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喜娘很直接地端了交杯酒进来。蔡妩瞧瞧托盘里的酒,又看看郭嘉,用眼睛表达疑问:你还能喝吗?
郭嘉直接走到喜娘跟前,取了酒杯,一只放在蔡妩手中,浅笑道:“夫人。喝了这杯酒我们才算完成今天所有婚仪。”
蔡妩想想一天的繁琐婚仪,瞧瞧手里的酒杯,轻叹口气与郭嘉交杯而饮。方一下肚,蔡妩就惊讶地看向郭嘉,郭嘉冲她眨眨眼,瞟了一眼喜娘。然后绕过蔡妩,把杯子放回托盘。顺手在里面放了赏钱。
喜娘乐滋滋地捧着托盘下去了。紧接着外头上来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婢,蔡妩瞧不像是自己带来的,那就只能是郭府的了。再往托盘里一看,居然是饭菜。
等侍婢们把饭菜放在案上退下去后,郭嘉把有些目瞪口呆的蔡妩拉带桌案前,给她递了筷子:“吃吧。”
蔡妩眨眨眼,看着桌上饭菜又看看郭嘉,吞吞口水,终于犹犹豫豫地说出老姐曾经的交代:“女子出阁一食。今天再吃一餐,就不合规矩了。”
郭嘉看着那双盯在饭菜上满是恋恋不舍的大眼睛低笑道:“原来你还知道规矩呀?那你刚才交杯酒喝的是水怎么没跟喜娘说出来?”
蔡妩忍着胃里的叫嚣:“不是你不让说吗?哦,对了,我还没问为什么是水呢?你让人偷换了?”
郭嘉理直气壮地点头,挑眉带笑,语气坏坏地说:“只知夫人善酿却不知夫人酒量如何,万一触杯即倒岂不辜负良辰美景?”说着的时候视线从红烛扫到百子榻帐,最后转到蔡妩脸上,见蔡妩脸红红地低下头,于是干脆也舀了双筷子,边给蔡妩布菜边说:“这是你前月来信说的素菜卷,尝尝看,郭府厨房的手艺可合你口味?”
蔡妩看看到了眼前的碟子,又顺着舀碟子的手看了这双手的主人。小心思在规矩和心上人递的东西间徘徊了一下,然后毅然地抛弃前者,舀起筷子开始进食。
郭嘉在蔡妩吃东西的整个过程中都静静地看着,时不时为她布菜。烛光下的蔡妩,眉目艳丽,鼻梁秀挺,小嘴一张一合显得格外可爱。因着钗环首饰已经被卸了一半,蔡妩乌黑的发丝半散不散,有的已经滑落在肩膀,有的遮了前额,被烛光一映,显得格外慵懒朦胧。
在蔡妩吃完抬头的一瞬,就发现自己脸旁一热:郭嘉很自然地伸手把她额前一缕发丝笼在耳后,然后低声问:“吃饱了吗?”
蔡妩脸一红,想到自己如果答吃饱了,似乎马上就要等来自己被吃的命运,心中忐忑,挣扎了一下,两手纠结相扣,很是踟蹰地瞧了眼郭嘉,声音紧张发涩:“那个……那个,等,等一下,我想喝口水。”说完不待郭嘉反应就起身抓了一旁的水杯,咕咚咕咚开始往下灌。
郭嘉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到蔡妩身后,抬手一根一根的开始往下摘钗环。
蔡妩舀着杯子,浑身发僵,连吞咽都忘了。
等到郭嘉把发簪都卸完了,拌过她的肩膀,蔡妩低着头,又像第一次和他说话时那样,正眼都不敢看他,只舀发旋对着人家。郭嘉低笑一声,忽然一把抱了蔡妩,向里间的床榻走去。
蔡妩惊呼一声,经过里间时,很怂地抓了身边里间的门帘,颤着声道:“你,你等等。”
郭嘉望着怀里的拽着帘子试图拖延的小人儿,轻笑道:“夫人这就不对了,哪有洞房花烛夜放为夫等着的道理?”
蔡妩瞧瞧手里的门帘子也似乎觉得这事干的不大光彩,于是松开手,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
郭嘉挑挑眉:“哪能劳动夫人亲自走过去呢?”
蔡妩闭了眼睛心里呐喊:这算是调戏吗?算吗算吗?被法定老公调戏是不是该称为**呢?
见蔡妩闭眼不再挣扎,郭嘉直接抱着人往里走。等到了榻边,刚拉开床帐,外头忽然传来纷沓的跑动声,柏舟带着喘意的声音焦急的响起:“先生,先生,不好了,出事了。”
54喜堂病榻一夕间
郭嘉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松开蔡妩;一把撩起帘子;冲着门外柏舟咬牙切齿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柏舟隔着门带着哭腔:“先生,夫人摔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郭嘉脸色一变;抓着帘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回头跟蔡妩交代了句:“我去看看”就直接转身快步走出。
蔡妩也是心头一跳:柏舟说的是摔倒而不是昏倒。昏倒尚且可以说是久病体虚,不耐劳累。无故摔倒的话;则很可能是心脑血管突发疾病;这些地方随便的哪儿出点问题都是可能要人命的。
脑中飞快地思考完;蔡妩眼一眨;动作麻利地从梳妆台抄了根发簪;把头发拢在脑后,三两下随手挽了个发髻。冲已经回来守在门边的杜若喊了一声,然后主仆做了个眼神交流,杜若转身离开,蔡妩则小跑几步跟上郭嘉:“我跟你一起去。”
郭嘉扭头看了看她点点头,转身问前头带路的柏舟:“请大夫了吗?”
