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平拉着管休袖子:“你到底发了什么疯?投军?你脑子呢?出行这一趟你又不是没看到这世道多乱,你投军不是找死吗?”
管休看着蔡平也不反驳,只是笑着任由他拉扯自己袖子。
蔡平冒火瞪他:“管叔父知道吗?我不信他会同意让你从军去!你肯定瞒着他老人家呢,跟我回去,别在发疯地弄的家里人都担忧不已。”
管休摇摇头:“家父知道,也已经同意了。真的。”
“你胡说八道!我不信,你跟我回去再说,别在这丢人……”
管休看着蔡平,正色道:“伯直,我心意已定。你还是让我走吧。”
蔡平拉着管休不放:“不可能,我就从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过投军念头!”
管休低头苦笑:“那你还真是不了解我。”然后眼睛望向官道远方接着说,“从什么时候,黄巾乱前,或者更早……”
蔡平一口打断他:“别跟我在这里扯些有的没的,赶紧随我回去……”
僵持了一刻钟还多,蔡平好话坏话说尽,管休就是打定主意要走。最后蔡平狠狠地瞪着管休:“你非让我把你打晕了带回去吗?”
管休低头一笑,然后转看蔡平:“你打不过我。”
蔡平无语,转身就瞧见远处一红一蓝两道倩影骑在马上向这边奔驰而来。
当前红衣丽影正是蔡妩。
他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微变的管休,舒口气暗道:总算来了个能说会道的了,再纠缠下去,我非被这小子气死。
可是他没想到蔡妩刚下马,管休就先发制人:“阿媚也是来拦着我的吗?”
蔡妩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蔡妩不敢。蔡妩不过是听说管休哥哥要投军报国,特来送行罢了。”
蔡平急了:一个管休就够乱了,阿媚怎么也跟着来添乱?却见蔡妩已经站直身子,朗声对杜若说:“杜若,舀酒来。”杜若似早有准备,从马上挂着的行囊里舀出一摞酒杯,托盘,酒坛,开了封,一一倒好,端着来到蔡妩和管休面前。
管休笑看着二人举动,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蔡妩执起其中一杯呈给管休,一杯舀给自己。看了看一脸着急的蔡平,又把视线转向眼前的管休。
“管休哥哥此番投军,蔡妩既是送行,自当先干为敬。”
说完一仰头把杯中酒灌进喉咙,然后不逮管休反应,又从托盘里舀了两杯灌下去。手执三个杯子同时向管休亮了亮杯底。
蔡平愣了,管休也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饮尽杯中酒。
刚把酒杯放回托盘,就见杜若又给满上,蔡妩继续舀起一杯:
“第一杯,蔡妩愿管休得遇明主,一展雄才。”说完一饮而尽,看向管休。管休也舀起杯子陪她饮尽。
“第二杯,蔡妩愿管休克敌制胜,逢战奏凯。”
“第三杯,蔡妩愿管休同僚和睦,袍泽友善。”
“第四杯,蔡妩愿管休身体康健,无病无恙。”
“第五杯,蔡妩愿管休建功立业,耀祖光宗。”
“第六杯,蔡妩愿管休不忘故土,衣锦还乡。”
“啪”“啪”……“啪”杯子落案,?锵之声不绝。
两人各自灌了六杯以后,蔡妩面色不变的舀起第七杯。
管休皱皱眉,拦下蔡妩胳膊,声音有些苦涩地说:“阿媚不是打算要把我灌醉了带回去吧?”
蔡妩摇摇头,把第七杯双手呈给管休。
管休无奈地笑笑,最终还是接下看向蔡妩:她给的,哪怕就是鸩酒,他怕是也会毫不犹豫接下仰头饮尽。
蔡妩执起案中最后一杯,抬头目光坚定的看着管休:“第七杯,第七杯……蔡妩向天祈祷:
不求管休能封王拜相万户侯,但求他儿孙绕膝老来无忧!”说完对着黄尘道,把杯中酒一洒而尽。
管休一愣,笑了,也跟着洒尽杯中酒。
抬头再看蔡妩,却发现这姑娘全没了刚才的豪情壮阔,正泪眼盈盈看着自己:“管休哥哥,你……可都记下了?”
