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因为一句功高盖……」还没有说完,就比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住口!」
就像被窥探到秘密,又像被人指出了事实,皇帝的脸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太监吓白了一张脸,只有韦知白依旧从容的跪在地上,全然没有畏怕皇帝的恐惧。
「既然知白一心求死,那朕就如你所愿!」皇帝向周遭站立的侍卫挥手,命令道∶「押下韦知白,明日午时斩首!」
书房内马上传来韦知白的笑声,他伏在地上∶「谢圣上成全,如果偶然圣上想起韦府上下的命……」皇帝没有让韦知白把话说完,勒令侍卫把韦知白立刻拖下,但既然死意已决,韦知白也再管不了自己的嘴巴∶「亏心事者,还能泰然安座,难道不怕半冤魂?即使天下人道我韦家是奸臣,但事实你我心知,只愿圣上下辈子别碰到韦家的人……」
很狠的咀咒,这个皇帝不禁看著自己的手,但他只有无悔二字。向来君主之路皆是沾满血污,今天韦知白一个逆旨,一个诉冤,便注定他是容不得他!
而躲在一旁看著的黑衣男子赞扬地跟著韦知白走,真是想不到这个人有这般勇气。
韦知白被带到天牢,侍卫把他推进牢里,不屑地说∶「自讨苦吃。」说罢便把牢门关上,却没有发现牢里正多了一个黑色男子,只有韦知白看到他的存在。
「什麽人?」韦知白懒洋洋地坐在乾草上。
「我不是人。」黑衣男子坐在韦知白的旁边。
「是妖?」自从杜康以後,韦知白认知到这万千世界并不只有人类,对其他未知的生物自然没有当日的怯意,而且人之将死,即使这东西来害他,他又有何惧?
「我既不是人,更不是妖,而韦公子亦无须懂得我是什麽。」他笑说∶「在下沈墨之。」
「那麽沈公子这趟潜进监狱到底所谓何事?」
「聊天。」
简短的二字令韦知白哭笑不得,但他没有拒绝,反正在这监狱里是闷得发慌,既然无惧,有人和他聊天解闷都是一件好事。
「好,那麽沈公子为何会看中知白呢?」这牢中的人并不少,韦知白心里唯一郁闷的是,他这不知道什麽的东西为何要挑中他来聊天。
「你我不是第一次见面。」沈墨之倒是坦诚的说,韦知白挑起眼眉等待他的发话,结果沈墨之话说完了,韦知白扑到他的身上欲挥他一拳,而沈墨之也没有躲开。
沈墨之说的是∶「打伤杜康,拿走他蛇胆的正是在下。」
但是当拳头快要打到他的脸时,韦知白又强行地把力量转移到旁边的乾草,脑海旋转著杜康对他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知道杜康最痛的不是被人打伤,最痛的是心爱的人的出卖。
若非韦知白的错手陷害,杜康又怎会如此轻易堕入奸人的网?
他既然有错,又怎麽可能把恨意全数发泄到沈墨之身上,恐怕这东西正是看清了他们人类脆弱的心,而自己又中了他的奸计,都怪自己愚笨。
只是他不了解,当日出手伤人的分明是贾清,这个沈墨之是打从哪来的?但多想一会,韦知白又顿时明白,既然这东西能够进来而不被发现,法力必然高强,也许贾国师都是被他控制了。
他勉强地问∶「那麽沈公子这番到来,所聊的又是什麽?」
「感情。」他把韦知白推开,坐回起来,神色之间也多了一份暗淡∶「既然公子知道了杜康是妖物,为何又对他念念不忘?」
「沈公子算得了知白这个人类会对妖物心存畏惧,但也忽略了知白对杜康的爱意。」
「如果有爱,韦公子为何会害怕杜康?」
「知白不懂情爱,怀疑是知白的第一个错,害怕得害倒杜康是第二个错,让杜康离开是第三个错,而这一切都是源於害怕二字。」韦知白叹气说∶「知白只是一介凡人,但这也不是我用来推卸的说词,只想告诉公子,知白是被害怕蒙蔽了心志,然而当害怕扫尽还有倾心的爱意,谁又可以说这不也是属於爱的一种?」
「为什麽属於?」比韦知白更不懂爱情的沈墨之,低声下问。
「如果知白不爱,当时就不会追上杜康,遗憾当时知白尚未确立自己对杜康的用情至深才造成今天的果,後来看到他为我而受伤,知白真的没有一天好过,这才明白我的确很爱他。」可能韦知白要感谢沈墨之,因为一场劫难令到他终於确定自己的心,然而杜康走了,自己明天又要死了,纵使相爱又可以怎样?
