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清洄睁大眼,眼中氤氲的雾气足可吸卷某人的灵魂,瘪了瘪嘴,“我住这家客栈,你才一直跟着我呢。”尾音竟是带了点撒娇呢喃。
言罢,脚下一个踉跄,直往顾松知怀里摔。
顾松知乐得这般投怀送抱,又觉这等镜花水月的温柔太过易碎,不自禁放软了声音,“是么,那咱俩可真是有缘,我也住这里。”
尤清洄乖巧的趴在顾松知怀里,半晌才低喃道:“骗人,你早就知道了。”
肌肤的热度透过薄衫交互传递,心跳声缓慢应和。
尤清洄醉眼朦胧,只觉得这个胸膛温暖宽阔,舒服安全,不由放软了身子靠着,面颊轻蹭那人肩头,发出几声喟叹,带了些微可爱的鼻音,攀至他脖颈的手又收紧了些。
顾松知圈紧怀里不安分的人儿,眼眸暗沉,贴在他耳际轻声道:“抱你回去可好?”
没有回应,算是默认。顾松知一个打横,便将人抱了起来。
顾松知存着私心将人送到了自己的房间,却也不可能真做些什么。
只是合衣同榻而眠。
顾松知眯着眼想,清洄明日不会叫他负责吧…又展颜,叫他负责不是正好以身相许么…不过,既然被认为做了点什么其实他又什么都没做,不是很不合算……
顾某人很是苦恼。
不过事实证明,他实在想多了。
次日醒来,面对陌生的房间以及身边的无赖,尤清洄很是淡定。
反观顾松知则明显有些不信。不信为何?不信尤清洄会视他们“一夜情缘”为无睹。
尤清洄微微蹙眉,好像真有些担心的样子,“顾兄不会因为我睡了你,便要我负责吧?”
顾松知:“……”
尤清洄又道:“不如你以身相许?”
顾松知:“……”
尤清洄兀自摇了摇头,“可我什么都没做岂不很亏?”
顾松知:“……”这些话听起来很熟啊……
见顾松知哑然的模样,尤清洄弯起了眉眼,“笨蛋,谁让你做梦都在说这些呢。”
彼时,白衣公子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五官干净清透,身姿优美颀长,晨光中的清浅一笑,更是叫人死也甘之若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欲拒还迎
尤清洄是个孤儿,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和师父住在一起。
尤清洄的师父在江湖上也是享誉盛名的人物,武林人称:天竹老人。
天竹老人闻名有三:医术、机关、神算。
天竹老人不喜干涉江湖事,也不收弟子,据说住在一座谷里,山谷名曰:花母谷。
而花母谷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貌,因为入谷处布满了各种机关,若非师父同意,没人能够入得。见不到的总被认为是最好的,花母谷也因而被美化,传的神乎奇乎。
事实是,花母谷确实很美,却也仅是很美而已。
不管外界将师父传得如何,在尤清洄心里,师父便是师父,师父叫尤塑。于他有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
不久前,师父因到了年岁安详离世。外界对此毫无所知,尤清洄却因此起了去江湖磨砺一番的念头,他虽不成器,也不能总是活在师父的庇护下。
即使他这个徒弟不为人知。
时年,尤清洄十六岁,只身闯入江湖,从江南一路南下游历,在闵州结识了顾松知,再与之结伴而行,达至嘉州——顾松知的家乡。
那时顾松知也不过十八岁。
两人脾性相投,一路相伴,饮酒切磋,愈发熟稔。
历时月余,顾尤二人终于到了嘉州。
顾松知力邀尤清洄入住舍下,被尤清洄婉言拒绝。
“我看这客栈来来往往着实不方便,不如这样吧,我在城西有座庄园,环境清幽,交通也方便,清洄搬去那里如何?”
