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郎送林玉岚出门,林玉岚穿了一袭黑色武士袍,萧云郎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林玉岚便回过身来看着他,萧云郎无法解释自己心上忽然升起来的感伤,便笑了笑,“早些回来。”
“好。”
萧云郎已经在青云路上看好了一间铺子,好像因为分家产的时候兄弟两个理不清了,决定一起卖了老父的铺子把分银子,萧云郎请左大哥帮自己留意,人家什么时候卖自己就什么时候收过来。那铺子不小,外间可卖干果和小玩意儿,内间可卖茶叶,萧云郎倒是很中意。
若不是外祖母送的银票,萧云郎还买不起这样好地段的铺子,外祖母为人最是爽朗,要是萧云郎推辞不要她反而要恼的,萧云郎只盼着她老人家快些回京来,自己要好好孝敬她。
斐然茶楼人去楼空,林玉岚在账房走了几圈,外面一群小伙计都被捆了起来,可是一个个都说不出什么来,倒是那个二楼雅间,桌子上反扣着一张白纸,林玉岚这一次终于掀开来看了,看着上面那一句“小林有为,玉清当宽慰矣”已经不知道该笑该怒,他看了看这个酒楼,忽然道:“这里的房契可以给我么?”
跟着他来的萧沐郎下属愣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萧沐郎可以做主么?”
“。。。。。。这,这应该是可以的。”
林玉岚就点了点头,“那你过几天把这里的房契送到我家里去吧,我家郎君想做些生意。”
那个属下原本还有些犹豫,此时听完他说的话,就笑道:“这个好说,我禀明我们大人后就把地契房契都给你送去。”
林玉岚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对接下这个差事也没有开始时那么抗拒了。
虽然在京郊的二皇子可能就是幕后之人,但是林玉岚现在没有功夫跑到歧王别院去调查了,后天就是会试了。
他仔细想了想,若是有人得了题目,会怎么做呢?
现在只能从进出过茶楼的人一一查起了,就算只找出一个来也能顺藤摸瓜,只是斐然茶楼风景幽雅,要价不菲,除了外来的举子们,京中权贵少爷也时常会来,虽然他们准备参加考试得少,不过也是有的。
现在摆在林玉岚面前得简直是一团乱麻,有嫌疑的人太多,他反而不知如何下手。
片刻后,他作出决定,前往去年恩科的状元吴润君家中拜访。
吴润君已经近四十岁了,苦读三十余年,经历多次落榜的失望,原以为一朝得中状元,自此可扬名立万,谁知皇上只打发他去翰林院给人打下手,前几届的探花、榜眼都已是四、五品的学士了,他却只是一个稽查,日日对着学士们修的书查看错字等等,一日日下来他眼睛愈发坏了,升职无门又舍不得辞官,于是脾气也一日日坏了起来,这几天他正在家里修养,没有去当值。
门房通传一声,他不耐烦道:“本官没有什么姓林的朋友!”
这个小院子比南蓑巷小夫夫的院子逼仄得多,吴润君的妻子亦是一脸沧桑,看着相公又要如往常一般饮酒消愁,只深深叹息一声,自己前去开门了,她一见这个陌生的男子就是一愣,林玉岚道:“敢问吴大人可在?”
吴太太拘禁道:“相公他在里面,这位大人有什么事么?”
林玉岚绕开她进门去,道:“在下来找吴大人说几句话。”他的话刚出口,一个酒壶就砸在了他的脚下,吴润君嘶吼道:“别叫我‘大人’!我比翰林院一个做饭的还不如!”
林玉岚面色不变走了进去,皱眉看着那个颓废的男人。
吴太太低声道:“相公,你别说了,这位大人跟你有话要说。”
可是吴润君一听“大人”二字就炸了,怒吼道:“什么狗屁大人!我说了不见就不见!”
吴太太弓着身子,歉然地看着林玉岚,林玉岚看着这夫妻二人,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震撼。
吴润君指着吴太太的头骂道:“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你这个荡/妇,看着我没出息就爱勾搭年强男人!你当我不知道!我明天就休了你!”
吴太太大约已经是被骂习惯了,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大人,你有话就说了,我去倒茶来。”
吴太太脸上有着深深的岁月和磨难的痕迹,她低垂着眉眼,安守着本分,对颓废的丈夫恶毒的话听习惯了,也没有任何抗争的意识。
林玉岚心里几乎是恐慌了,他想起刚刚离开侯府的自己和云郎,想起靠着烈酒麻痹自己的那半年,想起云郎眸下浓重的黑影,自己在耍酒疯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是不是也像吴太太一样远远地看着自己,眼神是那么深刻的痛苦,可是没有办法让自己解脱出来。。。。。。
这个四十岁的状元,和二十岁的林三郎,忽然意外地重叠在了一起。
林玉岚怔怔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一拳打在了吴润君的脸上,吴状元一下子飞了出去,跌在椅子边脚处,头脑也清醒了一下,而后就是滔天的愤怒,他指着林玉岚喝道:“你是什么人,你竟然敢打我!”
