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再说,银钱收到自己手里,这五千两不拘哪里也省回来了,还能再赚些。
她还没想完呢,顾嫣然已经又开口了:“依我看,今日捐上来的银子粮米,还须单做一笔账目才好。一则今日捐银,虽说有多有少,却都是各尽其力,自应一视同仁,皆录在簿子上公示,也算不埋没了大家一片心意。”
这一番话说出来,那些家里并不怎么殷实的勋贵夫人们便松了口气。宜春侯夫人逮到机会,忙附和道:“这话说的是,多多少少的,总是大家的心意,哪里能分个高低呢。”
顾嫣然含笑对她点了点头,续道:“二则,咱们在京城里头捐银子,受灾之处却在山东境内。这些银子要买多少米粮布匹,其价多少,又要如何运过去,由谁经手,怎样发放给百姓,都是问题。单列一本账簿,将各色开支都写明在上头,将来查起账来也明白。”
齐王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强笑道:“周夫人敢是不相信我呢。若不然,夫人也一起来办这事?”
顾嫣然笑道:“我哪里是不相信王妃呢。地动的消息进京,王妃是头一个想到召集众人募化银米的,单是这份心思就难得了。只是诸位夫人都是当家的,自是知道咱们在内宅之中坐镇理事,外头的管事们不老实的尚且想着糊弄一二,从中捞些油水,更何况如今是远在千里之外。”
顿时席间众人纷纷点头。主妇中持中馈,这里头的猫腻如何不晓得?
“若是平日里倒也无妨,既叫下人们出力当差,少不得也许他们几分好处。”顾嫣然含笑看着齐王妃的脸,“可如今这是救命的事儿,却不能再分润出什么油水了。不然王妃一片热心,只中饱了那些没良心的私囊。外头人若是明白,说一声王妃被人哄骗了;若是不明白的,指不定如何猜疑,便是将王妃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也未可知呢。”
齐王妃被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顾嫣然只当没看见,续道:“我有些小见识。今日众人都捐了银子,各人都要在登记的数目之后签名。这银子交付于何人经手,自然是要签名画押的。就是去布店米店里买粮买布,银钱交割之后,也要那店里经手之人画押为证。再有将物资运往山东,雇车雇船的,一样也要画押。且帐簿子放在那里,谁若有疑惑都可去查看,将来事毕,还可交付宫中。若陛下有不解之处,也有人可核查询问。诸位觉得如何?”
齐王妃恨不得随手捞个什么东西把顾嫣然的嘴堵上!若照她这样搞来,齐王府简直就是白忙活,纵然能从牙缝里挤出个百把两银子,还抵不上出人操心的麻烦。算来算去,也就只摊了个热心召集的名声,可府里却是硬生生倒贴出五千两银子去,齐王知道还不要骂她不会办事?真是羊肉没吃着,惹来一身骚!
可是下头众人却是频频点头。宜春侯夫人更是大力附和:“正是正是。这也算一件大事,务必做到账目清楚才是。将来报给陛下,也不叫陛下觉得咱们女人家办事糊涂。”
陈太夫人嘴角也露了笑意:“顾丫头这主意出得好。王妃若是人手不足,我们潞国公府也出二十人去帮忙。”
齐王妃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潞国公府再派人来盯着,那就连牙缝里的银子也别想省了。
可是她又不敢说什么。顾嫣然说得头头是道,且并没有把平南侯府的人安插过来,口口声声只说不能让下头人白费了齐王府的心意,显得毫无私心,她实在没有话可反驳。而陈太夫人身份辈份都摆在那里,即使众人都疑心她是派人来盯着齐王府,也没有人敢出言质疑。两下里夹攻,齐王妃除了答应下来,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顾嫣然说完,见众人都答应了,便对身边的丹青点点头,丹青马上取出一本崭新的账簿递上去,顾嫣然笑道:“今日之事俱是王妃召集操持,自然请王妃头一位登记。”
话都说到这份上,齐王妃也只能叫人取来笔墨,提笔在最上头写了“认捐银五千两,米二百石”的字样,又签上自己的名字,心里疼得如割肉一般,暗地里寻思哪个庄子上有最贱价的陈米,这二百石都得用陈米糊弄过去才是。
今日凡来的女眷们都知道是为了捐银子来的,身上也都带着银票,当即一个个依次上前来写了认捐的数额,当场就将银票交割清楚。说起来也只有齐王妃不曾取出银票来,但数额既已写定,潞国公府明日还要派人来“帮忙”,齐王府认捐的这五千两也是逃不掉的。
顾嫣然早早就写明了认捐的数目,这会儿坐在座位上闲闲跟身旁人说话,眼角余光却瞥到齐王妃怨毒的神色,不由得肚里既是好笑又有些疑惑——齐王妃募捐银米,为何开始会提出捐些头面首饰?这不是平白又多加了一道手续?难道是看中了哪一位的首饰,想要收为己有?
