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抽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倒地不起,原本白色的肌肤也迅速漫上一层死气。
身后的将士来不及震惊,一把捞住瘫倒在地的同伴的尸体,然而,同伴身上的死灰色却像有生命一样顺着相触的肌肤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快!抛掉!抛掉尸体!”
领军的队长惊恐的大吼,但仍是晚了一步,多数的士兵被浓厚的毒气所染,陆陆续续瘫倒下去。
“牧野冥歌!不想死的掩住口鼻——”话音刚落,一丝细细的气流沿着手指的缝隙钻进喉咙,队长胸口一震,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咳起来。
“队长!云歧军攻下来了!”
耳边掠过属下焦急的呼声,亦近亦远。然而,气竭的少队长却没有力气再抬起头来。
一条银灰色的线顺着狭窄的山道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冲了过来。
————
“敌军入境——全线防备——”
苍茫的大地蓦地爆发出一阵撕声裂肺的大吼。
沙哑破碎的声线从这具稚嫩瘦小的身体里呼啸而出,衣衫褴褛的小兵再也支撑不住渐渐腐烂的脏器,长矛狠狠戳入地底,膝骨深深陷入沙土。
浅眠中的少女被一下子惊醒,猛地坐了起来,连床头的长袍都来不及披,借着黎明前暗淡的光亮,一路跌跌撞撞狂奔出去。
厚重的毡帐外训练有素的士兵早先一步赶了出来,密密麻麻一圈晃动的人头,然而,不消一刻,围聚在一起的脑袋迅速四散开去,轰然破开的包围圈里,浑身浴血的小兵高仰着头,僵硬的长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缕微光从浓重的乌云层中侵透出来,打在小兵破败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反射出令人齿寒的死灰。
毒已然侵入了心肺,铁血战士拼着一口气突围出来,乌青的嘴唇微微开合,说话只是为了未完成的使命。
“云歧军……已经攻到关口了……务必、务必救出生还的将士……”仿佛用尽了力气,小兵突然睁大眼睛左手扶住喉咙的努力吸气,像一只濒临干死的鱼。
“牧、牧野冥歌……还请,还请将我烧掉!”吐出最后一个字,小兵脸色一松,头颅重重的垂了下来。
欲要冲上前一探究竟的少女,猛地被人一臂断下。
牧野冥歌——
到底是什么?居然能让所有人一瞬变色。
林顾影诧异的抬眸,挡住她的黑衣卫面色沉静,眼角一滴殷红的泪珠记号分外醒目,丝毫没有放人的趋势。
“我是翌楚军师,让我去看看!”
然而,不等她有所行动,眼前人便冷冷开口:
“牧野冥歌,遇气传播,沾身及亡,军师若是不想死,就呆在这儿别过去!”
跨出去半个步子的少女一下子定到了原地,不可置信的回头。
一立方厘米的沙艾毒气可致使四分之一地铁站的人死亡,通过气流弥漫,这毒气竟也如此厉害吗?
第六十三章 战地凤枭
一立方厘米的沙艾毒气可致使四分之一地铁站的人死亡,通过气流弥漫,这毒气竟也如此厉害吗?
显然,貌不惊人的黑衣卫要比此刻怔仲不已的军师冷厉的多,猛地回身一把扯下厚厚的帐帘,隔空一抛,稳稳落在小兵僵直的身躯上。
“你、你要把他烧掉?”十二万分的不可置信,少女苍白了面颊,嗫喏开口。
背对着她,年轻的侍卫徒自擦亮了火石。在丢出手的霎那,向着重重人影大吼一声:“所有人后退十丈!掩住口鼻!”
不等话音落地,降落在干燥油布上的火星便以燎原的姿态迅猛无比的燃烧起来。
少女倒抽一口冷气,冒死拼出重围的小兵就这样眼睁睁在她面前被焚烧殆尽!焦肉的味道仿若梦魇一般充斥口鼻,几乎让她弯身欲吐。
“你、你竟然把他烧了!……他如此不顾生死跑回来报信,你居然——你居然!”眼底滑过深沉的痛楚与惊惧,林顾影颤抖着咀唇说不出话开来。
旷野上的风呼啸而过,深沉的叹息自黑衣卫嘴边划落,转瞬消于无痕。
男子突然转过头,眼里的讥讽一闪而过,矗立在遍地的哀鸿中,紧紧盯着少女悲戚的双眸,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除非——你想看着所有的士兵都跟着他陪葬!”
说完再也不理会少女瘫软的身躯,几个飞跃奔向大部队的方向,指挥人马撤离。
黑压压的一干将士再退往背风面的前夕,猛地刹住脚步齐刷刷向着燃烧的火人俯跪下去。
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如此深沉沧壮的情感第一次赤luoluo从铁血军人面上显露出来,竟连头顶飘飞的落叶也徒然带起深沉的悲哀。
少女咬紧袖口,浓烈的酸涩冲上鼻腔,眼眶一红,炙热的液体几乎磅礴而出。又一个战乱沉浮中浴血奋战的灵魂被肆虐的风沙带走……
自己终是低估了,真正的战争比想象的中要残酷上百倍千倍不止!
