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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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鼎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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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太太去了,姑娘死里逃生了一回,像是突然大彻大悟了似地,转了性情,虽平日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却比以前好了太多,有些小性子,也是时不时的发作,倒更是娇娇的招人疼到了心里去。
何妈妈顺手接过小丫头舀过来的温水,放在床前的小几上,挽袖褪镯,手先伸进去试了试,才绞了温温的帕子,亲自伺候谢桥洗脸,又拿了青盐让姑娘漱口,手里忙着,嘴里也不闲:
『姑娘今儿可不能使小性子,这眼看着就到通州港了,府里必然早早就派了人等着来接姑娘,咱们这些年没回来,府里的奴才丫头们,都换了不知道几岔了,况且,上面有大姑娘二姑娘,下面还有个四姑娘,比对着,咱万不能让拿起子奴才们看了笑话去。。。。。。』
说着眼睛一撩,见到了暖月捧过来的衣服,皱皱眉道:
『这件白的还是先放一放吧,即便是太太这才走了一年,可是谢府的老太太,如今还健朗着呢,是个最不喜素净颜色的,穿前些日子新做的那件吧,就是淡绿的那件,瞧着即不十分鲜艳,也不算太素净,正正好』
暖月得了话,急忙过去开箱,重新捧了件淡绿色簇新的衣裳出来。何妈妈和暖月伺候着谢桥穿戴妥当,扶着谢桥坐到梳妆台前,拿着梳子给她通开头,分出一半头发挽了个簪花髻,剩下的头发分成三股,开始编麻花辫,编到发梢,用和衣服同色的流苏系紧,垂在身后。
暖月已经拿着钥匙开了首饰盒子,谢桥的眼睛突然就一亮,每每看到自己这一盒子镶金嵌玉的首饰,她都暗暗琢磨,这要是换成了人民币得换多少。
何妈妈看她那样子,不禁笑道:
『姑娘何用眼馋,本就都是你的东西,这些还都是些平常的呢,不值什么,太太还留下了好些来,妈妈我那里好好的收着呢,只等着姑娘将来大了,要出门子的时候,都给姑娘当嫁妆陪送了去』
谢桥脸一红,她倒不是因为听到出嫁的事脸红,而是想着将来能有那么一大笔的好东西供自己支配,才激动的脸红。何妈妈以为她害臊了,遂笑着住了口,从打开的首饰盒子里挑了一朵精致的珠花,给她别在了头上。
珠花是用颗颗珠圆玉润的珍珠细心绕成的,一朵花的形状,细看中间,有点点晶莹的翠色,是用细小的翡翠粒,点缀着串起来的,好像花蕊一般。精致漂亮,但也不太张扬,配上谢桥白皙莹润的小脸,倒是相得益彰,更显出了她身上那份文雅超脱的气质来。
何妈妈满意的点点头,手伸到枕下,摸出一个红绸包,打开,是谢桥那个岁岁平安的如意金锁。暖月忙捧了项圈过来,细心给谢桥戴在脖子上,何妈妈把金锁小心的别在项圈下面,屡好珍珠璎珞的穗子,又重新端详了一阵,觉得没有不妥了,才开始细细的叮嘱谢桥一些杂事。
见了祖母怎样行事,见了祖父怎样行事,见了两位伯父伯母如何行事,见了兄弟姐们如何行事,等等。。。。。。事无大小,挨着个的告诉谢桥,就怕谢桥一个行动不妥,或是说的话失了分寸,让谢府的人小看了去。
何妈妈门清的很,如今这谢家大宅可不比她们在余杭的那时候了,余杭只三老爷一家,且除了过世的太太,几个媵妾都不怎么受宠,也无子嗣,所以翻不起来什么大风浪。下面的小主子,满府就只有一个谢桥,也没有什么可争的,故此倒是消停了这些年。
可谢府则不然,除了老太爷老太太在堂,还有大房和二房,都在一个大宅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主子们、小主子们、都不少,这就难免出些踩低拔高的势力奴才,谢桥从小长大哪里受过这些,加上如今上没有父母在一边护着,下没有嫡亲的兄弟姐们帮扶,难免就被奴才们寻了机会欺负到头上来。
虽自己在她身边,但自己的身份说下大天来,也不过就是个体面的奴才罢了,主子们的事,她是不能掺和的,不然让人抓住了小辫子,可就是大祸事了。为了这个,何妈妈都忧愁了这些日子了。总想着自己多告诉姑娘一些,也省的姑娘到了府里抓瞎。
谢桥虽说表面上乖巧的听着,其实脑子里早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这房那房,乱七八糟一大堆,她是真的没整太明白,反正她早就想好了,就是少说话多瞧着,总不至于错了去的。
外面的船婆子低声道:
『姑娘,船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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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双贵街姑娘进谢府
进了城,又换了一拨来接的仆役,马车也换成了软轿,前面家丁小厮引路,两个婆子扶着软轿,缓缓前行。谢桥把轿内的薄纱窗帘轻轻撩开一条细缝,好奇的向外望去,春日的朝阳落在大街上,折射出一片热热闹闹的繁华景象。
