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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郭嘉是个伶俐人,跟刘氏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再加上近一年的侍疾经验,刘氏这种颇为委婉的“话”他居然能听懂个七七八八。蔡妩也曾试着去理解刘氏话里含义,然后晚上跟郭嘉倒班伺候婆母。可惜,也不知道是因为母子连心的问题还是说蔡妩和刘氏接触太少,刘氏的“含蓄”的表达方式,蔡妩十回里有五回是理解偏差的。她这居然还算好的,冬梅和杜若比她更不如,杜若还好说,她毕竟不是专门伺候刘氏的,冬梅则惨了点,经常因办砸事情被郭海训得抬不起头。
当然最苦的算是郭嘉,他成亲的时候只给书院请了七天的假,刘氏这事一出,他是书院家里两头忙。最后干脆请了无期限的长假。按他的意思,什么时候忙活完了,什么时候回书院,把窦夫子气得胡子都掉了几根,等荀彧给他解释完请假理由以后,夫子又开始神色和缓地捋着胡子一副赞赏模样:不愧是我学生,侍母至孝啊。态度转换之快,表情言语之自豪,看的戏志才,郭图等人浑身微抖,眼角直抽。
在手术第二个月后,虽有华佗的针灸和汤剂减少身体上的苦痛,但刘氏神智上却开始恍惚,经常把郭嘉当做他父亲郭泰,拉着自己儿子像小孩子似的哭,而且一哭就是半天,别说蘀班,就是郭嘉动一动,离开一会儿都不行。通常都是老太太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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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蔡妩觉得揪心的是,老太太已经糊涂到不认人。除了郭嘉以外谁靠近都胡乱拍打,尤其对她这个儿媳妇,简直防贼一样防着,她只要一进里间的门,刘氏立马抓着郭嘉开哭。声音委屈至极,听上去伤彻心肺。有几次连蔡妩都躲在帘子后头偷偷抹泪,更别说伺候在榻前的郭嘉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了。总是这边还轻声细语安抚着母亲,转过头来就拳头紧握,双眼闭合。
这种情况下,别说洞房花烛,新妇回门什么的,两口子就是想见面单独说说话都难。郭嘉是刘氏那头一步都不敢离;蔡妩那是少夫人新任,脚跟还没站稳,先头郭府被李氏孙氏耽误的一堆事就砸上脑袋,可怜蔡妩新到,人事不熟,加上之前李氏孙氏处理的乱七八糟,她只能从头理起。工作量之大,绝对堪比上辈子年终加班。
到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一天,刘氏忽然好转,脸色红润,脑子也清楚了。除了依旧偏瘫着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她跟手术醒后没什么两样。蔡妩当时还不知道,在把早饭送到郭嘉面前后,看了眼刘氏,赶紧像往常一样摊开双手示意刘氏:我没碰你,也没碰你眼前这人。结果刘氏那天居然冲她笑了笑,蔡妩当时就呆了,傻乎乎地看向郭嘉,难以置信地说道:“母亲刚才对我笑了,你看见了没?”
郭嘉眼睛黯淡,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笑意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看到了。母亲这会儿很清醒。”
蔡妩张张口,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我这就去叫华先生来。”
“不必了!”郭嘉伸手拦住蔡妩,闭着眼睛微微摇摇头:“……不必了。母亲想单独跟你说说话,我……还是出去吧。”
蔡妩讶然。看着郭嘉有些仓惶狼狈地离开屋子,凑到榻前,弯下腰,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榻上的刘氏,心里暗想:我怎么跟她说话呀?你不再跟前,我们少个翻译,没法沟通。
刘氏这会儿似乎知道自己和儿媳妇之间存在沟通不良的问题,她伸右手指指门外,接着收回后拉了蔡妩的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就定定地看着蔡妩,眼睛里满是期待和恳求。
蔡妩忽然一下子明白这位母亲的意思了,她眼角泛起泪花,脸上却绽起最诚挚地笑,声音有些哽咽:“娘,您放心,媳妇答应您,一定好好待他,我们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的。”
刘氏无声地拍拍蔡妩,满足地笑了。蔡妩扭过头一把捂了嘴,防止自己哭出来。然后立身站起跟刘氏说:“我去把奉孝叫来。”说完低头掩着嘴几个快步迈出里间,正要到外头叫郭嘉,却见郭嘉根本没走远,他就在里间门边靠墙站着,微抬着头,闭合着双眼:蔡妩刚才的话,他全能听到。
蔡妩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阿媚,我后悔了。”郭嘉声音低哑,一句话说得轻似拂尘,偏语带哀恸,让蔡妩忍不住地心疼。
“我后悔同意为母亲开颅取血了……我该让她没那么多痛苦,体体面面地……去见父亲的。”
郭嘉说话时脸色很平静,话也接得很自然,湣鹛鞠⒁话恪2体醋耪庋墓稳淳醯眯幕牛话炎チ斯涡渥樱吡撕芫玫睦峥肌捌梭梭蓖侣洌骸氨鹚盗恕钚ⅰ鹚盗恕!
