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秋臣很明确地告诉他,以市财政来为机床厂的窟窿买单,然后来为机床厂上市扫清障碍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答应。这个窟窿会把市财政拖入深渊。当时邓若贤很含蓄地告诉吕秋臣。其实可以在机床厂上市之后再来想其他办法来弥补,市里作为第一大法人股东,管理层同样由市里控制,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吕秋臣仍然深表怀疑,拒绝这个方案。
赵国栋也听明白了邓若贤话语中的含义,他当然也清楚企业上市之后,占有控股权的市里仍然对机床厂有着莫大的控制力。这其中可供运作的方式实在太多了,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才对。
“老邓。我看这样,这距离春节还有几天时间。我们研究一下,不能因为机床厂上市受阻影响到钻采设备厂的发展,当然我们也要考虑到一些同志的担心,你所说的三个问题,前面两个我们来想办法,后一个,恐怕要厂里和保荐机构好好在琢磨一下,要争取下一次一锤定音。”
赵国栋语气相当平和,但是言语中流露出来的坚定却不容置疑?看来赵国栋是要下死力气来摆平这两桩事儿了,这让邓若贤已经有些颓丧的心情顿时重新恢复了活力,不管对方使什么招,邓若贤却相信赵国栋敢夸下海口,自然有其仗恃。当选之后的赵国栋也该扫一扫先前当代市长时的艰难和拘谨了。
……
“国栋市长,稀客啊稀客。”粱凯山对于赵国栋的来访相当意外,虽然先前市府方面也给他的秘书联系过了,但是已经过了政治辉煌期的他现在习惯于在没有其他工作情况下,他就有自己的日程安排。
上午办公一个小时,然后就要去曲江江畔走一走,再到窈湖公园转一转,这种生活习惯自从他就任市人大主任以来基本上就坚持了,看看水光山色,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气,梁凯山很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地为捍卫怀庆自然山水环境所作出的努力,唯有这样,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怀庆市民才能在现在被光怪陆离所污染的经济大潮中保有这样一块净土。
“梁主任,您这么说可就是在批评我们市政府受市人大监督太少了?”赵国栋半开玩笑的道。
“呵呵,赵市长,你可真会说话啊。”梁凯山朗声大笑,挥手请赵国栋入座。
粱凯山其实对赵国栋颇有好感,尤其是在赵国栋担任常务副市长时就提出了要保持怀庆自然山水环境不受污染的观点,宁肯牺牲一些高污染的GDP,也要为子孙后代保留一方干净的水土,这让粱凯山对于赵国栋这个本来他把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年经常务好感顿生。
如此年轻能来怀庆任常务副市长,自然也是有些来头和本事的,尤其是据说这位常务在宁陵是以发展经济大出风头而得到省里领导认同的,这让粱凯山一度对赵国栋相当警惕,担心对方不顾怀庆实际情况,一味要搞出几分政绩来,而牺牲怀庆的生态环境。
但是赵国栋的表态和后期表现让他放下心来,赵国栋兑现了他几次在参加市人大这边会议时的承诺,发展经济和保护优质生态环境并行,利用怀庆优质生态环境作为吸引高科技低污染行业进入怀庆,振兴怀庆经济。
正是由于赵国栋的表现,使得赵国栋提出这个宏大的新城市规划也在粱凯山的大力支持下顺利在市人大这边获得通过,几乎没有提出多少质疑,而上届市政府提出的小幅修改城市规划却在市人大这边卡了壳,弄得进退两难,最后不了了之。
这也足见梁凯山对赵国栋的信任。
“赵市长。你这才走马上任,工作压力不小吧?这又是年边上,怎么有空到我们人大这边来坐一坐?”梁凯山当然知道对方肯定是有啥事情,而且肯定还是不小的事情,否则以两人相处融洽的关系,完全用不着亲自登门来拜访。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梁主任,我也不想绕圈子,有项工作还得向您汇报一下,请您老支持啊。”赵国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当赵国栋把来意介绍完毕之后,梁凯山陷入了沉思。赵国栋最后一句话,钻采设备厂面临最佳发展机遇不容错过,否则有可能成为这一届执政者的最大遗憾,让他心生感触。
赵国栋的态度很恳切。也许是人年轻的缘故,也能拿得下脸来,这样以弟子执师礼以晚辈待长辈的态度让梁凯山很是感动,年轻领导梁凯山也见过不少,年轻气盛者有之,自命不凡者有之,但是像赵国栋这种在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相当狂暴的角色在自己面前却十分温文有礼,而且由前面良好和睦的相处关系作为基础,梁凯山实在撂不下脸来拒绝。
