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舒滢滢不再交谈,一起朝三姐所在的方向走去。虽然大批外国人的进入确实给本土居民带来了一些不便,但好处是大大的有,刺激经济发展什么的可不是空谈。而且中国人从古时候起就好客,万国来朝,这才是大国应当有的气象,所以公民虽然抱怨,但对此其实是喜闻乐见。
那外国人称赞道:“您真是一位博学又美丽的小姐!一见到您,就让我对这个国家也充满了喜爱和赞赏。”。
三姐有点不好意思,但面上丝毫不露,淡定地说:“这边来的是我的姐姐,其他的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们。”。
二姐、我、锡林、舒滢滢一排四个人,虎视眈眈地站在那外国人面前,架势仿佛黑社会。
那外国人惊叹一声,对三姐说:“你们一家都是uty!天啊,天朝人民素质这么高吗?”
把三姐喜得眉开眼笑。那外国人趁机要求合影留念,我们这群天朝子民也不好说什么,勉强同意。其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外国人露骨的搭讪追求意思,但我们也懒得多想——毕竟是个不知道底细的外国人,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中国国籍打算追求一个中国姑娘呢。
锡林尤其脸色难看。我考虑到他是皇太子,估计这照片不好轻易泄露所以才这么为难,不免十分同情。其实说真的,要不是他在,谁会没事说我们一家都是uty,夸人也不带这么违心的,我们就是普通人而已。他的存在起码把我们的外貌平均分拉高了十分。
拍完照甩开那个外国人,我们开始往里头逛。那真的就是个爱情博物馆,据说元和皇帝弘晖暗恋明莼皇后足足五年,虽然那时候她还是他身份上的庶母。
但就是这点身份上的禁忌把国人感动得死去活来,让人们至今津津乐道。
北京的国家大剧院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新的以这两人为主角的戏剧,题材已经快被炒烂。当年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有《长恨歌》作奠,后来郭沫若先生也立志要写一部超越《长恨歌》的长诗歌颂元和帝后的爱情,可惜后人公认他并没能超越白居易。
可不,影壁上就写着元和皇帝的一封短柬:“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自上次与君一晤已二十二天矣,大抵度日如年四字。我于你不过是个泛泛之人,你于我却已是毕生至爱。说出来不怕你笑,素日常有虚妄幻想,觉得你不曾走远,觉得你就在近旁,闲敲棋子,手倦抛书,一言一笑均让我如奉纶音,如得法旨。《诗经》三百篇以《关雎》为首,我也不免要把对你之情视作我人生第一等之大事,兢兢业业,毕生不忘。再拜顿首。”。
那拓下来的,是元和皇帝亲笔手书,每一个字都是书法界的珍宝,因此在此地来参观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一等青年男女,还有不少头发花白手拿书笔的书法爱好者。
翻过来看,影壁对面只是两句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龙飞凤舞巨大的草书,也是元和帝亲笔所写。
这一番直白坦诚的心意,叫我们一行人都沉默起来。
舒滢滢忽然说:“这不该叫爱情博物馆,应该叫暗恋博物馆才对。”她低首,仿佛忽然有了无限的心事,“里面全部是爱新觉罗弘晖的心路历程,是他一个人对明莼的爱。没有暗恋过的人,怎么会明白其中滋味。爱一个人是充满变数的,暗恋就等于后退一步,胆怯地静静看着等。”
我听得发怔,再往前走的时候就有意落后几步,悄悄握住她的手。
明仪宫和雍和宫不同,并没有经过后世皇帝的改造,而完全还保留着它的主人居住时候的样子。甚至连殿堂上都还是绿色琉璃瓦,而没有如雍和宫一样改成黄色琉璃瓦。
主殿不过是依规格而建,我们读着殿堂牌匾,一路走到东书院,才渐渐看到元和皇帝痴恋所遗留下来的痕迹。
导游给我们讲解:“东书院的主卧室中专门有一个大衣柜,当年有专人打理。当时的明亲王,也就是后来的元和皇帝弘晖每月都会派人出去采买当季的衣服首饰,由专人妥善保管,虽然当时的宣妃明莼永不可能出宫来穿他买的衣服,但是弘晖仍然年年坚持如此。”。
“每一个殿堂院落前都有一方石碑,大家可以看到,这都是后来旅游文化管理局加上去的。上面镌刻的都是弘晖陛下给明莼陛下写下的情诗或者情书,每一篇下面都有文章,我们能看到的是,最早的时候弘晖陛下经常写七言律诗,但后来得知明莼陛下并不喜欢古诗古词,反而更偏好西式的现代诗,弘晖陛下也就为此转变文风。”。
