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了亲谢南城:〃阿南又瘦了。”
〃瘦了不好吗,瘦说明生活健康,被你喂的好。”
〃可为什么不长肉呢?”
〃你可别咒我,我长成个胖子非赖你一辈子。”
〃好。阿南那么漂亮,长成胖子会是什么样?”
〃满脸横肉,大腹便便,一个顶你仨。”
〃嗯,我想的是一个会走的大白馒头。”
谢南城一个栗子敲到齐宇翔头上:〃信不信我把你的脸立即揪成馒头?”
〃我哪能是馒头,顶多就是个土豆。”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一阵,先前的凝滞气氛早已不见。今天是周末,一个午觉睡醒都快四点了,谢南城好声好气地哄着齐宇翔出门,齐宇翔也不拒绝,两人一身轻便装,在马路上溜溜达达。
路上人很多,神色各异。高兴、焦躁、面无表情,各自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避开人群,齐宇翔牵着谢南城开始沿着墙根走。下星期三就要去S市,非常困惑地望了望天,齐宇翔小声嘀咕:〃那山上的菩萨真的很灵吗?”
〃嗯?〃谢南城没听清他说什么,〃你说什么?”
齐宇翔不答反笑,放开谢南城的手:〃沿着知行路往前走两公里,怎么样?”
〃好。”
两个大男人一拍即合,顺着路有说有聊地走着。知行路是这个城市很有名的一条路,民国建筑保存完好,整体沧桑大气,端重而不浮华,是个散步的好去处。齐宇翔走得快,总是不自觉走到谢南城前面,发现走远了就停一停。
路两边的梧桐树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枝桠遮天蔽日,落叶翻飞,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树叶大部分是青黄不接的样子,有的还很绿。踩上去也不响,就像踩一张湿透的纸似的,毫无成就感。
而且很无聊。齐宇翔一边下意识踩,一边腹诽。
很快到了周二,早上给谢南城做好饭,待对方出门上班,齐宇翔才着手收拾行李。
行李也简单,一套换洗衣服,就半个旅行包的样子。方巡时不时给他打电话确认行程,齐宇翔快要不耐烦了。自他回来后,那人就跟吃错药似的不停跟他啰嗦,不管他配不配合,对方自个儿说自个儿的。
他曾认真指出方巡话唠,语气很不满。方巡却不介意,反而说他快成哑巴了。
他当然没哑巴,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碰上更别扭的时候,比如例行头痛时,仿佛生活都没意思了。
齐宇翔按按脑门,缓和脑袋里跳动的筋脉。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去厨房给谢南城做点心。
他手艺很好,是国外的糕点师手把手教的。当时的他非常想让谢南城开心,也觉得自己太带累谢南城了。糕点做成后,阿南果然很喜欢。他自己也变的开心,整天一个劲地埋头做,谢南城吃到长蛀牙。
齐宇翔愉快地把鸡蛋打进面粉里,一边搅一边加纯奶。面糊拌好后,开始准备各种材料加进去,再分门别类一勺勺倒进模子里。
普通的蛋糕做起来很简单,但他用料讲究,力求每个口味都不同。谢南城是个书呆,自己一不在那人就会忘记吃饭。齐宇翔做了很多口味,做好后,仔仔细细包装封口。等最后完工,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是该出门了。
S市在H市西南,市内多山。路不远,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左右能到。齐宇翔估摸了下时间,给方巡回了条讯息。
方巡很快回复了,语气热烈的让齐宇翔失笑。
日子就是这么琐碎,有的时候找不到目标。比如说他的店,摸熟了后已经简单很多,甚至不再需要他去照看。
他倒是很想每天精精神神的,像别人那样,每分钟都能规划的清清楚楚……事实上,他不拖延点时间,日子会长的更无聊。
无聊而厌倦。
像枯朽到迟暮。
他不排斥方巡,自己的状态这么老,对谢南城也是个负担。人活着如果不能感受到轻松,只剩下麻木和偶尔的疼痛,实在是无聊。他不想让谢南城也沉入到这种无聊里,而且阿南朋友不多,这个不好。
方巡的蓬勃之气是几个人中少有的,多接触接触总不错。
车子在盘上路上绕圈,一圈圈的大起大伏,齐宇翔觉得有点晕车了。
这边厢,方巡正给吴钧成看他刚收到的短信,发信人是齐宇翔。
二人此时正在S市内的一家宾馆内,窗帘被拉上了,显得屋子有些阴暗。
〃怎么样?他五点就能到了。〃说话的是方巡,他盘腿坐在吴钧成边上,故意靠的很近。
吴钧成脸色慎重:〃他不会转回去吧?”
