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守着的侍卫虽然之前也听到屋里的隐隐约约的一点声音，后来就变得彻底安静了。
李志站在门口，心里些微不安，他知道林保对乔婉十分痴心，吴王这般找乔婉去，他不知道林保会不会生气。
小茂子在门外对一脸黑沉荫翳的林保道，“林爷，你到了？王爷一直担心你，我们要等着你了就去突破城门出城去。”
林保对他点了一下头，“我去拜见王爷。”
小茂子将他往堂屋里引，林保进屋后就一眼看到了站在里面的李志，不由低声问了李志一句，“夫人呢？”
李志看到他，就惊了一下，说，“王爷要见夫人，便传了夫人进去。”
林保眼里闪过一丝沉色，小茂子人已经走到了厚厚的门帘子处去，“王爷，林爷回来了，传他进去吗。”
小茂子的这个声音，才让房里的乔婉和乔翎回过了神来，乔婉看向乔翎，伸手就要扶他，“翎哥，我们得逃。”
乔翎却已经完全脱力了，眼神也显得很迷离，他看了乔婉一眼，声音很虚弱，“我不走，我已生无男人志，也无脸活着见亲人，死后见父母。我只为了杀他才活到现在，既然已经做到，我也没有必要再活。”
乔婉看他要求死，就十分震惊，道，“翎哥，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不想见哥哥了吗，他赶到这里来了，只要我们能够再坚持一阵，他就会来救我们。”
乔婉听到她说乔璟，眼神复杂，却并无高兴之色，反而是越发痛苦。
他将乔婉推了一把，道，“我知道林保看上你了，他曾在他跟前求过要你，是我杀的人，我也不怕死，但你要求他饶过你，你还小……”
乔婉眼神凄厉，“翎哥，你别……”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外面诸人听到里面没有王爷的回复声，反而随着时间越长，那厚厚的门帘子也挡不住屋子里往外散的血腥气，林保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掀开门帘子就闯了进去，小茂子看他进去了，便惊道，“林爷……”
林保没有应他，他便也只好跟着往里进，“王爷，王爷……”
转过门口的屏风，两人看到里面情景，都震惊了。
吴王倒在榻上，身上脸上都是血，人已经死了，乔翎被吴王敲断了腿，并不能走动，又全身脱力，他也一心求死，故而倒在吴王的身上怔怔地看着虚空毫无反应，他的身上脸上也都是血，他的手里还握着那被磨成刀子形状的陶瓷片。那陶瓷片已经被血完全*了，成了艳丽的血红色。
乔婉怔怔站在榻边，见到有人进来了，就颤颤地看了过来。
小茂子平常是个稳妥的人，此时却是一声凄然惊呼，“王爷，王爷……来人啊，王爷出事了……”
林保没有来得及阻止小茂子的惊呼，他看到吴王死了的时候，也同样震惊得一时无法思考，被小茂子这声音唤醒之后，他就飞快地冲到了榻前去，他伸手探了探吴王的鼻息，已经完全没了呼吸，早就死了。
他又看向旁边站着的乔婉，乔婉也侧头看了看他，哑着声音说，“他死了。”
林保狠狠瞪着她，这时候从外间已经冲进来了另外几人，吴王的侍卫，林弗也在其中。
大家看到房中情景，都只剩下震惊。
吴王死了，那他们还效忠谁。
林弗瞬间反应过来，厉声喝道，“王爷是怎么死的。”
然后他看到了乔翎手上的凶器，乔翎这时候也撑起身子来看向了他，神色和声音都十分平静，他低下头又看了看死了的吴王，他以为吴王是要憎恨他以至于死不瞑目的，没想到活着的吴王十分凶狠暴虐，死了的他神色却是平静的，乔翎低声道，“我杀了他。”
几个侍卫都拔出了剑，但是没有动手，等着林弗的吩咐，林弗却看着乔翎恶狠狠问，“为什么？”
乔翎神色略微发痴，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又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男不男，女不女，他难道不该死吗。”
林弗拔尖就刺向他，乔翎丝毫不躲闪，只是又低头看了死了的吴王一眼，有点像是松了口气。
乔婉看林弗要杀乔翎，一声凄然惊呼，“不……”又想要扑上去阻止，林保瞬间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去。
乔翎倒在了吴王的尸体上，他静静闭上了眼，他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幼时起，便充满孤寂，耳边似乎又响起母亲骂父亲的声音，瓷器被砸在地上哗啦啦的声音，乔璟从外面跑进来，将他往外面拉，“翎哥儿，跟我走。”又变成了母亲死的时候，到处都是血，他傻了一样，那时候，就像是死了，不，他这一辈子都不想遇到吴王……
乔翎再无动静声息，房间里只有乔婉的凄厉哭声，“不……不……翎哥……”
林弗的剑又指向乔婉，厉声道，“王爷死时，你也在房里。”