林玉岚平静地看着他,原本慢慢套话的念头消失无踪,他一步步走过去,吴润君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往后挪动了几下。
林玉岚蹲下身,问道:“你乡试考了三次,会试考了五次,你文采不出众,朝廷也没有认识的人,甚至家中资财都不算多,为什么是你考中了状元呢?”
吴润君梗着脖子道:“都是我厚积薄发!状元是我自己考中的!”
“是么?”
“当然是!”
林玉岚看着他道:“你应该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意重用你,因为你没有真才实学,可是皇上没有证据,只能冷待你。”
“状元是我自己考的!”
“是你自己考的,我听说事后你清楚地背出了你的考卷,每一个典故你都清楚,你的考卷也没有和旁人相似得的地方。”
吴润君傲然道:“那考卷本来就是我自己写的!”他说话喷出浓重的酒气,脸色潮红,兴奋地重复:“我自己写的!”
林玉岚皱眉道:“你写了多久?”
吴润君一下子哑然了,而后道:“什么写了多久?”
“你的考卷写得太好了,旁征博引,典故精妙,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推敲,你写了多久才写出来的?”
吴润君又往后缩了缩,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谁给你的考卷?”
“我自己写的。。。。。。那是我自己写的!”
林玉岚喃喃道:“如果那个人不求财,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去年这些一甲二甲,多是平日碌碌无名之流,朱献也查过,他们和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完全没有关系,很多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
难道。。。。。。林玉岚忽然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难道幕后黑手就是为了。。。。。。
林玉岚觉得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他退后离开,却发现吴太太站在门外,低着头,表情麻木。
“大人,”她抬起头来,淡淡道,“去年我们赁了房子住,相公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有一天我忽然在院子里捡了一张纸条,我不认字,就拿给相公看,相公忽然像是疯了一样把我赶出去,又去买了很多书来看。。。。。。后来,相公就中了状元。”
林玉岚点点头,离开了吴家。
现在已经知道去年的考题是泄露了的,但是今年皇上这么重视,接触过考题的人朱献全是信得过的,他们身边的人也被一一排查了。。。。。。为什么沈墨白还能弄到考卷呢?
他们的目的。。。。。。
林玉岚终于想通了一些缘由,只需要进一步的确定就好,现在他却不想继续去查了,只想回家去,回家看看云郎,好好抱一抱他。
☆、第21章 意外
萧云郎此时却不在家中,他回锦江伯府去找柳霖儿了,两位兄长都不在家,可是萧粟竟然在,萧云郎去给父亲请了安,萧粟问道:“我听说你想做些生意?”
“是呀父亲,我不出面,请个掌柜,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哥和二哥。”
萧粟点点头道:“你的确不应该出面。”
“我明白,我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我和霖儿也说了,我不求什么大富贵,只要挣得一家温饱就够了,爹爹,说起霖儿,大哥当真无意和柳家结亲么?”
萧粟叹道:“纵是我,也找不到比柳家更合适的人家了,柳家无人出仕,却是世代大儒,不像我们萧家,一代代武家女娶进来,你过世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出身将门,几十年下来,萧家与各武将家族关系错综复杂,不如从沐郎这里换个规矩。”
萧云郎点头道:“大哥肯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萧粟轻轻笑了下,“你大哥这人,心里主意太多,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二哥呢?”
萧粟道:“你二哥到好说,我与你们母亲商议,到时候为渡郎寻一位名门淑女吧,最好也是读书人家的,叫你二哥也沾沾书香。”
萧云郎嘻嘻笑道:“这样最好了。”
萧云郎原本是准备来看看柳霖儿就走的,既然父亲在家里,必然是要留下用午饭的,于是就错过了林玉岚兴冲冲回家去,懊恼地发现云郎竟然不在家,只能继续带着人出门调查了。
柳霖儿跟他父亲磨了许久,他母亲也求了情,柳家这才准他继续留在锦江伯府,只是他神色却没有以往明朗,饭后他怏怏不乐地带着萧云郎去紫藤院,萧云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你不用担心了,大哥这么多年来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来到他身边的。这么多年来多少来我们家求亲的,大哥都是直接拒了的,这几个月来你一直在大哥院子里住着大哥也没说什么。。。。。。”
柳霖儿眼睛里忽然焕发出光彩来,高兴地问道:“你是说大哥也是喜欢我的?”