郭嘉拍拍蔡妩的手:“别哭,赶紧擦了泪,咱们好一起去看母亲。”
蔡妩赶紧抽了帕子把眼泪拭干。拍拍脸,冲郭嘉扬起一个还算好看的笑:“进吧。”
然后小两口一前一后踏入了刘氏房间。
当天晚上,刘氏病逝。郭府在办过喜事六十五天以后,开始换下府中所有喜庆之物,在府外悬挂白幡。
55让人纠结的手术
蔡妩先是心头一喜;继而听到最后一句;眉头跳跳地囧了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么没着没调叫她媚丫头的肯定是左慈那个神棍。先前在蔡府见过郭嘉以后,她就曾给左慈去过一封信说她要成亲的事,后来在给典韦那头带信时,想到左慈那抽风的记性,还不放心地又传书重申了一回。结果这老道儿也不知道在哪儿猫着搞什么鬼呢:同样是接到信,己吾那边典韦比她这新娘子还早到了郭府门口;左慈倒好,她这边跟郭嘉都拜完堂了也愣是没等到人来。
这会儿人倒是来了;可你听听他让门房传的什么话呀?哪有大喜的日子堵着人家府门,又绕过人家少主子;指名道姓要见人家少夫人的?这是道喜来了还是来砸场子来了?
显然管家也有同样的担心:要不是听到先头还有个主语是“老神仙”,搞不好这郭海对着“媚丫头”的称呼,就能认为自家新少夫人不守妇道;新婚天就有故人上门找事了。
郭嘉在房内也已经听到;他微微挑了下眉;转头望向一脸门帘边的蔡妩;一副‘这是怎么回事’的模样。蔡妩回过头;轻咳两声,开口解释道:“门口那个老……人家,我认识。他……可能是来道喜的。因为先前我已经跟他说了要成亲的事。”
郭嘉眨眨眼:“既是道贺,还是我出去迎吧。母亲这里交给你了。”说完站起身,理理衣服问蔡妩:“那位老人家姓甚名谁?和你又是如何称呼?”
蔡妩揪揪衣袖,有些不情不愿地回答说:“叫左慈。应该当是我祖父辈……的吧?”最后一句嘟着嘴,说的相当不乐意,就左慈那张脏兮兮的老脸,她看了几年也愣是没看出他到底多大年纪,只好胡蒙了,反正看着他也是把她当孙女待,这么说也不吃亏。
郭嘉听了眼一闪,有些惊讶地轻笑道:“乌角先生?倒是不曾想到啊。”
蔡妩愣怔:好像外人都认为他道号是乌角先生。然后看看已经转身要出门迎人的郭嘉,纠结了下,终于还是提醒说:
“你见他的时候注意点儿,他……他这人年纪大了,说话也有点那啥……要是有什么……你,你多担待。”
言下之意,左慈那就是个脑袋不靠谱,言行不着调的,要是有了啥矛盾,你别放在心上,别跟他一般见识。可惜蔡妩那话说得比较委婉,也不知道郭嘉听懂几分就带人往外走了。
门外被蔡妩腹诽加明诽的左慈这会儿正围着自己身旁一个身穿干净粗布葛衣,鹤发童颜,淡眉烁目的老头儿转悠着抱怨:
“郭府这门房什么胆子?我抓只小麻雀就吓到了。想当年我大变活人,媚丫头眉可是都没抬呢。”
老头儿压根儿不理他,直接转了身,对着自己身后药僮抱着的医箱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
左慈对老头儿的爱答不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杵接着嘀嘀咕咕:“哎哟,我离开颍川都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丫头长成什么样了。你说老道儿不在,她要是长丑了怎么办?原本就够笨了,再长得不好看,这夫家还不得嫌弃她?”
老头儿抬眼瞟了下左慈,继续低头整理医箱。
左慈则一脸惆怅地看着郭家大门:“这会儿丫头该在新房坐着了,嗯,等喜宴一散就该洞房了。说起来喜宴上的用酒肯定是昆仑觞,我闻到味儿了。啧,这郭家人动作怎么这么慢,通报一声还要这么久,直接让我们进去不就得了?”
他旁边老头儿终于停下动作搭腔,只不过他说的是:
“闭嘴!再不消停我扎你几针。”
左慈眨眨眼,看了看老头儿,翻个白眼走到离他远一点儿的地方,看了看郭家大门,继续兀自说道:“怎么光有昆仑觞的味儿?没有葡萄酿呢?我要是……”
话没说完左慈就见一身喜服的郭嘉带着人匆匆赶了出来,在门口冲自己躬身一揖,刚要开口,左慈不耐烦地挥手:“成了成了,什么也别说了。先带我去看看我家丫头,老道儿得去瞧瞧这丫头到底长成什么样了。”
说完抬步就往前走,走了没两步意识到自己好像落了一个人,一把拉了身后老头儿,指着人跟郭嘉介绍:“这是华佗,你叫老头儿就行,是被拽来给我家丫头撑场子的。”说完下巴一抬,一副“我就是来给你老婆撑腰”的模样。
郭嘉听了豁然抬头,满眼晶亮地看向华佗,袖中手指也激动地颤抖了下。
左慈见郭嘉模样,犹疑地瞧了他几眼,紧走几步凑到他跟前,提鼻子一闻:酒香掺杂药香:“你病了吗?看着不像啊,要是真病了等会儿洞房怎么办?别给过了病气。”
郭嘉眼角一抽,他这会儿总算彻底明白自己临走时,蔡妩那句交代和那个极度不放心的眼神时什么意思了:这大名鼎鼎的乌角先生说话可不止‘有点那啥……’他是‘绝对相当那啥的’!