“国栋市长,我不瞒你,我对机床厂的确有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应该说机床厂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为我们怀庆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我是从机床厂走出来的干部,对于机床厂的兴衰无法袖手旁观,你要说我这是以权谋私也好,感情用事也好,我都承认。机床厂都快成了我这个老头子退下去之前无法解脱的心病了。”梁凯山声音低沉,似乎是在缅怀昔日机床厂的荣光。
第三十节爹与娘的关系
赵国栋静静地倾听着这位昔日机床厂的一把手的倾诉。
机床厂辉煌没落历其实也就是怀庆经济兴衰史,而现在这一代怀庆人就肩负着重振怀庆经济的重任。
从梁凯山那里出来时,赵国栋也是心潮澎湃不已。
梁凯山并非狭隘的小群体主义者,只是无法割舍下那个曾经同甘共苦兴衰俱与的袍泽们,梁凯山心目中,他永远都是机床厂的厂长兼书记,永远是机床厂中的一员,任何时候他都要为机床厂的利益拼争。
赵国栋把事情原委清清楚楚摆在了梁凯山面前,梁凯山也非不晓事理之人,钻采设备厂虽然是省属企业,但是其产生的工业增加值和GDP一样会算在怀庆头上,作为一市之长的赵国栋当然也要为钻采设备厂的发展壮大尽力,而现在机床厂在上市道路上的受挫却不能不让钻采设备厂受到影响。
赵国栋的这个姿态足以见对梁凯山的尊重,梁凯山也能领会得到,市里边不可能因为这个因素而一直延滞钻采设备厂的上市事宜。能这样做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赵国栋亲自来解释。
当然赵国栋也提出了让梁凯山感兴趣的东西来,剥离机床厂债务和非核心资产,同时做好机床厂和财务方面工作,一方面降低预期,消减融资额度,一方面由市里来承担部分债务,让机床厂轻装上阵,继续冲击上市关。
这需要赵国栋解决财政这边问题,而梁凯山需要去帮助做好机床厂方面的工作。
梁凯山比赵国栋想象的更通情达理,他甚至表示在市财政这方面问题他也可以去和陈禄英沟通,以便能够在市里达成一致意见,这让赵国栋很感动。
梁凯山若是主动找陈禄英说项,市委这边压力就会少很多,很多事情推进速度也要轻快不少,相信陈禄英也给梁凯山这份面子。
…………………………
“一个字:累!而且还还觉得自己随便怎么做都憋屈,做啥事情都得要斟酌一二,反而不及我当常务副省长的时候爽利干脆!”赵国栋一口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地顿在案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你小子总算体会到我之前的味道了吧?缺兵少将,单枪匹马,想要做事情有种种羁绊不能放手而为,不想做的事情每天堆成山,不说事必躬亲,但你至少得知晓得过问,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指望一步登天,但是一年盘算下来却是成果无几。这就是刚当市长的滋味!”王甫美心态已无往日的那种浮躁不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
“有那么点味道,不过也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赵国栋承认自己小看了市长这个位置的艰难程度,无论宁陵还是怀庆,难怪舒志高到何照成,似乎没有哪位市长干得顺心,就连当初相当强势的麦家辉,到后来祁予鸿渐渐发力之后也是黯然神伤,最后不得不离开。
市长就是市长,和市委书记之间永远有一条沟壑。
市委管方向,管确保方向干部,再细一点,那就是管大事,政府负责执行,执行什么?自然不是执行你市政府自己的想法意图,而是市委的想法意图,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就这么简单。
聪明的市长,或者说能力强的市长,会巧妙地把自己的想法推销给市委书记,求得理解认同,这样你自己的观点思路可以为市委书记所用,这样你就可以干得顺心一点。如果说你的观点不悖于市委书记的大方向,你也可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前提还应该是市委书记和市长在处于一种相对融洽的状态下。
如果说作为市长的观点和市委书记的想法尿不到一个壶里,那你这个市长要想干好,那就得首先学会调整心态,学会怎样去适应。
同样作用也是相互的,市委决定你想要市政府方面全力运作执行好市委的思路意图,那也需要考虑市政府的想法,如果观点冲突太大,市政府方面抵触太强,毫无疑问会极大地削弱市政府方面的执行力度。
当然这种情况下市委书记可以培养副手来制衡分化市长权力架构。同样市长也可以在其他常委尤其是市委副书记这个关键角色上寻找支持,这就是一个在冲突用力和携手合作之间寻找妥协的过程。
王甫美显然已经跨越了最初那道鸿沟,与穆刚一起寻找到了妥协平衡的分割点,在这个基点上,求同存异,共谋携手,千州这一年多时间的发展提速证明了妥协平衡的无边妙用。
“还嘴硬?这才一个月时间,日子长着呢,慢慢品尝吧,有你回味的时候。”王甫美也不多言,赵国栋这等聪明狡黠者,岂才不知其滋味的?
