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哈利记忆的细节开始逐渐模糊。
一向自负而信心十足的黑暗公爵慌了。
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他努力想摆脱的怪圈。
因为哈利的消失,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怪异了几分。他开始呼吸困难,深吸入空气让肺部扩张到最大,窒息的感觉却总是摆脱不掉。内脏抽搐、痉挛,思维恍惚,情绪也如同醒觉的火山一般,一点不顺就让他怒不可遏。
他又回到了那种他最讨厌的、最虚弱的状态。
五年级的他毅然制作了魂器,满意地将所有的情绪储存在日记本中,自以为将哈利从他的思维中剔除,自以为摒除哈利对他的影响力,自以为不可能对任何人抱有“喜欢”、“爱”的想法。
可是,五年之后,他的确获得了彻底忘掉哈利、摆脱弱点的契机,他却慌了。
他不要忘掉!
他不要忘掉那个人是怎么带他回家的,他不要忘掉那个人是怎么抱着他入睡的,他不要忘掉那个人是怎么牵着他的手带他进入魔法世界的!
斯莱特林后裔猛然拂下桌子上摆着的所有物品,玻璃、陶瓷随着一声脆响彻底破碎,一片狼藉。他龇着牙齿,尖锐的虎牙贴着嘴唇,似乎能将嘴皮划破一般。
这是他的东西!记忆、情绪、东西……统统都烙上了汤姆里德尔的名字,他不愿意放弃,就没有人能从他这里夺走!
但是,命盘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阿布拉克萨斯……”汤姆坐在主位,用银勺搅拌着碗里浓稠的汤,“你的儿子还好吗?”
一年前不可一世、年少轻狂的马尔福也变得内敛而恭谦了,或许是因为坐在主位上的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让他收敛了:“Lord,卢修斯很好,他昨天学会喊爸爸了。”
汤姆抬起视线,笑了笑:“马尔福,我想我们的约定可以实行了。”
阿布拉克萨斯低头不语,遮住眼底的不甘与绝望。
他们的约定残忍而直白。
——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我给你时间,让你延续你的家族,此后,你交出你的性命。
他不甘,他要为了一个消失了一年的死人付出性命?
他效忠的公爵从座位上站起身,黑玉一般的头发让他显得格外英俊:“我允许你自己选择死法,但你必须死。”
一句话,决定了他的下场。
汤姆里德尔,早就有了左右他人生死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拉长,他遗忘的速度越来越快。
始终被他关在地下室的乔恩在面对他的询问时已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只是他,整个世界都在抹去哈利波特的痕迹,或者说,哈利波特在遗弃这个时代。
直到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本想洗漱参加会议,却陡然发现早过了会议的时间。
没有人叫醒他,没有人敢叫醒他。
若是哈利在的话……
哈利是谁?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斯莱特林的脸陡然扭曲。
纵然他刻意地铭记,但却抵不住潜意识的遗忘。
他不能忘!非他自愿,那么任何力量都不能夺走他的记忆!
他要封存这些记忆,就像他封存灵魂一样!
等等,封存……灵魂?
魂器!
斯莱特林崇尚黑魔法,而黑魔法中无比邪恶的魂器更是汤姆里德尔坚信的锐利武器!
既然连灵魂都能封存,连生命的正常规律都能抵抗,那小小的记忆还有什么保存不了的呢!
只要被烙上了汤姆里德尔名字的东西,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夺走!
于是,汤姆里德尔将他最痛苦、最甜蜜的记忆连通他一小片的灵魂封存在斯莱特林的挂坠中,存放在了那个他布置成牢笼的山洞里。
却在三十年后毁在另一个斯莱特林的手上。
那个年轻却勇敢的斯莱特林留下这样的话:
致黑魔王:
在你读到这之前,我已经死了。当我要让你知道,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将销毁它。
我付出生命,只希望在你遇到那个命定的对手时,再次变回血肉凡胎。
他一直都是血肉凡胎,只是他命定的对手不够狠利、果决,一步步退让,一点点宽容,始终不愿施放出阿瓦达索命罢了。你可以说他懦弱、犹豫、妇人之仁,但你不能否认他真诚、乐观、锲而不舍。
“Lord,地下室关着的那个女人企图逃出去。”有人向他报告。
他停了停笔,笔尖在羊皮纸上轻点,墨水润开:“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被关进地下室?”
