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莫由来的心里发紧,只得低头对那份千层酥用功,不料他漂亮的指骨不知何时攀上她的嘴角。她抬头,是一个极暧昧的角度。
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吻她。
而他只是轻轻拿开她嘴角的食物残渣,然后似笑非笑般放到自己的嘴里。
“很美味——”
她的脸极突然的红了。
饭后餐点上来前,她借口离开座席。
问了侍应路,便独自走向楼间,不料刚走出雅间,便被人狠狠拉到角落按在墙上。
待她看清那人,不禁倒抽口气。
冷玉卿一副恨极的表情,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你这个淫荡的女人!”他的表情全然不似白日在医院那般儒雅,而是本性毕露的阴冷。
“放手。”她冷冷甩开。
“今天你突然拿出手术费,便是因为这个男人么?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物?”
“我自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是你绝对惹不起的男人,如果你还不是太蠢,便立刻对我死心转身离开。”
冷玉卿仿佛没听到,“你已经跟了他么?”
“没错。”
他便一巴掌挥来,她愣了下,立刻回之一手。
“跟了他你会后悔的,不要以为他有权有势你便可以优渥过活,他是个杀妻狂,身后有着无数肮脏污秽——”
“我知道。”她心里念着骂得好,打得也好,让她彻底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个世俗至极的女子。
换来冷玉卿怔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我以为你只是个贫穷却又骄傲的女人,原来你是自甘下贱——原来那件传闻是真的,你是真的什么男人也不挑么?连亲哥哥都行,看来这回——”
她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反驳。一字一句刺进他心里。
“我也是挑的——最起码,我不会选你这个伪君子。”
“那么你为什么接近戚爷——难道你认为他就会个君子?”
她侧头想了想,突然极魅惑地笑起来。
“因为,我是要毁灭他的女人。”
终于甩掉冷玉卿回到座席后,她发现戚默然不知去向,这时白日里在衡山公寓出现过的程达走了上来。
“戚爷有急事离席,请苏小姐回衡山公寓。”
苏繁锦支着头想了想,突然感到疲惫不已。
走出“威廉姆斯”餐厅,便瞧见早已备好的乘骑正敞着车门等着自己,她看了眼夜色,转身告诉程达独自回去,便不顾阻拦踩着小步离开。
走到电车站才发现正好赶上末班车,缓慢的车体慢悠悠地停稳,又开动。
她如同无声黑白电影般慢格地走了进去,每一步都是静默的停顿,直到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坐妥,车窗外不知何时细细传来雨声。
雨滴打在车窗的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微响。留下一个椭圆的水痕。不等这个水痕散开去,又有一个椭圆叠上来。渐渐玻璃便有一道道的水痕滑下去……
她转头侧身依偎在玻璃上,入夜有些微凉,轻轻哈了口气,便有白濛濛的雾气贴附,她慢慢抬起手,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当她回过神,便又用力抹去,那名字好似一个深刻的烙印,篆刻在心头,成了永世的伤痛。
她透着玻璃,瞧见夜上海的点点星火繁华奢靡,黄埔江畔的雾气随着大雨嚣起而上,慢慢笼罩了大半个街区。
天地间,好似都是迷离的,连金黄的月儿竟也半隐半现。
她走下车,雨水已渐变淅沥。
前面便是一条熟悉的弄堂,不时闪烁着几家灯火,在这雨雾中明灭不已。
天是灰蒙蒙的,漫天的藏青间夹杂着暗铜色的斑驳墙壁,仿佛岁月不老的传奇,她一身白色蕾丝礼服,凌乱着发丝游走其中,一直驶向弄堂深处。。。。。。
繁锦熟门熟路地走到破旧的小公寓,电灯连续三次没有拉开,当她泄气地拉到第四遍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疲惫地退下衣服,倒进木板床上,恶作剧般将脚上的高跟鞋用力一踹,在地板上回荡了几声滚动,果不其然楼下立刻传来用苏州话报怨的咒骂。
她哈哈一笑,想着要是她跑下去告诉近邻她听不懂苏州方言,会是怎番好笑的光景。
因为是老旧的公寓,墙壁有些脏乱,上面一张流行的月份牌是她年前贴的,那里面的摩登女郎一身湖蓝掐腰旗袍,正执着檀木骨扇半遮娇容,白皙的皮肤,还有娇滴滴的红嘴唇,很有一番丰韵。
很美。
她看着那女郎的眼睛,如是暗道。
想起许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说她的眼睛,那是极温柔的声线,说的时候瞬也不瞬地瞅着她,仿佛天地间他的眼中只有她……
繁锦用力抓过毯子,昏沉沉地睡去。
一夜无梦。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三章
章节字数:4935 更新时间:090723 22:26
又隔了一个星期,屋外阴雨惆怅依旧。
繁锦一起床便接到电话,说晚上有场子。
她简单的洗漱完毕,穿了一件深紫色暗格棉布短旗袍,便踩着高跟鞋去了医院探望姆妈。
自那日后,她便不曾再联系过戚爷,自然她也是没有答应他的。那日她的不言语,认为是首肯的只是他一人而已。
她想,那之后他必是气极了吧。这算不算是耍了他?