“在雍正皇帝晚年的立太子风波中,明亲王弘晖得到了宠妃明莼的暗地支持,从那时候起他们两人的交往就带着些许的政治色彩,可以说明莼陛下参与政事是颇有前例的。这也是后来他们二人被民间并称为‘双圣’的原因……”。
“原本的大戏楼被改造成了小型展览馆,里面依时间展出了弘晖陛下送给明莼陛下的所有礼物,其中最贵重的可能是元和七年的时候,弘晖陛下从印第安人手中得到的大片美国土地的权属证明书。虽然只是薄薄一张纸,但是从价值上来说却超过了所有的珠宝豪车。其中也有一些礼物无法展览出来,比如很有名的那匹汗血宝马加布,因为已经去世多年,只能在展厅中展出当年明莼皇后为它拍摄的照片……好,请大家跟着我进去。”。
我兴致勃勃地打算进去,却被锡林一下子拉住了手臂。
他拽着我悄悄脱离了大部队,劈面而来就是一句:“你知道元和皇帝曾经动过把明莼皇后囚禁起来的念头吗?”。
“我流着他们的血,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你不要逼我逼得太过分。”他脸色阴沉,手劲大得出奇,“算我求求你了,别跟我装傻了,今儿就给我句准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弘晖说:“名声就是这么被子孙后代给败坏的。”
舒滢滢小姐很厉害嘛,看把从容的太子殿下给逼成什么样儿了。
下章应该会穿,如果无意外的话。其实明徽真的是慢热冷感纯被动系的,太子你老暗示有什么用嘛,你看看舒滢滢,都快贴到明徽身上去了,有本事你学啊。
观星
明徽篇第六十二章。
爱得太深,会失去所有荣耀和价值。——欧里庇得斯。
逛到中午,我们索性去附近一家西餐厅吃饭。
三姐表示想吃川菜,但舒滢滢赞同去西餐厅,三姐也就向小妹妹退让了。吃西餐的时候我和锡林抢着帮舒滢滢拉椅子,引起了三姐的疑心。她把我堵在洗手间门口,质问我:“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哪三个?”。
三姐哼笑着,对着镜子理理发鬓,手指掠过花朵型流苏银耳饰,冷声道:“别跟我装傻。舒滢滢那小丫头看着单纯,实际上脑子灵活得很,怎么,她在你和那公子哥里头犹豫不决啦?”
我说:“三姐,背后说人是非不好。”。
她叹口气:“爸妈就生了我们姐弟两个,除了我有谁为你打算。实话实说,高中的时候舒滢滢她爸妈发现她和男生秘密私会,她把这件事情推到你身上,这件事就注定我和妈妈不会接受她做儿媳妇。”。
我忍不住皱眉,这件事情,怎么会传到我家里人耳朵里去。“滢滢那时候还小,中学女生谈个恋爱并不算什么。”。
三姐冷冷地说:“是吗?那我撞到她买测孕试纸怎么算?”。
我一时失语。抬眼望着三姐。
她叹口气,温和地摸摸我的脸:“徽哥儿,别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姐姐我行不行,看得我铁石心肠都要软了,以后还怎么出去尖牙利嘴啊?”她开完玩笑自己笑一阵,然后说,“其实这也没什么,时代早开放了,可她一直在你面前作天真纯洁鲁莽粗心状,看得人腻烦。”。
她挽着我往外走,轻笑着:“不过你要真喜欢,那我们也不会坚决反对。你那朋友那么好的条件还喜欢上舒滢滢,看来她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犹疑地问:“三姐,二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滢滢?”
她似笑非笑的:“哟,终于想起来问了啊。”她尖尖手指从眉目间一掠而过,撩起一缕发丝拨到耳后,看上去真是风情万种,“你和她要在星巴克约会,三天前楼上楼下俱已经全部知晓。我当然打电话找她。”。
远远看过去,舒滢滢坐在沙发里和锡林说什么,笑容如同春花拂晓。我默默叹气,有三姐着力反对,我和滢滢怎么也不可能成。
坐下来开吃,举杯时人人言笑晏晏,但其实呢,暗地里真是闹来闹去也闹不够。看着二姐仍带忧悒的微笑,忍不住要感叹,以后真娶妻的话绝对娶二姐这样的女孩子,就算天真一点不食人间烟火一点甚至脑残一点,但是至少不让人累。
但是经过她男友那件事情,天真又能维持多久。
果然来了。
二姐脸色发白,忽然抬手止住座上众人的话语。大家面面相觑,也不吃了,一起凝神谛听。
隔着盆景,男女的话语传来:“就这些。你别来找我了。”。
“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但我是真心喜欢你,自从三个月前那一次之后,我再没有和别的人有过那种关系,现在查出来怀孕,一定也是你的……”。
女声在低泣:“或许你觉得,像我们这等人没有喜欢他人的权利,但这总是你孩子的一条性命。”。
男子的声音硬若钢铁:“你这种伎俩我看多了。钱拿去,视频照片一定要删掉。”
女声失声说:“那孩子呢?”。
男子冷笑说:“我只听说召妓要付过夜钱,没听说过还得兼付不知何处来的打胎费。”
