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小宝也急急火火从外面赶了回来,看见蝶舞已回到家中,这才放下心来。
对于酒楼里发生的事,小宝毫不知情,只知道酒楼里藏了刺客,被禁军封了个水泄不通,又知道自家姑娘在茶楼里,不知有没有事情。
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一个府兵小将过来传话,说蝶舞已经回府了,正要往回赶,那个小将又交给小宝一个木盒子,说是瀚王殿下转交给蝶舞的。
小宝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家姑娘何时认识了大名鼎鼎的瀚王,也顾不得多想,急急往回赶。
蝶舞有伤,简单的洗漱一番,正坐在床上,回忆着下午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张金色头盔下英俊绝美的脸庞,那略带沧桑的深邃黑眸,像烙印一样,不时的浮现在蝶舞的脑海中。
因为前世的职业,蝶舞天生就对每一个人的样貌过目不忘,当她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有种异常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他。
蝶舞确定这一世从未见过瀚王,难道是前世见过他?蝶舞绞尽脑汁回忆,却也记不起前世何时认识这样的人,更何况,就算认识,那人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如此巧合的也穿越至此。
蝶舞正在冥思苦想,雨晴从外面掀帘进来,神秘兮兮的冲着蝶舞一笑,几步蹭到蝶舞身边,偷偷塞给蝶舞一个盒子,悄声道:“姑娘,小宝回来了,还捎了这样东西给你,说是瀚王殿下让转交给姑娘的,说是让姑娘治伤的。”
他会捎东西给自己,蝶舞赶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两个瓷瓶,一白一红,十分精致。
盒子中还有一方绢帛,蝶舞展开一看,原来是用药说明,白瓶是伤后十二时辰内外敷的,红瓶是伤后过十二时辰外敷按摩的。
雨晴不识字,忍不住问道:“姑娘,这个瀚王,是不是当朝皇上的胞弟,那个喜好男风的瀚王?姑娘怎会认识他?”
蝶舞道:“我不认识他,今天出去应诊,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小忙,这才不小心崴了脚,这个瀚王,想必是过意不去才让人送药的,你不要告诉爹爹娘亲,免得他们多想,再去嘱咐小宝勿要多嘴。”
雨晴八卦的心这才平静下来,起身出去嘱咐小宝。
蝶舞一个人在房中,小心翼翼从木盒中取出白色的小瓶,才一拔开塞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蝶舞只觉得周身都清爽异常。
蝶舞用指甲挑了一些药膏出来,药膏清润晶莹,泛着淡淡的浅绿,抹在伤处,清凉无比,疼痛立时缓解不少。蝶舞心中不禁赞道:“果然是好药!”
入夜,皇城内,晚宴终于在一片歌功颂德的欢声笑语中结束。
周天麟拜别了睿帝,疾步向皇城南门朱雀门走去。
朱雀门外,早有周天麟的亲卫小将周宇等候,见到周天麟出来,赶忙牵过战马。周天麟翻身上马,策马向瀚王府走去,边走边问道:“可招供了?”
“多亏了文廷,刺客挨不住疼,已经招了,竟不是要行刺皇上,是要刺杀王爷你的。”
赵文廷也是瀚王府上另一员护卫将军,和周宇一样,都是孤儿,从小就被周天麟收留在身边,如同父子兄弟一般亲厚。
周天麟骑在马上,微敛双眸,两道寒光冷冷看着远处,沉声说道:“可知是谁指使?”
“那人也不知,只是有一个线人,中间接洽,事成之后付赏金二十万金,所以那人并不知道幕后是谁。”
“继续审问,看还有何细节。”周天麟冷冷说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人送到了?”
“送到府上了。原来是官学里医学教授程礼学的千金。真想不到,一个文弱的官学先生,竟能教育出如此机智忠勇的女子。”
周宇脸上不禁露出了赞赏钦佩之色,不知为何,周天麟看着有些不快,好像私密的珍宝被人无意窥视了一样。
周天麟咳嗽一声,打断了正在花痴中的周宇,又问道:“药呢?”