有些时候,活着远远比死了更要艰难。
再也顾不上其他,少女迅速跑回营帐用厚重的军帽和披风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嘱咐亦步亦趋的传令兵通知仓竭将军守住大营,随便拉了一匹战马,就像着东北方向奔去。
然而,她没有看到的是,一条灰黑色的人带正在白衣男子的带领之下顺着营地包抄过来。
战马嘶鸣,烈风如刀,俯趴在马背上的少女摇摇欲坠,随时有摔下来的危险,但此时苍白的面色竟然变得锐利无比。
不能再有人流血了,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这片纷繁动荡的大陆已经蒙上了太多的杀戮和污垢,多少人又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驾”——
顾影猛地一夹马腹,马术不精的女子竟也凭着一腔热血生生追赶上前行了十几里的军队。
然,还未等她勒马,前方突围出来的云歧军便以势如破竹的姿态从高高的山腰俯冲下来。所到之处,连花草树木也跟着枯萎。
这样的情形,不硬冲出去,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少女面色惊变,狠狠拉住缰绳,撕声大吼:“众将士听令,埋伏在关口的赤渊军想必已经埋骨黄土,想要活着见妻儿的,就跟着我杀出去——”说罢,侧身抽出缠在腰间明黄的绸缎举了起来,暗黑的底色中,纤细苍白的手指中,迎风猎猎飞舞的明黄是天地间唯一抹跳动的色彩,仿佛引领生的希望。
一句话,让所有的士兵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这一刻,马背上瘦小的少女浑身迸发的磅礴之气,让人心中为之一震。
黑衣卫转回头,第一次正视这张平凡的小脸,幽深的双目划过一缕沉思。
“战争不是为了牺牲,而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在冲锋陷阵的时刻请不要忘了家乡翘首盼望你们荣归故里的父老……每个人都要最大限度的活着!”少女眼神锐利,眸中晶莹闪烁。
战争是为了活着!
狂肆的飓风中,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话语中的余温,年轻的士兵心中掀起惊天骇浪,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
战争的意义在于存活!
“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以后,你们的子子孙孙将不再有血腥,不再有杀戮……而是在平和安定的社会里永远幸福安康的生活……”少女一顿,眼中蓦地闪现出希望和决心,手臂一沉,明黄的绸缎滑出悲壮的弧度。
“冲啊!冲啊!”再也没有犹豫,士气大振的军队拉紧战马手握战刀,迎着渐渐逼近的敌军冲了上去。
纯粹的冷兵器交接,长矛入腹的钝声不绝于耳,修罗场般的旷野风呼啸而过,马匹被拦腰斩断,尸首交错堆迭,数不清的士兵从马上翻落,还未来得及挣扎起身,便被身后铮铮的铁骑踩成了肉泥。
黑暗如同一只张着巨大羽翼的魔灵,有太多太多绝望不甘的灵魂在夜风的呼啸声中辗转粉碎,飘洒陨落,在这片焦灼和血腥的土地上永远覆盖成一层活着的尘埃。
牧野冥歌的毒性被狂风一吹,渐渐的也不在发挥作用,在稍后的一场大雨之后,终将会随着这些年轻的灵魂被深深埋在泥土之中。
“闪开!快让我过去!”眼见战乱中的士兵死伤越来越多,少女急的直冒冷汗。
然而,拖住她脚步的黑衣卫却丝毫不为所动:“主子派给血残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你!”
“哎呀,不用你主子保护,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黑衣卫冷冷一笑,反唇相讥:“不用保护?恐怕你早就成为一具死尸了,这样的身手,这会成为军队的拖累!”
“你、你——”脸色忽青忽白,林顾影气的说不出话来。
正待辩驳,身后纷沓错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僵持中的两人同时一惊,回头观看,只见仓竭带领着剩余的军队从营地赶来,而后方早已火光冲天,大片的营帐转瞬被火舌吞没。
而火光的外延,勇猛善战的云歧军从后面追赶而来。
放火烧营?好一个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额头冷汗直冒,战马一颠,少女险些从高高的马背上甩下去,仓竭猛地勒住马绳将歪倒的少女扶正,大掌拍向马腹呵斥:“快走!我来断后!”
马匹嘶鸣,撂开蹄子狂奔起来,林顾影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搂住马脖:“快停下!仓将军……你快让它停下来啊!我是军师,我知道要怎么打!”
