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伏笀随着他动作抬起头,“陛下想如何应对?”
刘协轻轻眨眨眼,对伏笀安抚地笑了笑,没有直说,只是道:“总不能让祖宗基业断送在朕的手里。”
伏笀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失落地垂了眸:自从董妃事情发生后,刘协就很少在他的后妃之中提到前朝之事。可能,他只是不想再又一个无辜女子被莫名其妙的牵累吧。他会隐隐约约地把她们和前朝的那些腌臜事隔开,倒未必是怕她们干政,反而保护心态更重一些。
伏笀想也是明白这一点,可也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更失落的。她是他的妻子,可他却把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他不告诉她,以为这是为她好,却不曾想这样做其实更让她黯然。
刘协在对伏笀讲完话后,就起身离开了殿门,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伏笀并没有留他。只是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那日之后,刘协依旧是安静如初的。原本曹操有些僚属还担心这事出来以后,皇帝陛下会不会办出什么狗急跳墙,兔子咬人,鱼死网破的事。可是事情过去半个月,曹操都打算回到邺城了,刘协那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甚至连曹操那密如丝网的眼线和探子都没有打探出什么异常,甚至宫里那几个曹家贵主儿传来的消息也无一例外都是:一切安好。
收到一切安好的消息的曹操轻轻地笑了笑,把曹丕、贾诩、荀彧等人留在了许都,自己带人回去了邺城:玄武池一建好,他就得操心练兵的事情了。他已经等不起了。他如今年过五十,再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消耗在等待上。他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师南下,定荆州,伐益州,征服江东。完成南方一统。而且眼看着儿子们慢慢长大,渐渐成人成才,各有所长。作为父亲,曹操在骄傲自豪的同时也是倍感压力。身为父亲的责任和自尊告诉他:他得在他死前给孩子留下个清平世,留下个太平天。之后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靠他们自己了。
可是曹操带人离开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一个线报:皇后伏笀召国丈伏完入宫。二人屏退诸人,不知在宫室中商量了什么,伏完出门时,一脸苦相。而皇后则是面有泪痕,情似激动。
曹操对这条情报并没有太过关心。伏笀这里左右不过是那些事罢了:女儿看丈夫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向父亲诉苦,以求开解。对他不会有太大影响。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回邺城,赶紧摆了庆功宴,然后练兵。
蔡妩对曹操他们这么快就从许都回来邺城还感到一丝诧异。原本她以为曹操会等到把许都的所有可能发生的猫腻都平息了以后才回程呢,结果人家倒是混不吝,把儿子。谋臣丢在许都,自己个儿带人回来了,然后依旧按着延续了十几二十年的惯例,下帖子,开庆功宴。
开庆功宴好呀,开庆功宴了她家大儿子就该有事忙活了,也省的他跟闲出鸀霉毛一样,整天别的不干(其实郭奕忙活公事的时候,蔡妩压根儿没看见。)就神经兮兮地盯着自己妹妹,生恐别人变成他妹夫给他把人请了一样。
蔡妩带着几分憧憬盼着曹操的庆功宴举行,结果等曹操回来了,给郭家把帖子下了,请函发了。到宴会的这天,郭奕却去不了了。
为什么去不了?原因无他:郭嘉大公子……受伤了!而且这伤还不是别人整的,是他自己亲弟弟,郭家二公子郭荥亲自给他添上去的!
出这事的这天晚上,郭嘉正跟环着蔡妩一起逗小郭旸。郭旸三个多月,正是刚刚惊奇地发现自己有脚的时候,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躺在小床上,扒着自己小脚丫往嘴巴里送的欢快。蔡妩每每看到这儿都会爱干净地舀淡盐水把她小脚丫擦上一遍:啃脚丫子这事,哪个孩子都做过,反正阻止不了,啃就啃吧只要啃的干净些就好。
但郭嘉看到以后则像发现了新奇事物一样,边戳着自己小女儿脸蛋傻笑边在扒着吊床边沿轻声道:“旸儿?好吃吗?哎哟,口水都流到下巴了。阿媚,阿媚,给舀个布巾来。”
蔡妩瞥了他一眼,边把一块软布递给他,让他给郭旸擦口水,边无奈地看着傻爹状的郭嘉疑惑:“你又不是头一回当爹。没见过小孩子啃脚丫吗?”
郭嘉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荥儿那时候,我不在身边,错过他的成长。奕儿……如今都要成人了,十七八年光景,我哪里还……”
郭嘉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急急地想起一阵敲门声,杜蘅带着慌张和焦急地声音传到室内:“老爷,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二公子刚去了大公子院子,不知怎么就和大公子动起手来,把大公子给打了!”
正文 229可怜天下父母心
蔡妩跟郭嘉闻言后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诧异和难以置信:这哥俩儿平时关系挺不错的,怎么会打起来呢?而且……为什么被打的那个会是老大?
