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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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当归-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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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明白弘晖的想法。每天晚上我抱着这孩子,我批奏章他就看奏章,我读英语小说就教他单词,我画画也握着他的手画……我说什么他都听,做什么他都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一下子就过去,快乐得不得了。”。
“难怪弘晖会半强迫性地逼着我修道,如果换了是我,只怕我也会强迫这孩子。”
“如果能做到潇洒,大概是爱得不够深吧。”。
“这么说来,弘晖比我幸运呢。”。
我听得发呆。姐姐谈论起卷子,言语间俨然他是个平等的个体,是独立于帝后的第三方,哪怕他还是个话都讲不全的小婴儿。而且她爱这小肉团比爱弘晖更深。
唉,我这才明白了弘晖的诉苦抱怨。真是,以自己儿子为情敌的终身大业是何等滋味,只怕他也终于稍稍尝到了吧?。
姐姐说:“徽官儿,你这么喜欢孩子,没想着自己要一个?”。
我惊讶:“姐姐,我以为你终身不会提起这种如同寻常妇人一般的话题。”
她失笑:“你当我是谁?我比谁都俗,最爱讲八卦。”她沉吟着,“不过,你总不好和他耗一辈子的。过二十年,他还是他,但是你……你的同龄人都有了家庭,你孑然一身,教我们怎么忍心?”
真是亲姐弟才能说出这种话来。过二十年我就老了,我哪里耗得起。
我笑着摇摇头:“过二十年,我还有工作。”上辈子自然觉得工作辛苦,那时何曾想过世上还有这样平淡干涩的人生——居然没了工作就空无一物了。
姐姐一脸不赞同:“就算做到弘晖的位置上,工也只是一份工而已,何必为这个赔上全部人生。等这些事情过去,咱们一起去国外旅游去。”。
卷子“咦”地叫了一声,挥舞起拳头。我们注意力随之转移,同声笑了起来。
帝云出从印度得胜归来,是我去迎接的他。
当天晚上由谦太妃主持,在皇宫中召开了一场晚宴。此时风气依稀仿佛回到了大唐盛时,朝中权贵大臣、风流士子、道人名士、贵女命妇,乃至各国贵宾夫人纷纷前来。教坊奏起新曲,庭前舞作天魔,因为得胜归来的关系所以金吾不禁,满堂喜气。
才子酒后作诗,当即便可由歌女浅斟低唱起来,其中竟然还有一些诗篇是对谦太妃甚至皇后的热情赞美,席上坐着的张廷玉、鄂尔泰等老臣也无力去管。
我在和觉罗家的一位小姐跳舞。大抵市场需要大抵得过十所大学,旗袍也早已在市面上出现了,男子的剃头令早已形同虚设——在陛下有意无意的放风造势下。
不是身处其间的人,简直不能明白这群闲着无聊的贵族对潮流那种足以踏平一切的热情。既然陛下和皇后流行高冠流行长发,那自然人人效仿,有些一时留不起来的千方百计要去找剃头匠做假头发,倒叫剃头匠们惊喜了一把。
觉罗小姐穿着旗袍高跟鞋,脚步轻俏地挪动间,带出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听着着实高雅又极有味道。
她在和我讲《红楼梦》。
“开篇就极吸引人。里面有段话说,‘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我一看着这个就想,这可不是像一个人!”。
我作深思状:“是谁?我想不出来。”。
觉罗小姐努努嘴,“喏。”。
我跟着她一起看过去,人群中央,红衣风流的公子陪着谦太妃在跳舞,他所过之处,人人的眼珠子都要黏在他身上。他一直愉快地笑着,但偶尔抿起唇沉默地垂下眼睛,那份脆弱简直要动人心肠。
我笑了,低声说:“若他听了你的这番话,只怕要将你引为知音。”。
觉罗小姐有点不好意思,恰在此时,曲子停了,我道声暂且失陪,去为她取饮料。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帝云出正在和觉罗小姐说笑。
帝云出幽微地说:“你来了。”。
我“嗯”一声,两人彼此互视着,千言万语都在唇舌中,但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的。
觉罗小姐识趣地走了。我只是问:“这次出去,受伤了吗?”。
帝云出一只手搁在我肩头,一笑说:“你验验?”。
他手指修长,指甲粉红,整双手如同软玉做成的一样,毫无瑕疵,完美无缺。
塞北花,江南雪。
他的人也像这些世间少有难存的事物一样,不像真实的,大抵是个梦。
已经有人往我们这边看过来。再这么下去,在场的这几百人谁能看不出我和他的心事?我拉着他往外退,帝云出乖乖跟着我走。