林保这时候挡在了乔婉的身前，朝林弗道，“她只是个女人，什么都没做。”
林弗十分不满，“她和早霜显然有关系，她是害死王爷的帮凶。你这是要保庇她。”
林保眼神锐利地看着林弗，道，“王爷已经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带着王爷的尸身破城而去，不然，你想看着朝廷的狗将王爷的尸身带去给秦王吗。”
林弗冷冷说道，“这个女人必须处置。”
林保沉声道，“她是我的女人，轮不到你。”
林弗直接将剑指向了林保，林保站在他面前，毫不为所动。
一时间，房间里直接剑拔弩张起来。
还是小茂子说道，“两位爷，现在不是内杠的时候，咱们还有世子殿下呢。”
林弗狠狠地哼了一声，死了吴王，恐怕所有人都要没有士气了。
所以林弗让封闭吴王已死的消息，然后将吴王收拾一番直接送进了马车，而乔翎的尸身就那么孤零零地被遗弃在了那房间里。
他只像是静静睡着了，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透不过那厚厚的窗纸，只在窗纸上映上金黄色的光芒，房间里变得冰冷，却带上了朦胧光明。
、186章 人生如梦【正文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乔婉被林保一掌劈晕，被他直接扛着上了马，将她搂在胸前，然后驾马而行。
林保怕林弗找到机会要杀乔婉，所以不敢将她放上马车，甚至不敢将她给手下带着。
虽说哀兵必胜，但知道吴王已死之事的侍卫们都不太打得起精神，因为死了吴王，前途就变得渺茫起来。
林弗隐瞒了吴王的死，带着侍卫们杀向北城门，想从北城门突袭出去。
北城门处守着姜乾的卫队，吴王带着的全是精兵，姜乾的卫队很快就要不敌。
乔璟去追林保，发现林保从密道离开，而且炸毁了密道之后，他就赶紧从古宅里出来了，判断林保吴王一行会从北城门离开，于是就带着人往北城门而来。
这次他让火铳队弓箭手队护持一般侍卫，有了火铳队支持，他不相信林保还能够那么威风。
因吴王的死让吴王一行耽误了时间，所以在吴王侍卫们冲击城门时，乔璟已经带着人马赶到。
有了火铳队，乔璟和姜乾一方马上就占据了上风。
林保将乔婉劈晕的时候没敢下重手，怕将乔婉真正伤到了，正是因为没下重手，所以乔婉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晕晕乎乎的，被林保一手扛着，因为林保的辗转腾挪而被晃得头晕，她很快明白了当前情势，抬起头又远远看到了乔璟，而乔璟这时候也看到被林保扛着的乔婉。
乔璟怕火器误伤乔婉，就只能让火铳手不要对林保及其附近射击，这样倒是更便宜了林保，好些近他身的朝廷兵士皆葬身于他的剑下。
乔婉在林保的身上反抗起来，声嘶力竭地道，“求你，放我走，放我走吧，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你放我离开。”
林保却不应她，只是护着她不要被乱箭伤到。
而林弗作为先锋在攻城门，那边姜乾的手下誓死不让，朝廷又有火铳队助阵，林弗那边也陷入了僵局。
乔婉看林保只是要带走她，就十分绝望，朝廷这边越发占据上风，林弗和林保都有些着急。
十几个朝廷兵士同时围攻林保，林保又要护着乔婉，只能一手提剑，故而也落了下风，身上受了伤。
乔婉这时候说道，“你这样带着我，只能是损失了自己，又是何必。你放下我吧，这样你倒能够保住性命。”
林保却蛮横地说，“不。”
乔婉被林保狠狠按着，几乎无法动弹，但是也只是几乎，在又一兵士长枪刺过来，乔婉直接引颈就死，林保被骇了一大跳，所幸避得及时，但是自己的胳膊上却又挨了一剑。
乔婉哭起来，“求你了，你放开我吧，你我都活得好好的，不比你我都死好吗。”
林保却还是执迷不悟，“不行。”
乔婉早有打算，林保一向使用双剑，腰间还有另一把短的佩剑，趁着林保不备，乔婉抽出了那把短的佩剑，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把我放下，把我放下。”
林保想要夺掉乔婉手中的短剑，乔婉却真正就用了力，脖子上瞬间就流了血，林保受惊不小，只好将乔婉放下了，乔璟看到林保放下了乔婉，就让了更多人来围攻林保，要把乔婉和林保分开来，他朝乔婉喊道，“婉儿，快过来。”
没想到乔婉却并没有往他那边去，而是直接往城门口跑去，林保和乔璟都十分诧异，不过林保动作毫不迟疑，也往城门处移过去，因怕误伤乔婉，火铳队一时大部分人都停了火，林保的人马和林弗的合二为一，一下子力量大涨，城门口姜乾的压力增大。
乔婉这时候大声喊道，“吴王已死，吴王已死，马车里的是吴王尸体。”
乔婉这话引起了一阵大大的骚动，不仅是吴王这边，还有朝廷那边都是。
林弗恼恨至极，直接命令就近士兵斩杀乔婉，但是乔婉所说吴王已死的事却在一时没有办法分辨，吴王一系侍卫多有迟疑，而那要去斩杀乔婉之人，又被林保挡开了。