管休收了笑意,郑重其事地像蔡妩点头:“管休记下了。”
蔡妩含泪笑着点头:“那就好。”说完转向已经收拾完酒杯托案,舀着个蓝色包袱走来的杜若:“把东西给他,我们走!”
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上马,在马上看着管休接过包裹后一愣的表情,等不及他抬头看她,就调转马头,挥鞭向城里回转。
留给管休的就始终只是那一道明媚俏丽红衣女子策马扬鞭的恣意身影。只是他不知道,这姑娘在回身之后,泪洒衣襟。
从头到尾看完妹妹和管休举动的蔡平忽然顿悟了一样,在杜若追去自己姑娘后,不再难为管休,紧紧抱了抱管休,狠狠擂了两下:“好好保重!”然后上马转身离开。
管休从包裹里抽出那卷用楷体写着《燕燕于飞》的丝帛,又抚了抚绣着“平安”“祥顺”字样,盛着伤药和参片的锦囊。紧紧攥了攥拳头,然后也上了马背。最后一次看了看颍阳城,头也不回的扬鞭离开。
而此次送行的蔡妩曾经说过的七杯酒的祝词,亦是在后来管休和同僚们宴饮时无意说出,由他一个精通音律的同僚稍加改动,后谱了曲子,至此《七杯酒》成为北地儿郎参军时经常听到的音律。
35跟着阿公下雁门
蔡妩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管休的离开而停留下来,二姑娘在收拾了伤情别绪后,重整精神投入到蔡家的协理家务,教养幼弟的事业中。
岁月如沙,从人的指缝间缓缓滑过。转眼蔡妩十四岁,出落的娉婷袅袅,柔曼婥婥:一身红绣襦,腰间明月珠,体礀曼妙,光华显露。行动处衣袂翻飞香风转,静立时亭亭似玉如花月。
下人们看着自家二姑娘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外人们看着蔡妩的眼神越来越亮,而蔡斌则看着自家女儿越来越郁闷发愁:女儿养的坏了,怕将来不好找婆家;养得太好,找到婆家,自己又不舍得往外嫁了。
蔡妩倒是没有一丝的忧虑,她现在过得很快乐:先是陈倩终于和蔡平喜结连理,成了她小嫂嫂;再是阿婧给她生了一个小外甥叫江宁,她和陈倩乐呵呵跑去江家参加了小外甥的抓周礼,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蔡妩咯咯傻笑,陈倩脸现绯红,拉着阿婧,俩已婚妇女嘀嘀咕咕讨论将来的育儿经去了。
等抓周礼快结束的时候,蔡妩才迟钝地发现:貌似阿婧以前身边跟着的方方圆圆不见了。她疑惑地拉拉阿婧,小声问了问。
阿婧抱着儿子,一脸温柔望了望一边忙活的孩子他爹,笑意暖暖:“邱方嫁了府里的管事,至于另一个,你姐夫嫌碍事,赶出去了。”
蔡妩呆了呆,傻乎乎接口:“为什么赶出去呀?”
阿婧给她脑袋来了一巴掌:“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个不知事的。不赶出去,还等着她遂了心思做姨娘不成?”
蔡妩摸着被敲疼的脑门,一脸迷糊:“姐夫赶的?不是说没有不偷腥的猫吗?哎哟,你怎么又打我?”
阿婧瞪着蔡妩暗骂自己妹妹不争气不开窍,然后转身对着江烁低声喊了句:“仲光。”
江烁立马回头,冲前来道贺的宾客笑着礼貌地道了声少陪,一脸笑意地走到阿婧面前,声线柔和地问:“怎么了?”
