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透着血腥味的甜腻，我皱了皱眉，鼻腔里都是这种厚重得仿佛凝固的味道，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浸透了。
许久，我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恢复了体力，便跌跌撞撞爬起来。床单被冷汗湿透了，浑身粘腻很不舒服，我到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哗哗’的水流冲掉身上的汗，却冲不掉我心中的不安，像轮回般不断重复的鲜血与恶梦渐渐代替一切成为我生命的主旋律，可是即使这样，我也想活下去。我还只有17岁，未来还很长，我不想死在这个活地狱，外面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有爸爸妈妈，有阳光，有菊花茶和董明……为了他们，我也要坚持下去，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像吸取了营养的孢子慢慢滋长。
关上水龙头，我用手擦了擦蒙了薄薄雾气的镜子，一张清秀柔美的脸在镜中不安的望着我。我苦笑，一个男生长着一张比女生还柔和的脸绝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我抚着镜中那张混合了父亲俊美和母亲精致的脸，红润饱满的唇，细致柔和的眉，五彩斑斓的眼睛在瘦得只剩巴掌大的脸上显得尤其大，长睫扇动间，流转着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神韵。
“呵呵呵，果然是个‘小美人’，到头来还是个要靠出卖色相来达到目的的□！”镜中人嘴角挂着妩媚的笑，眼中却流下两行清泪……为了生存，我真的什么都舍下了……
“咣当”，极微弱的一声在这安静的像坟墓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我精神一凛，拿条浴巾围在身上，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中。
很暗，也很静，我环顾一周没发现什么可疑，暗自吁了口气，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都变得多疑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了一地，我索性把窗帘拉开，没有了厚重的丝绸阻挡，夹带着花香的风肆无忌惮的闯进来，轻柔的抚过我的身体。就着月光，我给自己冲了杯暖暖的菊花茶，当晴甜温润的液体在我体内缓缓晕开，扩散进每个细胞，我的头脑才渐渐清明起来。
我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突然门外一身吵杂，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异样的波动，还没等我回头，一只手紧紧卡住我的脖子，用力之大，令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我拼命挣扎着，想喊人，声音却被憋在胸腔里。喉管仿佛要被掐断了，脉搏突突的跳动声像钟摆一样回荡在脑中，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我的挣扎渐渐无力，最后瘫软在身后人坚硬的怀抱里，陷入黑暗前，映入眼中的是，月亮悲悯的目光。
本能的醒过来，不知道用已经过了多久，几个小时？应该只有几分钟，因为月亮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头还是缺氧的昏沉，脖子很痛，我低低的呻吟一声。身上压着东西，重的我喘不过气，我用力把它推开，挣扎着坐起来，活动活动脖子：“谁下手这么狠，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把手放在重物上，温温的，坚硬却有弹性，什么东西啊？刚才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眼，我几乎喊出来，几乎……因为一只手堵在我的嘴上。
“我把手松开，你保证你不叫。”柔和的声音透着狠劲从黑暗中传出来，有点虚弱。
“呜呜呜……”我重重的点点头，如果嘴能用的话，我会用祖宗八代来发誓。
嘴被松开了，我深深吸了口气。看来暂时没有危险了，我也放松下来，好奇地看着堆坐黑暗中的影子。别的看不清楚，那双眼在月光的反射中益发晶亮，清冷如水。
“是你？”我吃惊的喊出来：“你怎么跑出来的？”
“小声点，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声音真的很虚弱，但是那双眼却一丝疲累都没有，仍然清清亮亮。
我摸了摸脖子，痛楚还留在上面。
“我不叫，你也要保证不乱动。”我警惕地看着他，刚刚那种痛苦令我心有余悸。看了看那双紧盯着我的眼，我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退。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
“喂……你睡着了吗？”我谨慎的靠近他一点，那双眼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喂~~~~”我轻轻的挪到他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不会真的有人像张飞一样睁着眼睛睡觉吧。他没反应，我又靠近了一点。