那个人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呃……不记得了,Lord,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不要管她,让她逃吧,我这里可养不起闲人。”
爱得再深,经历得再刻骨铭心,感情灼热地“将宇宙缩小到一个人,将一个人扩展到天主”,最终还是抵不过命运和时间。
希腊人说,众神认为不可理喻地爱着某个东西是一种有违常理的事。
爱得太深,是亵渎神灵的。
更何况,汤姆从来没有承认过爱。
命盘悄无声息地转动,带动着命运与历史逐渐重合,让人无法改变。甚至在人还没升起想要改变的念头是,命盘已经开始布局谋划,维护历史的发展。
这是命盘制定的游戏,所有人类在这场游戏中不过是棋子,身于棋盘中,就无法逃脱棋盘黑白的线条。即使逃脱了,棋子也失去了棋子本身的意义,人就不再是人了。
第2001章 年2月18日
2001年2月17日
霍格沃茨的学生几乎被遣散。斯莱特林在得知哈利不会阻拦后立刻散了个干净;斯莱特林冠冕堂皇地将这种行为称为“明哲保身”,招来狮子们的一片愤怒。大部分的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也离开了,但选择留下来的人却比哈利想象中的要多。
格兰芬多六、七年级几乎全部留下,剩下低年级却不愿意走的;还是被乔治和弗雷德用恶作剧吓跑了。
傲罗们陆陆续续抵达了霍格沃茨,在麦格教授的确认下经过检查才允许进入霍格沃茨。家长们也主动聚集;圣芒戈的医生们表示无阵营营救。
整个霍格沃茨步入一种紧张的备战状态。
“哈利;你需要去见一见老蝙……斯内普校长;赫敏让我跟你说的。”罗恩别扭地念着那个名字;不大乐意叫这样的尊称。但他也必须承认,斯内普在这场战争中的重要作用;虽然他还是很想揍他一顿。
哈利不大乐意去见斯内普。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魔杖指着邓布利多教授;对邓布利多教授施放了夺命咒。纵然他明白他之所以能安全抵达霍格沃茨;斯内普功不可没,但也不能抵消他对斯内普的抵触。
可他必须要去,因为此时,他需要斯内普的帮助。
“我猜想哈利·波特先生应该懂得‘准时’这个词怎么写。”
刚踏进校长办公室,就听到那个分辨率极高的声音从耳边滑过,就像蛇冰冷的鳞片在皮肤上游走一样,让人觉得脊背发凉。当他还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每次被念到名字,他都会狠狠打几个寒颤。
“斯内普教授。”二十岁的年轻人推了推眼睛,站在那个几乎没怎么改变的斯莱特林面前。大胆地直视着那个皱着眉的男人,愤恨、不满、不甘……种种情绪表露地太过明显,翠绿的眼睛鲜活灵动地让魔药大师一阵恍惚。
魔药大师眉形的皱痕又深了几分:“你还是那么不懂礼貌!波特小崽子!”
“你杀了邓布利多。”面色依旧苍白的救世主倔强地说。他亲眼看着他的魔药教授将魔杖对准了他的老校长,他亲眼看着他敬爱的老校长如同破娃娃一样从天台顶端跌下。时隔三年,他依旧记得三年前那个由魔杖照亮的哀悼之夜,他依旧记得失去主心骨的彷徨。
他甚至想给他扔一个神锋无影。
斯内普恶狠狠地等着他,宽大的黑色斗篷一直垂到台阶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中,皮肤因为不见光而显得蜡黄,整个人看上去竟无比憔悴。
“用你那被芨芨草塞满了的大脑想想,波特!连格兰杰都猜得出来的事你竟然还没感觉到!波特的脑子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恼怒的男人提高了声音,双眼瞪大,眼白中纵横的血丝在灯光下格外骇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气势也越发逼人,“如果我对你有任何恶意,恐怕你的脖子已经在黑魔王的手下了!”
斯内普转身,做回到那个校长座位上,身后邓布利多的画像笑得和蔼地朝他打招呼:“别那么生气,西弗!”
斯内普深深地看了画像一眼,木着表情转过身,看向哈利:“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必须好好听着。”
“我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恐怕凭你那所剩无几的智商不能理解,但你必须要按我说的去做。”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双翠绿的眼睛,语速快得让哈利勉强能更上。
不等哈利点头表示明白,斯内普自顾自地说下去:“就你们所知,黑魔王将灵魂分成了七份,将其余六份制作成魂器,除了几个被你们毁掉的,其余的都被他重新融合。黑魔王一直以为他将灵魂分成了七份,触摸到了7这个最具有魔力的数字……其实他分裂了八份。”
斯内普抿了抿嘴唇,有些不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焦躁不安地在桌前来回踱步:“在你父母死去的那一天,当你母亲用生命为你立起一道保护屏障时,索命咒反弹到黑魔王身上,而黑魔王的一片灵魂也撕裂开来,寄生在那栋倒塌建筑物中唯一活着的灵魂上了。”
哈利努力地整理着思路企图跟上斯内普的思路。
“波特,虽然很残酷,但……”斯内普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台阶上冷冷地下定论,,“你是最后一个魂器。”
哈利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最后一个魂器?