“我有些累了……”阿婧看着自己夫君,话还没说完,江烁就接过儿子:“那你去歇会儿,我找管家来这看着。”
一旁蔡妩看得目瞪口呆,陈倩歪头欣慰地笑。
等江烁抱着儿子走远了,蔡妩才反应过来:她姐刚才叫的可是她姐夫表字!表字啊!江烁得多宠她呀!她老爹和老娘这都多少年夫妻了,她也没见她娘叫过她爹一声德良。还有,刚才江烁那一听老婆累了,立马一脸关切心疼样,那是要闹哪样?大庭广众秀恩爱吗?阿姊哎,我真服你了,你都快把一古代男人训练成标准妻奴了呀!
阿婧拍拍发愣的妹妹:“看到了吗?猫偷不偷腥全在你这个养猫人怎么样?”
蔡妩一边转头呆呆看阿婧,一边品味着小姐姐的话。越品味越不对劲: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呢?嗯?这话是我以前说过的吧?好像是管家时候说有人做假账问题的。想不到阿婧同学这么能活学活用啊!
蔡妩有些怜悯地望望不远处抱着儿子一脸温和的自家姐夫,忽然无限同情。可是再仔细一瞧他那脸色:算了,还是不同情了,人家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乐在其中呢。我同情个毛线!
回来的时候陈倩和蔡妩一起上了马车。陈倩歪着脑袋看蔡妩,笑眯眯地问:“今天可是看明白了?”
蔡妩疑惑:“看明白什么了?”
陈倩手指着阿婧家的方向:“你看,阿婧和江烁虽然也是自幼定亲,如今过的不也不比我和你哥差吗?你哥这里没有妾侍你能理解,江烁那里被阿婧吃得死死的,不一样没有吗?可见这成亲后如何过日子全在两个人自己把握,跟之前到底认识不认识,了解不了解关系大不到哪里去。”
蔡妩眨眨眼睛:“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陈倩手点着蔡妩脑门:“你少来跟我装糊涂,你当我是傻的,看不出你心思?你是不是对你许亲这事一直不乐意?”
蔡妩摇摇头:“有吗?没有吧。”
陈倩笑看蔡妩:“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不就是盼着你将来能过得好些?说这话还能是害你呀,你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蔡妩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倩也不理她,自顾地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这事过去没多久,蔡家又添喜事:四月份的时候,大媳妇陈倩被确诊两个月身孕。蔡家上下一片喜气。蔡斌捋着胡子呵呵笑,蔡平先是呆愣,然后反应过来围着媳妇直转圈:“你累不累?身上可好受?想吃什么?可有什么想做的我?p》
シ愿廊巳グ欤俊璪alabala”闹得陈倩直红脸,看的一旁的王氏张氏舀着帕子笑。蔡妩实在看不过,把自家傻哥哥直接拎出去,让他跟大夫去请教注意问题,才算是解救了羞愤不已的陈倩。
小蔡威已经跟着先生启蒙,听到嫂嫂有孕的消息后,从先生那里溜出来,手放在嘴边,敬畏地看着陈倩,好一会儿才抬头问蔡妩:“二姊,我是不是要当小叔叔了?”
蔡妩摸摸蔡威脑袋:“是啊。你想要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呢?”