突然，他飞快一动，我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手已经被他抓住：“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他柔和的声音配上威胁的语气，令我有种全身浸在冰水中的错觉。
我被他吓到了，猛地往后退，却反而被他拉进怀中，我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挣扎起来。
“呜……别动……”他一翻身，压在我身上，钢铁般的四肢制住我的动作，我停止了挣扎，因为他痛苦的喘息。
“你……你没事吧？”我躺在地上，看着俯视着我的那双眼迟疑的问，声音颤抖的利害。
他没有说话，凝视了我一会儿，翻身坐起，顺便把我也拉起来——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第16章
“刚才为什么不杀我？”黑暗中他柔和的声音淡淡的传入我的耳朵，温柔的仿佛八月的梅雨，清冷而纯净。
“没什么，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死去了。”我幽幽的说着。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
“咳……”我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望向黑暗中的那双眼：“你伤的重不重？我这里有药。”
“……你都是这么好管闲事？”
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委屈的想，算了，反正身体是他自己的，看他还这么有精神，应该没什么事，我闷闷的站起身。
几乎就在我动的同时，他也猛地动作，动作快如闪电，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紧紧地钳住我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我的手腕。
“我警告过你，不要轻举妄动。”柔和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只是……似乎比刚刚更虚弱了，就像荒原中受伤的野兽，对任何接近它的生物都会发出威胁的低吼。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剧烈挣扎起来，为了稳住我，他不得不把我搂在怀里，我吃痛的大叫：“放开我，我只不过想去倒杯水。”
手腕上的力道放松了，经过刚才的动作，他似乎耗尽了力气，瘫在角落里，那双清亮的眸子紧紧地闭着，浅浅的呼吸急促而频繁，整个人透出一种孤冷痛绝的气息。
我有些不忍的看了看他，刚刚他的手那么凉，在这夏夜中很不正常，他应该伤得不轻吧？算了，管他做什么，手腕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痛楚，好人通常没有好报的，现在只希望他赶快走，被人发现他在我这里，莫非天不会放过我的，我给自己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默不作声，我披了件浴袍，为自己泡了杯菊花茶，清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让我郁闷的心情好了很多，回身看了看黑暗中的凄凉的影子，我的心不由得一紧，然后……
“喏，要不要喝，菊花茶，很好喝的。”手中端着两杯菊花茶，我走到那抹暗淡的身影旁。
清冷的眼张开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一抹虚弱和诧异飞快地闪过眼瞳。
许久，我的胳膊都举的酸了，正要愤愤不平的收回来，却听见一声微弱的声音：“谢谢。”
我有些羞愧，刚刚还在心中暗骂他的不识好歹，不好意思的说：“不用客气。”
他的手举起来正要接过我手中的杯子，却又颓然垂下，然后身形一歪，倒在地上。悬空的杯子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喂~~~~喂~~~~~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我慌慌张张的推了推他，摸到一片潮湿的温热，借着月光，我惊恐的看到满手鲜红的血液，稀稀薄薄的渗入掌心的纹路，勾勒出凌乱而残酷的命运之线。
“啊！”仿佛触电了一样，那种浑身器官都猛地一揪的感觉让我大喊了一声。这鲜红的诅咒已经成为一道枷锁，牢牢地捆绑住我的灵魂，是我害的，如果没有我那一箭，他就不会流血，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头脑中仿佛电影中的快镜头一样，一幕一幕播放着一些模糊的影像：元冕温柔的笑、董明担心的泪水、古枫滚动的头颅、赵文滴血的眼珠、郑涛、王辉，还有很多很多面孔已经模糊的人，很多我杀死的人……
“会没事的，不会再有人死了，我们都会没事的……”嘴里喃喃着一些自己都没有意识的话，我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惊恐吗？不知道……冷静吗？不清楚……头脑不知道是一片混乱还是一片空白，我凭着本能，找药，撕开衣服，包扎伤口……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我只是凭着本能做这一切，让感觉操纵自己的意识，只是，想为自己的罪行，做出一些补偿，但是……冷冷的月光下，我唯一印在脑海里的是他身上无数的狰狞的疤痕，像一张张贪婪的嘴，吞噬着从他肩头和背部蜿蜒留下的血，丑陋而诡异，像一幅抽象画。那里，也有我刚刚在他身上留下的伤，那些血，也是对我无声的谴责……
