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柔的怀抱不知何时拥紧了她。只听他的嗓音低哑魅惑:“闭上眼睛!”
数声枪响突起,这样大的震耳声,她却除了他的嗓音,什么也听不到。
她在混乱中回过头,只看到一片血海。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杀人,面不改色的杀人。
也许戚默然有句话说对了,这是邱清和,不是苏繁年。
繁锦不知该说什么,千头万绪无法理清,不远处已经传来巡捕房的搜藏声。
邱清和脸色一变,牵起繁锦就走。
那一刻,她想起了年少的时候,他与她私奔,离开那个窒息的家族,辗转来到黄埔滩,数千里的火车上,他都是这样抓着她的手,一刻不曾放开过。
那时候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瞬也不瞬地瞅着他,仿佛一生那样长久。然后告诉他——
“我要和你在一起!”
大声地说完这句当年的话,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明明看到他的脸有一瞬的动容,仿佛要再次将她拉入怀中,却不知为何生生忍住。只是将自己的白色风衣披在了她身上。
他带着她,一起跑开了。
回过神的时候,是在邱清和的车里。
她不可闻地低叹一声,坐直身。
“又见面了,戚太太。”
她为这他对她的称谓皱了眉头,他却伸出手推平。
“你没有事吧?”邱清和微笑。
“有事。”
他一怔。
“我心里难受,好似被人掏空了一样。”
她瞅着他,突然流下了眼泪。
许久,她问他。
“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长久地沉默后,慢慢道:
“我不知道。”
那样残忍的一句话,打消了她所有的法子,仿佛拿着冰锥,一点点地凿她千疮百孔的心。
他真的以为,她是心是冰块么?
他转过头,街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有种深邃的色彩。
他回答的那样轻松,好似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慢慢的,屈辱与痛恨凝结在她的脸上,她想也没想,一巴掌掴在了他的脸上。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章节字数:3118 更新时间:090729 13:25
他却犹在笑。
繁锦转过头倔强地拭去眼泪后,大声要求道:“让我开车。”
他没有说话,默认的意思。
繁锦一路小心地开回市区,却是尽量避开官道,一路左转右拐,直到一个小巷前停下。
他瞅了眼那老旧路灯和地边摊,沉默了。
她的脸倏地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兴奋,抑或是其他。
他跟着她下了车,时间早已过了午夜,小巷偶尔传来安静的风声,弄堂深处几盏街灯因老旧时而忽灭,青石板路映着水光,很亮却又很暗。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还挂着自己掌印的容颜,却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时光。
小公寓的楼梯因为是木质而吱呀的响,一楼的房东太太还在打牌,听到声音以为是欠了房钱的租客,半夜里小心翼翼地偷着回来。便义愤填膺地大力打开门。
看到繁锦二人,明显吓了一跳。
“苏小姐——咦?苏先生也在?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里发财?”
邱清和身子僵直,繁锦立刻上前陪笑,用上海话问道。
“房东太太,我的钥匙丢了,可否把备用的借我?”
“哦,这自然是可以的。您家真是好久不回来了,不过这房钱可是快到租了,如果您不尽快给续上,我可是不保证不租别人的。”
繁锦接过钥匙,没有听她继续罗嗦,只从发髻上摘下一只黑珍珠发夹塞给她,便带着邱清和一路走上楼。
房间依旧是她最后离开的模样,只是窗边的茉莉花早已枯死。
她立刻去烧水,又从床下翻出医药箱,然后简单地将他的手臂吊起。
他很绅士地道谢,语气那样陌生,她不由一怔。
许久,她看着他,那样深刻的寂寞。
突然,她觉得自己很不堪。
她盘起的发散落下来,他伸出手,很自然地为她挽起。
然而这份几乎反射的自然和习惯,让他们同时僵硬。
她掩饰地泡了茶,端到他的面前。
他低下头,皱眉。
“怎么了?”她的心仿佛被人划了一道,痛得无法自抑。“你不喜欢茉莉花茶?”
