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们总是很热情的将胆小的自己抱过去,捏捏脸蛋摸摸手臂,直感叹“宋煜啊,这娃子模样生得像芸娘,可这身子却像你啊。长大必定又是个祸害,怕是不知要偷了多少姑娘的心……手感真是细滑,瞧这小包子脸肉呼呼的,眼睛又大又圆还水汪汪的,祸害呀……”
宋玉萧盯着一张顾恺之的真传勾着嘴角傻笑,张伯进门将汤碗放在桌上无奈的摇摇头“玉萧,来,吃饭了。”宋玉萧答应着“好。”便把画卷小心的收好放在檀木盒中。吃完饭之后张伯道“玉萧,老爷让你去前院一趟。”宋玉萧抬头有些担忧“爹爹的病怎么样了,好了么?上次娘亲来说他大病了一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记得爹爹的身子以前都挺好的,这次怎么就病了一月也不见好呢?”张伯脸色怪异的对宋玉萧道“别担心,大夫说过几日就会好了,疗程已经到后期了,不碍事的。”宋玉萧将信将疑,他觉得这一月来宋园下人们的言行举止都不像往常那般随意了,总是鬼鬼祟祟疑神疑鬼的,但想着待会就能见到爹爹了,宋玉萧不一会就高兴起来,直直的往前厅走去了。一路上路过白月华的莲池,听见两个小丫鬟在说话“听说老爷这次病得不轻,你居然还敢偷偷跑来这里偷懒,小心被张伯发现又被骂一顿。”“我昨夜洗了好久的衣服累死了,也不知老爷究竟是怎么的了,你不知道,这几天送来的衣服上全是血迹,我那一盆水都有些变色了呢。”“听门外摆摊的谢师傅说,说是被歹人打伤了淤血在身,没有性命之忧但受不得气了。”宋玉萧听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呆立着站在莲池旁边,心里突然有些慌乱起来,爹爹遇见歹人了?为何娘亲不给自己说呢?现在爹爹怎么样了!?宋玉萧拔脚向前厅跑去,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惊到了那两个小丫鬟,等他们鼓起勇气朝这边看来时已经不见了宋玉萧的身影。
当宋玉萧跑到爹爹和娘亲居住的院落门口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下人们依旧离着院落远远的,宋玉萧走到屋前偷偷听了一会,也没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到自己居然怀疑爹爹和娘亲,终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敲敲门准备光明正大的进去了。门内一直很静,无人说话像是没有人在屋中一样,宋玉萧正疑惑爹爹是不是出去的时候,却传来了爹爹的声音“进来。”宋玉萧呵呵笑了一声推开门撒欢般的跑到床前,宋煜披了一件白狐毛裘大衣,黑色的青丝蜿蜿蜒蜒的垂在肩膀、前襟,睡眼朦胧的双眸含着霜露一般湿润,白皙的脸颊如玉般光滑。宋玉萧在心里暗自偷笑,自家爹爹还是这么好看,但看到爹爹不济的精神宋玉萧又不禁开始担忧起来“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娘亲呢?她不是在屋里照顾你么?”宋煜微微一笑眼中雾气更重,他启着朱红润泽的唇瓣对宋玉萧道“玉儿,过来,爹爹看看。”宋玉萧走过去,抬起与宋煜有几分相似的脸认真的看着他,宋煜伸手摸摸他的臂膀腰间“恩,最近有乖乖的吃饭,都长肉了。玉儿,最近闷在园中是不是烦得慌?”最近一段时间齐君扬几乎天天都来找他出去玩,宋玉萧心虚的躲闪着目光回答道“没有,爹爹其实在园中也很好玩啊,我今日看了顾恺之的《列女图》,他的笔墨简澹人物传神,怪不得世人都对他的作品赞叹有加。”宋煜抬起泛着光的眸子看他“你真的觉得待在园中比外出更好玩么?”宋玉萧不知为何觉得爹爹的目光比往日尖锐了许多,他一紧张便有些口齿不清的“爹爹,我……我觉得在园中也很有趣啊,探究书画讲究的就是要静,静得下心才能探索古今名人笔下的精妙之处,爹爹……你、听说你病了,你要好好休息。”宋煜捻了捻被子将耳后的发丝轻轻拢到脸颊边,一举一动清韵犹在,宋玉萧心里觉得今日爹爹不太对劲便想开溜,于是对爹爹道“爹爹,那我就先回去了吧。”宋煜一个并不严厉的眼光射向他,宋玉萧却止不住的心里发虚,宋煜清洌明澈的声音传来“玉儿,往日让你来见我每次都舍不得走,今日怎么就想着要回去了呢。你刚刚是不是对为父撒谎了,近几天来你天天都从后门偷跑出去,你年纪小有些孩子心性都是无碍的,但是为何不告诉爹爹和娘亲呢。”宋玉萧听到这话心里跳了一下,涨红了脸想开口解释,门外张伯的声音传来“老爷,齐大公子来见。”
齐大公子?