众人都认捐完毕,簿子上厚厚写了三分之一。齐王妃收到手里,看着那些银子数目简直两眼都要发红,恨不得悄悄撕去一页自己匿起来。可再一瞧,那账簿右下角竟已经编好了页码,壹贰叁肆伍写得清清楚楚,若撕去了一页立时便会被发现,心里顿时又蹿起一股子邪火来,只是想到今日还要办第二件事,才勉强压了下去,笑向众人道:“陛下也在削减后宫用度,节省出银子来赈灾,今日这茶会,我们也不好铺张,倒是园子里有几棵早开的桂花,池子里养的七色莲花也开了,只好请诸位赏赏花了。”
莲花多见,但养出七色莲花的却少见,众人也要给齐王妃捧场,便都笑着起身往园子里去了。果然那池中开的莲花有红白紫蓝黄粉诸种颜色,倒是十分稀罕。女眷们大都爱花草之类,便围着池子观赏起来。
顾嫣然陪着陈太夫人说了几句话,见宜春侯夫人带着韩绮凑了过来。宜春侯夫人倒是一脸笑容,韩绮却是不情不愿的模样。顾嫣然也不想对着韩绮那张脸,便扯了陈云珊去池边看花。正瞧着呢,却有个小丫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悄悄挨到顾嫣然身边,小声道:“平南侯夫人,我们甄姨娘想见见您,求您救命。”
、第141章
甄姨娘?顾嫣然一时根本没想到这究竟是谁。她可没兴趣在齐王府里乱走;更没兴趣管齐王府的闲事;只看了一眼那小丫鬟便道:“你只怕是认错人了,我不识得什么甄姨娘。”
陈云珊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冷笑道:“你是齐王府的丫鬟?齐王府真是好有规矩;一个姨娘也想见客人了?我倒要去问问王妃,这是什么道理!”
姨娘就是姨娘;老老实实在后宅呆着伺候爷们儿是正经;纵然主母仁慈允你偶尔出来走走;也只该与别人家的妾室来往,哪有这么大脸要见正头夫人;且还是位侯夫人!幸而这里只有陈云珊和顾嫣然两人;旁人站得略远;并不能听见这小丫鬟的话,不然传出去说平南侯夫人与齐王府的侍妾有什么瓜葛,岂不是丢脸?
小丫鬟一听陈云珊的话,顿时骇得脸色惨白,膝盖一弯似乎就想给顾嫣然跪下,但弯到一半又想起旁边还有人,连忙又站直了,细着嗓子道:“平南侯夫人,陈姑娘,不是奴婢敢大胆,实在是我们姨娘走投无路,要求夫人救命了。我们姨娘闺名叫甄真,夫人可还记得?”
“甄真?”顾嫣然这下记起来了,却也忍不住好笑,“你们姨娘叫你来找我,可跟你说过她父亲当年是如何背地里给我父亲下绊子的?”
小丫鬟几乎要哭出来:“姨娘说了。姨娘说那都是老爷们的事,她是做女儿的,实在并不知道这些事,只是心里对夫人到底是抱愧的,所以不管夫人肯不肯救她,她都有件事要告诉夫人,请夫人当心。”说着,小心地观察一下四周,从袖中拿出一小条纸来。
顾嫣然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来,借着陈云珊的遮蔽展开一瞧,只见上头用眉黛歪歪扭扭写着:首饰,贴身,私通,胁迫几个字,乍看像是随意写来,句不成句,话不成话,简直没头没脑。只是经了今日这事,顾嫣然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恍然大悟——难怪齐王妃想要众人捐出头面饰物来,竟是想要拿到自己一件贴身首饰,好叫外头的男子持了来诬称与自己有私情么?只这胁迫是个什么意思,是想要胁迫自己做什么?还是另有所图?
陈云珊虽在旁边,但知道是顾嫣然的私事,硬忍着没转过头来看。只是今日若要捐首饰却不只是顾嫣然自己,满厅的女眷们都有被胁迫的可能,顾嫣然便将纸条给陈云珊也看了看,淡淡向那小丫鬟道:“你们姨娘现在何处?”若是甄真要让她去什么人迹罕至的院子水榭见面,她可不去。
小丫鬟却低声道:“姨娘被关在院子里,出不来,只好叫奴婢来给夫人捎信。姨娘说,过几日王妃要带着府里的女眷一起去皇觉寺为灾民祈福,姨娘想求夫人到皇觉寺去见一面。”
皇觉寺到底是皇家寺庙,在那里见面总归要比在齐王府里安全些。顾嫣然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到了那日,我也会去上香。”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忙悄悄又溜走了。陈云珊刚才看过了那纸条正在琢磨,这会儿才突然回过味来,又惊又怒道:“她要首饰是打算——”虽说依这小丫鬟的说法,齐王妃是想对付顾嫣然,但大家若都捐了自己的头面,岂不是齐王妃想对付哪个就对付哪个吗?
若是特别贵重的首饰倒也罢了,捐出来大家都记得住,也有个证明。可若是那不大打眼的首饰,乱糟糟的堆了一堆,又不曾有个簿子记录明白,将来若流落到外头去,谁能说得清楚?后宅女子名节最重,有时一个没有实证的流言都能逼死人,何况是实实在在的首饰头面?齐王妃用心何其毒也!