名花之香好酒之醇被我们搁在身后,殿后月影花影树影摇动。还有一座静止空中的秋千架。我和他站在那里说话。
“这次回来,就有好一阵子不出门了。其实也不耐烦天天去上朝,不过要是能一直看见你倒是好的。”。
我说的却是别的,“博菱小姐说需要一种在亚马逊森林的矿物质,我和姐姐商量成立专门的科研队……”。
说的话太多了,没一句是心里的。
如今已经是元和四年,我也十八岁了。很多很多的时光,就那么轻飘飘溜走。就像博菱说的那样,“你们成不了。”。
她调着试管,犀利地瞥过来一眼,“十四岁的时候没成,难道指望四十岁的时候成?不可能的。拖拖拖,渐渐就拖没了,一切都变味了。”。
宴会里的丝竹管弦之声还在耳边,但蝉鸣夜风也在耳边。我终于长到和他一样高,却失去了抱他的勇气。
这样一看就可以看去半小时,帝云出眼圈发红。
忽然有细微的声音,我和他一起四望,拨开树丛看过去,却看见让人惊讶惊艳的一幕。
弘晖穿着黑西装,剪裁合理,线条有力流畅,含蓄地性感。
明莼穿白色婚纱,盛妆,耳边坠得沉沉的蓝宝石耳环。
两人拥抱着,弘晖揽着明莼的腰,明莼扶着弘晖的肩,两人在月下就着远处飘渺柔和的音乐声,静静地跳舞。黑色和白色,纯洁坚贞,梦中的婚礼。
摇摇摇,是华尔兹。
明星灿灿,千秋万岁。
帝云出小声说:“他们天天都像在过新婚。”。
呵是,他们可是弘晖和明莼啊。我微微苦笑,对上他的眼睛。
帝云出紧紧握住我的手:“你当我已经服输了吗?我不是这等人——等着瞧罢。你迟早是我的。”。
争吵
明徽篇第七十六章。
青青水中蒲,织作团团扇。
不肯赠傍人,自掩春风面。——《北郭集》。
元和六年,京中来了一位贵客——新登基的伊丽莎白一世沙皇。这位三十二岁的女沙皇是彼得大帝与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女儿,在一系列宫廷争斗后于今年即位。帝后为表示对此事的重视,曾经派年轻的傅恒前往俄国致礼祝贺。
已经被封为公主的颦卿主持全场接待事宜,全京城的人民为此事盛事而兴奋活跃,各式宴会就没有停歇过,颦卿甚至还在皇后的授意下弄了一场蹴鞠比赛供女皇欣赏。
今日的活动更为奇特——明莼皇后亲自驾驶汽车,带领伊丽莎白一世游玩京城。
出发点是□,途经天坛、地坛、圆明园、北海、颐和园、最后一直到香山。
驾驶席上坐着明莼,副驾驶席上是伊丽莎白一世,尴尬的翻译人员是不才在下我,我竟然胆敢坐在后排。我右边坐的是颦卿,她提一个巨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水、手巾、化妆品、伞、外套等一系列东西,假装自己是个平庸的女仆。
可以看见她的紧张,她双手簌簌发颤。
这次出动了军队来维持秩序,帝云出高头大马,甲胄加身,一张秀美的桃花面板得紧紧,四周狂呼大喊的人群里不乏高叫“云将军”的妙龄少女。但他冷冷一眼扫过去,就会出现片刻的安静。
明莼皇后一踩油门,黑色国产宝马引擎低咆,很快开出去。群众们大多还未见过汽车,惊呼连连。
沙皇伊丽莎白一世说:“您的国家果然神奇,这种新出的机器竟然能够这么平稳而又迅速地载人行驶。”。
皇后明莼笑说:“也需要学习。若是没有经过长期练习,刚刚开始的时候难免颠簸不平。”
我一边翻译,一边握着个小本子猛记。这可是活生生的历史,我掌握的都是第一手史料啊,必须事无巨细!。
皇后明莼说:“我国人民对您的美丽久有所闻,早在雍正十年的时候,就有使臣向先帝回报,说俄国两位公主姐妹足以倾倒全欧洲,其中伊丽莎白公主尤其艳冠群芳。”。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说:“您真是太过奖了。实话说,第一次见您我心里就略有疑惑,您看上去也太年轻美丽了,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谁能想到您会是一国太子的母亲呢?”
她们对视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我和颦卿在后面默默冷汗。
谈话渐渐转向私密性。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是,姐姐嫁去了德国。我么,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父亲与母亲生前曾经为我考虑婚事,但都归于无果。但实话实说,虽然没有嫁人,我的生活并不见得比你不精彩些呢……”。
明莼轻笑:“说的是。俄国与我国国情不同,到您为止已经出了三位女皇啦。而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也不过出了一个武则天而已。在大环境下尽力做比较快乐的人,这一向是我的人生哲言,您觉得呢?”。
这句话得修饰一下写入皇后本传里去。
明莼说:“是吗?您想成立美术学院?我也有和您一样的想法,幸运的是已经着手进行了数年,如今第一届学生已经毕业了,如果您有兴趣,择日来逛一下我们帝都的高等学院如何?”