“是的,”高大的中年男人没有丝毫地迟疑,冷酷得令人发指“波特,你要由黑魔王亲手杀死,这是邓布利多特意嘱咐的。”
见哈利一脸茫然,略带恶趣味的斯莱特林老男人自动将这种表情归于害怕,这才满意地扯了扯嘴角,刻薄如他,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嘲讽他:“波特,别像个懦夫一样!你又不会死!自以为是的邓布利多打包票,黑魔王杀死的只会是附在你身上的魂器,别犹犹豫豫了!”
可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到底有多高。
的确,因为身上的魂器,哈利可以抵挡一次夺命咒,但要知道,世界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从古流传下来,从巫师到麻瓜,一点一点如同病毒侵入肌体。不夺走性命,但却夺走希望,能让人彻底沦为傀儡,失去感知。
男人似乎也明白他的玩笑开的并不是时候。他沉默了一会,扭过头开始宣泄他的愤怒。
“该死,该死的邓布利多!”斯内普又开始焦躁地踱步,他不断咒骂着如同野兽的闷吼,“我为他做间谍,为他说谎,为他身陷险境,可到最后他告诉我要把你送到伏地魔手上像猪一样被宰,而且宰了之后还要回来!”
斯内普再说什么对哈利已经不再重要了。
此时的哈利·波特,是第八个魂器,注定要被销毁。
“教授,请不要告诉赫敏他们。”哈利的脸色依旧是那么苍白,瘦的只剩下骨架子的哈利却对着斯内普露出了微笑。虽然身形消瘦,但不难从他凝聚着光芒的双眼中看出他的灵魂。斯内普有些迷惑了,面临死亡,这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没有露出过多的无措。
哈利扯了扯嘴角:“你知道的,朋友是个魂器这个说法不是那么的好听。”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对上斯内普那双深沉的眼睛。
“我很抱歉,教授。”年轻人想站在台阶上的霍格沃茨校长深深鞠了一躬,为他经历的痛苦,为他背负的骂名,为他承受的不公,表达他最深切的敬意。
西弗勒斯·斯内普承受的并不比救世主少。毋庸置疑,他是当之无愧的斯莱特林,也许在成就上他比不得汤姆·里德尔,但拥有信念,他就超越了强大、不强大的范畴。
斯内普看着眼前容貌还略显稚嫩的年轻人,看着他真挚无比地低头弯腰,看着他笔挺着脊梁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多年忍辱负重所带来的怨怼也似乎逐渐淡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哈利·波特能被冠以“救世之星”的名头了。
斯内普揉了揉因为长期皱眉而留下刻痕的眉心。
哈利·波特,期待你归来。
哈利倒是很豁达。
与其说豁达,不是说……他开始习惯了。
死亡最令人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过程中的迷茫和绝望。而哈利在1946年就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不严肃地说,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而让他真正抗拒的,大概是和Voldmort的见面了。一个星期之前,他还坚定不移地认为Voldmort只是顶着汤姆·里德尔皮囊的另一个人,一个星期之后,命运让他彻彻底底看清。
他要亲手被Voldmort杀死,他要亲手……被汤姆·里德尔杀死。
“嘿,哈利,你要去哪儿?”身后有人追上来,揽上了他的肩膀。
哈利看着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纳威,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晚上好,纳威。”
纳威瘦了许多,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彻底化为了坚毅的棱角,在那段黑暗不堪的逃亡日子里,没有人能胖得起来。
“没事,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别告诉赫敏啊。”
纳威狐疑地看着哈利朝他挥挥手,向霍格沃茨城堡后边走去,不由提高了声音朝他喊道:“小心点哈利,食死徒驻扎的地方离禁林不远!”
“知道了!”那个头发乱翘的年轻人挥了挥手,讲手插在口袋里,如同散步一样慢慢向禁林深处走去,如同承诺一般说,“等我回来!”
夜色渐深,古老的禁林里树木参天,却因为冬天的寒冷而不得不被迫剥下绿叶,虬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