他们走了,一路还在低声吵嚷。
二姐脸色发灰,像是灵魂已经飘走。看着不像,三姐负责把她送回去,舒滢滢也跟着一起走了,她下午还有事情。我和锡林也不吃了,去隔壁咖啡馆坐着。
我取出一支烟点上,轻轻叹一口气。
锡林说:“叹什么气——做的漂亮,真不愧是我们明徽。”。
座椅设计得很好,是竖立的贝壳状,人人头上一片阴影,窝在里面不晓得多舒坦,且安全。我慢慢说:“虽然是兄弟姐妹,但平时互相爱护即可,本来也不必这么横加插手干涉他人生活。”
“不知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爱得太深,会让荣耀折堕。”。
“二姐是那种爱上一个人就一生一世的好女子,可惜偏遇上这么个人。简直是命犯桃花,无可救药。就算他缺点多多,花心,家暴,都不能让二姐彻底死心。过了当天就逐渐心软,再过半个月,那男人跪在二姐面前,她一定原谅,不顾父母叹息姐妹哭求。”。
“我们不能打那个男人,不能想办法报复。他越落魄,二姐越同情,越容易心软。”
“但二姐是世家出来的女孩子。我们家虽然从来不曾显赫,好歹传承几百年未断绝,世家子弟自有傲气。那男人可以有千般不是,但不能猥琐……背着女友招妓,和□吵架,公众场合口出鄙俗,桩桩件件,像泼在墙上的墨点,一辈子抹不掉。”。
“二姐就算痛苦死,也不会回头。”。
我想着,二姐此刻必定回到家中,一头栽倒在床铺里,眼泪直流,哭到双目红肿。现代人选择太多,感情太快,天长地久四字已离得我们太远,好不容易有个痴心执意的二姐,偏偏恁地命苦。
真是他生莫作有情痴,本来就人间无地着相思。
烟雾袅袅升起,我心中突然难以言喻地痛苦,压下眼中的潮意,狠吸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
萨克斯的声音悠扬,锡林看我很久,微笑着说:“别难过……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一把抱在怀里呢。”。
我听得心烦,这家伙吃了什么错药,闹这种幺蛾子。烦人不烦人,恶心不恶心。
他赶忙补救:“这么不高兴,看到她总该开心点吧。”。
他取出一张照片,花房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冰绿色旗袍,娉娉婷婷,冰质玉骨,正俯身看一盆兰花。
她脸上毫无表情,无言无笑,香姿竟是冰雪容。
她身段、面容仍显稚气,但那种倾国之色,迤逦迫人而来。
我翻来覆去地看,锡林笑问:“如何?”。
我喃喃道:“除了她,还有谁配穿旗袍。”。
锡林不满地叫道:“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喂,不是吧,见张照片就迷成这样?”
我问:“这是?”。
他说:“她就是我跟你说的,明徽明中堂的嫡系后人。你不是很感兴趣么。不过看你这么喜欢,我还真不敢带你去见真人了。”他说着,竟有些半开玩笑半吃醋的意思。
我实在忍不住,反击:“太子殿下,这番心思真用错人了。皇宫中佳丽三千还等着您去宠幸呢。”。
锡林笑容僵住,委屈道:“就知道,你嫌弃人家失身……”。
我笑了两声,在心中暗暗翻一个白眼。哥们,别说性向问题择偶标准问题等等诸多现实问题,单说大一大二的时候,多少次您当着我的面和各色美女调情,多少次怂恿着要和我找个美女P,多少次向我吹嘘未来的老婆和现在的老婆多漂亮多温柔多体贴,多少次取笑我是个呆子不懂享受生活。
当然,我知道你们贵族阶层都是这样的。你已经算很节制很清心,但是你让一个对你大学四年X生活一清二楚的狐朋狗友突然对你动心?。
做梦吧。做梦也没这么荒谬的。
大概是醒悟到自己这几天的行为失策,锡林竟随着我到长白山去观测双子座流星雨。
这个世界上上演的人心叵测、尔虞我诈统统千篇一律,让人厌烦甚至厌世。只有大自然,永远那么清新而多变,从没有一刻重复。
那天晚上我甚至都没有带相机。只是一直睁着眼睛,希图用头脑记住全部的景象。天空中的星芒像是化成了实体,漂游在人们身边,近的像是一伸手就能抓住。
不论科技多么发达,人也不能模拟出这样温柔、绚烂、骄傲的光辉。
抬头看天空,夜空中的星流成了漩涡状的河,搅动成的波浪,让人灵魂都甘心破碎。
其实这种时候,很不想身边有其他人。
这样一个人面对美景的时候,就像母亲招待归家的儿子,单独为他捧出了盛宴。我只想静静享用,翻涌出来的苦涩和安宁,都是我一个人的。
偏偏有个锡林。
好在他安静。到后来,我渐渐沉沦在每一颗星子划落的不同的弧度轨迹中,忘却他物。流星雨看久了有一种悲壮的感觉,那一刻,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旅人,乘坐在孤舟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