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打那次在宫中,景泰公主用核舟来诬赖平南侯夫人却未成功之后,王姝就再未进过宫。景泰公主丢了脸面,却并不觉得是自己的主意出得拙劣,反怨恨王姝笨手笨脚不会做事,从此就疏远了她。正好年纪也大了,不再用伴读,自是将王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几年王姝的亲事挑来挑去,上门的都是书香之家,子弟也是有功名的,无奈王夫人总嫌人家家底薄,怕王姝过去吃苦——实在是她自己的嫁妆就不多,纵然想厚厚陪送女儿也是不能,只得把眼睛放在男方的家业上挑拣。
在王夫人想来,上门求亲的这些人都不成,必定是看着王姝失了景泰公主的心,跟着拜高踩低罢了。如今虽没了公主伴读的身份,可王娴又成了太子良娣,王姝若能时常到宫里走动,身价照样还会上去。今日她送出了这许多银钱首饰,自是要趁机提一提这事了,以免到时候东宫贺宴,没有王姝的座位。
王娴合上首饰匣子,递给了身后的丫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妃身子还弱,饮宴这事儿怕还要往后拖拖呢。”直到今日,她才觉得她不必再靠着娘家了,送了这些东西来,就要叫她带王姝进东宫?这算盘打得好生容易。
王夫人怎能看不出她的意思,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也有理。总要等王妃——如今该叫太子妃了——身子好了才是。”
王姝实在忍不住了,转头看看屋里:“铭哥儿呢?父亲在家里总念叨他,怕他又生病,还叫母亲特地去宝光寺求了保佑小儿的药师符来,今日正好送过来。”
王娴最怕听有人提到铭哥儿的身体,嘴唇抿了抿,没了笑容:“铭哥儿刚睡下。如今天气暖和了,他也不怎么生病。”铭哥儿爱着凉,爱咳嗽,御医来诊了脉,说有咳喘之症,要好生将养着。如今说不怎么生病,其实就是咳得不厉害,但三不五时的,还要咳几声。
王姝一脸关切的模样:“从前那也是因为请的大夫不好。如今晋王爷立了太子,铭哥儿就是太子长子,什么样的御医没有?别看那钊哥儿身子结实,这还得看将来长大呢。说起来,铭哥儿也快三岁了,姐姐该再怀一胎才好。到底是有个兄弟,铭哥儿才不孤单。”
王娴嘴唇抿得更紧。王姝这些话听起来好,其实一字字都是往她心上戳呢。是要看将来长大,可是她的铭哥儿只怕长大了身子也不好,那时候怎么办?又说让她再怀一胎,如今王爷都不怎么来她院子里,让她怎么怀?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孟瑾!王娴咬着嘴唇看向窗外,望着孟瑾的院子所在的方向。若是没有孟瑾,没有钊哥儿,那该多好……
、第138章
与晋王府门前的热闹相比;如今茂乡侯府可算得上门前冷落车马稀。
陆镇坐在书房里;勉强抑制着自己不要砸东西。但胸口那股火气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还是忍不住要去瞪对面的齐王。
他怎么就有这么愚蠢的一个外甥!那谢氏是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原本只是凭着周二太太一点疑心;万幸将人找到,那事儿居然是真的!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揭出周鸿匿藏蔡家血脉;有欺君之罪;那么牵连上许家,就能将晋王拉下马。可是结果呢?
“谢氏确实已死?”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陆镇觉得自己牙根都咬得发疼。
齐王干咳了一声;涩然道:“委实已经死了……”说是赐白绫;其实是被内监们用弓弦勒死的,脖子都被绞断了,拖出来的时候头古怪地垂在一边,下身裙子也被湿透,有临死前的失禁,也有腹中胎儿小产流出来的血,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要作呕,就是如今想起来,仍觉得胸口翻腾。
啪!陆镇终于忍不住摔了手边的茶盅:“究竟殿下是如何教导那谢氏的?如何连这样十拿九稳的事都会砸了锅?谢氏有孕又如何?并非被关在青云庵又如何?要紧的是她所生的是蔡氏血脉!只要讲清这一条,不就什么事都完了?”
他虽然还叫一声“殿下”,齐王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打了一巴掌,勉强道:“只因周家孟家庄子上全查过了,并不曾查出蔡氏余孽……又被那顾氏揪住谢氏有孕之事,教父皇再不信谢氏所说的话……”
“蠢货,蠢货!”陆镇也不知是在骂谁,只气得胸口起伏。这个外甥要来何用?只会嫌弃他在西北自作主张,怎不看看他自己办成了什么事?好歹他陆镇的功劳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是用血搏出来的。他呢?说起一个被绞死的妇人,都是一脸虚弱欲呕的模样,哪里像个男人!