人群在高喊“皇后陛下千岁”“女皇陛下千岁”,呼喝不绝。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把涂了蔻丹的手从车窗里伸出去,很有女皇范儿地向四周微摆,掀起又一波热潮。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中国的丝绸和服装是没得说的,这次来一定要买好几车回去——只是不好运输呢。”。
明莼淡定地说:“这又怕什么?我们专门生产了一种用于运输的卡车,这次可以送您十辆,让傅恒带着技术人员陪您一起回去,我们把分厂开到俄罗斯,方便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岂不是皆大欢喜?”。
来了来了,开始做生意了。我奋笔疾书:皇后曰,开厂到俄罗斯岂不是皆大欢喜……
开个玩笑。
这位女皇是出了名的生活奢侈,爱prty爱服装爱生活。这次从俄罗斯来中国,光是衣服鞋子就专门弄了个偏殿来装。据说至少带了上千套衣服,而就她本人的说法,来之前一直怕“带少了被人嫌土气”。
她在京城人民里有着极高的人气,一大原因是刚入城就满商铺地扫货,只要看得顺眼的新奇的,全数打包带走,为本年度京城GP收入作出了不小贡献。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忽然说:“在彼得二世还在位的时候,我们没少和中国打交道。那时候就觉得皇帝陛下是一位极不好对付的人,没想到到我登基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颦卿紧张得手一下子握紧了。这女孩,她比谁都努力。我懂俄语,是因为前世我就有所预见,而她呢,自从皇后说要把她往外交方向发展,她学会了多少语言备用。她生怕今天的活动出现任何纰漏。
是的,自从雍正皇帝去世后,几乎很少有人敢于在帝后特别是在皇后面前提起他了。
记得有一次年宴的时候,允禵别有意味地当众在明莼面前提起先帝,说十二月是他的生日,往年这个月份不知多么热闹。当时明莼还怀着孕,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提了起来。但她只是平淡地扫了允禵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
没有反应才是最厉害的反应。
那天回去之后,祖母警告我,千万别在宫中提起先帝。不管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甚至因为害怕留下的伤口,伤口就是伤口。
我唯唯应是。后来在家里悄悄吩咐下去,也不能提祖父。
明莼依旧平稳地打着方向盘:“是的。他去世得太早了。对他来说,还有许多事未做。”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说:“京城真是繁华极了,比起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来说,北京才是真正的大都会。雍正陛下在的时候就是这样吗?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皇帝。”
唉,三十二岁没嫁人的女人就是不好对付啊。
明莼微微仰头,我从后视镜里能看见她线条迷人的脖颈。
她清晰地说:“雍正皇帝是我们中国两千多年来,最聪明、最有能力、经历过的争斗最险恶的皇帝之一。他作出了许多贡献,我们能有今天,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他。不管是对于人民来说,还是对于我和弘晖来说,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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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伊丽莎白沙皇回去休息之后,我一点不意外明莼会拉着我去兜风。
之前的叫缓步慢行,现在才叫风驰电掣。
风声穿耳而过,我把笔记本扔到一旁,难以自制地张开手深深呼吸,这一刻才像是在久远的古代活了过来。
姐姐抽出发簪,满头黑发如瀑泄落。她略微一甩头,青丝如同有生命力一样在风中狂舞。急速地转弯,她略微眯起眼睛,嘴角泄露一丝惬意的微笑。
她和我说话:“卷子和我说,昨天见到你和云出接吻。”。
我发窘:“姐姐,对不起……”。
她哧哧笑:“对不起什么,卷子总不见得为这个就长歪。”。
她继续问:“恕我八卦一下,不过你是怎么突破那层心理障碍的?你和云出闹得死去活来,不就为看不穿这一点?其实我早说,既然对着女装的帝云出你才亲得下去,那就让他女装罢了,有什么不能商量!”。
在这样的速度中人脱离了一切羁绊,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扭曲了一下:“不是。他下药。”
姐姐“啊”一声,一边开车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看到弘晖和明莼月下跳舞,也不知帝云出受了什么刺激,第二天就相当有行动力地请我到别庄小住。在昌平的温泉庄子里我和他足足耗去一个月,我从不知人是可以这么荒淫无道的。
最初我神志并不清醒。后来就想走——我只告了五天假!结果这家伙仗着自己有武功,把我锁在别庄整整一个月。
最最可恨的是,占便宜的人是我。
此间憋屈,真是无可言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生成男子,就是世上最大的不幸。从生下来就得让着姐妹们,成年后得打拼天下为女子撑起半边天,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女孩子,还得小心被她骗,骗了也白骗,谁让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不晓得擦亮眼睛。已经决定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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