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吧,这种情况下还拒绝的就不是男人了。
于是扑过去一阵热吻,正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肌肤相贴的时候阿莼终于大笑起来。
我纳闷道:“到底在笑什么?”。
阿莼边笑边说:“脱不下来……哈哈,我牛仔裤是穿上后缝死了的……哈哈哈哈……”
我哑口无言,她还火上浇油:“哎,我就是没有讲笑话猜谜的天赋,每次给别人讲个笑话,还没说呢自己就笑抽过去了;猜谜也是,这不还没到关键时刻,自己就把谜底揭晓了……”
我们在水下交缠双生,阿莼把湿发甩到脸颊旁边,眯着眼笑嘻嘻的:“伟大的陛下,怎么办呢?要不要让宫女去拿剪子来?”。
我泄愤地啃咬她的唇瓣,把她脖颈吸出斑斑点点的桃花粉,阿莼也不像平时一样阻止或者生气,在那咯咯笑个不住。等她开心够了,我懒洋洋地说:“宝贝,笑够了没?”。
阿莼嗲声嗲气地说:“笑够了啊,弘晖哥哥你想出办法没有?”。
说完自己先抖了两下,一脸受不了的样子。我们额头抵着额头,又同声笑起来。
阿莼这时候认真建议:“我把剪子带进来了,搁在屏风那头呢,去拿来。”
我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没办法啊……”一道指风过去,阿莼目瞪口呆的,玉笋一样的指尖掐住了我的肩膀。
此时方是,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柳遮花映,雾帐云屏,夜阑人静,美满恩情,一天好事从今定。
到后半晌,我方抱着阿莼回凝和殿中去了。
走的时候看见屏风旁一个插瓶,里面几枝灼灼怒放的牡丹,深深浅浅的红色,映着白色的地毯,看着真是艳色天下重。难怪牡丹为国花,其雍容华贵之处,别花不及。
这朵花茎低垂、灼灼盛放的牡丹花,竟让我想起了那座小岛上的小木屋,以及屋里屋外的伤心人。知道阿莼在伤心,我想,也许我晓得了怎么样去治愈她的伤痛。
这次去,也略微摸清楚了那个世界的法则。阿莼不可能再回去,毕竟死者无法复生。但是偶尔传封家书,在两个世界互通讯息,我总能做到,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封神,让阿莼回到那个时空而不受盖亚意识排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就不信阿莼会不被我打动。不想长生又如何,狐死首丘,我相信她也有那样的情结,那样的血液。用回家做诱饵,我不信她不跟着我修道。
喜脉
弘晖篇 第五十六章。
从我们心中夺走对美的爱,也就夺走了生活的全部魅力。——卢梭。
我实在没有想到,那样欢乐的时光背后,也埋藏着阴霾。
阿莼在努力地营造快乐和旖旎,自己却从未解脱。就好像第二天晚上,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披上外袍悄悄走到了庭院中。
她站在夜风中,暗淡的月光点亮了她的额头,她的双目却是深深的黑色,一直望着东北方——那是雍和宫的方向。先帝的灵柩在那里。
她像雕塑一样静默地站着,夜风偶尔吹起鬓边的发丝,才让她的人多了一丝生气。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隔着窗户看着她,她隔着夜色看着远方,此情此景,真是可笑又可叹。如果真有上帝,看到这里也应当发笑了罢,可惜戏台子上的两个人,都是那么的心甘情愿。
因为情愿,所以无悔。
两人一直站着,半个时辰后,我觉得应该把她拉回来了——外面风这么冷。阿莼却把手套在袖子里,低头慢慢踟蹰了进来。我赶紧作出睡着的样子。
她靠在床头上看着我,我闭眼装睡。到后来就渐渐耐不住,恨不得跳起来问她,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其实知道,是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有很多话,谁也没有说,永远不能说。
今天夜里,她总归有些不正常,先是半夜里那么自虐式地跑到外面去吹冷风,现在又对着沉睡的我说起话来。
“弘晖……”我险些应答,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叫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他们说你在渡情劫呢。情劫这种东西,也太虚无缥缈了吧?怎么会莫名其妙和我扯上关系?我只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啊。”。
“现在想想,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解释?你莫名其妙就出现了,本来没你这个人的,然后一切都变好了,还救了我的命什么的……这算不算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正正砸在我面前?这运气好的,我自己都要羡慕嫉妒恨了……”。