齐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此刻书房之内不只有他与陆镇二人。因太子之位已定,这是件天大的事,故而平日里只管逍遥自在的寿王和茂乡侯也都在,书房外头还有几个幕僚在候着。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齐王只觉得脸皮都被剥了下来。陆镇有什么资格这样辱骂他?若不是当初在西北边关他不听劝诫非要去动周鸿,他和母妃又怎会如此被动?说不定早已被立为太子,又何须弄出个谢氏来指证周鸿都要千回百转,生怕将自己也陷了进去。细想一想,倘若不是为了避嫌,他当时就可以将谢氏直拖到皇帝面前去摊开来说,又何必弄出个青云庵来,反搬起石头砸了自家的脚。
舅甥两个心里各有想法,虽然都未说出口,但书房之中的气氛已经冷得像冰一样。茂乡侯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干咳了一声:“这都是已然发生的事了,说也无益……倒是如今该怎么办,二弟你可有章程?”
晋王立储,将来会如何不言而喻,茂乡侯虽是平常都不问政事只管享乐,这时候也自在不下去了。
陆镇咬着牙,很想回一句:“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这时候出了事便来向我要章程?”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说又有何益呢?这个大哥无能之极,若不是袭了爵,只怕饿死路边都是有的,只得他自己命苦来支持茂乡侯府罢了。
“立储也无妨,到底还不曾继位。”其实纵然继了位又怎样?不过这句话陆镇不敢说出口罢了。
茂乡侯眨了眨眼,脸色微变:“二弟你是想……”
“听说陛下近日龙体又不适?”陆镇转眼看了看齐王和寿王。
两人都点了点头。寿王道:“那日谢氏的事了了,父皇很是生了气,第二日就召了御医。母妃遣人去药房看过,用的除了清心降火的药材之外,还有止血生肌散。”
止血生肌散是外用药,皇帝要用这个药,就证明他胸口的箭伤仍未痊愈,只怕是一怒之下又裂开了也说不准。他中箭的位置本来不好,若总是这样反复,积成痼疾那就……茂乡侯想了一想,顿时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皇上是当真不好了?”
陆镇瞪了他一眼。这话怎么能直说出来?毕竟眼前还坐着皇帝两个儿子呢。这样说话,此刻齐王要夺位自然心有戚戚焉,可将来真要计较起来就是个把柄。
“我已然叫你们舅母托人去与李家定亲了。”陆镇沉沉地道,“若是陛下身子当真不适,也该早些交卸了国事,好生休养。我想,晋王殿下必定也是这般想的。”
齐王一震,顾不得方才心里还恨着陆镇,忙道:“这只怕说不通。晋王已然是太子了,只要等着就是。”陆镇的意思,是要诬陷晋王弑父,然后取而代之。可晋王做了太子,等着继位就是,何必要谋反呢?这说出来却不能服众。就像从前他得皇帝宠爱,便只要等着就是了。那时候若有人说他谋反,众人必是不信的,如今要说晋王谋反,一样也没人信。
陆镇反问:“若是陛下到底因蔡家一事生了猜疑呢?若是陛下疏远平南侯,猜忌许家呢?”若是如此,晋王这太子之位还坐得稳吗?
齐王喃喃道:“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也得父皇允准啊……”皇帝不下旨,不做出点实事来,谁会相信呢?
陆镇淡淡道:“自然要内外并举才是。直到如今敦儿那贩卖军粮的案子还不曾结,可姓蔡的当初却是去江南催过粮的,难道不能在这上头做做文章?你家里不是有个侍妾,娘家在江南颇有些底子么?”
一说到甄真,齐王就觉得肝疼:“那贱人家中见风使舵,如今多是敷衍。”
陆镇嗤笑:“一个女儿拿在你手里,你都不知如何用么?”
齐王脸上又热了一下,咬牙不语。陆镇续道:“至于宫里——如今都是谁常伺候陛下?”
“是当初李檀之女。”这次轮到寿王咬牙了,当初他倒看上了李菡,可恨这贱婢竟得了皇帝青眼,终日侍奉在侧,他竟不敢下手,“除她之外,父皇都不怎么召见妃嫔。”
“只怕是不愿让人看见伤处……”陆镇沉吟了一下。皇帝的脾性他颇为清楚,因自己是无功做了太子,生怕人背后议论,最不肯示弱,“记得娘娘宫里曾有个宫女叫海棠的,仿佛得过陛下青眼?”
是有这么一个宫女,只是德妃嫉妒,皇帝多看了海棠一眼,就给打发去浣洗局了。
“总之想法子送个人到陛下身边去,岂能叫那李氏把住了陛下?”陆镇不悦,“且听说周鸿曾是李檀的学生,焉知那谢氏之事,不是李氏往宫外送了信,叫他们将人藏了起来?就是李氏,跟周鸿难道就没有私情?这些都是人心幽微之处,不用岂不是浪费!”