“我……不喝茶的。尤其是茉莉花。”
她小心翼翼地瞥开头,不让他看到她的泪光。
可是她的声音那样低,仿佛在低泣。
“是么。原来你已经不喜欢了。”
长久的沉默。
她瞧见他的衣襟上全是汗,便翻找出藤箱,里面一摞的晚清长衫。
她挑了一件素白颜色的,递给了他。
他起先很客气地推拒,她只笑笑,便开始自动脱下他的衣服洗。
他自是不肯的,最终争执不过她,只好坐在一旁陪着她。
两个人沉默很久,她忍不住开口。
“我唱家乡的小曲给你听吧,我唱的可好了,以前有个人,总喜欢我唱给他听。”
她的语气那样天真,好似个思春的少女,他看着看着,便无法移开眼。
她的嗓子真的很好,只是深夜里唱歌有种清冷的音调,到好似在哭,他皱眉,才发现她是真的在哭。
邱清和微低下头,便看到她一双泪眼朦胧。
她轻轻道:“我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知能否找回。”
他一怔,笑得凄楚。
“我会帮你找。”
她看着他,许久,冷笑。“原来,你也会撒谎。”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发,告诉她。
“我没有,繁锦……你不要这样对我笑。”
她早已泪流满面。“那么,你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抚摸着她“下雨”的眼,温柔道:“他会回来的。”
她伏在他的膝上,轻轻地闭起眼,似乎有茉莉的花香溢满心怀。
昏黄的灯影下,她一身迷离的火红,身姿妖娆,神情却是黯淡,仿佛一朵风中摇曳的茉莉花,令他心跳不止。
他无法自抑,倾身给了她一个长久的吻。
“繁年——”缠绵间,她这样唤着他,令他撕心裂肺地痛。
他依旧那个模样,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这倒让她恨得几乎咬牙切齿,用力咬破了他的唇。
疼痛并没有让他退开,反而吻的更深。
她在他的怀中,被爱欲与痛苦折磨着,仿佛濒临死亡的小鸟。
突然响起敲门声,繁锦下意思推开他。
“大概是房东太太。”为了掩饰紧张,她如此解释,甚至不敢去看邱清和的脸。
然后开了门,她立刻后悔。这一辈子,她发誓没有这样尴尬过。
戚爷站在门口,似笑非笑。
她不知所措,刚退开一步,他便步步逼近。直到再不能退!
“啪”!
他的掌掴毫不留情。
邱清和怒道:“住手!”
戚默然毫不理会他,只瞅着繁锦道:“该说的都说了?”
她瞪着他,下意识地点头。
“很好。”说罢转身朝邱清和冷哼。“今后,都不许你接近我的妻子半步——否则我杀了你!”
邱清和来不及反应,繁锦已经挡在他的面前。
“你住口!”
戚默然怒气反笑:“你竟然当我面护着他?很好。”
他伸出手,她以为他又要打来,下意思闭起眼,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羞辱、愤恨以及悲伤。
戚爷抓起她的手便往外走,她抵不过他的力气,气得险些掉眼泪。
他这样粗鲁,丝毫不留情地拖着她,最后她不小心在廊子里碰到扶手角,吃痛地低呼。
他却全当没有听见,一路拽上车。
她匆忙回首,只看到邱清和追出来的身影,很快隐在弄堂倒退的街影后。
她只觉再次失去了他,巨大的悲痛铺天盖地袭来,令她无法自抑地痛哭失声。
“戚默然,你放开我!”她不断地大喊,丝毫顾不得形象。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此时此刻有多么痛苦!
却被紧紧禁锢在他的怀里,丝毫挣扎不得。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冷笑。
如此回到了西屋,才终于发作。
她本以为他会打她,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样直直看着她,好似她多么的让他心痛。
她只觉好笑:“我没有如你所愿与他决裂,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的确是失望,原以为你起码是个懂得留后路的女人,但现在——你真的是什么也不顾了么?”
“是,你想知道原因么?”她笑,异常妩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绝不会说。因为我不爱你——”
“住口!”
他的脸色铁青,她一辈子没见过他这样难看的脸色。
过了好半晌,他狞笑:“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回过头,盯住他。
“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总是有这样多的秘密瞒着我,我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他脸色一变。“没错,记得沈绣月死的那夜我对你说的话么?即使我知道你装睡,不想面对,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但是不等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接近我,其实一开始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便是为了这可笑的复仇,你以为我杀了你的兄长,百般让我痛苦,甚至不惜嫁给我!如今——”他哈哈大笑,好似想到某种极度滑稽的事。“如今你发现他还活着,甚至忘了你,就打算把和我之间的一切撇得一干二净么?”
“那么你让我怎么办?”她咬牙切齿。“我不能同时爱着两个男人!”
“看着我的眼睛!”他愤怒地拉起她,与之对视。“我要你告诉我,你从没有爱过我!”
