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管事赶紧说,“都是表少爷才学好,那个姚先生都对表少爷赞不绝口呢,姚先生可很少赞扬人的。据说在当场的,还有江苏的学政贾大人,连贾大人都说表少爷好,还说,等着他再过几年登第。这都在扬州传为佳话了,大家都知道咱们老爷有个外甥,姓乔,是个少年才子。”
安氏强忍着激动,又说了几句乔璟不才,不过是遇到了贵人的话,这才来招待许管事,问起别的事情来。
许管事就又说,“之前姑奶奶您不是让老爷去问文昌街东头的贾家要丫鬟的事情吗,小的受命去贾家问了,贾家说只要人好,送去就行。”
安氏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那这可真好了。乔婆婆那边还一直等着我这里的消息呢。”
许管事说,“如此,姑奶奶您让人去叫那人家将姑娘带来,这次就跟着我一起进扬州去,我就直接带她去贾府。老爷他事情繁忙,没空闲管这事。”
安氏知道是安大舅不好亲自接触这事,要是让她嫂嫂李氏知道了,家里恐怕又要闹一闹,还觉得这秋真珠是安大舅看上的人。
安氏点头应了,便叫了家下刘定去找了人,给东乡乔婆婆家里带话,说事情成了,让她送秋真珠进城来。
许管事这次来高邮,又给安知桦带了些东西来,安知桦午时用午膳,才被伏月接着从社学回来。
这次安知桦身上又脏兮兮的,而且不是抹上的墨汁的脏,而是有草汁和泥土,伏月则沉默不说话,有点蔫蔫的。
安氏和乔婉见桦哥儿这个样子,都有些吃惊,在正院西屋花厅里,安氏拉着安知桦问,“怎么这个样子。”
安知桦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摇头。
安氏就皱了眉,问伏月,说,“这是怎么了?”
伏月嗫嚅着,好半天才说,“我去接表少爷的时候,表少爷就这样了,我问他,他也不答。”
安氏就又问桦哥儿,桦哥儿的一张嘴就像是紧闭的蚌壳,无论怎么都撬不开。
安氏拿他没办法了,只好说,“好了,去洗一洗,换一身衣裳,许管事来了,又给你带了些用的穿的。”
桦哥儿自己就一言不发地从花厅里出去了,他现在住的是乔璟的卧室,他也并不从檐廊过去,直接就顶着大太阳打院子中央往东屋走。
安氏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欲言又止,乔婉知道安氏的心思,就说,“母亲,我去问问他吧。”
安氏看了乔婉一眼,才有些忧愁地点了一下头,说,“怕是在社学里被欺负了,你舅舅将他托付给我,我没将他带好,这怎么好。”
乔婉道,“我去和他说话去。”
人就跑出去了。
、第四十四章 姐姐
第四十四章
乔婉用小铜盆端了一盆温水进了桦哥儿的房间,桦哥儿正在自己从衣柜里拿衣裳,他人毕竟年纪小,长得并不高,从衣柜里拿衣裳,也垫着一个凳子。
乔婉看他将衣裳从里面拉扯出来,就将水盆放在了一边的凳子上,站到他身后护着他,“小心摔着了。”
桦哥儿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声嗫嚅道,“不会摔。”
乔婉接过他手里的衣裳,看桦哥儿从凳子上下来了,才说,“来,先洗个脸洗个手,我帮你换衣裳。”
桦哥儿走过去自己洗脸洗手,小小年纪,做事其实已经非常顺溜,比乔婉见过的那些被一家人宠着的现代小皇帝小公主们,不知道要早熟能干到哪里去了。
桦哥儿边洗还边说,“我自己会换衣裳,不用你帮忙。”
乔婉笑了一下,站在桦哥儿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着,还看不上我了,我手脚没有你家的喜鹊百灵灵巧吗。”
桦哥儿拧了帕子擦脸,擦好后又洗手,抬起头来瞥了乔婉一眼,黑溜溜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拧劲儿和执着,闷声道,“不是,你是表姐,又不是丫鬟。”
乔婉道,“你也知道我是表姐呢。丫鬟伺候你那是伺候主子,我帮你换衣裳,那是爱护弟弟,这是姐弟情意,你懂吗。我照顾你,就如我哥哥还在家里时照顾我一样。这些,都是应该的。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我们相亲相爱是应当的。”
桦哥儿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湿润,他在自己家里时,没有兄弟姊妹对他说过这种话。
乔婉拿自己的手巾给他擦了擦有些湿的手,然后替他脱掉了外衫,里面还穿着一层很薄的里衣,然后拿着干净的外衫帮他穿上了,替他系衣带的时候,她黑亮的眼睛盯着桦哥儿的眼,柔声说,“如果你在社学里和人闹了矛盾了,也不要怕,你告诉我一声,我去替你打架去。”
桦哥儿怔住了,因为乔婉那黑亮如星空的坚定眸子,因为她一个姑娘家,说要替他打架。
他好半天才满脸通红地嗫嚅道,“我……不需要你替我打架,你是姑娘家。”
乔婉哼了一声,说,“姑娘家怎么了,你不知道有个俗语叫巾帼不让须眉吗,不知道这个,你总知道有一种女人叫泼妇吧。如果有人敢欺负我弟弟,我变成泼妇又如何。”
桦哥儿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你不要变成泼妇。”
乔婉被他那呆傻傻的样子逗得突然哈哈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等笑完了,才对依然红着脸的桦哥儿道,“你不要我变成泼妇,那么,你在学堂里就不要让人随意欺负你,谁敢打你,你就打回去,谁敢瞧不上你,你就要让他瞧得上,男子汉大丈夫,断然不能让人白白欺负了。如果你打不过,那么,你就回来告诉我,咱们想办法去打过。没有谁会喜欢一味退让的人。”
桦哥儿紧紧抿着唇,黑溜溜的眸子里盈上了一层光,然后深深点了一下头,“嗯。”
乔婉看他圆圆一张包子脸,嫩嫩的,没有忍住,伸手就拧了上去,笑道,“不错,这才是我乔婉的弟弟。”
桦哥儿被她拧得脸色更红,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却没有再说诸如“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吃午饭的时候,安氏看桦哥儿已经精神奕奕了,就多看了乔婉一眼,不知道乔婉到底和桦哥儿说了什么,让他居然一下子就振奋起精神来了。
安氏给桦哥儿夹了菜,问,“你在社学里,有人欺负你吗。”
桦哥儿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
安氏又问,“那衣裳是怎么弄脏的?”