她哈哈一笑,近几日头有些昏沉,许是着了凉。
在医院陪了一天,直到灯火初上,她才抱着琵琶离开。
应酬的酒席正喝的热闹,几个胡混的已经喝高了,看到戚爷一人凭窗而立,正默默抽着烟,便上来打趣道。
“逸衡近来有问题,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两三个听到了,便低语回了几句,戚爷没听清,那人便又接着道:“我说怎么不对,如此红光满面——这分明是走桃花运么!”
说罢便搭上肩膀,暧昧地笑道:“我说逸横啊,你也别瞒了。听说上个星期你在‘汇湘园’看上一个卖唱女,当晚就点了场子给带走了。真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怎么也不肯带来让我们瞅瞅?好知道有多国色天香啊?”
戚默然冷着脸,似乎极不耐烦被人提到这件事。
那人却没注意戚爷一闪而过的冷眼,还欲继续讲,后者已不着痕迹地甩开肩膀,拎着外衣走了出去。
待得走到廊间,一阵丝竹之乐乍然响起。
他猛地顿下脚步。
程达跟着戚爷刚走到楼梯口,便感觉戚爷极突然停住脚步。
只见戚爷铁青着脸掀开一间雅阁的帘子,里面坐着的几个食客显然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戚爷后立刻站起寒暄。
不料戚爷没有搭理,开口便道:“这个雅间很别致,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那几个人皆是一怔,碍于戚爷的权势,立刻赏面退去。
待到那琴女也要退去,他已冷冷地坐下。
“站住!”
繁锦心中烦乱,没想到会这么巧又碰着戚爷,很显然他是脑了。
听到他要自己弹琴,她本欲甩袖离开,可是她不得不承认——
看着他,她没胆量。
正犹豫间,忽地看到他直视的目光射向自己,一股子不甘腾地升至心坎,她强忍着不安和倔强,这才露出一抹笑。
他看着她的笑,却也是笑了。
这一笑,莫名奇妙得很。连看的一旁的程达也开始忐忑。
“继续。”他慢慢点了烟,指责她的琵琶。“既然是出来卖的,就得听话。”
这话说得很痞,然而自他口中冒出,却又并不突兀。
她依旧地笑,似乎不在意。慢慢挑起弦,十指戚戚,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不知何时起听的仿佛入迷,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她只觉得仿佛要被他用眼睛生吞活剥一般,弹完便鼓起勇气行礼退去。意外地他却并没有阻拦。
换过衣服,繁锦便走出酒楼,却瞧见程达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苏小姐,戚爷在车里。”言下之意是要她上车。
哪知繁锦头也不抬地往前走,上了电车竟发现程达还在身后。她不禁脑了,嗔怒瞪他一眼。
哪知程达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一沓钱扔到车师身上,刹时众人开始哄抢,乱做一团。
繁锦咬着牙便走下了车,瞧见一辆被擦拭程亮的黑色老爷车那白色车帘后一个高大身影正握着烟头半侧着身,仿佛正看着远方的某一点。
她突然笑了起来,程达以为她是肯上车了,却讶异地看到她转身步行离开。
她感觉四周有种蒸腾的感觉,氤氲的香气浮荡在街边,夜的寒意突如其来,她这才想起刚才过于匆忙把外套落在了酒楼。
细雨来的似乎并不突然,她明明没有伞遮,却怡然自得地延着街线走着。
夜风拂来,掀起旗袍的一角,好似花蕊一般卷曲娇艳,裙摆下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戚默然捻熄烟,便叫停跟了她许久的车,独自走了下去。
他冲上前拉住她的手便拖到弄堂里,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住。
“你为什么没有去衡山公寓!”
他咆哮的表情她第一次见到,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么?
“我并没有答应你。”
“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他不肯放开她,摩挲着她的唇。“要知道,我一贯喜欢听话的女人。”
“是,大爷。”她轻佻地笑。“出来卖的,当然得听话。”
他反而一怔。
“可是,你喜欢的不是听话,而是听你的话吧。”
“你有什么不知足么?难道跟了我还怕会亏待你?”
“不是你的关系。”
“不必跟我打马虎眼,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戚默然还从来没有勉强过女人!”