华佗则走到近前,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不是他。府上病的怕是另有其人。”
郭嘉冲华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家母病危,还请华先生入府看诊。”
华佗神色一肃,给身后医僮打了手势,然后很和煦地跟郭嘉说:“小伙子,前头带路吧。”
郭嘉立马引了个手势:“先生请随我来。海叔,招呼好乌角先生。”说完给左慈一个歉意的笑后,带着华佗往刘氏房中走了。
左慈看看走远的郭嘉华佗,不由傻眼:这小子还真不客气,这么直接就开口把人带走了?老道儿我是来喝喜酒的,怎么成了送大夫的了?不对,我是要先来看丫头的。
想完左慈一转身抓了郭海,笑得高深莫测,慢悠悠说道:“带老夫去见你家少夫人,老夫有急事相告。”
郭海先是被他变脸的功夫唬了一跳:就说刚才那不着调地老头儿不可能是眼前这老神仙嘛,那必是幻觉。
然后郭海就忙不迭地为左慈带路往刘氏那里走了:少夫人还没功夫回去换衣服,肯定再夫人那里守着呢。
路上左慈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下四周,发现府里很静,根本不像办喜事的样子,不得不遗憾的得出一个让他沮丧的结论:他家媚丫头大喜天婆婆病倒,宾客们提前离开。即喜宴散了,他没的喝了。
此时的蔡妩在厅里,牙咬着嘴唇,一边等左慈,一边心情忐忑地把眼睛往里间瞄:那里郭嘉陪着华佗正在看诊,也不知情形如何。
左慈进去的时候,发现小丫头居然没看见他,还是杜若给提了醒,蔡妩才转身瞧着他。她定定的瞅了好一会儿,一把抓了左慈袖子,也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未见的想念还是因为左慈把华佗送来的感激,总之蔡妩眼睛上是泛了层雾蒙蒙地水花,声音也带着些哽咽,因怕吵了里头的华佗,所以很小声地委委屈屈说了句:“你怎么才来呀?我都以为你不会来了。”
谁知左慈比她更委屈,一脸幽怨地指控里头的华佗和不在场的于吉:“老道儿我是被拖累的。我从接了你信,就抓着于老头儿和里头那老小子一起往颍川来了。谁想到都走半道了,于老头那不成材的徒弟又被怀疑是黄巾乱党,让官府给抓了。没办法,他就来不了了。你说他没事儿收那么多麻烦徒弟干嘛?不是这个出事情,就是那个惹乱子,搁老道身上早逐出去,省的留着闹心。就他还一个个宝贝似的护着,真是个死心眼儿。”
蔡妩选择性忽视掉左慈的表情,继续追究迟到问题:“那你也早该到了。这会儿席都散了,你连我喜酒都没喝上。”
左慈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完这话立马一脸肉痛,表情狰狞,手指着里间帘子,咬牙切齿地说:“都是里面那老头子的错!我怎么想起来抓着他来了?那就是个扫帚星,他走哪儿,哪儿有人病,呼啦啦全围上来,拉他他还跟我急。他还舀针扎我!真是不可理喻!”
蔡妩听着左慈这段控诉,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真被扎,估计是你自找的时候多。也幸亏你带了这么个人来,不然照婆母这情形看,不出三天,郭家就该办丧事了。新妇入门不过三天,婆婆就没了。这会儿迷信满天飞,真要那样,人会怎么说我?命硬?带煞?不详之身?估计是怎么难听怎么邪乎怎么来吧?
左慈那边抱怨完,瞧瞧里头又看看蔡妩,很不客气的开口:“有吃的没?老道我可是饿了一天了,就打算吃一顿喜宴呢,结果……哼,出这种事是他们郭家对你不住,以后那小子要是敢给你下脸子,你就该……不成,老道儿该现在就跟他说道说道。”说着左慈就要转身往里面走,看模样大有把郭嘉思想教育一顿的打算。
蔡妩一把拉了脑袋又不在弦上的某位,防止他真闯进去揪人。心里更是暗自庆幸:幸亏管家郭海把人送到就退下了,不然让他知道这老神仙所谓急事就是找人抱怨他被扎针,还不得觉得自己被骗?再看这听风就是雨,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抽风样,不得被吓出好歹来?
蔡妩给杜若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舀吃的来。自己则不放心地拽着左慈低声问:“你先前一直在南边?”
左慈点点头,接着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左手伸到右手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