桦哥儿说,“只是我自己弄脏的。”
安氏又问,桦哥儿便不回答了。
桦哥儿这种闷葫芦,比当年乔璟小的时候还要难养多了。
当天下午,安氏让伏月送了桦哥儿去社学,并且让他在社学里守着,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了桦哥儿。
桦哥儿到了社学里,上午欺负了他的几个同窗,此时都有些蔫头耷脑地坐在位置上,有人还有明显被揍过的痕迹,桦哥儿觉得很奇怪。
这时候,该在院子另一边的课堂里上课的李诚志李响兄弟走了进来,夫子这时候还没来,他们进来后,就直接走到了桦哥儿身边去,李响长得很高大,对桦哥儿说道,“今儿上午欺负你的,是这几个是不是,”他的手指指了指教室里被他们教训了的几个孩子,“我们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给我们说一声就是。”
他说完,又呵斥另一个孩子道,“你们记住了,再欺负安知桦,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几个孩子就要过来对桦哥儿道歉,这时候,桦哥儿却突然站起了身来,对李诚志和李响说道,“谢谢两位李大哥为我打抱不平,表哥走后照顾我。不过,我不能让两位哥哥一直照顾,他们欺负我,以后,我都会自己打回去的。”他不能让乔婉来帮他打架,他不要乔婉变成没有矜持的泼妇。
他说着,看向了朝他走过来的几个同窗,七岁的孩子,目光宛若星光,灼灼生光,声音又大又响亮,“以后谁再打我,我都会打回去的。”
伏月站在学堂外面看着里面的情景,心里若有所思。
李诚志和李响对望了一眼,觉得很诧异,不过,两人却没有多说什么,李诚志更是将手放在了桦哥儿的肩膀上,道,“好吧,就照你说的办,你不愧是子徽的弟弟,当年子徽也这么说过。”
子徽是乔璟的字。
桦哥儿些微惊讶地仰头看他,李诚志对他一笑,说,“我们先回去了,你还小,办不到的事情还多呢,还是可以来找我们的。之前我们就答应过你哥了,你是他的弟弟,也就是我们的弟弟。”
桦哥儿规规矩矩地对他们行了个礼表示感谢,然后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几个同窗,“我不怕你们。”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手里还是紧紧拽着砚台,只要有人这时候真要来打他,他就能够拿着那砚台给对方扔过去一样。
其中一个同窗说道,“别以为你有哥哥就了不起。”
桦哥儿说,“那你们都没有哥哥吗。”
自然是有人有,有人没有,然后他又说,“我哥哥姐姐都对我很好,我不怕你们。”
伏月没有进课堂里去,看桦哥儿又开始自己磨墨练大字,其他同窗互相看了几眼,没有再接近桦哥儿,他也不知道桦哥儿以后到底会不会再被欺负,但是这一天的这个事情,他觉得桦哥儿这样做挺好的,当年的乔璟,最开始也是身体弱小,被同窗门欺负,但是现在,那些欺负过他的同窗,都成了他的好友,还是很好的好友。
傍晚桦哥儿回到家,伏月替他拿着书本笔墨,桦哥儿跑进正院,就对撞上的柳月问,“婉儿表姐呢。”
柳月对他笑了笑,“表少爷回来了,婉儿姑娘在厨房院子里做肉干呢。”
桦哥儿心里介意着君子当远庖厨这件事,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跑进了厨房院子里去,进去就闻到香浓的肉香,他在厨房门口看了看,只见乔婉在用一个冬日里取暖的暖炉烤肉干,正热得满头大汗。
桦哥儿小声唤了一声,“婉儿表姐。”
乔婉转过头来看他,对他一笑,说,“过来,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桦哥儿蹭了过去,乔婉已经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喂过来,桦哥儿不由自主张了嘴吃了,乔婉问,“怎么样。”
桦哥儿赶紧点头,“好吃。”
乔婉笑道,“我做的,还有不好吃的吗。这个做了给哥哥带去,他在书院里可以吃。”说着,又喂了一块给桦哥儿,桦哥儿吃着,都要忘了自己找乔婉所为何事。
季婶子在做晚饭,一直看着乔婉捣鼓,不由叹了一声,“那么四五斤肉,做成肉干,就剩了这么一点,一般人家,谁能这么做。”
