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的大事,若是皇上心狠些,此刻连你也要下狱了,安能坐在此处与我争论!若这件事再弄砸了,我便休了你!”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跟长房争长论短!
陆镇拂袖而去,陆二太太怔怔站了片刻,腿一软坐倒了下去。她当然不愿意将陆盈嫁给李雁起,可——她更不敢违逆陆镇的意思……
皇觉寺为已故皇后做法事,自然是大肆铺陈。宗室之中,除了晋王妃实在病着不能出门之外,众人都要来。吕良扈从护卫,他做事素来仔细稳当,提前两日先到了皇觉寺,带着几个侍卫,把寺里每座禅房都仔细看过,引得跟着他的侍卫笑道:“这事怎么还劳驸马亲自验看?”
吕良听见驸马二字,脸就直红到耳根,低头道:“陛下虽下了旨,公主还不曾出嫁呢,我如今是侍卫,自然当差要尽心。”
这番话说得老实。侍卫们也知道他当初是如何拼了命救下宁泰公主的,有几人还是亲眼看见他血淋淋叫人抬出围场,虽然不免有些羡妒他的好运道,但这也学不来,倒都收了心思,夸赞他实诚。
这皇觉寺正寺还不算大,只周围的地土实在不小。一部分是皇家赏赐的田地,做为香火供奉;另一部分是些无家可归的信男信女附庸而来,有些在正寺旁边立个小庙的,还有个尼庵,专门收容被夫家驱出无处容身的女子落发,平日里做些针指买些柴米,又自己在庵里种些菜度日。
这庵名为青云庵,开始只是穷人家女眷在此落脚,后来渐渐就有富贵人家女眷做下见不得人的事,也有送了来的。说是为了家中来诵经,其实就是变相禁闭了起来。故而这青云庵如今也不比从前,人来人往的不大安宁。
吕良既知道了,自然不敢不来看。虽说男子不宜进尼庵,但也要在外头看看,想着到了做法事那日该在何处安排下守卫,以免庵里有什么不妥当的人进了正寺。且不说刺客,便是有什么人来冲撞了贵人,也是护卫们的失职。
青云庵面积不小,吕良将几名侍卫分开,绕着青云庵勘查一周。他自己站在青云庵与正寺之间的小树林中,正思忖明日如何布防,便见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从山下抬了上来。
青云庵这样的小轿来去极为平常,轿内坐的若不是被打发进庵里来的女眷,便是上山来送月钱的仆妇。吕良瞥了一眼,正欲移开目光,却觉得有些不对。这顶轿子走得极快,可见轿夫是有功夫的人。这还罢了,跟在轿子旁边的丫鬟却是步步紧跟,面不红气不喘,竟然也是有底子的。
大户人家养几个有功夫的家丁护院倒是寻常,但家中养这样的丫鬟仆妇却是少见。吕良不由得就注目起来,只见轿子抬到角门处停了一停,轿子里头的人似是想看看到了哪里,伸手掀起了窗帘,却被旁边的丫鬟一抬手便按了下来。片刻之后角门打开,小轿抬了进去。
吕良怔在当地。方才那窗帘虽然只掀起了一下,但轿子里的人向外张望,却是露出了大半张脸。若是别人,隔着这些距离他或许认不清楚,但那人却是他万万不会认错的——谢宛娘!
宛娘怎么会在这里?她是犯了什么错会被送进青云庵?吕良这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转,便悚然一惊!
事情不对!谢宛娘的去向他不甚了解,但也知道周鸿替她远远寻了两江一带某个殷实人家嫁了出去,亦即是说,谢宛娘所嫁的人家远离京城,纵然她有什么不对之处,也断没有送到京城的庵堂里来的道理!