当这市长本来就是夹蘑活几,不受些夹磨,岂能成大器?赵国栋自然也清楚,他不过也就是利用这朋友间聚会的时候来发泄一下心中的积郁而已。
“有时候真想甩开一切蛮干一番,但是思前想后还得忍下来,戒急用忍这词儿用来形容当市长的心态恰如其分。”赵国栋咂吧咂吧嘴道。
“好一个戒急用忍!说得好,当市长就是得这等心态,否则要么急躁莽撞,要么保守自丧,皆不可为。既要有意进取,又得克制有度,当市长就好比小媳妇儿,勤勉是必须的,但是又不能拂逆婆婆的意思,这个火候掌握好了,当市长也就当好了。”王甫美夹起一块白鱼蘸了蘸酱汁儿,放进自己嘴巴,“蒋哥,不知道你们那儿米市长在你面前是不是也是像我和国栋一样瞻前顾后?”
蒋蕴华一直没有开腔,自顾自地吃鱼。
这白鱼产自南华和通城山区溪沟中,身体无鳞无须。据说是青鳝的变种,肉质鲜嫩细腻,九十年代以前倒也颇多,但是后来捕捞过度,后来便日渐稀少,而人工养殖成活率不高,也就使得这种白鱼便物以稀为贵了。
直到王甫美把矛头直接指向他,他才慢吞吞地道:“你们当市长的只知道怨天尤人,牢骚满腹,难道就觉得当书记就风光无限为所欲为了?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权利义务永远是拴在一起的。哼,等着吧,当你们当到书记时,你们就会明白这中间夹湿伤寒的味道并不只有市长才体味得到。”
“哟呵,咋觉得蒋哥也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模样呢?莫不是你们米市长也敢给你小鞋穿?”赵国栋笑了起来。
通城市长米沛是个相当风趣的角色,赵国栋和米沛在一起开会有几次都坐在一块儿,米沛也知道蒋蕴华和赵国栋原来都在宁陵工作过,应该比较熟悉,但是并不清楚蒋蕴华与赵国栋私交怎样,虽然捉触不多,但是赵国栋也觉得米沛应该是一个比较好处的人物。
“给我小鞋穿倒不至于,他也还没混到那份儿上。”蒋蕴华淡淡地道:“但是你要指望一个人思路观点和你完全合拍,的确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蒋蕴华这般一说,王甫美和赵国栋也就明白米沛和蒋蕴华关系大概也处得不怎么好。
想想也是,王甫美想想自己和穆刚的关系,赵国栋琢磨着自己和陈英禄的后期磨合,这中间只怕都还有无数风波变故要出来,不同的学习生活工作阅历就决定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在工作配合中难免就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见王甫美和赵国栋一下子都不作声了,蒋蕴华禁不住哑然失笑:“怎么了,我就这一句话就把你们打哑火了?不至于吧,我和米沛的关系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糟,准确的说大概也就和你们与你们的书记关系一样,正常的工作关系,仅此而已。谁要能超越这种关系,要么就是他不配坐这个位置,要么就是傀儡!”
蒋蕴华这番话说出来让赵国栋和王甫美心中都是一震。
没错,虽然有不少下边人都说书记是爹,市长是娘。但是指望书记市长能亲如一家人举案齐眉般地携手共进,那本来就是一个无妄的传说,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做到,与其一味痴心妄想,还不如立足现实,一步一步走好属于自己的路。
赵国栋端起酒杯,似乎想起了自己刚到怀庆担任常务副市长时候与陈英禄的那一顿酒。正是那一顿酒让自己和陈英禄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使得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有了一个有力的后盾,而后的请欠变现工作也是顺风顺水,一枪下马,但是现在呢?
第三十一节市长之责
“你要找巩汉昌?为你们那边企业上市的事儿?”刘乔没想到这临近年边上了,赵国栋专门飞一趟京里居然不是为了来看刚刚回来的刘若彤,却是为了公事儿,心中就有些不太高兴,但是对方如此认真执着的态度倒是让刘乔不好拒绝,毕竟在仕途上混的人,若是真无心干点实事儿,那要想走到更高的位置上那就是虚妄。
“嗯,四姐你也知道我们市里企业情况,机床厂上市卡壳,始终过不了初审关,现在面临关键时刻,我不得不来求您帮帮忙了。”
赵国栋其实是知道刘若彤刚回来的,借这个机会飞一趟京里,也算是公私兼顾,但这年前正是市里最忙碌的时候,他要走是得有个过硬的理由,正好机床厂的事儿也是拖不得的,年前若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信儿,翻年也许指标就要落到别家头上去了。
“巩汉昌这边恐怕要见他不容易,这年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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