林保明白了乔婉的意思，乔婉不断往城门口移，是想借自己减轻朝廷的火铳火力，她是想助自己逃走，只是，她也完全不想同自己一起走。
林保看吴王已死的消息已经严重动摇军心，就不得不道，“王爷已死，但是尸身在此，你们愿意看着王爷死后还要被带回京城遭受刑罚吗，护着王爷马车冲出城去。”
林保这话果真起到了鼓舞军心的作用，吴王一系士兵全都勇猛起来，城门口处很快就被打开了一条口子，这是外城，所以城外并无护城河，吴王一系前来接应的将军也带着人马赶至，从外要向内进攻，城门处一时战斗十分激烈，血流成河，城门被林保带人叩开，护着吴王马车的士兵赶着马车冲了出去。
在一场混乱的激战之后，吴王一系总算是护着马车逃离了北海城。
姜乾带着人马奋力追击，又下令前方官府截杀这一行叛逆。
几天后，登州被海寇袭击，林保和林弗带着吴王尸身不知所踪。
林保不知自己最后为何会放了乔婉，他其实可以拉着乔婉离开的，但是他没那么做，最后时刻，他将乔婉往战圈之外推了出去，乔婉摔在地上，马上被朝廷兵士保护起来。
乔璟带着人冲进了吴王之前所待的院子，乔婉一脸伤痛，也跟着进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正午，姜乾带着人追击吴王一行，乔璟继续守在城中，剿杀没有逃出去的吴王亲随。
到正午了，他才听乔婉说了吴王之死和乔翎之死的事，遂带着人找到了这个院落里来。
乔翎的尸身被扔在了地上，他满身是血，毫无动静。
乔璟看着这个穿着女人衣裳的死尸，愣了好一下才冲了过去，将乔翎搂了起来，只见乔翎闭着眼睛，脸上也有血迹，血迹都已经干涸了，他静静的，像只是睡着了，梦里带着一点忧愁，却又是静谧安详的。
乔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是没有眼泪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心里的泪水却如潮水漫上来，让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乔婉跪在了乔翎的身边，神情怔怔，一言不发。
乔璟伸手将乔翎脸上的血迹都擦掉，又低声道，“得送他回老家下葬。”
吴王之死已经确定，但是吴王的手下却带着他的尸身逃之夭夭了。
新皇收到吴王已死的消息，遂放下了心，但是还是下令必须得找到陈贵妃和吴王世子，新皇对陈贵妃的仇恨，不必对吴王的少。
冬日严寒，乔璟要将乔翎送回高邮祖坟下葬，也并无不可。
但乔璟公务在身，并不能这般回老家去。
乔婉自动担任起了这个职务，她已经是个没有名节的女人了，想到要回京城去受人的指指点点，她便也心有戚戚然。
京城顾府乔府温府都知道了乔婉被找到的消息，但是乔婉不直接回家，反而押着乔翎的棺材回高邮去，就让京城一众盼望她的人很等不及了。
乔婉给温宅，顾骁和安氏都写了信，言明自己被贼人抓走三四个月之久，以后定然无名节立于世，所以将乔翎送回高邮祖坟安葬之后，她就在高邮找个尼姑庵出家，让顾骁再娶一位贤惠妻子，但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照顾两个儿子。并且恳求安氏在以后也一定要为两位外孙做主。
乔婉没有将自己这个意思告诉乔璟，怕乔璟拦她。
因北方又下了一场大雪，等京城收到乔婉的信，已经是十来天之后，这时候乔婉已经度过了长江，就要到高邮了。
即使是江南，也下了一场不小的雪。
到处都是白雪皑皑。
乔婉穿着素衣，坐在船里，静静地看着船舱外沿河两岸的雪景，天地苍茫，人不过如蝼蚁一般活着，卑微又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人生如梦。
【正文完】
、187章 番外回家
第一百八十七章番外——回家
京中接到乔婉的信，得知她要出家，全都吓得不轻。
自然，大家都知道，乔婉被贼人带走了三四个月，从此便没有了清白。
大雍对女子的管束并没有太严，还保障了女子的很多权益，诸如女子选择不嫁可以继承一部分父母的财产过活，寡妇守节可以保住丈夫的产业不被族中收回，可以要求丈夫和离等等。
虽如此，但是乔婉这种情况，依然是会遭到贵族圈子的诟病。
乔婉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之前心系孩子，后来看到乔翎的死，她突然地心灰意冷，想到了出家的事情。
顾骁一看乔婉要出家，自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向上峰告了假，将孩子交给安氏照料，自己就匆匆忙忙地飞快离京，一路十分辛苦，总算是赶到了高邮。
到高邮时，乔婉才刚将乔翎的丧事办完。
乔婉自不会对族里明说乔翎这些年去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