥中只有两三根熬烂了的青菜。想必是清玉自己动手煮的,她本是伺候人的丫鬟,也不会洗手作羹汤,齐君扬竟是连小厮都懒得再派给他了。想到此处,眼泪又缓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宋玉萧颤着手抹去。他不明白,往日对自己悉心照料生怕自己受了亏待的人,一夜之间为何竟可以绝情如厮。他想起清远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齐家大公子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性格阴晴不定连齐鹤都得顾忌他的脸色,此人手段厉害却不用到正当的地方,做了当今圣上的愚臣走狗,真是可惜。
那时他初闻这些话觉得实在难听,那时他心里处处都是齐君扬待他的好,心里就处处回护着齐君扬,觉得这些讹传谣言的人真是讨厌。现在想来空穴来风,这些话再难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自己不正亲身经历了一番么。
宋玉萧慢慢的从被子中坐了起来,清玉早已经退下。他本就是体虚畏寒的人,往日在啸龙院里两个大火炉轮着起火,现在房中一个火炉也没有,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自己和齐君扬在一起多少年了?往日的点点滴滴纷纷在脑海中浮现,雀羽镇上齐君扬为了他的生辰从军营赶来为他庆生,啸龙院中早起的齐君扬离开房间后又转回来为他盖牢被子,水蓝院里齐君扬对着齐鹤的说的话背影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云梨山中齐君扬吻得他气喘连连面色泛红,温泉池旁齐君扬进入他的身体猛烈的摇晃冲刺,似乎要将他的一腔爱意用这种方式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来……那时候他以为他是爱他的,或许那时他的确是爱他的,后来东风客栈中他措手不及的看着齐君扬转身决然离去,啸龙院那一晚的被子似乎在他一人的温度之下从未暖和过,书房之中他重重推开房门却只望见齐君扬冰冷的面孔,好似往日的温柔从未有过,他的眼神锋利如刀,他的话语冰冷刻骨,他不耐的说“你怎么这么不知体统!?滚下去!”
宋玉萧喝着已经有些凉意的清粥,今日的粥中连青菜叶子也省掉了,真是苦了清玉,跟了自己这么个主子。对了,他已经不是主子了,离开齐君扬,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用过饭后宋玉萧自己将屋中的一张椅子搬到了回廊中,他取来床上的薄被铺在椅子上,拿了一件换洗的衣服盖在身上,就这样蜷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昨夜他很早便上了床,却三番五次被噩梦惊醒,梦中穆如清风的爹爹温婉贤淑的娘亲化身厉鬼嘲讽他的天真,他一次又一次的被吓醒过来,身旁本该拍着他的背趁机揩油抱着他入睡的人不见了,他带着惊惧的神情再不敢轻易入睡,于是便在泪水的陪伴下熬到了天明。廊下比屋中更寒冷,宋玉萧却闻着清新的空气缓缓闭上眼隔绝了高阔辽远的天空。
宋玉萧是在清玉的呼唤声中醒来的,清玉端着一碗热粥叫着他“宋公子、宋公子……”
宋玉萧睁开眼看着一洗如碧的天空,伸手接过清玉手中的碗,慢慢的将粥喝了下去。等宋玉萧喝下粥之后,不一会清玉又端来棕中泛着黑的药来,宋玉萧闻着鼻尖苦涩的药味依旧乖乖的张嘴喝了下去。记得有段时间他最怕喝药,齐君扬就给他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甜点糕点,亲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其实这样喝药反而觉得更苦,但他看着黑乎乎的药实在没有勇气一口喝下。有次他背着齐君扬将药偷偷的倒掉,齐君扬知道之后就亲自上阵喝了一口药,堵住他的嘴占尽了便宜,那时他笑得像狐狸一般的说道“玉儿,这药哪里苦了,分明就是甜的啊,你是不是故意这样想来勾引我啊?”那时的情景现在想来还是如此的清晰明了,宋玉萧的口中先是一苦,随后涌上一股腥甜,他掏出怀中的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清玉拿着药碗缓缓离开。等宋玉萧拿开的时候,原本干净带着香味的帕子上已然变了颜色。宋玉萧看着刺眼的那一抹红色苦笑,自己还能活多久呢,齐君扬,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日子就在就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中,午后阳光穿破茂盛的树枝投下斑驳的光晕中,傍晚天边渐渐烟消云散的晚霞中,夜晚凉风拂过院中那颗老槐树时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宋玉萧来到云梨山已经半月了,这期间齐君扬一次都没有来过。
这天山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宋玉萧依旧躺在廊下的椅子上气色已经比起往日好了许多。到云梨山没几天,便有一个小大夫在这院墙附近迷了路,然后说自己是来这山上等一株奇药的,清玉或许考虑到他身子欠佳,于是将这个小大夫留在了院内。这个小大夫也算是比较精通医术的,一眼便看出宋玉萧身体虚弱,第二日便下山寻来药材照顾起了宋玉萧。咳血的症状已经在小大夫的照料下几日都不曾出现了,宋玉萧曾提到想给他自己身上的玉佩作为报答,也被小大夫以“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性”为由拒绝了。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报恩了,就连那块吊在下摆前的玉佩,也是齐君扬为了搭配衣服给他的。
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方才细如牛毛的雨也变得豆大一颗,宋玉萧缓缓起身又将椅子推回了房内。房中晦暗不清的一片,宋玉萧摸索着将椅子推回远处,才走到房中央点起了烛火。烛光在风中明灭不定的摇摆着,宋玉萧走到窗前掩上窗子,然后和衣躺倒在了床上。风将窗外的树枝吹得形如鬼魅,宋玉萧盯着那团摇摇晃晃的黑影也不觉得害怕,他来到云梨山后胆子就比以前大了一些,或许是心死了吧,就不再怕这些怪力乱神子不语的东西了。微弱的灯光下宋玉萧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之中他似乎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房门被风吹开了,宋玉萧也懒得再去关上,转个身子趴在薄被上阖上了眼帘。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温度,宋玉萧嘴角苦笑不堪,自己竟还是忘不了他。额上传来淡淡的体温,耳旁似乎还有呼吸间的气息,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宋玉萧用手附在那双手的手背,贪恋着这冰凉屋中仅有的一点温暖。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玉儿。”
宋玉萧紧了紧双手,更加用力的抓住手下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玉儿。”那人又唤道,宋玉萧终于睁开眼,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那人的脸庞背对着烛光,宋玉萧一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这般熟悉的声音,这么熟悉的拥抱,曾经日日夜夜同床共枕,曾经在榻上无休无止的纠缠,宋玉萧觉得自己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齐君扬。
是齐君扬。
宋玉萧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不是不要他了吗,不是厌烦他了吗,此时为何又千里迢迢跑来云梨山,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雨来到他的身边,为何要这么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用这么温暖的双手抱着他呢。
宋玉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