蔡妩也没再仔细深思;站起身;就往郭奕院子里走;她身后郭嘉蹙起眉,轻轻地咕哝了一声:“不省心的俩小子”后也叫来杜蘅看着郭旸;自己赶紧追上蔡妩出门了。
等两口子到了郭奕院子时,大老远就听到郭奕在房间里“哎呦哎呦”地喊疼;待靠近了一些;就能听到郭奕抽着冷气在跟他旁边人说:“郭荥,你故意的吧!你下手不会轻点?嘶……这是我胳膊!不是木头疙瘩……哎呦……疼!”
蔡妩一听;赶紧抬脚快走进去,就见郭奕坐在席上,他旁边的小厮挓挲双手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布巾、绷带和创伤药。他面前的郭荥正拿着小药瓶,撸胳膊挽袖子给他往脸上,手上,胳膊上涂药。气氛看上去很和谐,很友好,完全不像是刚打过架的样子。
蔡妩站在门口,看此情景,只觉得脑袋一懵,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想着刚才杜蘅的汇报,心里一阵窝火,瞧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也变得不善:哼,这是翅膀硬了?敢窝里斗了?她还没怎么呢,这哥俩就敢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地蒙蔽人了?是不是看她最近懒得管他们,欠收拾了?欠收拾可以,她现在就手痒了,想抽人!
跟在她后头过来的郭嘉一见媳妇儿变脸了两个儿子还都没察觉的继续嘀咕着,立刻好爹爹心态发作,在门口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当做提醒。
他这一出声不要紧,正聚精会神上药的郭荥被背后骤然的出现声响吓了一跳,手下一抖,郭奕立马“哎呦”一声声。
蔡妩没理会郭奕是故意闹幺蛾子,还是真的被碰了伤处。只阴沉着脸拽了郭嘉,走到上首去,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儿子。
俩儿子刚开始还一头雾水,待转看看郭嘉以后,发现自己老子正杀鸡抹脖地给自己使眼色心里瞬间就踏实了:嗯,爹爹还是咱们这边的。三比一,对付娘亲,不担心!
于是俩小子很上道,“噗通”一声就跪在爹娘面前,低下头,满脸惭愧的表情。动作整齐划一,就跟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两人连声音都是重合的。
蔡妩不为所动:这种一见事有不妙,立刻低头认错的德性,简直就是他们老郭家的传统“美德”。他们家从老子到儿子,个个如此。当然,那“犯了错就认,认完错回过头继续再犯”的破毛病也是从头遗传!也不知道这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是算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吧,今儿这事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动起手来了?”蔡妩眼瞪着两人,声音冷冷地开口。
郭奕跟郭荥心里都小小哆嗦了一下。不能怪这俩孩子没出息,被这话给吓着。实在是因为……他们家传统跟别人家不太一样。人家家里严父慈母,唱白脸的一般都是当爹的,他们家正好相反。蔡妩是扮坏人的,平日里面壁罚站训斥都是蔡妩的话,至于郭嘉?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随军,觉得自己对孩子有所亏欠,郭嘉在他们跟前就是个惯孩子家长,在他眼里:只要你不把天祸祸下来,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出了事他给你抹。
也正是这样,郭奕他们才会在见到爹娘出现的一瞬间先去看郭嘉脸色,待得知郭嘉没有“叛变”后才舒口气,好好地准备应对蔡妩。
“儿子在跟二弟切磋!”郭奕停顿了片刻,最后以这种不甚丢人的委婉说法告诉蔡妩自己脸上这一片青紫的来由。
“哼,切磋?”蔡妩冷笑一声,“你们当我是傻的吗?切磋能切磋成这样 ?郭荥,你说!”
郭荥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抿了抿唇才神来一笔地开口:“丞相从许都回来了!邺城就要开始在玄武池练兵,准备南下平定荆州了。”
蔡妩一愣,一下子就后悔自己刚才要郭荥自己开口的决定了:小儿子的脑回路打小就跟别人不太一样,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掰过来。听他说话,你不能以常理顺藤摸瓜似的揣摩,你得跳着想。就这样都不一定能接上他的话茬。
“所以呢?”蔡妩皱着眉,有些头疼地问。
“娘,儿子已经十二了!”郭荥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蔡妩,好像在宣示一个重大问题。
蔡妩这下更纳闷了:曹操从许都回来也罢,你今年十二了也罢,这跟你打你大哥有关系吗?