齐大公子!?
不就是齐君扬么!?
宋玉萧的脸色唰的就变了,他为何会来宋园,不对,他为何会明目张胆的来宋园,他来做什么。宋玉萧开始心慌起来,他抬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爹爹,他起身将狐裘大衣叠好放置在床上,一边下床一边对张伯道“请让他稍等一会。”便拿起床旁凳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淡蓝色衣衫穿了起来。宋玉萧低下眼去看着木制的地板上映出床边一盆兰花摇曳的影子,脑中一片空白。过了须臾,宋煜已经穿戴好衣裳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眉目飞扬习惯着一身黑衣的齐君扬站在门外抬头打量着他。宋煜不着痕迹的一笑,对着他道“齐大公子,请进。”
按理说客人该是在堂厅等着主人出来才对,但齐君扬进入宋园却吃了个闭门羹,那个被人唤做张伯的人引着他进入宋园后就在一个院落里面停了下来,说是要去请示老爷的意思。齐君扬一听便在心里冷笑,自己一个将军的儿子到了这里居然被下人使了绊子,本还压抑着的情绪就自然而然的爆发出来了。冷着脸冷嘲热讽了一番那人才将自己带到了堂厅,谁知在厅内坐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搭理,他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当即就自个转悠要去找宋煜。不知不觉却转到了玉儿的院落之外,刚想进去就遇见了端着汤碗出来的张伯,这下倒好,省去时间直接让这人带自己来到了宋煜的卧房。听闻宋煜八年前便被誉为江南第一美男子,方才他开门的一刹那的确赚足了自己的眼球,本以为是一个妖孽般的人物,却不想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最引人瞩目的不在于他的面容,而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韵,随后又转眼看到了站在屋中绞着手指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宋玉萧。
齐君扬踏进了房中,宋煜转过身对着张伯道“无事,你先下去吧。”齐君扬打量着房中奢华却典雅的布置,对着身后的宋煜直接道“宋老爷,我也不废话了,今日我来便是告诉你我和玉儿两情相悦,我想带走他。”宋煜闻言眼中生起一抹惊讶,随即掩盖下去波澜不惊道“两情相悦?你和玉儿?齐大公子,玉儿虽然生性柔弱但是他是个男子,草民惶恐,我家玉儿承蒙你的错爱了。”齐君扬看着宋煜不卑不亢与对视的样子,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受辱时的狼狈,反而坦坦荡荡的看着自己也无任何恶意。齐君扬心里暗暗涌起一股敬佩之感但随即又道“你若是担心玉儿到了齐府会受欺负就多心了,我会照顾好他的。”宋煜微微一笑如沐春风“齐大公子,玉儿是男子……”齐君扬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玉儿是男子!但我喜欢他,他待在宋园根本就不快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为何要将玉儿囚禁在这宋园之中,为何不放他出去?若是玉儿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他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包括快乐。”
