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拉下他的手,表情已经变了。
“你不是程达那个色欲熏心的蠢货,所以我们不必如此‘交流合作’。”她故意咬重最后四个字。
秦默喻耸耸肩。
“看来你是答应了。”
“不。”她眯细眼,笑的好似一只猫。“我还没有看到你的诚意,秦先生。”
“我不喜欢你那样称呼我。”
“你不喜欢的事情多了,可惜我懒得包容——你可不是我想要包容的那个男人。”
“好吧。”他推着眼镜,等着她的下句。“说说吧,你想如何看到我的诚意?”
她贴近他,笑的异常妖娆。
那笑如此的魅惑,以至于他一时闪神,只断续听到:
“完美而印象深刻……回到他的身边……”
这时有人来敲门,她上前去开,是楼下的房东,一口的上海话。
“苏小姐,你的电话——医院打来的。”
她使了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走下楼去接电话。
秦默喻等了大约一刻钟,却瞧见她面色苍白地回来。然后神色匆匆地将饭菜放入漆木食盒,他才恍然大悟这是要做给别人吃的。
她拎着大号的食盒,对他说:“我有急事去医院,改天再谈。”走前一步,却一个不稳差点滑到。
秦默喻及时扶住她,突然咧嘴一笑。
他想,这真是一个充满矛盾而复杂的女人,时而妖娆而任性;时而脆弱而清纯;甚至时而狡黠而可恶。她上一刻那样主见自立,这一刻却如此的让人我见犹怜。如果这也是装出来的,那么实在可怕。
“我陪你去。”态度很强硬,她没有时间拒绝,便被他推着走出弄堂。
一路来了医院,繁锦只觉精神恍惚。
医院的墙壁是惨白的色彩,看在她的眼里都是灰色的暗调。
姆妈正躺在床上,还是昏睡的样子。卢主任走了进来,有些气急败坏。
“苏小姐,第二次手术不能再拖了,病人现在有恶化的危险,如果明天之前再交不出手术费——”
“我知道了。”繁锦冷着脸。“我会交出手术费的。”
说罢坐到了病床边,深深地瞅了眼姆妈。
秦默喻故意不说话,将食盒轻轻放到桌上,上面一个白瓷花瓶被擦的铮亮,隐隐散发着冷锋一样的光芒,正好能让她抬起眼看到光芒中那一双属于她满是怨怒的双眼。
“秦默喻。”她仿佛下了某种坚定的决心,连声音也不带一丝颤音。“我——是很贵的。”
秦默喻慢慢勾起一抹笑。
“我知道。”
阴雨又缠绵了一个月,梅雨季每年都有,唯独今年似乎特别缠绵。
戚默然站在玻璃窗前,俯视街上人来人往,乳白色墙壁角一盆洒金碧桃开的正盛。
叶是椭圆状披针形小枝红褐色,无毛,先端渐尖,绿叶下的几朵花骨朵含苞待放,正是娇艳欲滴的时候。一滴露水滑落绿油油的叶端,光线中朦胧剔透,仿佛将坠未落,他伸出半臂右手,便全挽到了掌中。
电话铃声嗡嗡响到了第五遍,他慢慢提起。
电话那头正是孙天雷暗哑的嗓音:“戚爷,小张昨天撞坏了车子,二爷的画展是下午三点,我看是不能及时到了。”
戚爷沉默一瞬,只问道:“把停在外滩公司的那辆老爷车开来,迟了没关系,昨天只让你送礼,今天是第二天看展,无论如何我不可缺席。”
孙天雷似乎很是为难,犹豫半天。
“爷,那辆车开来也要两个钟头,现在已经三点一刻了。”
“婆婆妈妈,怎么做事的?”想想觉得实在不象话,便吩咐了几句,断然挂了电话。“不用开车了,我自己去。”
孙天雷挂了电话,心里忐忑。
一旁的小张也跟着不安道:“雷爷,车子明明没有坏,你为什么骗戚爷?”
孙天雷一张老脸满是阴郁。
“小兔崽子懂个屁!”想想又抓起电话,给秘书室挂了线。
“戚爷呢?”
那秘书一愣,“走了,一个人下楼的。”
孙天雷撂了电话,挑了个软座沙发坐了下来。墙上的壁钟敲得缓慢,他仿佛听到了“咯咯”的走针声。
小张小心翼翼递上一支烟,白气腾腾飘荡在空气中,慢慢散出了深沉的香味,他怔怔出神,烟一只只落地,直到钟声敲了几下,他才惊醒。
“几点了?”