这种事寿王最爱听,频频点头:“二舅说得是。”
“如今晋王进了东宫也好,宫外之事他再难插手,若要插手,就是太子结交大臣,最为陛下所忌。”陆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寿王一眼,“你们该拿住这个机会才是,也不要整日里只顾着那些风月之事,将来若事成了,有多少风月看不得的?”
寿王嘻嘻笑起来:“舅舅别恼。如今我那岳母正在打算治平南侯夫人呢,若能成事,倒多几分助力。”
“那便仔细去做,切莫如谢氏之事一般,反被人倒打了一耙。”
这一番教训,说是在教导寿王,其实是说给齐王听的。齐王咬紧了牙根,面上却是神色不动,起身告辞,稳稳出了茂乡侯府。
只是这口气憋着实在难受,齐王一回到王府,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径直去了甄真的院子。
甄真远远就听见了齐王的脚步声,既重且急,每一声都好像踏在她心上,让她心口砰砰乱跳,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齐王如今来她的院子,没有别的,就是打骂。原因她也明白,是因为家里不肯再如从前那般流水一样送银子来了。
甄真有几分仓皇地转头看着屋子,想避一避齐王。家里不送银子来,难道她有办法?那是整个甄家族里决定的事儿。父亲狠心,已经不闻不问,母亲把自己的嫁妆贴了一半给她送来,可是家里还有哥哥,母亲不能把家搬空了给她,也只得停了。说到底,这还不是怪齐王自己?若是如今他立了太子,甄家有多少银子也送来了。
这屋子窄小,甄真找不到地方躲避,齐王已经一脚踹开门进来了,立在门口看着她冷笑:“贱婢,叫你给娘家写信,究竟写了没有?”
甄真没有闻到酒气,心里微微松了松,低头道:“已经写了三封,最后一封是前日寄出去的……”
“三封!”齐王往前跨了几步,伸手就攥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桌子后头拽了出来,“寄了这许多信,如何半点消息都没有?你可是活腻了?”
甄真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丰满高挑的少女,身上瘦得皮包骨头,齐王握着她的手臂都觉得硌得慌,又厌恶地将她甩开。
甄真打了个踉跄,连忙往后退了退,又缩回桌子后头去,喃喃道:“妾这就再写信去催……”
“有什么屁用!”齐王却大怒起来,飞脚将一张椅子踢得直撞到墙上。
甄真不由自主地又缩了缩。谁都知道写信是没用的,可是她不敢说出来。
齐王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一股子邪火憋在胸口,恨不得把眼前看见的东西都砸个粉碎。可是甄真瘦弱无助,就算是将她打杀了又有什么用,更不会有什么成就感。他站了半晌,悻悻又踹翻一张椅子,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甄真才靠着墙滑坐到了地上。这样子是不成的,这样过下去,纵然齐王不打死她,她自己也会死。院子里的份例已经一裁再裁,如今不过是个温饱罢了。再过些日子,恐怕连一口热菜热饭也难。如今她的身子已经瘦弱大不如从前,若是万一染上病症,齐王妃定然不会请什么好大夫来替她治病,那时候她就会在院子里默默地死去……
甄家族中人多,这样默默死去的女眷也颇有几个,甄真见过,自然明白。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这样拖下去,她非死不可,她得逃出去!可是身在京城王府,若无人相救,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纵然能出了王府大门,靠两只脚又能走几步?
可是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并无人可求援。
甄真紧紧抱着双膝,拼命想着有什么人是她认识的,蓦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人——当初顾家那个女孩儿,被一众小姑娘们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那时候她十分嫉妒,后来自己父亲参倒了她父亲,她幸灾乐祸……
如今要说认识的人,在京城里,她也只能想到顾嫣然了。如今顾嫣然是侯夫人,她是有能耐救自己的人。问题是——顾嫣然肯不肯救。毕竟当初,是甄家暗地里算计她的父亲。
“青果——”甄真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叫了一声。
门外跑进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来。甄真初进王府,院子里丫鬟婆子有十几个,还有她自己带来的四个陪嫁丫鬟,可如今剩下的人连一半都不到,陪嫁的四个丫鬟被齐王妃调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齐王收用了,剩下一个长相平平的银杏,心思也活动了,甄真不敢用她。这个青果是齐王府的丫鬟,但甄真却知道她的家里事——她在外头有个相好的表哥,可她自己是卖倒的死契,若是自己能筹了银子赎身,王府大概也就放出去了,但她在府里不得意,要想凑齐身价银子实在是难,若说等着主子开恩放人,那就别想了。
“姨娘什么事?”如今也就是青果还勤快些了,她图的就是甄真赏的一点零碎银子,凑一点是一点啊。
甄真对她笑了笑,走到妆台边上,取出一对金镯来:“青果,你想不想要这个?”齐王妃将她的嫁妆都挤干净了,也只剩下一点装门面的首饰。这对金镯样式早不新鲜了,大概也只有一两多重,齐王妃不看在眼里,才剩了下来。
青果的眼睛却亮了。她长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