顾嫣然轻轻扯了陈云珊一下:“回去再说。”到了那天,她还真得去见见甄真。齐王妃纵然诬陷了她与人有私情又有什么用?她与齐王妃并无私仇,而此事对齐王也没什么好处,那么齐王妃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呢?
齐王妃这里兴师动众地募捐了三万八千多两银子,外加将近一千石米粮,一时间颇得好评。只是她这里才开完了茶会,那边清流官员们已经由王尚书夫人为首,带着孟御史夫人林氏等人分头挨家挨户地上门募化起来,几日之内,也凑出了三万多两银子,米粮少些,却又凑出了许多粗布棉花之类,正由那些小官家的女眷们日夜赶制棉衣棉被,以送到灾区防备即将到来的寒冬。
这其中,东宫和晋王府的侍女们包揽了许多针线活儿,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也都随后给齐王妃那边送去了捐的银子。尚未进宫的王侧妃跟着王夫人去官员家中募化,孟侧妃则宫里宫外两头跑,直到一日累极晕倒,请了太医来诊脉方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了。
孟侧妃有孕的消息传开,东宫有喜,无形之中将齐王妃那番举动的影响冲淡了许多。且众人都知道,齐王府遍请勋贵家的女眷,却并未给东宫递什么消息,东宫却并不计较,虽然与清流官员的家眷们一同做棉衣棉被,却还是将捐出的银子给了齐王妃,替齐王妃做脸面。不然,若是东宫将捐出的银子放在清流官眷们一起,岂不是像要跟齐王唱对台戏了吗?
周鸿这些日子回来得都晚。他虽是带兵的人,这些钱粮之事不归他管,但护送银米去灾区倒是要用些兵马,以防饥民哗变,哄抢东西,更防有些人心存不轨,煽风点火趁火打劫。不过晚虽晚,他心情倒是极好,说起王尚书将银子代妻子送到户部之后,齐王的脸色实在叫人瞧着有趣。
“这些日子齐王一直在户部忙碌,还上表请缨去山东赈灾。人人都夸齐王妃贤德,谁知道晋王府那边拿出来的棉衣棉被小山一般,且表姐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连陛下都遣人来慰问,还赞表姐有其父乃有其女,都是忠直之人。齐王那神色,真是精彩极了。”
顾嫣然拿了热帕子替他擦脸,好笑道:“不是忙着救灾么,怎的你还有闲心去看齐王的脸色?”
周鸿捉住她的手亲了亲,笑道:“有得看为什么不看?他敢指使齐王妃拿首饰的事算计你,我不过是看他一点笑话,又算得了什么?有朝一日我替你算计回来,才是报了仇呢!”
顾嫣然脸上一红,把手抽回来,轻轻在周鸿腰间掐了一下:“做什么动手动脚的没个正形。”
周鸿苦着脸,故意捂着腰间:“我自己的妻子,难道还不许亲一亲?每天在衙门里累死累活,回家来饿着肚子还要被殴打,真是可怜。”
“呸,谁殴打你了!”顾嫣然嗤地一声笑出来,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既饿了,就快吃罢。你说齐王请缨要去山东赈灾,陛下允准了吗?”
周鸿点了点头:“陛下已允准了,如今第一批粮米棉袄已装船,大约明日午后就会启程。”
顾嫣然算了算时间:“明日启程,后日齐王妃就去皇觉寺上香祈福,倒又是演了出好戏。”
周鸿嗤笑:“为了募银一事,齐王妃出了一番力气,却被表姐一个有孕冲淡了许多,怎会甘心?其实若要我说,哪用浪费时间银钱去寺庙上香,有阖府女眷都去的这股子折腾劲,倒不如学学表姐她们做些棉袄棉被。只做些脸面上的事,难道以为陛下看不明白不成?”
说着又有些担忧:“其实你还是不去的好。既知道她们要算计你,何必非要自己送上去?”
顾嫣然摇摇头:“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始终是要吃亏。倒不如听听甄真说的话,若是能弄明白齐王妃在打什么主意,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我与她并无私仇,与其说她是要算计我,不如说是要算计你,算计太子。”
周鸿皱着眉不大情愿:“朝堂上的事,自有我们男人去较量……何况那个甄氏,当初她父亲就算计过岳父,也是因此才被陛下免了官,她恨你还来不及,哪会有那样好心!”
“她如今日子不好过,指望我救她。”顾嫣然安抚地拍拍周鸿的手,“即使她是假意,至少也能让我们知道齐王府的动向。朝堂之事虽是你们男人家的事,但国为大家,后宅也不能远离朝堂风波,我若能帮上一二,也好过你在外头独力支撑。”
周鸿一伸手臂,将顾嫣然抱到自己膝上,下巴贴着她的鬓角,半晌才闷闷地道:“多带几个人去,万不可落了单。后日叫元宝亲自给你驾车,侍卫也要多带几个才好。”
顾嫣然全都答应着,夫妻两人腻了一会儿,忽听外头有动静。顾嫣然连忙从周鸿膝上跳下来,整了整衣襟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