“咳咳、”宋园掩着口鼻咳嗽起来,从齐君扬的第一句话起就呆愣在一旁的宋玉萧却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想上前去搀扶爹爹却又见爹爹站直了身体“齐大公子,你当知道此事天理不容?”齐君扬冷笑“天理?在金陵皇上便是天理,在齐府我也会是天理,我容得下便没有人不敢容。”宋煜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下去“那你父亲呢?”齐君扬一愣,来这之前他便把这种情况的想好了,宋煜怕的无非不是宋玉萧到齐府会吃苦会受不公平的对待,齐府向来制度分明,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便可无事,父亲的事他倒没想得这样深,不过一会他便道“父亲常年征战在外,齐府不久就会由我管理了。”宋玉萧却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痛苦道“你现在所想的不过是在齐府以内罢了,若是你真心喜欢玉儿便不会不顾及他的感受要强迫他离开咳,你对玉儿好不代表齐府的人就会对玉儿好,齐府的人对玉儿好不代表全天下的人对此都无非议。玉儿还小我为何要让他踏上这条不归路呢,他往后应当娶妻生子,平淡却安稳的度过这一生,远离流言蜚语、百般心计。年少时的承诺不代表永远,山河广阔天下无垠,玉儿为何又要稀罕你的喜欢呢?齐君扬,你和你父亲很像,以为年轻便是一种本钱可以随意挥霍,以为未来可以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你凭什么能保证日后还会对玉儿一心一意,当你面对两难的抉择的时候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坚持玉儿呢,日后若是突发意外你又凭什么能说自己一定保护得了他呢?就因为你是将军的儿子你便可以来我的家里向我要走玉儿么?咳咳咳……”齐君扬看着在自己面前捂住口鼻不断咳嗽的人眼露怒火“为何不可!我喜欢他我想要带走他有什么不对!哼,你不过无权无势懦弱不堪才只能将玉儿锁在牢笼中圈养罢了,你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么!我今日来找你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谈谈的,你若是不屑我也可以将你当做无物!”齐君扬怒上心头,没想到自己亲自来宋园想带走玉儿却被这样指责,喜欢玉儿有什么不对?难道像他这样将玉儿困在这样一座大牢笼中便是对了!?
宋玉萧却只见齐君扬对着爹爹不住的怒吼,爹爹却捂着嘴疼得弯下了腰,他看到爹爹的额上沁出的汗渍,连忙上前去查看,手却被齐君扬握住大力往门外拉去。
“齐君扬,你放手!”宋玉萧不管是身材还是力气和齐君扬比起来都是云泥之别,自然挣不开他的手。齐君扬却被这个举动激怒,从遇到宋玉萧以来他一直温温顺顺乖乖巧巧的听自己的话,今日却敢违逆自己,他心头火起顾不得想其他一个耳光便落了下去。随即响起的响亮的一声让方才吵闹不止的屋子里静了下来,宋煜捂着嘴角溢出的血丝眼前模糊不清,听将这一巴掌听得清清楚楚,他努力眼下喉头的腥甜对着玉儿的方向道“玉儿,过来。”
齐君扬看着懵掉的宋玉萧心里升起一股不可抑止的烦躁之感“你跟不跟我走!?”宋玉萧低垂着眼帘眸中泪光闪烁,齐君扬狠狠握着他的手问“是我强迫你走的吗?你不喜欢我吗!?我问你!你喜欢我吗?!”宋玉萧这才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觉齐君扬伸手打了他,他回头看爹爹,却发现宋煜的手中沾满了刺眼的鲜血。宋玉萧的心脏几乎差点停止了跳动,看看这齐君扬眼中誓不罢休的坚定呜咽着哭出声道“救救爹爹……”齐君扬却放开他的手踉跄的退后了两步“你若是不喜欢,我立刻就走。”宋玉萧跌跌撞撞的走到宋煜的面前发现他已经失去了直觉,他擦擦眼泪心里寒得彻骨,他听到自己用细弱发颤的声音道“我不喜欢你,你、你快走吧。”宋玉萧看着眼前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的爹爹直觉心里疼得厉害,他没有回头去看齐君扬知否已经离开,他觉得心里开了个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快要将自己淹没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疼痛散去没有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次的番外来晚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