“这事儿还蛮好玩的,神仙要渡情劫,忽然抽风似的看上一个凡人,于是下凡和她一起结婚生子居家过日子。生活简直比小说还狗血啊。”说着,她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不过嘛,劫数总要过去的,就算是狗血电视剧,也要有本剧终。就算是到了清朝,我今天的经历,哪里又有什么不同呢?以前有无数的人,相爱,分离,老去,死去,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和他们一模一样。最后我也会像古人一样,变成新的古人,我们经历的一切,变成历史。”
“什么爱恨情仇,怨恨苦痛,统统成空。”。
“弘晖,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以后你就会知道,现在这样让人流泪的爱情,以后再看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纳兰容若不是都说,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就是这个道理。”
“在这里日子过久了,我倒开始文艺腔了,呵,以前咱可是没事就自称‘姐怎样怎样’的纯爷们儿好么。”。
“非要我跟着你一起修道……”她低头瞧着我,手指在虚空中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真是傻孩子,以后我们各自占着一个山头,出来打声招呼‘弘晖,再过一百年你出来不’‘不出来,我这次得修五百年’……”她哧地轻笑一声,“有意思吗?”。
“我跟你不一样,不能占着个深山老林就住上三五百年。我喜欢热闹,图新鲜,想融入社会,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市井气烟火气,我不适合修道,我们俩的感情也经不起五百年一千年的催磨。怜取眼前人,过好这辈子就算完了。”。
“洒家这辈子,还真是值了。见过太子,见过老八,和十三下过棋,和十四争过宠,还做过四四的小老婆,打过弘历一嘴巴……居然还能嫁给你。对了,还悄悄看见过康熙爷,跟过德妃娘娘。”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命运选择我,而不是我选择命运。”。
“但这样的命,好像还算不错。”。
“其实我这几天挺害怕的,为什么老梦见先帝呢?他老人家说过带我一起走,肯定不会没留后手,诅咒暗杀下毒什么的……弄得我连药都不敢喝,要不是你和我一起吃饭,我估计连饭也不敢吃了。”。
我的眼睛不知不觉睁开了,阿莼和我对视,微微一笑:“什么时候醒的?”
我低咳一声:“刚才。”。
阿莼平淡地说:“我刚才说你父皇坏话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很烦。”
我瞪她一眼:“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阿莼笑了一下:“所以也别弄得那么小心翼翼了……那个人已经走了,早已经和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我和你彼此避忌着,老想着疏不间亲,一句心里话不敢说,怎么能成呢。”
我摸摸她的脉:“脉象没什么异常,难道是我学艺不精?”。
阿莼说:“可能是我被害妄想吧?没事,我明天多吃点饭,食补比药补好。”
我趁机说:“辟谷之后不用吃饭,而且感觉很好的,一点不比享受美食的感觉差……”
阿莼冷哼一声:“敢情我刚才都白说了?”。
“哪里都白说了,比如情劫这回事,你听谁胡说的?他们都编排了我什么?”我皱着眉头问。“老婆,你要搞清楚,劫是劫,命是命,你对我来说,不是劫数,是命数。”。
“在一起过一万年,我和你都不会厌烦。”。
阿莼感动万分,我趁热打铁:“别把修□想得太可怕,其实就是资源充足的世界里,一帮不干正事不繁衍子孙后代的少数群体在那儿关起门来过好日子,就这样。”。
“过阵子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就知道我们那儿有多和平安定无波无澜……”
阿莼摆明了不信:“行,我就去看看现实版的共产主义。”。
很多话,藏在心里就藏成了心病。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其实阳光明媚、云淡风轻。
就好像现在:“老婆,一起修道怎么了?你要非得证实一下我们的感情沧海桑田海枯石烂都不变,那可以试试啊。你非不肯修道的话,这辈子死了我还得费力气去找你的转世。你难道希望下辈子一生下来,就有个道士上你家门说‘这孩子有仙缘,舍了贫道罢,舍了贫道罢’,把你下辈子的父母烦个够呛?”。
明莼听了大怒:“你还想玩养成啊?居然把小婴儿都抱走?太没品德了!”