如果还能有机会,他会陪著杜康一生一世。
韦知白看著沈墨之不解的样子,他又说∶「恐怕公子要的感情是全然信任,但是世上没有这样完美的感情。」
「为什麽?」沈墨之问完没有等韦知白的答话说自顾自说∶「我一直以为我是恨他,恨他为什麽忘记了我,但当我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我才赫然发现原来我还是爱他,我一直以来都只是想多多见他。这几天来我才明白,以恨为名的爱有多可耻。」
其实那日他没有真的离开,他的灵躲在了一角,看到九扬流下的泪,千年前的心疼终於重新回到他的心房。
「那麽那人肯定是沈公子最爱的人,就是因为爱才会出现这麽多缺憾,公子有想过他会原谅你吗?」
「没有。」沈墨之难过的摇头说。
「我也没有,所以才以为让他走是为他好。本来想把他追回来,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韦知白看著牢上的铁窗,明天他就要死了,不知道杜康今後的生命会不会还记得他。
「墨之与韦公子不同,那人是断不会再喜欢我的了,但是韦公子也别放弃……」沈墨之从衣杉里拿出一块木头,放到韦知白的手中∶「你与杜康还有很长的时间,夜里便有人来救你,你把这木头给他看他就明白怎样做。」
每个人都有他的命,韦知白当年死不去,谁知道他的命是不是为了等待杜康。那日他伤了杜康,又让杜康走了,谁知道是不是让他更认清自己的爱意。
而沈墨之说要拿走杜康的蛇胆,又归回九扬,谁知道是不是为赔贾清一命。今天他了解他对九扬的爱而把来救韦知白一命,谁知道他是不是注定要伤杜康,却还他一条韦知白的命,为的就是把韦知白与杜康的最後一劫挡去。
说到底是一条命,有欠才有还。至於红娘给的天赐良缘,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没了?
韦知白感激的跟沈墨之说,「谢谢你,如果知白有幸不死,这次绝不会放手。」
「都是我欠了你们的。」沈墨之笑言,「本来墨之没想过要救你与否,但是当看到你为了杜康宁死都不从那道圣旨,心里便有份感动。加上……假如那个人问你,这木头是谁给的,你记得要跟他说是沈墨之。」
他希望九扬对他的感觉,最少不要去到恨。
「好,救命之恩,知白是不会忘的。」
「那在下先告辞了,他日有缘再见,祝愿你与杜康幸福。」说罢,沈墨之便消失了,离开了这座人间,经过了这麽多事,他决定要静一静。
另外他也要算算贾清何时转生,也许可以让阎王留一个位置给他轮回到世上,以另一个身份来重新认识九扬,便可与贾清公平竞争。
韦知白看著又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牢房,他忽然看著光明的天空,突然想起原来今天是十五。他答应过杜康要和他看月亮,恐怕今夜只有他一人独自看著。
而沈墨之离开的一瞬间,人间又重新来了一只妖,九扬站在皇宫门外,他答应过杜康一定要还他一个完整的韦知白。他是不会让他的弟弟似他一样,要与所爱的人生死相隔。
第十六章
这一夜,杜康坐在湖边看著天上的月亮,九秋像是知道他不高兴了,就坐在他身边默默无语地伴著他。
一直以来,杜康都觉得这座湖的脾气很臭,明明是一座灵湖,只要心里想著谁就可以看到关於他的事情,於是灵是灵了,但每次只能看一半。
从前杜康都不跟它计较,他觉得能够偷偷看一会潦倒书生就够了。可是这次它真的很无耻,去到危急的关头才什麽都看不到,杜康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但湖面依然平静,韦知白的样子都没有出现过。
知白他,现在到底怎麽了?
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杜康的心没有比现在更痛,知道知白於面里下雄黄的时候很痛,醒过来以为可以与知白重修旧爱但他还是不愿见他时很痛,决绝的离开的一刻很痛,可怎样都不及现在痛!
就像有一寸寸相思像虫蚁般腐蚀他的心,又有一分分害怕顺著时间而钻入他的胸口,还有一缕缕的爱意攀附著他的相思与害怕,使得愈演愈烈。
--我要走了,可能你我都不再见,希望你会好好活下去。
走的时候以为对两人都是一件好事,最後连回头都没有,走得义无反顾。也许当时韦知白都想留下杜康,也许杜康只是在等待韦知白的开口,结果韦知白没有开口,杜康也回来妖界了。
不再相见的话说得容易,但当杜康知道韦知白要死了,他想到可能以後都见不到他的那一刻,杜康才後悔为什麽他不留在韦知白的身边,即使他救不了韦知白,至少他们还可以一起多待几天。
现在他想回去九扬不准许,乾爹不准许,要是韦知白真的要死了,谁可让他见他最後一面?