“是么,没有勉强?”她挑眉。
他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街灯的昏黄光线映到他的脸上,有种深邃的色彩。
她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脚下一崴险些跌倒。他及时捞住便按在怀中,好闻的薄荷香水扑鼻而来。
一瞬间,她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不会逼你,我是真的想要你。”
她听到他这样说,便被打横抱上车。
“你的地址。”他丝毫不容许反抗。
她只得乖乖回答,车内空间不大,但也不必紧挨在一起,她试着挣脱了下,却立刻被他按得死死。
她只有贴在他的胸前,大气不敢喘一下。
终于挨到了她的公寓,他在她临下车前似警告般在她耳畔低语。语气竟是异常温柔。
“这次不要想逃——我明天就要知道答案。”
她回到公寓,便昏沉沉地倒下。
第二天一醒来,便开始发烧。
中午的时候程达来敲门,她吓了一跳,迎进门才知道是戚爷吩咐他来听回信儿的。
她只随口敷衍道:“叫你们爷来,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程达看了眼她烧得红彤彤的脸,转身便离开。
她合上门,明白这事儿或许不会再有下文,便转身上床又昏沉沉睡去,再醒来已是饥肠辘辘。
天色已近黄昏,楼下弄堂里早有人家燃起灶台,正用煤炉子烧饭,她瞧见有人正在煲汤,沸腾出锅的白色汤汁正挂在锅缘,还不时冒着泡。
弄堂外面不远有个集市,就数晨时和黄昏最是热闹,她隔着远远也能听见有人吆喝着糖炒栗子,口水便流了出来。
转身想要取钱包去买,却一阵昏眩袭来,她便扶着墙蹲下身,好半晌才站起。
伸手去拉电灯开关,却依旧没有拉亮,她气得一个用力,不料“啪”的一声,灯泡的瓦丝便爆开了。
搬来凳子,她小心翼翼地站上去换灯泡,门却突然被敲响。
她吓得一个趄趔摔了下来,终究还是扭伤了脚,门外的人听到声响,敲得更用力。
她问了句是谁,却没有回声。问到第四次,那人才回了声“开门”。
她听到这个声线时,吓得差点晕倒。
犹豫了半天,打开门,她怯怯道:“戚爷。”
戚默然依旧一身黑色三件式,她觉得他好似帝王驾临般走了进来。
她被他惊得差点说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胡言乱语,戚爷却看了眼地上的瓦斯灯泡和歪倒的凳子,先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在她的目瞪口呆中换完了灯泡。
“您怎么来了?”
他瞥眼她,“你不是对程达说要我亲自来么?”
她没想到他会当真,正不知该如何回应,肚子便传来饥肠辘辘的叫声。
她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大半,这一次,她很肯定不是因为发烧。
戚爷从带来的保温桶里倒出一碗粥,又命令她吞下几粒不知所云的药丸。
她很惊异的发现那碗粥竟然温吞了,好似已经放入保温桶很久。
戚爷在她吃下粥后,又自风衣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竟用漂亮的长指亲自剥了一个放到她口中,栗子是新鲜烫热的。
“你为什么知道我想吃?”她瞪着眼。
“一个人真心在意的时候,总会知道。”他没有说下去,她便已经明白。
心下一软,她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比初夜还要紧张。便借口烧水挣扎着下地,他则跟在她身后。
等着水开的功夫,谁也没有说话。只听桌台上老旧的铜钟正滴答走着,反复震到了心里,和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听在此刻格外清晰。
她看到他的外衣随意被丢在木椅上,一看就是裁剪精致,价格不菲,与她的这间老旧公寓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便是这样一个男人,却站在了这里陪着她,更或许自中午便一直在楼下等着她……
她不敢乱想下去,暗自摇头时,水壶便蓦地烧响。
她被水开的尖锐呼啸声吓了一跳,手臂下意识一挥,整壶水便冲滚下来。
终究还是他反应快,抱着她躲开。可还是被热水淋湿了大片衣服。
“烫到了么?”她的脸色惨白。
“没有,只是湿了衣服。”他当然是说谎,既然湿了衣服又怎可能会没有被烫到?
“快脱下来。”她直皱眉。
他便脱去上衣,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
她看了一眼立刻别开,只听他笑道:“怎么,当还是第一次见么?”她知道他这是故意逗她的。
她晃悠悠地打开装衣服的藤箱,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件青衫长袍,还是晚清那种款式。
戚爷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件男人的旧衣。似笑非笑地瞅她。
“怎么,还藏着个野男人?”
她却突然笑了,挑眉道:“是又怎样?”
他瞪着她,那样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灼穿她一般。她只觉浑身燥热。
“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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