方巡努力控制不翻白眼:〃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都坐车上了,回去个毛线。后天下午我们就会散,你可要注意时间。”
吴钧成严肃地点头。
〃我说,你别见了齐宇翔啥都忘了,要注意分寸知道不?”
〃知道,不会露馅的。”
方巡忧虑,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你可记好了别露馅,坑了我我就弄垮你公司!”
〃……〃吴钧成冷笑,〃要弄垮我,方家还差不多,你就算了。”
〃你这是瞧不起我?”
〃别跑题……〃吴钧成把他的手打下来,望着手机上的几行字,〃我已经见过他了,不会再失态。措手不及的应该是他。”
方巡继续毛手毛脚:〃你确定?”
吴钧成再次把他的手打下来,沉思一会儿,随后迟疑地点头。
第五十二章
S市要规划新区,有消息称;政/府准备把火车站东移;届时又会是一个新兴的商业集聚区。
考察团……姑且这么叫吧,齐宇翔已经无力吐槽了。
到了S市后,齐宇翔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跟着大大小小的领导和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一起进行冗长又无聊的〃考察。”
走走路也没什么;关键是应酬。要笑,要时刻注意态度,有人打招呼得回,还要跟着自报家门,换来一堆热眼冷眼。就是一套程序,齐宇翔觉得十分痛苦。无人时,脸皱的跟小包子褶一样。
方巡自他来后就一改在电话中的热情,对他不冷不淡,态度跟对其他人并无不同。这很让人郁闷,齐宇翔想,咱们不是朋友吗?
还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朋友?
齐宇翔很有些愤愤,平时的他并不是这么爱动气,关键是这个环境太坑爹了。这些老江湖们,好吧,其实很多人比他大不了几岁。那些人把他打听清楚后,就算话里不说,态度多多少少也会变的轻慢。
齐宇翔何其敏感,有些肢体语言一看就懂,就算他不在乎,看多了也伤自尊。
方巡远远走在前面,正跟几个人一起笑的春光灿烂,满脸虚情假意禽兽不如。齐宇翔转开头,眉心皱的更厉害了。
临阵脱逃好像不可能,他们都是被专车送过来的,人数车位编的很清楚。他可不想最后被人议论,显得太小家子气。而且,齐宇翔回头望望,已经走得太远了。车子在下一个终点等着,况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一个人走掉怎么都会很显眼。
新区背后就是山,是个旅游景点,从这里望去,能看见山顶有个金光闪闪的大佛。人造一个冒着金光的大佛就是个景点了?谢南城说山上的菩萨很灵,齐宇翔有点怀疑,菩萨跟佛,这都是哪跟哪?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还要跟这些饭前先喝酒的领导们一桌。齐宇翔借故遁了,本来不想告诉方巡,后来想想,还是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他以前不爱发这个,又慢又浪费时间,这两年磨性子,又不想说话的时候,发短信无疑很方便。
方巡也没回他。
这简直伤他心了。
如果跟阿南一起,在一个熟悉的城市,大街小巷都了解,永远有个家,不用担心无所归去……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齐宇翔被方巡的态度搞的生气,离了推杯换盏的餐厅,一个人走的时候突然觉得凄凉。
这是个冰冷而陌生的地方啊!
齐宇翔默默抵抗心里的凄惶,例行给谢南城报平安。
谢南城的声音还是很温和,齐宇翔抽抽鼻子:〃阿南。”
〃小翔,在那边还好吗?”
〃还好,我明天就能回家了。”
〃不是后天回?”
〃明天差不多就没事了。你说的那个山,上面有一尊金佛,老远看着很闪,估计被刷了许多粉。我觉得不去拜也可以,咱们到时候再找一个古寺。”
〃呵呵呵,〃谢南城在那边笑的和乐,〃也行,那就不去了。你明天回来?”