小张立刻回到。“四点了。”
孙天雷越发犹豫不安,这时电话铃声追响,小张接了线,面色沉重。
“是秘书室,说戚爷一个人在办公室发火,实在是吓人,让你快过去看看。”
孙天雷赶到门口时,一个水晶烟灰缸正砸在门框上,地上便碎了一地细银色。
他走进门,戚爷便劈手砸到墙壁上,留下了一团殷殷血红。似乎这才平静下来,阴沉地看着孙天雷。
“你早知道了——”
孙天雷忙不迭垂首,有些像泄气的鹌鹑。
“是。”
“那些裸画!”因为愤怒,戚爷整个眼睛都已通红。“她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
孙天雷沉默,只听戚爷忽而冷笑。心下劝慰道:
“爷何必这样生气,苏小姐早已是‘旧人’,您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先不论她如何忘恩负义,先是插手生意勾搭程达……咳。”见戚爷冷眼扫来,他立刻换了词“单就这次画展的裸画,便可看出她不过是个烟花女子,只可惜二爷不谙世事——”
“闭嘴!”恨到狠了,几乎咬碎银牙。“无论你用什么样法子,我要那些画全部消失!”
孙天雷一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出。看到戚爷铁青的脸色,不禁叹然。
“爷,不过就是个女人,值得么?”
戚爷什么也没有说,挺直腰背过身。一直是他倨傲的习惯。
他的沉默便是一切回答。
任何人也休想揣度他的内心,包括他自己。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十二章
章节字数:4012 更新时间:090723 22:33
雨水如瀑,雾气泅湿了大半天际,因为天气是极阴沉的,所以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日光,白日里行走,却仿若月夜,只是,人们都看不到月亮——包括他。
他早已迷失掉了追向的月,永远的。
秦默喻环胸站在中古的画廊门口,看着彩色玻璃门外的天际乌云卷肆。这是个一如他记忆中那日的天气。
画展最后的几日,他已无甚大事,来帮忙的三两个学生也让他打发了。显得整个画廊越发清净。
他正低下头去看手表,便有人推门而入,许是雨太大,而那人没有带伞,恰好进来避雨。
那人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被雨淋个通透,雨水顺着袍角滴到水泥地面上,泛成一小滩水迹。
“抱歉。”那人抬起头,和秦默喻打了个正面。
声音出奇的沙哑,仿佛声带受了伤,所以说的那样小心翼翼,但是听来却并不突兀,反而有种独特的韵律。
这是一个儒雅至极的男人,有着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反而有些桃花。
秦默喻只觉得这笑再熟悉不过,却想不起来同谁像,只礼貌地回笑。
那男人腼腆颔首,抬头去瞅陈列的画作,一幅幅瞧着。
皆是西洋的人物画,都是同一模特,极娇艳的女子。其中几副甚至是前卫裸体的。
秦默喻注意儒雅男人的眼神很不一般,并非多数来客看到繁锦美貌和裸体的惊艳,也并非批判的冷漠。
那是种可以触动心弦的眼神,炙热却又矛盾的惆怅着。
他突然想起这个男人的笑像谁了——如此得像苏繁锦。
待秦默喻还要细细探究,门口不知何时停了辆军车,上面下来数个戍卫兵,匆忙推门而入。朝着儒雅男人恭敬行礼。
“邱少。”
那男人回过神,依旧淡雅点头,转身便走出门。
临到门口,吩咐了几声,秦默喻便瞧见一个掌事的走过来。
“先生,画如何卖?”
繁锦走在大街上,雨水淅沥,她撑着伞,走的那样小心翼翼。
快到画展的洋楼时,一小队军车排列开来,在她的注视下擦身而过。
她看到车中一个俊拔的侧脸,由于车速太快,她只得匆匆回首看到那人端坐的背影。
然而仅是如此的像,她已经心痛如绞。
半晌迈不开腿,她回过神时,已经蹲在了马路牙子上,手中的伞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伸手拢了拢头发,她走进画展厅。
秦默喻自二楼走了下来。
“我的缪斯女神,这样狼狈可不像你。”
她努着嘴,似笑非笑。
“如何呢。”
她问的声音那样笃定,又那样娇气的好听。秦默喻早已眉开眼笑。
“今天下午,他来过。”顿了一下,又道:“很成功。”
她挑眉。
“你不知道,他那块冰山脸隐忍着怒气的样子,真的很解恨。”
“如此你就满足了?”
他笑着不说话,给她倒了杯热茶。
“孙天雷被他派来带走不少画,不过一部分卖出去了。看来他有的追。”
“你的心眼也很坏啊。”
“我哪里是故意的。”他的眼神却全没有这样谦虚。“要知道,有你当模特,那画是异常的畅销。”
她摇头。“你不适合当艺术家,应该做商人。”
他沉下眼,咬牙切齿。“你以为我喜欢么?”
“他让你去做个老师,是屈才了你——所以,你这样的恨他?”