又有人，因为我受伤了……
啪的一声，体内仿佛有一根线终于被崩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可抑制的爆发出一阵笑声，没有结束……永远不会有结束……鲜血这种东西，只要沾上，就永远洗不掉……
我看着手上的妖红，已经开始凝固，颜色暗淡下来，沉积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无法除掉……就像现在，我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拼命擦，手指上火辣辣的痛，但是那仿佛黏附在灵魂上的灼痛，却怎么也擦不掉。
“啊~~~~~啊~~~~~”，一直以来，压抑在我心上的自责、厌恶、恐惧，所有的一切在这冰冷的月光催化下，变成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刺入我的心里，刺进去，鲜血淋漓，□，鲜血淋漓。我伏在那血迹斑斑的身体上，痛哭失声，仿佛要把所有这些绝望，这些痛苦的记忆都随着泪水排出体外，即使这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想，至少能保证，我在声嘶力竭的时候，头脑保持一片空白，只要用力哭，用力喊，就好……什么都不用想，真好……
直到手脚麻木抽筋，直到喉咙嘶哑，直到泪水再也流不出来，直到……失去意识……
第17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感觉到，嘴边有个坚硬的物体，正在缓缓把一种清甜舒缓的饮料喂入我口中，让我从里到外暖了起来，温柔的抚慰了我疲惫的身心，那熟悉的味道——菊花茶。
睁开眼，看到月光下，一双清冷的眸子，清凉透彻。
“明……”我喃喃的呼唤着，费力地举起沉重如铅的手，想摸摸那张我日思夜想的绝世容颜，可是……他躲开了，柔和的嗓音打碎了我的梦：“是我，你认错人了。”
就像被一壶冷水从头灌下来，我彻底清醒了，然后尴尬的发现，我正倒在他的怀里。挣扎着起来，听到后面传来低低的呻吟声，我猛地想起他还有伤：“你怎么样了？你刚才是昏过去了？我好怕你死了。”我一口气说了一堆。
“你的哭声太吵了。”他淡淡地解释了原因，我的脸不由得烧得通红，光顾着自己发泄了，结果失态的样子全被人看见了。
可是……
“我怎么了？为什么在你……怀里？”我尴尬的小声问。刚刚我不太有记忆了，只觉得长久以来的郁闷被用力的从灵魂里剥离出来，很痛苦，但是很爽，也让我下定了决心。
“你哭得脱水，昏了过去。”
这下丢人丢到家了，我心中哀叹一声，居然要受伤的人照顾，如果地上有条缝，我一定立刻钻进去。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点冷漠，但是心底是善良的。
“我善良？”他突然问我，我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他仿佛自嘲的笑笑：“说我善良的你是头一个，你好像忘了，我是个杀手。”
“不是的……”我急急地解释着：“或许你杀过很多人，但那是因为有人命令你才会去做的，谁会无缘无故去杀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呢。我并不是说那样就没错，只是杀人并非出自你的意愿，我是说……我是说……”我语无伦次，急得满头大汗，但是看着那双透彻的眼，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而且，那种不是出于自愿的无奈，我太了解了。”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我幽幽的说着。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柔和的声音中有一丝微妙的情绪波动，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就像个傀儡。
“我救了你，你又帮了我，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不是吗？”我期盼的看着他。
“朋友……”他陷入深思，清冷的眸中多了一点温度，又转瞬即逝，然后语调中充满讽刺的说：“朋友是种奢侈品，我供不起。”他说的那样决绝，又是那样孤寂，让我的心不由得微微泛疼。
“别这样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啊。”我不死心的说。
“呵呵，说到底，你还不就是想要个人帮助你、保护你，你口中的朋友无非就是能让你利用的人。”他轻蔑的看着我，目光锐利如刀，狠狠的割裂我的心终未痊愈的疤痕，是的，利用，我为什么这么虚伪，明明那就是利用啊，利用元冕的爱保护自己，利用古枫的爱逃离禁锢，我原来是这样一个自私卑鄙的小人，所以，我的灵魂才一直在地狱中万劫不复！即使现在，我还是这样丑陋龌龊，为了自己活命就杀人；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就把‘罪犯’当作借口；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是这样胆小懦弱而且没用，不是吗？总是要董明他们来为我操心，发生任何事都只想向他求救，所以连神都遗弃了我，果然还是莫非天这样的魔鬼适合我这个肮脏的灵魂。
“……你怎么了？”脸上一片冰冷的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