“交给她们家小厮,应该也送到了。”
什么叫应该也送到了?下午他看到她的脚踝,才短短的时间就肿起像小婴儿的拳头一般的鼓包,相必一定很痛。
可她看起来那么娇弱,却不哼一声,更没有哭哭啼啼,看到她紧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的样子,周天麟不禁心中一窒。
“前面带路,去程府!”周天麟话音未落,已经掉转马头,向着城西奔去。
周宇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策马去追周天麟,心里却莫名升起了一丝失落,难道瀚王也对这个特别的女子动了心么?如果真是这样,他难得心仪的佳人,只怕就要黄粱一梦了。
西京城一百零八坊,入夜都会关闭坊门,五更再开。早有坊正知道瀚亲王要来,赶紧开了坊门。
城西居住更多的是商人和平民,地价相比城东的官宦人家集中区的寸土寸金,要便宜很多,程礼学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教授,自然租住不起更贵的地段,所以才会在城西租住了一处宅院。
周天麟策马立在蝶舞的家门口,夜深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冷冷的月光将一层清晖尽数洒在青石墙面上,虽已入春,却仍显得有一丝凄凉。
蝶舞的家门朴素中还透着一丝清贫,小小的黑漆门,已有些斑驳。一盏昏暗的纸灯,隐约映出门匾上程府二字。
周天麟驻立半晌,才轻轻策马,静静的经过蝶舞的家门口,生怕马蹄声惊扰了院中人的清梦。
周宇一行人也不敢弄出声响,各个静悄悄随在周天麟身后,直到离了一箭之地,才策马扬鞭,回到了瀚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意
夜深人静,瀚亲王府的书房内,依旧灯火摇曳。
周天麟来到书房,轻转博古架上的一只越瓷花瓶,博古架慢慢移动,露出一个一人多宽的缝隙来,原来,博古架后是一处夹壁墙。
周天麟走进密室,密室内有两颗蹴鞠大小的夜明珠,照的房间内灯火通明。
密室里只简单放置着一张寝塌和一张书案。书案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周天麟慢慢走向书案,再一次仰望画中人。
画里是一个身穿火红吉服的女子,容色绝美,眼神却是无比的清冷决绝,似乎在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男子。
周天麟慢慢举起右手,轻轻抚在画中女子翻飞在夜风中的裙裾上,轻声说道:“是你吗?蝶儿,是你不甘心我如此欺骗你,所以,你回来找我报仇吗?如果真的是你,哪怕让我再受十倍于你的痛楚,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承受……”
翌日,蝶舞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伤药果然管用,脚痛已经好了许多。
梳洗完毕,蝶舞简单梳了个倭堕髻,簪了一支栀子花银镶玉簪子,不施脂粉,素面朝天。
今日天气晴好,蝶舞穿了一件水绿色的轻罗衫子,搭了一件湖绿色连枝花样绣罗襦,穿了一条白底簇蝶金泥褶子纱裙,便去花厅用早饭。
今天家里只有她一人在,父亲授课,母亲和弟弟去城东的大慈恩寺进香,她因为脚伤,在家休息。
才刚刚用过早饭,雨晴就来通报,前面有一个男子,要来诊病。父亲不在家,蝶舞赶忙去前院接诊。
店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对兽毬文锦长袍,罩着一件玄色雀眼暗纹锦的半臂,一头的乌发绾在一块石青色罗绢巾子下,脚上穿着一双乌头黑皮靴子,正在认真的看着挂在墙上的养生条幅。
蝶舞轻唤了一声:“这位公子,可是来诊病的?”
男子这才转过头来,英俊冷毅的面庞,一双黑如点漆的双眸如寒星般深邃清冷,直到看见了蝶舞,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一股暖意才渐渐浮上面庞。
昨天的他,一身戎装,英挺威武,今天的他一身常服,更显潇洒清俊。来人正是周天麟。
周天麟看见蝶舞,微微点头道:“程姑娘,叨扰了。”
蝶舞眼中的惊奇稍纵即逝,只片刻之后,蝶舞不动声色微笑道:“原来是王爷,民女有礼了。”
蝶舞正要施礼,周天麟上前一步,虚扶住了蝶舞,赶忙说道:“你脚上有伤,不必多礼。”
“多亏了王爷赐药,脚伤已经大好了,如此,更应该相谢。”
“程姑娘,你对我,不必有这些虚礼。”周天麟笑看着蝶舞认真道。
蝶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屋内陷入一片尴尬的宁静。
这尴尬,却只是对蝶舞一人,周天麟始终含笑看着蝶舞,并无半分不适。
蝶舞被周天麟看的有些不自在,开口说道: “家父不在,不知王爷可有何事?”蝶舞再傻,也能想到周天麟今天来,绝对不会为了看病。
“我不是来找令尊的,我是来看你的。”周天麟毫不掩饰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依然神情自若,面带微笑。
蝶舞只觉得从见到他起,就有一些慌乱,浑身都不自在,又看到周天麟一幅风轻云淡的泰然样子,忍不住心中有气,腹诽道:“想不到一个王爷,说谎骗人,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此看来,脸皮够厚!”