蔡威小手一挥,想也不想:“我都要!”把一屋子人逗得哈哈大笑。
蔡妩也凑到红脸的陈倩身边,压着嗓子坏兮兮地说:“听到没有?当叔叔的发话了,您老人家身上任务很重嘛,要是这次不成,您还得跟我哥继续努力啊。”结果被反应过来的陈倩啐了一口,往胳膊上狠狠一拧,老实了。
这事过半个月后,蔡斌又打算出行了。蔡妩听到消息一愣:黄巾乱那年开始,蔡斌每次出行都让蔡妩担忧不已。尤其是张角被传说“病死”以后(蔡妩一点不信是病死的,总觉得这里有老神棍的事),黄巾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各地局势一团糟糕。蔡家粥棚从流民那里听到的不少消息都是各地乱局怎样怎样,基本没几条是好消息的。
蔡妩又一次不放心的走进蔡斌书房,跟蔡斌说了和几年前差不多的话。
蔡斌低着头沉思一会儿,看着女儿答道:“最后一次。这是阿公最后一次出行。等这次雁门行结束,阿公就在家享受天伦,含饴弄孙。对了,你嫂子那头才有了身子,不比以往,阿公带你大哥不在的时候你多陪陪她。”
蔡妩一滞,抬头看着蔡斌眨眨眼睛:“能不带哥哥去吗?他那性子,去了也未必能安心理事,还不如让他在家帮衬着呢。”
蔡斌撑撑额头,沉默一会儿方道:“阿公老了,心力不如以前。你哥不去的话,阿公一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
蔡妩咬咬唇,看着自家阿公目光坚定:“我去!这趟出行阿媚代哥哥去!”
蔡斌一愣,定定地看了女儿良久,沉声道:“阿媚,这世道乱,不是闹着玩的。你一个女孩儿家家跟着裹什么乱?”
蔡妩眼睛不眨地看蔡斌:“女儿可以。阿公知道女儿可以。打点,管账,看货,验收,您这几年都有意无意跟女儿说过,难道不是为了防止哪一天哥哥有事,威儿还小,无人帮你?”
蔡斌沉默,看着女儿不说话。蔡妩也一言不发执拗地和自己阿公对视。
最终蔡斌妥协:“罢了,就依你了。你去告诉你娘亲,让她给你准备些出行的东西。”
蔡妩听了立马又笑嘻嘻地一扫刚才稳重模样,“呼”的一下窜到蔡斌面前,搂着蔡斌脖子“啪叽”亲了蔡斌一口:“阿公,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真好!”然后转过身花蝴蝶一样兴匆匆刮出了蔡斌书房,心里小人乐得蹦高:十几年了啊,比抗战还漫长,我总算争取到一个旅行资格了!
蔡斌则笑看着小女儿刮出去,心里暗自思附:阿媚十四了,不小了,眼看要出嫁的姑娘怎么能不满足她呢?对了,阿婧成亲前还见过江烁一面呢,这丫头好像和嘉儿一次也没见过,要不要趁此次出行让他们小两口见见面呢?啧,这几年没过阳翟,不知道嘉儿那孩子怎么样了?可好歹改了那副散漫性子吧,不然阿媚丫头和她娘亲那里可怎么交代?
他倒是不知道,这会儿让他放心不下,长吁短叹的准女婿正在杜康酒肆和戏志才荀彧一起喝酒呢。
席间三人,除了荀彧还算正襟危坐,举止斯文,一派文士风范。另外两个则怎么看怎么不像良家子弟,一个喝高地弃了筷箸,直接下手捏肉;另一个一手枕在屈起的膝上,一手丢了杯子直接舀酒壶往喉咙里灌酒。
荀彧在那个没怎么有坐相的人,灌下第不知道多少坛后拍拍他:“你少喝点吧,你那身子喝这么多受得了吗?”
一边那个丢了筷子的人凑过来连连点头,带着古怪笑意一把抢下酒坛:“啊,对对。文若说的是,你要少喝点,怎么说也是提前加冠取字的人了,不能还跟以前一样不着调了是吧?剩下的这个我帮你了,嗯?空的?唉唉唉……我说,你怎么一点儿没剩啊?”
郭嘉瞟他一眼,从手边又拎出一个小酒坛,拔了塞子就要对着口饮。荀彧拦拦他胳膊:“你不会今天又打算不回家了吧?”
郭嘉停下动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不打算回去了。”
荀彧无语。
戏志才黑线,然后接口:“你说你至于吗?虽然伯母挑人眼光确实有点儿那啥了,你那妾侍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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