她只觉嗓子干哑,咿呀了好半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表情骇人,好似要杀了她一般,一如他的感情,让她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他说她傻,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其实他不明白,她如今种种,都是他逼迫而至。
他的这份感情,浓烈的让人窒息!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章节字数:3427 更新时间:090729 13:26
如此过了约半个月,整个正月尚算相安无事过去。他们彼此开始长期冷战,他依旧不归家。
偶尔夜里回来,依旧是喝的醉醺醺的,然后贴着她的背搂着才肯睡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冷漠依旧。
每每这种情况,她便整夜失眠。
后来他发现了,喝醉回来了也不睡在她身边,有时是客房;有时是沙发,甚至有几次她朦胧间看到他坐在床沿看着自己。
她承认她是胆小鬼,除了装睡,她不知如何面对他。
她想如果这世上有行尸走肉,大概就是她这样的。
只有这样完美的面无表情,才能够骗了戚默然的火眼金睛。
第二天她如常的坐到牌桌前,其实她是极厌烦这样的聚会的,而且她非常清楚,这些个阔太太看自己的眼光。
大概,在世俗眼中,自己就是个标准的狐狸精,也不知用的怎样非同一般的手段,如今才扶了正。
可是为了让戚默然放心,她只有装作乖巧。
他一向喜欢听他话的女人。
这点她明白得很。
大批的三色堇充斥着浓郁的芬芳,鎏金西式装潢的壁框下摆着无色花卉,蓦然回首间,她却发现如此琉璃镜中的自己如此苍白,标准的贵妇打扮,厚厚的抹了一层粉,纤细柳叶眉,红红的唇……
有人唤了一声,她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多时。
她机械性的抓了张牌,对面的张太太不知在说什么,她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好半晌找回声音。
“哎呀,戚太太,就算是手气不好也不要不开心么,戚爷这样疼你,输这点钱还是没什么的。”
其他两个太太纷纷点头应和,不知谁搭了一句。
“说到底,男人在外如何,回到家里,终究是想要个像戚太太这样的娇妻的,自从过了年就不见戚太太,外人都传是戚爷保护过度了。”
繁锦不动声色,懒得解释。
那张太太又道:“唉,男人都是吃喝嫖赌,说大话——年前我家那口子天价买了颗金刚钻戒指给我,我原还以为他是良心发现,哪知过年时他和一戏子上了报纸,我才发现他又送了那女人个更大的!”
“难道就这样算了?”陈太太抱不平。“倒让那戏子瞧瞧大老婆的厉害!”
张太太冷笑:“我自是有我的办法,戏子毕竟是戏子,我算好了她和别的男人私会,到让我家那口子去抓——结果那戏子卷了钱和人跑路了。终极男女之间撕破了脸皮,不过那么一套。”
“啧啧,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回头瞧见繁锦依旧发呆,不由得倾身拍她的手。
“戚太太,你也是,如今虽是新婚,可对男人丝毫也不能放松——这几个月戚爷和富贵园新红的戏子走得很近啊。”
繁锦眼皮一跳,仿佛被人用力朝心口擂了一拳。
夜里他回来,难得的没有喝酒。
她趁着他洗澡的功夫翻了衣领子,没有看到任何胭脂痕迹,方舒下心,电话铃却蓦地响起。
她心惊之下接起,那面却传来甜腻的声音。她明显一怔,这声音似曾相似,竟好似她自己的声线。
“戚府,哪位?”
“真是的,平日里总说喜欢人家的声音,如今我打电话来,你却认不出。”
繁锦抓着电话,好半晌发不出声。
“你打错了。”便匆匆摁了话栓。
她站在那里,只觉空气粘腻无比,炉子里还烧着细火炭,她却生生发出了一身冷汗。
回过头,便发现戚默然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逸衡。”她突然低吐。一身珍珠白掐腰长身旗袍,只趁着面色越发苍白。
他皱眉。“什么?”
“我不舒服,今晚你去客房——”她没说完,他已经扑上来压住她。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我不相信你不在乎!”
“在乎什么?”她冷笑。“在乎你在外面有女人?反正这个不是你的第一个,也绝对不是你最后一个!”
“那么你为什么流眼泪!”
她无法争辩,别开头尽量掩藏,他却霸道的按回。
“你不要让我恨你,不要——”她无法反抗,只得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这样他除了蔓延的湿濡,便找不出她任何的悲伤痕迹。
这泪水是为他流的,想到这点,他便越发的兴奋。只要她在乎他,他便可以不顾一切!
于是他疯狂地吻她,占有她。彻夜的缠绵,却感受不到任何欢愉。激情过后,他明显的有讨好的意味。
她只当作不明白,懒得搭理。
突然听得一声长叹,她来不及探究,他已经转过身去。
或许是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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