乔婉也不好反驳,这时候桦哥儿拉了拉乔婉的衣袖,乔婉看向他,桦哥儿才小声说,“我在学堂里,和同窗们说了,他们要是再敢打我,我就会打回去,他们下午没有再将我推攘到地上去。”
乔婉笑起来,“真是好样的。”
桦哥儿也笑起来,他对自己总算有了些自信,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身后,也是有后盾的了吧。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亮,乔婆婆和她的大儿媳妇翠娘,带了孙女儿秋真珠来乔三爷家里。
、第四十五章 秋真珠
第四十五章
秋真珠穿着一身大红的袄裙,脸上还搽着胭脂水粉,弄得香喷喷的,一张脸几乎要看不出本来面目来。
在花厅里,乔婆婆坐在椅子里,安氏坐在上位椅子里,乔婆婆就让秋真珠赶紧给安氏叩头,还说,“这丫头很懂规矩的。赶紧给三太太磕头,要不是她帮忙,你想进城,哪里那么容易。”
秋真珠赶紧就去跪下了,安氏哪里好让她真叩头,已经起身扶了她,说,“不是多大的忙,别这么客气,这么一身好衣裳,别弄脏了。”
秋真珠很是羞涩腼腆,低声道,“真珠谢谢太太您的恩德。”
安氏道,“这没什么,扬州城里文昌街东头的贾家,在扬州城里,是出了名的善人之家,老爷和太太都是好心的,家里又有好几个待嫁闺女,你去当丫鬟,有许管事去说一声,应该能够分到他家姑娘身边伺候的。在扬州城里的大户人家里当丫鬟,刚进去,家里会有老人给你说规矩的,不过,我也应该先说两句。真珠,你这摸样和性情都是顶好的,去了之后,切记少和人争执,少说话,多做事,放机灵些,就不会有什么事。你去了,只会签活契,过几年,就能出来嫁人了。”
秋真珠又盈盈下拜说了些感谢的话。
乔婉在安氏旁边多看了秋真珠几眼,觉得她虽然打扮得过于土气,手上皮肤也很粗糙,但是面部轮廓却挺好看的,性子沉静,倒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去了大户人家里当丫鬟,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秋真珠发现乔婉在注意她,她便也多看了乔婉几眼,乔婉对她笑了笑,她就赶紧红着脸转开了视线。
安氏收拾了好些东西,许管事要带去扬州给乔璟,当天上午,他就要带着秋真珠出发,看秋真珠穿着一身大红,他就差点眼抽,心里想着这是去做丫鬟,又不是去做姨娘,这么穿着是做什么,于是就给安氏使了眼色,安氏才去提点了乔婆婆,让秋真珠穿一身素一些的衣裳比较好。
秋真珠被带到乔婉的卧室换衣裳,乔婉带她进去后,并没有出来,而是为她介绍了梳妆台,又问她是否要帮忙,她赶紧道了谢,很是羞怯地脱衣裳换,杏月在旁边和她说话,“你是多少岁呢?”
秋真珠怯怯地说,“十三岁了。”
杏月笑了一下,“和我是一样大。”
秋真珠换了一身蓝色粗布的旧衣裳,又收起了那红色的新衣,要出去时,安氏进来了,拿了几件她可以穿的料子不错的旧衣裳给她,还有二两银子装在一个荷包里递给她,说,“这些,你拿着,在贾家去了,会用得着。”
秋真珠以前恐怕连银子也没见过,安氏给她的二两银子她哪里敢收,安氏道,“拿着吧,你在贾家好好做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我。”
秋真珠这才含泪接了。
要跟着许管事上马车离开时,秋真珠拉着老实巴交的沉默寡言的母亲掉了眼泪,她母亲对她的命运是没有决定权的,只能不断说,“去了就是在别人家,要机灵些。你奶奶去扬州,就会去看你的。你好好做事,好好照顾主子家。”
秋真珠掉着眼泪默默点头,脸上画上的妆容,则是彻底糊花了。
乔婆婆催促着,“快别说了,赶紧上车去,让许管事等怎么能行。”
秋真珠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乔婉跟在安氏身后看着,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能够在乔家这样的殷实人家,真是她莫大的福分了,不然是在秋家,她估计也只能是秋真珠这样的命运。
送走了许管事和秋真珠,安氏招待了乔婆婆和她儿媳妇留下来用了午膳,她们才在下午回去了。
旁边的汪家,湘娘子下午午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