尤清洄似嘲非嘲,“你当你包养小妾呢。”
顾松知目光柔和,“清洄此言差矣,你我情投意合,怎可说是小妾。”
尤清洄扯了个不算太友好的笑,“请顾兄注意措辞。”
顾松知认真道:“在下的意思是,一切全凭清洄做主。”
于是,尤清洄还是住在了客栈。
客栈。
利箭伴着疾风从耳边掠过,牢牢的钉入身后的房柱内。
尤清洄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不紧不慢的拔下箭支展开纸条:
今日酉时 城西竹林如不赴约替顾收尸
时近傍晚,竹林里逐渐笼聚起薄雾,弥散在枝叶间,无端添上几分仙气与神秘。
已是深秋,夜风甚凉,尤清洄所穿不多,丝丝寒意侵入肌骨,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感觉不到人的声息,有两种可能,一是没人,二是来人修为极高,隐匿了气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眼前忽而掠过一道黑影,尤清洄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黑影不疾不徐,却总与尤清洄保持着一定距离。看不清,追不上。
一直跟至河边时,黑影倏忽没了踪影。
颇有只是引他过来的意思。
此时天光已是大暗,明月却是还没现出形迹,大片的乌云漂浮空中,暗沉着,抑郁了人的心情。
河面泛着零星的白光,乌蒙蒙的河水缓缓流动,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像是有巨大的怪物即将冲破水面掀起一股巨浪滔天。
此时,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无限放大,引起骚动。
就算是尤清洄,心里也不禁有些打怵。
而顾松知在哪……
突然,有什么猛地穿破水面,水花四溅,激荡起可怕的回旋,那骤然喷薄的气势,仿佛下一刻就有吸人魂魄的兽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心狠狠一跳,尤清洄立马抽剑,随时准备攻击。
可是那物冲出水面便没了动静,安安静静的立于水中露出一截身体。
光线昏暗,他那双明若星辰的眼在夜中显得更加水亮。
是个人。尤清洄大松一口气,不是别人,正是顾松知。
看清人后,尤清洄又不禁恨得牙痒痒,提剑直指河中之人,“上来!”
顾松知却是全无反应,只睁着那双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紧紧盯着他。
尤清洄方才放下的心倏忽又提了起来。他想到了许多问题,是谁引他过来的?引他过来有什么目的?为何说顾松知会死?顾松知又发生了什么?
诸多疑问一个个砸在他心上,猛烈又疼痛。
尤清洄不由大喊:“喂,顾松知,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河中依旧全无动静,顾松知似已在河里站成了雕石。
尤清洄有些急了,“松知,你能上岸吗?松知?顾松知!……”
奈何无论尤清洄说什么喊什么,顾松知就是一动不动,即使尤清洄叫了他的名字,还是去掉姓的那种。要知道,这可是过去几月里,无论顾松知怎么哄,尤清洄也是不肯叫出口的。
不安愈发扩大,尤清洄深吸一口气,将软剑卷回腰间,看着沉不见底的河水,一咬牙,一步一步向顾松知走去……
河水冰凉,迅速浸透了亵裤,紧粘在身上,寒的刺骨。
尤清洄抖了抖,缓缓的向顾松知靠近。
未知、担忧、焦虑、迷茫、害怕…种种情绪在脑中盘根错节,搅得他的心神平复不能,身体微微战栗。
仿佛历经了几个春秋,才终于站至顾松知的面前。
尤清洄细细打量一番,近看之下,顾松知的表情很平静,不可怕也不狰狞,倒像是被人定住了身体……只是浑身湿透,显得很是狼狈。
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心中蓦地一跳,怎么连眼珠也定住了么?
迟疑着抚上了那张精雕的脸,凉里透着温热,有生命体征,只是吹多了风。
尤清洄还在纠结顾松知再搞什么时,身体却陡然落进一个凉湿的怀抱,某罪魁祸首的手正紧紧的缠在他腰间,还在不断收紧着,似乎要将他的腰勒断。
很快他的胸前也湿了一大片,凉凉的腻在身上很难受。此刻,透着热度的皮肤便显得异常吸引人,若不是时机不对,尤清洄定会贴着取暖。
惊愕后,尤清洄狠狠的挣扎起来,怒道:“混蛋,耍我很好玩吗?”
“别动,抱会儿”手间的力道又加了一分,交贴的部位发出灼人的烫意,顾松知的嗓音沙哑一片,话间带起的热气打在尤清洄耳边,烫进他的心底。
见顾松知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尤清洄也叹息一口,放软了声音,“先上岸再说吧,怪冷的。”
尤清洄将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想搀住,谁知却在转身的瞬间踩了空。幸而顾松知反应快,势勾着他脖子一用力,两人一同往前了一大趔趄才险险站住,尤清洄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
此处河水只及腰,不代表别处就不能有个几丈深。
顾松知苦笑:“清洄,你要是现在摔了,我可抱不动你。”
尤清洄横了他一眼,“刚才是失误。”他倒是很期待,顾松知这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其中有何‘隐秘’?是否与那个神秘人有关?