“大哥也是十二岁开始随军的。”郭荥总算是看到自己老娘理解上的费劲,好儿子做到底,体贴善良地为蔡妩解惑,“荥儿现在已经比他强了。”
蔡妩闻言只觉一口闷气憋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眼瞪着郭荥,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郭嘉则在听到郭荥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开始低头耸动肩膀,到郭荥全部说完,郭嘉人已经趴小桌案上,相当没父亲威严的大笑出声了。
蔡妩狠瞪了他一眼,郭嘉立刻收声,故作严肃地咳了咳,坐直身子,幸灾乐祸地瞄一眼脸色涨红的郭奕,又瞧了瞧满脸“求肯定求夸奖”的郭荥,也觉得额角抽搐,脑门发疼。他深吸了口气,对着郭荥试探性问:“你对你大哥动手,就是为了证明这个?”
郭荥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在跪地上仰脸看着见他点头后面色骤然古怪的双亲和兄长,不解地掰着手指头算:“大哥是十二岁上的战场。现在要开战,我今年正好也十二。已经可以打败大哥,说明我也可以跟着随军了。”
蔡妩听罢直接傻了:倒不是被儿子这直接干脆的逻辑吓傻的,而是被他从没有说过的江上战场的打算惊到了:又是一个这样的,战场有什么好?随军有什么好?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往外跑?
郭嘉听到这话也是眯起了眼睛,袖起手看着郭奕口气肯定地问:“你知道?”
郭奕头低的狠狠地嚅嗫:“儿子知道。要不然,也不会……”
“郭荥。”郭嘉没再理会郭奕要开口说的话,而是眼望着小儿子问了当年对郭奕一样的问题:“你可想好要去跟着练兵?然后随军去战场?”
“儿子想好了。”
“即使战场刀枪无眼,可能马革裹尸?”
“是。儿子明白。”
郭嘉闻言垂下眸,看了看还在呆愣中没回神的蔡妩,轻轻地叹了口气,咬咬牙,最后还是狠心说道:“你大哥有今天的这些,是因为当年他曾拉着曹家几个公子一道在主公面前自请上阵。他刚开始就在军中当主簿司马。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抓对一个时机又连带上了几个曹家公子,当然还有……主公给我颜面在。 你应该知道,他以十二岁稚龄挡此军职,其实名不副实的很,水分也重的很。”
郭嘉这话可以说丝毫没跟大儿子留颜面,j□j裸把郭奕当年办的冲动事儿和那事儿背后的弯弯绕给说了出来,说完还没算完,他紧接着又跟郭荥说道:“你若也想随军,可以。但不会像你大哥这般轻松。自明日起,脱了你这身衣裳,去你高伯父(指高顺)帐下报到。是贴身侍卫也好,是门头兵也好,总之,他给你安排何种职位,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干何种职位。不可懈怠!”
郭荥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爹爹表情好严肃,说话好深奥!
郭嘉估计也没指望郭荥这会儿能听懂,毕竟人再怎么聪明,阅历在那里摆着。郭荥不大可能一下子就了解透彻:他跟郭奕相比,即使同父同母,也未必能有同样的优待。郭奕跟他比,有一个天然优势,便是同样是嫡,郭奕还占了“长”字。郭嘉今天把话说给郭荥,并不是说他不疼他,相反,是因为他太疼爱孩子,所以根本不愿意看到孩子将来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兄弟不和。他这其实是在跟儿子提前打预防针,很残忍地告诉儿子: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可能很少。想要更多,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争取吧。
当然在这个争取之路上,他还是能帮就帮的,不然他也不会点名让郭荥到高顺手底下报道:高顺可是出了名的面瘫死心眼儿。为人刚直,又铁面无私。对这种走后门加塞进来的公子哥儿从来不买账。就算郭荥平日跟高顺关系很好,两家私交也不错,可郭荥要是没点儿真本事,想在高顺手底下混出头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这也正见了郭嘉的用心良苦:与其把孩子放到马超、乐进或者典韦那里,让他一路顺风顺水的升官升职,连风浪都不曾经历,养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人。还不如把他搁高顺好好折腾打磨,练就一身真功夫。毕竟他不能护着他一辈子。不管是将来他离开,还是他要百年,剩下郭奕和郭荥就是最亲的了,他们俩才是最能互相帮衬的人。他得让他们明白靠真本事立身远比旁门左道要强。他也不指望他们能功高勋著,光耀门楣什么的。但至少俩孩子得知道轻重,分清是非。所谓裙带关系,父祖荫封总有能用尽的一天。伴君如伴虎,他这一辈儿还显不出,但郭奕他们……恐怕就得面临这种问题了。
郭嘉想的深远,话也说得比较直接,等到话说完了,郭荥半懂不懂,却只知道自己爹爹答应他要求了,而且还专门把他安排到高伯父帐下了: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事。高伯父的陷阵营他可是憧憬已久,几次想高伯父打探,都被以“非我营中将士,不能刺听军机”这话给挡回去了。这下好了,总算能正大光明问他军阵的事了。
郭奕也是被郭嘉头一回这么毫不留情地点透他长子身份。原本心性有些跳脱的郭奕骤然间就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份责任,他偷偷瞄了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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