〃嗯,待外面别扭。屋里人正在喝酒,我偷偷跑出来了。”
〃你还没吃饭?〃谢南城敏锐抓住关键。
齐宇翔嗯了一声,紧接着就被谢南城催促着去吃饭。齐宇翔边走边聊,度假山庄脚下有条街,打车只要十几分钟。
齐宇翔请人叫了个出租车上来,然后问司机哪家馆子的饭菜有名。
司机带他去了〃南轩有道〃,也可能是〃有道南轩〃,餐厅的名字是印章模式,颠三倒四让人认不清楚。齐宇翔只瞅了一眼,发现里面的人不少,都吃的很高兴的样子。
他单独坐了个小桌,点了一锅干焖鱼,想了想,又加了个素菜。服务员端上茶,茶杯小小的很有古风,跟店里的装修风格统一。很意外地,这种清淡的装修风格居然跟饭店不冲突。按照他的理念,这种大锅焖鱼大块炒肉的地方装修应该俗辣些,颜色要重,既能刺激感官又能刺激食欲。
而这家店,乍一看会以为是家茶社。
店里的生意堪称火爆,他还先来了会,侥幸捡了个空桌,后面都开始有人拼桌了。齐宇翔瞪着自己身边的三个空位,有些苦恼。
他不想跟人拼桌,可周围的空桌越来越少……两眼热切地盯着店门,希望自己吃完饭之前都不会有人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看见一个男人进店,那男人撞上他的眼神后,很快向自己这一桌走来。齐宇翔苦恼的低头,眼睁睁看那人落座。
对方打招呼:〃没有空位了,打扰了,很不好意思。”
齐宇翔礼貌的回答:〃没有打扰。”
他要怎么说?店又不是他开的,他一个人占四个位置本来就说不过去,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也是一样。
他闷闷地低头看桌子,桌是仿红木料,边角圆滑,上面还雕刻着几丛修竹。刻的很随意,倒也有趣。他正发着呆,听对面的男人点完菜后,开始打电话:〃嗯,就在南轩,点过菜了,你们快点。”
齐宇翔惊讶地抬头,那男人歉意地笑:〃抱歉,我还有两位朋友。”
齐宇翔更郁闷了。
待那人的朋友来……齐宇翔本来还在低头沉思,骤然感到莫名的波动,空气跟水纹一样晃的厉害,心里充斥着不知所已然的慌张。
困惑又无措地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高大健朗,瞬间把周围的人都弱化成背景,混混沌沌里只有那一个最清晰,每丝每毫都刻骨铭心。
齐宇翔呆呆地看,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噼里啪啦裂开,那些长久以来的空白刹那间被泼染的浓墨重彩。他困惑地盯着对方,神色古怪又不明白,不自觉地站起来:〃你……”
他〃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男人走到他身边,齐宇翔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坐下,很快脸就红到脖子根。
吴钧成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因为齐宇翔刚才看他的眼神绝对是挣扎而陌生的,仿佛一下子没认出他一样。
他坐到齐宇翔身边,近距离看他。果然变了,头发短了,脸颊也不再圆润,下颌尖的更厉害。整个人打理的也没以前精致,发型很随意的剪短,身上没了香水味,衣着也素淡规矩。
唯一冲突的是他脖子里居然挂着根青铜链,绕在纤细的脖子上,隐到衣服里看不清模样。
齐宇翔沉默了半天,连菜上桌了都没发现。肤色从通红又退到苍白,一只手在椅子下不可抑制的抖着。
吴钧成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只是一动不动地细细发着抖。
吴钧成、林景、于格非三人对望一眼,看他抖得实在心疼,吴钧成轻轻拉上他的手:〃小翔。”
〃嗯?〃齐宇翔回头,眼神还有点恍惚。
〃小翔,〃吴钧成心里情绪澎湃,很多话堵在嗓子里,乍见的惊喜几乎湮没神智,〃小翔,好久不见。”
〃是啊。〃齐宇翔听话地点头,又低头发愣。
吴钧成的手火热,齐宇翔的却越来越凉,辛酸地揉一把齐宇翔的头发,吴钧成再次开口:〃小翔,好久没见了,你瘦了好多。”
〃嗯。〃齐宇翔还是楞,抬着头看了吴钧成好一会……突然身体一弹,猛地清醒了似的,〃阿钧?!”
吴钧成被他骤然扬起的语气吓一跳:〃怎么了?”
齐宇翔匆匆抽回手,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没怎么,刚才有些意外。”
这语气着实冰冷,吴钧成有些难受:〃小翔,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
〃我那次没送你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有个孩子重病,突然在很远的外省找到肾源……”
吴钧成嗓音枯涩,说的话快干裂不成声,齐宇翔慌忙打断:〃阿钧!”
见吴钧成不解地望着他,齐宇翔才继续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说了我也头疼,并不想听。再说,我还没吃饭。”
吴钧成哑口无言,看着桌上放了许久的菜,拆了一套筷子递给他:〃那好,你先吃。”
齐宇翔小心翼翼捏了筷子头,手离他八丈远:〃谢谢。”
这菜是齐宇翔点的,吴钧成他们的还没上来。三个大男人一起看着齐宇翔吃,眼看着齐宇翔越吃身上的冷气越强大,气场很快变的生人不近。
吃了半碗米饭,齐宇翔招呼店员结账,吴钧成慌忙拦下:〃小翔!”
齐宇翔被他拉的一个不稳,仍固执的把钱递给收账的店员,然后看着三人:〃三位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钧成也站起来,紧拽着人不放:〃你先等等。”
〃很抱歉,我真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