尤清洄搀着顾松知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岸边,两人身体的重量都是他在支撑,他一卸力,顾松知便像脱了线直直倒在地上,尤清洄一个躲闪不及被拽着扑到顾松知身上。
身体再一次紧贴,没有了水的干扰,结合的更为紧密,尤清洄这才发现顾松知竟是没有穿衣服,浑身赤…裸。
黑暗中虽然看不太清,尤清洄也不禁红了脸,“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脑海不禁浮现顾松知被神秘人这样那样的情景。
顾松知闭着眼胸口起伏的有些快,似乎用尽全力才吐出一个字,“冷。”
尤清洄深有体会,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异常难受,风一吹,心神巨寒。
尤清洄爬起身,脱了外衫和中衣,只留里衣穿在身上。
又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找来一堆枯枝枯草,其中艰辛暂且不论。干草铺好把顾松知弄上去,枯枝围成一堆。尤清洄掏出湿哒哒的火折子,费了好一番力才点燃柴堆。
尤清洄这才得以闲暇烘烤湿衣。
火光下的顾松知紧闭着眼,显得很平静,若不是脸色苍白的紧,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纵有万般话要问,此时却显得不太合时宜。
顾松知的身体依旧不着寸缕,尤清洄不小心扫到某部位又迅速转了头,看不出来,挺大的么……
尤清洄执起顾松知的手,探着脉息,发现顾松知体内真气凝滞,筋脉阻塞,大有修为流失之兆。
然而奇特的是,他丹田中好似有一股小型的气流,这股气正循着某种规律在体内缓缓游动,将旧的真气逐一吞噬,包裹融合,形成新的真气,如此循序渐进,逐步充斥全身。这些新的真气不仅更为鲜活强大,还将筋脉塑造的坚韧宽阔,短时间内便能将修为提升一个境界。
所以,顾松知这是在修炼?只是…这般功法却有揠苗助长之嫌……
手被反握住,顺着手上的力道躺倒在顾松知身边,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
尤清洄想他现在的语气应当很是温和,“没事了?”
顾松知得寸进尺地往尤清洄那里挪,口中还不忘调笑,“清洄怎可趁我没有力气时,扒了我的衣服呢。”
就不能给流氓好脸色看,尤清洄没好气,“你确定不是你有裸身的癖好?”
顾松知又言:“更过分是,清洄扒了我的衣服竟然什么都不做,就把我晾在这里接鸟屎。”
尤清洄:“……”
看着苦恼的很坦然的某人,尤清洄咬牙:“顾松知你脑子被鲨鱼踢了么?”
顾松知却是未再回话,反而重又闭上眼仰躺在草垛上。
额前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眉峰因为紧蹙拱起一坨,垂在两边的手紧攥着干草,骨节突出发白似要冲破血肉而出,看起来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尤清洄愣住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耍流氓么……
扣住他脉搏想要为他输送内力,谁知手刚一碰到,便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猛然弹开,直接相触的手被弹震的阵阵发颤。
顾松知也因尤清洄的动作而骤然蜷起了身子,仿佛遭受了猝然加剧的痛苦一般。
尤清洄内心焦躁,却是不敢再动他,唯有祈祷顾松知能自我调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尤清洄满腔的情绪快要破发时,顾松知蓦地放软了身体。
紧绷的弦瞬间松了下来。
尤清洄忙道:“如何了?”。手刚碰上赤…裸的肌肤,便汗湿了一片,顾松知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顾松知吐了口气,“不碍事。扶我起来烤烤火。”
尤清洄将顾松知扶得离火堆近了一些,面上凝重一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练了什么禁忌的秘籍……走火入魔了?”
顾松知愣了愣,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哪有之前半分萎靡。
“…清洄你真是可爱。”顾松知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尤清洄身上,尤清洄只是僵了僵身体便随了他去,顾松知勾了抹笑,很享受两人的亲密,“此为家传的炼气大法,名为‘攻心换气’法,需得在水下修炼,若是成功,便能换得更为浓郁的精气,只是,效果与风险成正比。五年习一次,这回便叫清洄你赶上了。”
以前尤清洄便想,忽略顾松知时不时的抽风,从他衣着谈吐举止便可知,他定是出生名门。如今看来,更有可能是武林世家。只是顾松知自己不说,尤清洄自然也不会过问。不过若是姓顾,据他所知,四大派之一的云山山庄家主,便是姓顾。江湖中有这么一句话:苍山既出,云海翻涌。傲因培情,战无所负。一言,足见四大派地位。
此事另作商讨。
尤清洄也有些赧然:“不是练什么邪功就好。”
火光打在他莹润的面庞,耳根处透着可爱的粉红,看得顾松知止不住心神荡漾。
情不自禁的抚上他光滑的脸颊,不断缩短唇与唇的距离,“清洄呢,是赶来拯救我的么?”
尤清洄抵住顾松知肩膀,往他手里塞了张团成一团的纸,煞风景道:“有人给我扔了纸条。你看看字迹,可是识得?”
纸藏在怀里,只晕湿了边角,顾松知眯了眯眼,好像是挺眼熟的。
不过…潇洒的将纸团往火堆里一掷,顾松知唇角带笑,“识得,便是清洄的字迹。”
既然顾松知心里有数不愿说,尤清洄也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