浓浓的恐惧覆盖在心头,生离死别在即,但是他跟韦知白都还未表白心迹,又没有许下过海誓山盟,这样使杜康怎麽甘心?当日所有的爱意都不过由他人口述,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亲口告诉韦知白他喜欢他,确实地说一次。
他们更没有一起看过天上这麽圆和亮的月亮,给多一次机会他吧,让他与韦知白再一起吧。
只是还有这个机会吗?
这样想著,眼睛便不甘心的流下泪来,这段日子为到韦知白,他哭得太多了。他该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此刻他除了对著月儿默默的流泪,他并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做。
蓦然,九秋因为陌生的气息而嚎叫著,杜康回头一看,竟是他梦里看到的红衣女子。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红衣女子笑得弯起一双眼,与杜康现在泪流满面的样子相映床趣。
她?杜康先是一愣,然後就想,他是作梦吗?用力的掐了脸颊一下,痛的,没有作梦,便立刻把放在心里已久的疑惑问出∶「你到底是谁?」
「我?怎麽你这条蛇这麽笨。」红衣女子白了他一眼∶「不过身份这回事说也说不清,反正我是替月老做事,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处理你跟韦知白的感情瓜葛。」
其实这红衣女子是来把自己千年前种下的冤孽解决,要不然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功德圆满,连名字都不会有。
「恐怕你来得迟了。」说著,杜康的眼睛又止不住的流下更多泪。「知白将要被处死,而你我还在这里又有何用?」
「大不了你就多等一辈子……」红衣女子不在乎地说,但是杜康一下子就打断了他∶「不同的!」可是话说出了,连他都觉得奇怪。
「有什麽不同?」红衣女子笑著问。「都是那个书的转世而已。」
杜康在心里反覆的问自己,有什麽不同?没错,当初他会找上韦知白都不过因为他是潦倒书生的转生,所以他会爱上韦知白都因为如此,是这样吗?
不是的、不是的,那种感觉是不同的。即使他真的为了潦倒书生的转生而来,但这一辈子他遇上的是韦知白,只有韦知白才与他真的一起过,只有他才给了他这麽确实的情感。
就像他知道潦倒书生的转世会死的,可他都没有这麽伤心过,也许当时他只是贪图那一份温暖,而这辈子的韦知白才真正令他知道何谓爱?就是因为这份爱意,他才会哭,才会痛。
如果韦知白死了,也许他仍然会等他的转世,可是能有的感觉又会相同吗?不同的,杜康实在无法想像那一个情景,他轻声跟红色女子说∶「他是韦知白。」
「原来你也没有我想像中的笨。」红衣女子呵呵的笑道,「我这趟来,只想知道你对韦知白是否依然情深,现在看到了倒算我没有错配鸳鸯。」
忽然杜康明白这个女子该是属於仙的一类,他立刻恳求红衣女子道∶「请救救知白!」
「你们的姻缘是我点的,我许你们一辈子,他怎会比你早死?」红衣女子对杜康眨眨眼,叫他放心,但她并没有再多说什麽,所谓天机不可泄漏。
「所以说,知白是不会死的?」杜康重燃希望的望著红衣女子。
「我什麽都没有说,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你哥哥和全心的爱著韦知白,有了你这份爱,他的灵魂都走不了多远。」说罢,红衣女子便转身打算离开,她这次直接介入纯粹觉得好玩,要趁月老还没发现时赶快走人。
只是离开前她瞥到一边的九秋,看他红红的毛色相信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她马上对他勾勾手,问道∶「你要不要姊姊为你配一段美好姻缘?」
九秋莫名的觉得有点诡异,他跳到杜康的怀里先避难。
然而看在红衣女子的眼中就不是这一回事,她喃喃自语著∶「莫非你喜欢杜康?虽然你是狐狸精,但也不能介入杜康与韦知白的……」边说边走远,杜康也抱著九秋看著天上的月亮。
还能团缘的,她许我们的,是一辈子。
这边的杜康重燃希望,而另一边的韦知白执著沈墨之的给的木头,希望都没有落空过,只要离开了这个牢狱,他就可以找回杜康,然後告诉杜康他愿意与他厮守一生。
当夜幕低垂,韦知白看著铁窗外的漆黑,不见月亮,却有一段段的回忆涌上,最後落在初遇时的情景。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乍听他的名字时不以为然,但是一颗心已有少许的沦陷,他起了一个好名字,而韦知白好像等了这个人千年般,所以才激起他到风月楼的意欲。结果他看到於千杯酒席上悠然自得的杜康,韦知白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自己那个时候已经被深深吸引。
在他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换来一杯酒的时候,是否已经注定他们这一世都会纠缠不休?
他想是的。
如果韦知白一辈子都没有遇过杜康……他闭上眼想著杜康沉静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