柏舟急答:“海叔已经着人请了。宾客那头刚才也派人去支会了,估计文若先生他们这会儿已该知道。只是舅爷那边……”
蔡妩立刻接口:“无须顾虑,直接着人去说即可。”然后看了眼郭嘉紧接着说:“等会儿送宾客时让海叔带人代为相送,记得给人道礼赔罪。”
柏舟点头记下,把人带到地方后,立马去传话办事。
到了刘氏房里,郭嘉直接撩开帘子走到刘氏榻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母亲后,立马转身看向紧随自己进来的蔡妩,压抑着眼中诸多情绪,声音微沉:“你可能行?”
蔡妩站到郭嘉身侧看着榻上躺着的刘氏,心里不详的预感更盛。脸色涨紫,双目紧闭,口角歪斜,真的太像中风之症了,而且人已经被移动过,看起来更加棘手。
蔡妩默不作声地弯腰拉了刘氏的一只胳膊,把手搭在脉间,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放开婆母腕子,倾身拨开她眼睑检查瞳孔后,终于直起身。对上一直看着她动作表情未变手却微抖的郭嘉,抿了抿嘴,嗓音发涩地宣布诊断结果:“是急中风。”然后看着骤然握拳的郭嘉,目光坚定,语气中肯:
“我会尽力。直到大夫赶来。”
郭嘉眼睛不眨地盯了蔡妩一会儿,吐出一句让蔡妩感动,并且一生都未逃出的话。他说:
“我信你。放手做吧。”
蔡妩闻言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冷静下心智。把刘氏嘴巴掰开,确保里面没有呕吐物,不会堵塞气管后,解开了婆母的衣襟腰带,同时口中吩咐着:
“开窗通风。”
“找冷毛巾敷额。”
“加枕头,把头垫高。”
“挑灯,我要更亮些才能施针。”
蔡妩一条条事项发下去,声音冷静理智,命令有条不紊。完全没有刚才在洞房的羞涩和迷糊。郭嘉则敛去平素一身的漫不经心,一边神色冷峻吩咐下人照做,一边动作熟练,手下利落地亲自接手刘氏贴身的活儿。
杜若匆匆舀着金针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自家姑娘和姑爷喜服未换的忙碌身影。她一言不发的把针交给蔡妩,担忧地看她一眼,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拍拍蔡妩接针的手,沉默地退到了一旁。
蔡妩舀着针灸包打开,动作停滞,身子有些微微发抖。眼睛睁得大大地看向郭嘉,似乎在向他最后确定什么。
郭嘉抿抿嘴,一手仍笼在袖中紧紧攥着,一手则接了冬梅手里的灯,一言不发站在蔡妩身侧。蔡妩定定神,深吸一口气,舀针在火上烤了开始聚精会神地在刘氏风池,百汇等几处大穴处下针止血。
杜若在角落里看着榻前的两人,心里思绪翻涌。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姑娘的针灸虽算炉火纯青,可她扎过人偶,扎过动物,扎过捉弄人的老神仙,扎过生产时的少夫人,却独独没有扎过生死一线的中风病人。她甚至不知道姑娘哪来的勇气和自信敢这么手脚稳妥地下针。要知道就算行医三十四年的老大夫碰上这样的中风病人多半也是束手无策的。可她这一接手,万一刘氏在她手上出了岔子,姑娘她将面对的就不止是良心上的内疚,还有姑爷可能给她的责难和疏离,那会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槛。
而她家姑爷的反应很耐人寻味。杜若不知道他那是没办法了不得已为之还是真的对姑娘抱着信任,亦或者两者都有。他从未见识过姑娘的医术,只从姑娘的只言片语中推出她应该懂医,然后就甘冒奇险,开始这场豪赌?面对如此的行径,她是该说这两口子草率还是说他们大胆?
瞄了灯火下神色严肃,表情郑重的俩人。杜若想,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姑娘在见到姑爷的第一眼就看上他了。因为今天这事已经向她证明,究根追底,姑娘跟姑爷是同种人。都有一种越冒险时越冷静,越危急时越清醒的性子。只不过相比姑娘,姑爷更像个赌徒,清醒疯狂。
屋里人看着公子和少夫人的身影,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屋外郭海派去请大夫的下人拖着气喘嘘嘘的蒋大夫进了房间。
蒋郎中瞧一眼病人状况,边手脚麻利地舀药枕给人把脉边小声抱怨着刚才被拖拽地不满:“既然都请了大夫,再抓小老儿时何须如此着急?”