如果不是谢宛娘的夫家送她进的京城,那又是什么人送她来的?吕良虽然一时还没有抓到头绪,却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回手招过一名随行的京兆尹衙门里的衙役,急道:“麻烦你,替我送封信去平南侯府上……”
吕良没有看错,坐着小轿进了青云庵的人正是谢宛娘。
小轿拐进一处禅房,随轿的丫鬟才打起轿帘:“娘子出来吧。这两日就在此处歇着,后日是正日子,娘子可别误了事。”
虽是个丫鬟,说起话来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谢宛娘却只能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她实在是怕了。当初吕家村被屠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毕竟那时候她并未亲眼看见杀人,只是见到了几具无头尸身,还很快被大火烧成了灰。但如今,却是确确实实地一柄刀架在她脖子上了。且这还不是她自己一条命,更有婆家六口人的性命,甚至她肚子里,如今也揣了一个呢。
禅房的门被从外头锁上了,丫鬟冷冷地在门外道:“一会儿自然会给娘子送饭食热水过来,娘子好生歇着,再想想后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件事若是出半分差错,娘子就摸摸自己的脑袋罢。”
谢宛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那丫鬟顿了顿,又换了口气:“娘子也不用三心二意,只消此事成了,自然保你们一家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不必你再自己做活计了。”
门外脚步声远去,谢宛娘双手护着自己的小腹,慢慢蜷缩到单薄冷硬的禅床上。只要演一场戏就行了,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一家子的性命,还能过上好日子……将军,不是妾不想护好你的骨血,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正日子那天,皇觉寺好不热闹。晋王府来了两位侧妃,寿王妃挺着个肚子也过来,齐王妃夫妇自不必说,连几家的孩子也都带了来,满满当当站了一个大殿。
上香,诵经,四面都是梵呗之声,香烟缭绕。虽说是做三昼夜的法事,但贵人们不过是在每位菩萨面前磕头上香即可,法事当然都是寺中僧人来做。
宁泰公主跟着晋王,一路将皇觉寺中各正殿偏殿的佛陀菩萨罗汉统统拜过,也已经跪得双膝发疼,头昏眼花,出了最后一殿要下台阶时,不由得脚下一软,一脚踩空就跌了下去。身边宫女拉都拉不住,方自惊呼一声,已经有人从旁边闪出来,双臂一伸将宁泰公主接住,自己跌坐在地上,硬做了个肉垫子。
宫女刚松了口气,看见来人身上的侍卫服色,心里就是一紧——到底是男女有别。只是这念头尚未转完,便看清了此人相貌,顿时就抿嘴笑了,一面过来搀扶宁泰公主,一面道:“给吕统领请安。”其实是吕驸马,只是现在尚未大婚,不好叫出来罢了。
宁泰公主自己脸上也红了红,在宫女搀扶下忙忙站起来,低声道:“你可跌伤了?”
吕良也一骨碌爬起来,连自己身上的灰都顾不得拍,直问宁泰公主:“公主可伤到了哪里?”
宁泰公主低着头道:“我并未伤着。”她是跌在吕良身上,哪里会伤到呢,“倒是你,怕是跌得不轻罢?”
“我皮糙肉厚,不怕跌。”吕良虽然担着些心事,也不由得憨憨一笑,“公主莫替我担心。”
宁泰公主脸上更红,她的心腹宫女抿着嘴笑,也知道今日与驸马见面等于是皇帝默许的,便有意道:“公主这裙子沾了土,奴婢去取一条新的来,公主且在这边略坐一坐。”将宁泰公主扶到树下,一人去取衣裙,另一个稍稍退开几步,留出二人说话的空间来。
吕良只会抓着头笑。宁泰公主看他这样子,初时的拘谨也没了,情不自禁地一笑道:“有什么话说就是,只笑算什么……”
吕良便收了笑容,讷讷道:“我,我只怕委屈了公主。说起来,原是我当日做事不妥当……”
话犹未了,宁泰公主已经白了他一眼:“说些什么糊涂话!当日那般危急,你若还能想什么妥当不妥当,怕我的命已经没了。”自那日之后,她连着做了几夜的噩梦,梦中皆是那猛虎一跃到了面前,口中喷出的腥臭热气都直冲到脸上。但梦里也有个身影,牢牢地抱着她挡在她身前,任由那猛虎撕咬,到底也不曾松开……
吕良便又憨笑了几声,正抓耳挠腮想说句什么,忽然听到前头隐隐地有些乱起来……
、第135章
皇觉寺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顾嫣然正在跟丹青说话。
“怎么;她不肯走?”
“是。”丹青的脸色不大好看,“奴婢催了她几次,她却说若是走了便是逃奴的身份;日后只怕二太太和寿王府不肯罢休,万一将她捉到就完了。”
“哦;那她想怎么样呢?”顾嫣然随手把账簿推到一边。惦记着皇觉寺的事儿;今天这账也看不下去了;偏偏牙白还要来添麻烦。
丹青把火气压了又压,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她说想让夫人将她的身契从二太太处要回来;还想回夫人身边服侍。”我呸!从前说走就走了;这会儿想回来就回来?
顾嫣然笑了一笑:“那你就跟她说;我做不到。她若不愿逃走,就在二房留下便是了。”
牙白的事,顾嫣然开始确实是想救她一救的。到底是跟了自己一段时间的人,虽然犯了些糊涂,但也罪不至死。若是她肯悔改,送走了让她平安度日也未为不可。只是牙白却推三阻四,实在不像个想要立刻脱离苦海的模样。
“是!”丹青立刻道,“奴婢这就去跟她说。她既这样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夫人就别理她了。”这会儿她真是后悔,根本就不该把牙白的事求到顾嫣然面前的,果然她当初就不该心软!夫人肯不计前嫌加以援手就不错了,牙白居然还讲三讲四的提条件,以为自己是谁呢!
丹青是个急性子,说去就去,转身便走了。石绿在一边做针线,这会儿见屋里没了别人,才低声道:“夫人,丹青也只是一时心软……当初她就对奴婢说过,若牙白不知好歹,她是断不会再管的。且——丹青和奴婢都觉得,牙白不宜再回夫人身边服侍了,纵然没有二太太的事儿,也不能留她。”
“你说得是。”顾嫣然笑了笑,“她若是肯走也就罢了,这样推三阻四,我倒忍不住有些疑心了呢。”
石绿忙道:“依奴婢看,侯爷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并不是为侯爷。”顾嫣然若有所思地摆摆手。正如石绿所说,从前牙白就没入周鸿的眼,莫不成她还以为,如今伺候过了寿王反而长了身价?想来她有心计谋划着去了寿王府,还不致如此没有自知之明。那么这样千方百计地想回到她身边来服侍,若不是真的悔改了,便是另有所图!