我委屈地说:“那你不想想,我留在三千世界一次又一次找你的转世多么不容易……”
明莼叹气说:“再过二十年你就回归正途把我忘啦!”。
“要不要打赌?”。
明莼翻过身用被子盖住脸:“睡觉吧还得上早朝呢!”见她耍赖,我只得悻悻无语。
好在还有杀手锏,明天就让人把木屋中她小叔和她弟弟看的那段视频重新演绎出来,一定勾起她想回家的念头。
帝云出的手指从阿莼的手腕上拿了下来,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我问:“怎么了?”。
帝云出烦躁地一挥手:“那个谁,把那个画架拿走,颜料什么的统统收走!”妙见一福身,赶紧小碎步跑过去把角落里的油画、画架、颜料盘什么的一股脑拿走了。
帝云出拿出一个听诊器,对阿莼扬扬下巴:“过来点儿。”。
阿莼凑过去,帝云出拿着听诊器的手塞进了她的领口。我看了他一眼,暂时没说话。
帝云出听了半天心音,白板一样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意,把器材都收好:“恭喜,莼姐姐你有喜了,两个月。”。
登时把我和阿莼炸得目瞪口呆。
阿莼震惊道:“修道中人这么容易就可以有孩子吗?”。
我脱口而出的则是:“诊喜脉为什么要听心跳?!”。
帝云出端起茶杯喝一口,慢条斯理地说:“修道中人为何不能有孩子?至于听心跳——我乐意听。”。
阿莼想想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岂不是也可以有孩子?”。
我一想,登时面色古怪——帝云出你以后到底是要找男人还是找女人啊?找男人不能有后代,找女人两个都会怀孕,那此事也太古怪了!帝云出惊得一怔:“阿莼,我只以为你是贤良淑女,怎么今日这么粗鲁?”。
阿莼顿时被打败了,痛苦地沉默了良久,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是的,别看帝云出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家可讲究着呢!在家里他是女帝幼子,娇养出来的,你甚至都不能在这么一位男公主面前说上一句怀孕!。
帝云出一走,凝和殿中登时忙乱起来。打扫屋子、更换衣服鞋子、筛选饮食、遣人去告知太后,人人振奋,个个欣喜,有些很有眼色的,已经悄悄把服丧的素服往下换。
我和阿莼自然先打赏西苑行宫中的下人,我和阿莼本来坐在花房里一起看折子,几上放着一只喝过咖啡的马克杯,马克杯上是阿莼用水彩笔画的几颗糖果彩球图案。我赶紧让人把那杯子拿下去,换一壶白开水上来——“你们主子娘娘喜欢的那套蓝色玻璃杯拿来”。
低头正看见阿莼穿着花盆底,也脱下来,阿莼好笑说:“哪里这么娇贵。”
正在这时候,听见小太监一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皇额娘走进来,气喘吁吁的,一叠声地说:“你们就是不懂事的,现在她有了孩子,怎么四处还披麻戴孝,冲撞了岂不是不好。吩咐下去,把这些白色的帐子帘子,统统换成喜色,都不许哭丧着脸!若伺候好了,本宫先赏。”
我和阿莼起身行礼,皇额娘笑眯眯的,连忙一手一个搀住,三人在软凳上坐下来说话。忽然眼尖,又看见外面一个小丫头抱着阿莼养的那只白色卷毛狗,不由喝道:“你去叫住那小丫头,让她远远的把那狗儿抱到我宫中去,不许挨着莼儿的身。这宫中若有人养猫养狗的,不拘是哪个,畜生一律打死,主人也要受罚。”。
阿莼无奈道:“皇额娘,这么着太折福了,我哪里受得住……”。
皇额娘连忙换了笑脸:“你这孩子快别多心,你之前没经历过的,哪里知道?这孕妇万不能近了猫儿狗儿的,这些畜生身上最脏,生一种小虫子,钻到身上去就伤了孩子。”
太后意气飞扬,兴奋万分的,指使着宫人忽而熬汤做膳食,忽而涤尘换摆设,一点也不见之前避居佛堂的颓丧气。一时倒让我想起雍正十一年,听说谦妃怀孕之后的父皇。新的生命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小孩子的出现,真的会给已经失去弹性的生命重新带来希望。
今夕
弘晖篇 终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苏武。
元和元年六月的时候,宫中开设宫宴,来的都是我和阿莼亲近的人。宫妃里头的太后、谦太妃,朝臣里头张廷玉、鄂尔泰、刘统勋等,宗室里头弘晓、弘昼、弘明等,以及帝云出、博菱、颦卿,还有其他各位王公贵族、内外命妇们参加。
宴席设在西苑的琼岛上,众人坐在亭子里,听阶下的清歌妙舞,看台上的霓裳佳人,不远处的太液池又有清风徐来、荷香阵阵,让人一下子从服丧的颓丧状态活了过来。
我照例和阿莼并肩坐在正席上,太后的下首。众人也都习惯了,一一的上来敬酒,凡是敬给阿莼的,我一律代喝,于是没人不知道主子娘娘有孕的事情,索性内外一起,也都改口,不称贵妃而称皇后。
这一派吃吃喝喝的功夫就足以耗费一个时辰,而后带着他们去游太液池,看西苑里新搭起来的西洋楼,以及发电机电灯泡,男士的桥牌馆吸烟室,女人们的香水化妆品。
今天的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我就把张廷玉留下来,和他商议建立翻译馆与西洋诸国互译书籍的事情。而阿莼也有事情做,她想留下弘晓商量一下建大清皇家画院的打算。
当时我问她:“怎么先建画院?我以为你最想弄个国立北京大学或者国立清华大学之类。”
阿莼吃一勺燕窝粥,回我说:“这帮读书人哪里会肯让我背这样的名头!建书院呢,这可是圣人的事业,我也就敢先建个画院啊、音乐厅啊什么的探探口风。左右是些奇技淫巧,也没太多人在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