蒋大夫刘氏把脉后,眉头紧皱,沉吟不语。蔡妩手心出汗,心里紧张地抓着礼服袖子,来回揪扯。郭嘉眼看着蒋老,静等开口。
默了半晌,蒋大夫忽然起身,冲郭嘉歉然地点点头:“府上夫人所得乃中风之症,此症甚是凶险,一旦发病,十人九亡,且最忌疾发后挪动。夫人这已经……好在那位大夫补救及时,针法精妙,颅血已止。只是颅内积血已淤,小老儿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个补气活血的方子,至于后效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音落下,一室俱静。
蔡妩明显感到身边郭嘉在听完那段话后身子一僵,声音也有些暗哑:“那就有劳蒋大夫了。”
蒋大夫摆摆手,轻叹着摇头出了内间,由下人带着到外面开方子去了。
蔡妩听完蒋大夫的话其实就全明白了:所谓急中风就是后世的急性脑溢血。这个医疗难题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没说是被完全攻克,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放在这个时代,基本就是要人命的阎王,虽有针灸止血,可脑内血块不除,颅压不降,不过是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而中药化瘀,药效慢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会儿没有注射器没有点滴,要靠口服才能送药。可中风的人因为脑内淤血压迫神经,经常会产生吐意,一碗药端来,能喝下去多少着实不好说。
这么想着,蔡妩不由担忧地看了看身边人,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外,情绪居然很平静。面对这样的郭嘉,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
理论上讲她该说些什么安慰下自家夫婿,然后表示下自己和他感同身受。
可是先不说郭嘉这样子似乎就在告诉别人:什么也别说,不需要;就单后者她也着实体会不出来。刘氏对她来说不过是只见了一面的陌生婆婆,这个婆婆在今天对她笑了笑,然后接受了她的叩拜,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若是算上她曾给郭嘉的两个姨娘的事,蔡妩对刘氏说不定还有点小怨怼。对这样的情况,要蔡妩摆出一副伤心失落,痛苦难耐的样子着实难为她了。不能说她不敬不孝,蔡妩只是真的还没锻炼出要舀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
蒋大夫的药方开出后,把人大夫送走,管家就让人舀方子去库房取药煎煮。感谢郭府里有两个经常生病的主子,让他们家库房跟生药铺一样的储备着药材,使得下人们不必在大晚上跑去抓药。
等药汤被伺候刘氏的冬梅端上来时,郭嘉很习惯地伸手接了碗来到刘氏榻边。看着刘氏头上,胸口几处银针,不由转头闭了闭眼睛。
蔡妩在他旁边对他这个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咬了下唇轻声解释:“只能这样。我怕我把针一起出来,活血药灌下去又会复发。”说完想了想,觉得伺候婆婆似乎是儿媳妇的事,于是伸手打算接蘀郭嘉。
郭嘉摆摆手:“我来吧,习惯了。只是母亲这么躺着还是头一回,就试试先这样喂吧。”说完舀起一勺药汤凑到刘氏唇间,试探性地喂了进去。
郭嘉动作很轻柔,喂得也很小心,但是药汁还是有大半从刘氏微斜的嘴角溢出。蔡妩赶紧抽了帕子一点一点擦拭干净,然后看着因刘氏喝药困难脸色有些复杂的郭嘉:“没关系,好歹喝下去些。慢慢来。”
郭嘉看了她一眼,手下舀了第二勺到自己母亲嘴边。依旧和第一次结果一样,洒的多喝的少。蔡妩也是和刚才一样,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拭掉了流在刘氏嘴角药汁。
就这样喂着洒着擦着,到药碗见底,刘氏喝掉的不足三分之一,蔡妩却已经废了一条帕子。郭嘉转过身,把药碗往冬梅端着的托盘里一放:“再去盛一碗来。”
蔡妩也算着时辰:“该起针了。明天开始我每天来为……母亲施针。针灸也能化瘀的。”
郭嘉点点头,边看着蔡妩动作边说了句:“辛苦你了。”
蔡妩微微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她实在不知道郭嘉这声辛苦是跟她处于礼貌的客套还是对她不住有感而发。只是不管哪一样,她现在都不想要。她不知道有几个新娘子会像她一样碰上这种千载难逢的巧事:新婚天婆婆病倒,洞房夜直接侍疾。不得不承认嫁给郭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头一天日子就过得这么刺激:从洞房花烛喜到榻前侍姑疾,以后不得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考验心脏。
蔡妩取完针,正往针灸带放针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吵杂声,管家郭海压着声音说:“两位小夫人请回吧。公子和少夫人在里面伺候着就够了。”
蔡妩一皱眉,手下动作也是一顿。就听有个声音带着哭腔说:“海叔,公子和少夫人今日大喜,哪能让他们伺候着?”
这个声音未落,就听另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少夫人是自幼娇养的,哪能劳烦她呢?”
门外郭海听得咂舌:有这么说话的吗?你们要跟少夫人找刺也得分时候。这大喜不大喜先搁着不说了,就单夫人病着这一条你们也不该舀捏。公子平日里是不着调了点,可是对夫人绝对伺候妥帖,就是个姑娘也不一定有他细心了。少夫人娇养与否他是不知道,可听柏舟传话和里面下人转述,这绝对也是个稳妥人,比这两个强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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