“夫人!”齐妈妈快步进来,神色间微微有几分慌乱,“舅老爷家有人过来了。”
“快叫进来!”顾嫣然面色也微微一变。说是舅老爷家的人,其实就是从皇觉寺回来送信的。
于是当宫中内监前来传旨,说皇帝召平南侯夫人入宫的时候,顾嫣然已经将皇觉寺所发生的事情听得明明白白了。
今日替已故皇后做法事,正主儿就是晋王和宁泰公主,其余人不过是陪衬罢了,自然也不会从头拜到尾去抢晋王和宁泰公主的风头。尤其寿王妃有孕在身,不过是象征性地拜了几处正殿,便以身子不适为由,由齐王妃陪着去旁边禅房休息了。
这禅房外头,一墙之隔就是青云庵,两位王妃才歇下不久,就听院墙外头乱糟糟的,还有妇人尖声哭喊求救。齐王妃顿时恼了——今日寺中给皇后做法事,谁人不知,青云庵怎么敢这样喧闹惊扰?顿时就叫起随侍的人,开了侧门出去看看,却见是个尼姑要从青云庵往皇觉寺这边跑,却被侍卫拦住。
这边拦住了人,那边青云庵里便有几个壮实尼姑赶出来,要将这偷跑出来的尼姑拖回去。本来这种事,就连侍卫们也不过是看看罢了,谁也不会多管,可偏偏今日却被两位王妃看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怀了身孕,寿王妃如今格外心软,看那尼姑满面是泪地叫着救命,便发了恻隐之心,横竖也是无事,索性过去问了一句。谁知道刚到近前,那尼姑便挣脱了众人,直奔着寿王妃就过来了,脱口便叫姑娘,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喊着姑娘救命。寿王妃倒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不是长房的姨娘谢氏吗?
顾嫣然这是第二次到昭文殿了,人才进去,便听见殿内寿王妃身边的侍女在侃侃而谈:“谢氏奴婢是认得的,原是听说去年大哥儿没了,谢氏就病了,后来平南侯夫人自己生了哥儿,就将谢氏遣嫁,没想到是被送进了青云庵。王妃怕她说谎,特地叫奴婢去青云庵查问了一番,果然是去年十月里被送进来的。”
“按说这只是小事,不该来扰到父皇的……”周润接着侍女的话,缓缓地说,“只是谢氏说——她说大哥儿是蔡家之子,这,这事涉罪臣,儿臣等就不敢隐瞒了。”
顾嫣然在殿门外微微冷笑了一下。果然如此。什么寿王妃有孕心软,什么怕谢氏说谎还去青云庵查问,分明就是做下的圈套罢了。谢宛娘,当初周鸿看在蔡将军的份上给她安排了一桩殷实的亲事,换来的却是被她反咬一口!
“平南侯夫人到——”内监见里头皇帝没有说话,静了一静,便趁机通报了一声。
“宣。”皇帝低沉地说,听不出喜怒来。
顾嫣然低头进去,大礼参拜,直听到皇帝叫起,才站了起来,稍稍一抬头,就见李菡侍立一旁,虽然神色平静,眼中却带了几分焦急,就知道皇帝此刻心情只怕是不妙。
“此人,你可认得?”皇帝开门见山,用下巴指了指跪在一旁的谢宛娘。他一直对外称病,此刻脸色也是腊黄的,只是目光并不混浊,倒是比从前还锋利了些似的。
顾嫣然只看了一眼便道:“臣妇认得。这是臣妇家中遣嫁的妾室,姓谢。”
“哦?”皇帝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拿茶杯,“你倒清楚,怎的也不觉诧异吗?”
“臣妇方才应召入宫时,已经私下问过来传旨的内监。”顾嫣然坦白地说,“内监大人略透了一句,方才又在殿外听见寿王妃说话,故而心中已然有了些准备,不致君前失仪。”
“是吗?”皇帝笑了一声,“你方才说,是将这谢氏遣嫁了?嫁去了何处?”
顾嫣然心里提得紧紧的,恭声道:“是嫁去了江北。”皇帝这样不喜不怒的语气,反而叫人心里揪着。事情来得太急,将事情瞒过去容易,但最要紧是帝心,倘若皇帝起了疑心,纵然没有证据,平南侯府也完了。
“江北?”皇帝看了她一眼,“那谢氏如何会出现在青云庵呢?”
“回陛下,此事臣妇实在不知。臣妇也实在不解,为何谢氏偏偏在为皇后娘娘做法事的日子出现在青云庵外。”顾嫣然平稳地回答,手心微微有些汗渗出来。
“青云庵外……”皇帝颇有些意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很显然,平南侯府是不认这件事的,顾嫣然是在暗指,是有人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