萧云郎犹豫了下,道:“大哥应该不会叫不喜欢的人住自己院子,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大哥太忙了,或者大哥不太喜欢你整天围着他,你看大哥院子里这些丫头们都很安静。”
柳霖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两人去了柳霖儿住的客房,萧云郎说起自己看中的铺子,柳霖儿点点头道:“茶叶赚钱啊。”
萧云郎笑道:“我虽然不是太懂,我邻居一个牙行老板也说这个生意可以做,我相公说过段日子去南边看看,我也有些好奇茶庄是什么样子的。”
柳霖儿羡慕道:“我也好想去南方,我还没有出过远门呢。”
“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可以买来给你。”
“好呀。”
两人又说了些话,萧渡郎走进来道:“小弟。”
“哎,二哥。”
柳霖儿这些日子也和萧渡郎混熟了,笑道:“二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渡郎摆摆手道:“可算是忙完了,剩下的事情大哥不用我,就叫我回来了。”
萧云郎心里一动,问道:“玉岚在大哥那里么?”
萧渡郎愣了一下道:“林玉岚?他在大哥那里,为什么?”
萧云郎道:“今天早上玉岚告诉我,他今天要去找大哥。”
“我不知道,等大哥回来我帮你问问。”
“不用了,”萧云郎笑了笑,“不是很要紧的事情。”
萧渡郎想了想,对他说道:“大哥和我都忙着布置考场,人手的确不太够,昨天大哥还叫我去西山大营抽调了人来。”
萧云郎叹道:“我也感觉这几天巡视京城的人多了不少。”
下午萧渡郎送萧云郎回去,萧云郎笑道:“昨天大哥刚看了我种的青菜,大哥最后都忘了带些韭菜回去,待会儿我给你割点儿带上。”
“行啊。”
两人下了马车,才走了两步,萧渡郎忽然把萧云郎拨到身后,厉声道:“谁!”
萧云郎吃了一惊,“怎么了?”
萧渡郎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转身对萧云郎道:“你在这儿等我!”
“。。。。。。好。”
萧渡郎一脚踹开半掩着的人,看见一个黑衣人影正从墙上翻出去,两个小丫头躺在地上,像是被敲晕了,萧渡郎没有带手下来,他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旁的人,便退了出来,问萧云郎:“东边是什么人家?”
“不是很好相处。。。。。。”萧云郎道。
萧渡郎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他身后还有四体不勤的云郎,倒是不好直接去踹门,思量片刻后他叫萧云郎上车,现在还是把人先带回伯府为妙,萧云郎道:“纹儿和桃子。。。。。。”
“我们回伯府,我再找人来,现在人晕着,没什么大碍。”
“。。。。。。好。”
一路上风驰电掣,萧云郎在马车里都感觉萧渡郎是怎样着急地赶车的,他们一回伯府,萧渡郎把他推进门,对门口的侍卫喊道:“去找一队人来,跟我走!”
“是!”
侍卫开始集结人马,萧粟在内院都听到了动静,背手走出来,萧渡郎道:“爹!小弟那里进去人了,我带人回去看看。”
萧粟没有再问什么,只沉声道:“不要冒进!”
“我知道。”
萧粟一手放在萧云郎肩上,道:“先回去。”
萧云郎脸色苍白道:“好。”
林玉岚对这些尚不知情,今年的主考官是年届七十的翰林院大学士张垚,张大学士为人耿直,为官几十年刚正不阿,当初太子太傅担心先帝怪罪,不愿意再教授太子,乞骸骨离京,也是张垚承担起了继续教导太子的职责,朱献这么多年来对老大人也持以感激,张垚今年就准备卸任归乡荣养了,朱献想给这位老师一个成为天下学子座师的机会,张垚不甚感激,也没有让朱献失望,老大人为避嫌,主动离开自己宅子去了皇家别院居住,所以朱献怎么也想不明白考卷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林玉岚找了好几个出入过斐然茶楼的学子,逐渐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看着天色开始暗沉,决定先回家去,等明天再把事情确定下来,谁料刚走进巷子,就看见自家门口围着不少兵士,一个个拿着兵刃,还有几个人在东边人家门口用力敲门。林玉岚皱了皱眉,看见萧渡郎正叫人把两个昏迷的丫头从屋里抬出来搬到马车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疾步走过去,急切问道:“云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