蝶舞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如此,请王爷到中堂一叙吧。”蝶舞心中暗暗气道:“要不是看你是个王爷,敢戏耍本姑娘,早就将你赶出门去。”
蝶舞一边暗骂着,一边无可奈何转身带路。
周天麟毫不推辞,跟着蝶舞来到中堂坐下用茶。
“刚才看着程姑娘的脚伤,是较昨天好多了。想不到这药确有奇效,我明天再给姑娘带几瓶来。”
“王爷就是拿来再多的药,也总有用完的一天,倒不如将配方告诉我,我自己调配,岂不方便?”蝶舞知道,如此良药,肯定是医者的家传秘方,又岂能随便传授外人,这么说,只不过是抱着戏弄周天麟,让他难堪的意思。
“这个更容易,你拿来笔墨纸砚,我这就将配方告诉你。”周天麟笑道。
“什么?你真要将配方告诉我?如此活血化淤的良药,世间少有,配方又怎么能随便告知外人呢?”蝶舞万分惊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意思。
“我常年在外征战,皮肉之苦没少受过,这药也是自己一点一点琢磨试用出来的。我又不是医官,空有着药方,却帮不了别人,告诉了你,正好可以救治更多的人。”周天麟一派淡然。
蝶舞心底有一丝感动,更多的是浓浓的愧疚。自己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到雨晴铺好笔墨,周天麟果然将冷香雪和暖香蜜的配方一一写了出来,又对蝶舞道:“这里面有味药只在西域苦寒之地才有,中原并不常见,还好我此次出征还朝,带了不少,明天我就给你送来一些,你可以先配着。等到天暖和了,金郡的商贸一开市,我再帮你带。”
蝶舞赶忙道:“不用这么麻烦,王爷能告知配方,民女已经万分感激,药材的事,自有商贩可以去购置,万万不敢再劳动王爷了。”
周天麟眉头微蹙,不置可否,想要对蝶舞说些什么,却始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厅内,气氛又有一些凝滞。
早春的暖阳透过院子里的金桂树,在堂屋前的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拂过,在空气中浮动。
蝶舞两根食指绕着襦服上的丝带,始终不曾退却的尴尬紧张越发重了。
好一会儿,周天麟才道:“昨天多谢姑娘仗义出手,那个刺客并不是要刺杀圣上,而是要刺杀我,所以,姑娘是救了我一命。今起早朝,我已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为了感谢程教授教女有方,已擢升程教授为正六品国学助教,并赐黄金千两,锦帛百匹。此刻,想必宣旨的,已经去过书院了。”
“什么!”蝶舞不听则以,一听周天麟的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天麟也被蝶舞吓了一跳,关切道:“有何不妥?”
蝶舞黛眉紧蹙,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根本没有给我爹说昨天的事情,他以为我只是看热闹才崴了脚,现在爹爹全都知道了,以后越发不敢让我出门了!”
蝶舞看似又急又怕,忍不住泪眼婆娑,竟然要哭了出来。
周天麟也十分愧疚,谦然道:“我竟不知程助教会如此严苛,是我心急,该与姑娘商量才是。”
蝶舞对周天麟本来就敬而远之,借这个机会,也懒得再对着周天麟虚与委蛇,沉声说道:“民女多谢王爷对民女和爹爹的眷顾,如此圣恩,实让民女阖家感激不尽。其实民女昨日所为,不过举手之劳,王爷不必再记挂心上,更无救命之恩一说。只是王爷今日所为,却已让民女失信于爹爹,如今进退两难,想必以后爹爹对民女必会更加严苛,王爷若为了民女为好,就莫要再提此事了,只盼爹爹时过境迁能淡忘此事,不再责罚民女。”
“我可以亲自向程助教解释此事,让他不要责罚于你。”周天麟不忍蝶舞着急,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蝶舞听到周天麟的话,不禁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周天麟,却看见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冷冷说道:“不必了,也是民女顽劣不服教养,也该受爹爹责罚,王爷的好意民女心领了,眼下王爷还是请回吧,请恕民女不能远送,告辞了。”
蝶舞向着周天麟裣衽施了一礼,撇下僵在原地的周天麟,拂袖进了后院。
周天麟失望无奈,只得出了程府,周宇一直在门口等候,看见周天麟一脸失落的从里面出来,也不敢细问,只牵过坐骑,和周天麟一起向城北皇城疾驰而去。
蝶舞出了中堂,伸手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滴,还未走到卧房中,脸上已是一派淡定沉静。
刚才的忧急,三分真,七分假。
她不是看不出周天麟对她的好感。先不说每次看到周天麟都会让她没来由的紧张不自在,单是那种莫名其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便只想让她逃避,更何况他的身份,她就万万接受不了。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平民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王爷。可她宁可不嫁,也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再加上传说中周天麟好男风,而且还大了她几乎在这一世可以当父亲的年纪,他都绝对不是她要等的良人。所以,不如做的狠决一些,早早断了他的念想。
相比前世,她不再是孤儿,不用整日出生入死完成各种艰巨任务,这一世的生活已是十分安逸了,她很知足,不敢奢望更多,只求能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如果够幸运的话,可以让她遇见一个一生一世只她一人的人,也许,她的人生就真的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
不多时,程礼学就从书院赶回家中,脸上洋溢的浓浓的兴奋之色,对蝶舞隐瞒之事,只是略微责怪了一番,更多的,则是语重心长的对蝶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