两侧的屋脊廊沿,都透出一股古香古色的韵味,茶馆,客栈,布庄,当铺。。。。。。街道两侧各种招牌布番迎风招展,偶尔走过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卖胭脂水粉的,卖首饰荷包的,还有卖小孩子玩意的。。。。。。虽是贩夫走卒之流,身上的衣服却也算干净整齐。
转过一个弯便是一条阔朗的长街,眼前一个高耸的石头牌楼,上面三个大字,双贵街。谢桥轻轻咦了一声,暗道,怎么倒叫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儿,大约听到了谢桥的声响,轿子外随行的仆妇低声道:
『姑娘敢是觉得这个街名儿俗了』
谢桥没应声,那婆子仿佛也不需谢桥回应,自顾自的道:
『这双贵街说的是这条街上两个至富至贵的人家,因此才得了这个名,街东头不用说,正是咱们国公府,这街西却是何翰林家的府邸』
说到这里,倒笑了两声道:
『看我倒是一时糊涂了,姑娘那里会不知道,那何府那里是别人家,正经是姑娘的外祖家呢,姑娘瞧,前边就是何府了』
谢桥一愣,虽是略略知道些母亲的家族也是京城望族,却不想也是如此显赫。谢桥把窗帘的缝隙扯得大了些,勾头向外看去,只见青砖围墙,围住的深宅大院,占地颇广,远远望去,里面树木葱茏,蓊蓊蕴蕴,看上去就是一个繁荣鼎盛之家。
软轿缓缓路过何府大门,两个威严的石头狮子守着,三间朱红色兽首的大门,门上悬着气派的匾额,翰林府三个大字在阳光下光彩晕染,两侧悬着大红的灯笼,门前有穿着华丽的侍役守在门前。
过了何府大门,走了半刻钟就到了谢府,比刚才所见何府毫不逊色,却仿佛更显威严,门上悬着敕造的匾额。从东到西,何谢两府的院子,隔着一条三尺巷子,竟乌泱泱的占了整条双贵街,真正说不出的有气势。
轿子不进正门,从角门处抬了进去,走了不远就歇了轿,另换了小厮上来抬着轿子,至二门才彻底落了轿,小厮们躬身退了下去,身边扶轿而行的婆子,急忙上前打起轿帘,亲手扶着谢桥下了轿子。
过了垂花门,绕过门前的富贵牡丹插屏,行过穿堂,眼前豁然开阔,一个敞亮严整的院落呈现在眼前。正中五间上房,雕梁画栋飞檐吊角,好一个富贵华堂,两侧抄手游廊间厢房林立,廊上悬着各色观赏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的甚是清脆动听。
廊沿下站着几个衣着鲜艳的丫头,一见她们进来,门前的两个穿着绿衣的丫头忙打起帘子回话:
『三姑娘到了』
何妈妈不着痕迹的轻轻拍抚了两下谢桥的手,退了开去,屋里却迎出来一个面容白净的精明婆子来,悄悄打量了几眼这位几年不见的三姑娘,暗暗一赞,笑道:
『老太太念叨了这些天,今儿可算是到了』
谢桥吃不准这婆子是什么来头,旁边的婆子低声道:
『这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谢妈妈』
谢桥猜大约是祖母房里有脸面的婆子,遂微微蹲身就要施礼,那婆子忙伸手拦了,亲手搀了谢桥道:
『这老奴可担不起,姑娘这一礼下来,可不要折了我的寿命了』
说着扶引着谢桥进到了屋里。当屋站了满满的人,主子、丫头、婆子个个衣着不凡,均敛声屏气,连一声咳嗽都不闻。正前方摆着一张核桃木嵌螺钿理石的罗汉榻,榻上置了同样材质的小炕几,中间靠坐着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封君。
谢桥便知这是祖母,急忙上前,早有人放下了团花如意的软垫,谢桥扑通就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老人满面激动的亲手扶起她来,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从上到下的仔细端详,但只见三年多不见,倒是真真变了一个人似地。
虽穿的到底素净了些,却出落的好个大气的摸样,明眸秀目,琼鼻红唇,虽仍有几分瘦弱之态,然,举手投足眉梢眼角,却透着那么股子难得的端庄大气,瞧着倒是很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派,兼皮肤润泽白皙,更显得眉眼盈盈,说不出的招人喜爱。
不知不觉中,竟是个大姑娘的样儿了,老太太端详了半响,才道:
『真是长大了不少,瞧着比小时候康健多了』
旁边的谢妈妈忙道:
『老太太,三姑娘刚到,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连口茶还没吃呢,再说这满屋子的人,您只拉着孙女说体己话可怎么行』
老太太一听倒是笑了,边高声喊着给姑娘端茶来,一边放开谢桥,指了指左侧站着的两个妇人开口:
『这是你大伯母,那是你二伯母』
谢桥急忙站起来,就要跪下磕头,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扶住,都说一家子不用行此大礼,大伯母张氏拉着谢桥的手细细瞧了一会儿子笑道:
『小时候那会子,瞧着身子极是不好,三天到有两天是病的,这一次倒真真大好了,莫不是我那三弟妹这一走,倒是把自己闺女的病气带走了』
老太太道:
『我思量着也正是呢,可见我这三丫头是个有大福的』
二伯母走过来凑趣道:
『我瞧着咱们三姑娘这一回来啊,老太太那疼小辈的心思,就一门子都扑到咱们三姑娘身上了,可是也不是』
老太太伸手指着她笑了:
『就你嘴刁,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吃醋不成。平日里我可也没少偏疼你,这时候到凑上来吃侄女的醋,真真我都替你臊的慌。回头宝松娶了媳妇进门,难不成你这个当婆婆的也要吃儿子媳妇的醋』
老太太一句话,满屋的婆子丫头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大伯母的脸色有点冷淡僵硬。谢桥蓦地想起来,这二伯母原是谢老太太的亲侄女,姑表做亲,自然要比大伯母亲近许多。而且显然二伯母更得老太太的意,不过姑表亲,真不怕生的孩子是傻子吗。转念又一想,古代的时候,好像姑表姨表,都是可以结亲的。
老太太拉过谢桥的手摩挲着,细细问了些琐事:
『可读了什么书,日常喜欢做什么消遣,可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房里的丫头婆子们服侍的可底细等等。。。。。。』
事无巨细的一一问过,忽而又开始打量了谢桥的衣裳,转头冲二伯母慕容氏开口道:
『平日里倒是少见这样的颜色,这莫一看啊,我就觉得好像春天都进了屋子里来了,让人心里瞧着就敞亮,倒不曾想这样素净的颜色,穿在三丫头身上这样体面。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这样素雅轻薄的布料,你记得寻出来,给三丫头多做两身新衣裳穿。小姑娘家家的,虽在孝中。也不非要穿的白惨惨的不可』
慕容氏答应一声,门外小丫头的声音传来:
『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随着话音进来三个衣着鲜艳的女孩儿,老太太倒是笑了:
『 我正说差人去叫你们的,不想你们倒是机灵,自己就过来了,来来你们姐妹们好好亲近亲近,上一次见面还是你们小时候呢,说不得,早就忘了彼此的摸样了』
三人过来先给老太太见礼,又给两位太太行了礼。谢桥才和她们一一见礼,头先的一个瞧着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样子,个子比自己高,有点丰腴,皮肤白皙,珠圆玉润,五官不算很美,但自有一股子高傲凌人的姿态,便知这是大堂姐谢雅,一看即知,不是个好相与的。
后面一个歪着头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姑娘,比谢雅漂亮的多。和谢雅差不多大,细眉大眼,明眸善睐,抿嘴一笑,脸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配上已经初现窈窕的身段,说不出的甜美可爱,一身粉红的衣裳,十足精神,瞧着倒是比谢雅亲切不少,谢桥知道这大概是谢贤。
最末的一个,看着比自己略小,长的倒是也不差,只是有点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目光闪烁,胆小非常,该是谢珠了。
老太太瞧着这四个孙女,不禁暗暗比较,平常还不觉得什么,这站在一起,却高下立现。无论行动说话,还是通身的气韵,谢桥愣是高出其他三人一大截子出来。
老太太暗暗点头,说起来虽说都是孙女,但毕竟嫡庶有别。谢雅和谢贤比之谢桥的出身本就差了一大步,更别提谢珠了,于是更把那疼爱之心向谢桥偏了过去。加上想自己一向疼爱的幺儿,如今都三十多了,膝下才得了这么个宝贝丫头,自己若是不上着心的护着,哪里能成。
谢桥见过三个姐妹后,谢雅并不怎么理会谢桥,只敷衍的点头笑了笑,就站在张氏身后去了。谢珠,更是一言不发,低着头怯怯的挪到了慕容氏的身边戳着。只有谢贤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问她一些杭州那边的风土人情,什么的事情。
谢桥捡着有趣的和她说了些,这时外面一个婆子进来回说,老太爷带着东院大爷过了二门,向这边屋子来了。老太太急忙站起来,冲谢桥招招手,谢桥急忙过来搀扶着祖母,老太太领着一屋子的媳妇仆妇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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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见祖父谢府开午宴
刚出了屋子,就见那边过来一老一少,谢桥知道肯定是祖母和大堂哥了,到了近前;众人急忙见礼,簇拥着进了屋子,谢桥才看清楚两人。
父亲谢宜岳颇肖祖父,虽是老爵爷;但浑身上下却盈满浓重的书卷气,保养的极好,精神矍铄。大堂哥谢宝树;俊眉朗目,光华内蕴,倒令谢桥想起了那个典故,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谢家宝树果然名副其实。
却说老太爷;今天刚一回府就得了信,说三姑娘到了,这才到了这后宅来瞧瞧自己这个的嫡亲孙女。三个儿子中老太爷自小最喜老三,皆因他虽然性子有些古板,但却是个读书的好材料。老太爷自己喜欢读书,自然也就喜爱用功的孩子。
三子也真争气,并没靠祖宗余荫,而是从科举出仕。如今虽只做到四品知府,但像他们这样的世族子弟,谢宜岳也是凤毛麟角并不多见的。更兼长子谢宜山虽可袭爵,但却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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