他眨眼。“怎么,你想套我的话?”
“我们如今是盟友,应该互相了解。”
“那么便说说,你为什么这样恨他?”
繁锦回过身,冷笑。“为了我的爱情。”
他第一次听她这样坦白。
“方才,我去了医院。”
他挑眉,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的姆妈被绑走了。”并且留了一句话给她——你欠我的,必要十倍还来。
“是他的手段。俗不可耐些,但总是有效。”
“所以,我这个火山孝女,现在要去拯救我的姆妈了。”她站在一面巨大的迎客镜前。语气是期待的,表情却是落寞的。他走到她的身后,慢慢环住她的双肩。
“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她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扫在他的喉结处,那样的撩人。
“你的角色,应该是Erinnyes。”
她许久以后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厄里倪厄斯,复仇女神。
墙上昏黄的灯光映出转角处一抹娉婷身影,他低下头,便是她一步步走上楼梯的纤细身影,脚步声很细,慢慢扎到心里,却如刀割一般恒久不消,她一身石绿素底兰花包肩小袖长旗袍,突然扬起头,隔着白色旋转楼花楼梯,一眼望到了他。
当繁锦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戚默然有种恍惚的错觉,孙天雷问得那句是否“值得”,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堂堂名震上海十里洋场的戚爷,却连面子也不顾,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么?”
繁锦站定戚默然的面前,目光炯炯。
他冷哼,笑得如十月寒风,冷彻骨髓,她看着,突然想起了初遇时的他。
“我的面子,不是早就随着画展丢光了么?”
她沉默一瞬。
“原来,你在乎。”
他将手中的烟狠狠熄灭。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在乎?”
他的眼神深邃,令她不敢探究。只是别开头。
“放了我的姆妈。”
“那么离开我弟弟——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冷笑,一巴掌挥过去。
“啪”的一声,戚默然似乎不肯相信,额上青筋暴起。她感觉他就如同被激怒的野兽,随时会扑过来咬死自己。
只踉跄后退一步,他便一巴掌还来。
“记住,这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瞪红了眼。
“我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与你有何关系?”她抚着红肿的侧颊,委屈地全身直颤,却硬是不肯落下泪。“你究竟想怎样?”
“这话要我问你。”说罢便狠狠抓着她的皓腕拽进书房。
她瞧见他拨了一个号码,吩咐了几句便又将她裹到怀里,她刚要挣扎,电话筒那头便传来姆妈的声音。
“小姐、是小姐么?”
她刚要说话,便传来一阵断线声,抬眼果然看到戚爷一脸肃然。
“如果想要她好好活着,你便立刻离开默喻!”
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的如此断然。
他恨极了,狠狠捏住她的脖子。
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样恨极……也爱极。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
“我没怀疑过。”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痛苦!”她冷笑。“你这样的男人,我恨你!”
他哈哈大笑。“无所谓,恨我的女人很多,我还没听你说过爱我。”
“今生今世,绝不可能。”
“说吧,你接近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是故意勾引程达和默喻?”
她的眼神闪烁,到了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除了尽快摆脱他,便什么念头都是空。
“还是不肯说么?”他的气息低吐在她的眼睛上,那样的暧昧迷离。“你不是喜欢淫荡么?相不相信我会把你扒光了挂在你喜欢的画展上,让上海滩的人排队来参观?”
“流氓。”她瞪着他。
“还是,你喜欢我这样对你?”他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裙下,探向女性的幽秘。
“我已经是婊子了,无所谓。只要大爷高兴。”
他瞪红眼,一巴掌掴去。
“你要我怎么办?”她突然大喊起来,反复压抑许久。“我无论怎样也得不到你,你对我的好那样遥不可及,程达是个混蛋,他要我介入你的生意,让他趁机捞钱,我没有对不起你,这次的裸画,我的确是故意的,因为我要你在乎我。我好怕……我怕爱上你,我会不得好死。”
他看着她无声的泪水,竟然这样的心软起来,男人心软不可怕,可怕的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心软,那便是致命伤。
他心里其实清楚不过,她的话究竟能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是,他要听,哪怕她现在拿着刀要捅进他的心窝子,他也要她!
他紧紧搂住她,仿佛要揉进骨血里,她每一滴泪和呜咽,都在鞭笞他的心。
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对着她,他永远无法真正的不在乎。
“你恨我吧,只有强烈的爱,才会有强烈的恨——我要你永生永世把我挂在心里,绝不许忘记!”
黑暗中,他摸索着找到了她柔美的面庞,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都只让他为之疯狂的吻着。
不知是谁开始,两个人撕扯着对方衣衫,琉璃色的月静静落了一地水银光,空气充满无边的暗香,他什么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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