然而,身后的人罔置未闻,大刀一甩,剩余的士兵视死如归般斩断了后路。
迎面的狂风吹到脸上,粒粒如刀,焦枯的野草丛里到处散乱着零碎的尸骨。遍地肃穆。
第六十四章 危在旦夕(上
迎面的狂风吹到脸上,粒粒如刀,焦枯的野草丛里到处散乱着零碎的尸骨。遍地肃穆。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还将付出几多鲜血,飞沙狼烟将断我,徒有悲添。
眼眶里湿热的液体幽幽浮动,少女狠狠闭眼,有一些责任,背上了就很难卸下,细白的贝齿深深陷入唇角,脚尖徒然发力,劈腿一翻,娇小瘦弱的身躯从狂奔中的骏马身上滚落下来。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生生撞移了位,腥咸的味道沁过舌尖,又被她咽了回去。
“你不是走了吗?快走快走,不要回来……”困斗之中的仓竭刚刚斩杀了一名云歧小兵,缓缓吁了口气,就看见一身狼狈的军师跌跌撞撞的狂奔过来,恼怒的一跺脚收起长刀猛地上前几步,将少女的身躯又推了回去。
“谁让你回来的!你搞不清状况吗?若不是主子下了死命令……总之,你快走吧。”不耐烦的挥挥手,仓竭转身便走。
“正、正是清楚这里的状况……我……我才回来的……”手掌死死攥住武将的衣袖,顾影累的气喘吁吁。似乎害怕被人打断,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听我说……敌军有备而来数目庞大,前方围攻后路被堵……就算杀出去了,必定也是死伤无数……擒贼先擒王,你们先跟着我逃,过了齐豫山,我把他们引走……”
年轻的武将震了震,眼里划过一丝震惊,然而迟疑半晌后,再度冷冷转身:“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再不走,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还能站起来的!都跟着我走!”猛地一声大喝,从瘦小的身躯里迸发出来,少女来不及顾及武将铁青的脸,一把扯过旗兵手里已经被血染的通红的战旗,迎着猎猎的风声高高的挥动起来。
撕斗中的小兵蓦然回头,前段时间名声大噪的军师站在遍地的残骸中,双目如刀,上一次的胜仗无疑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当下就有人反应过来:“先停下!大家跟着军师走!”
仅仅一瞬间,训练有素的士兵便不再恋战,纷纷狂奔而来。
“记住……死士给我留下,剩下的人全都往赤木林撤……那里、那里会有出路……”紧紧抿了一下嘴唇,少女不再迟疑,拉过侍从递来的马匹,一翻而上直向着远处奔去。
“你……”仓竭伸出去的手仅仅触到少女飞扬的衣角。仿佛被巨大的震撼所击,武将擎起的手却迟迟没有收回。
“这样铮铮铁骨的奇女子,死掉确实有些可惜了……你说是不是,仓将军?”一丝淡淡的叹息自身后响起。
仓竭一愣继而转过头去,黑衣卫眼角殷红的泪记在如此暗沉的天色里熠熠生辉。
“血残部的……你是血衣?”仓竭面上露出不可思议:“血残部生为帝皇,从不轻易离开半步,身为部主你怎会擅自离岗?”
男子微微点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颇有些困顿的揉揉额角:“呵呵……不仅是我,血残的半数高手集结此处了——齐总管说的不错,这女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衣卫朗朗一笑:“仓将军看不出来吗,皇上只怕早已情根深种。只是,这样的爱,帝王,却要不起……”男子面朝着少女远去的方向幽幽一叹:“这样的女子终会成为主子统一道路上的羁绊,齐总管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
大军攀过崎岖的山路,遥遥望去,一大片浓密的森林近在咫尺,然,身后穷追不舍的云歧军却没有半点松懈,少女狠狠一扬马鞭,唇角已经被咬的毫无血色,朝紧随其后的仓竭使了个眼色,猛地调开马头,带领着几十死士朝着云歧军追来的方向狠冲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时刻追赶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云歧军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反冲过来,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然,就是这小小的停顿已经为翌楚军队赢得了先机,仓竭目视着少女策马扬鞭的身影,微微闭上了眼,大手一挥:“快走!”
大军倾身扑进了赤木林。
怔楞中的云歧军在反应过来时,翌楚的军队已经全部消失在赤木林的外缘,森冷异常的树丛像一只张开的血盆大口。
赫南狠狠咬牙,就要追上去,然而白衣男子却淡淡一摆手:“穷寇莫追!况且在人家的地盘之上,我们摸不清赤木林的深浅,贸然闯进唯恐会遭埋伏……”
“他妈的!都是那几个人破坏了老子的注意力!老子非把他们宰了不可!”对死去战士的愧疚和对翌楚军人的怨恨时刻压迫着他的神经,赫南再也掩盖不住滔天的杀意,就要上马追去。
“不用追了……”初云佚转过头来对着那一小撮人马露出冷冷的微笑:“那个方向,根本出不去!”
“少主,你是说……天哪!暗黑沼泽!
昏沉的天色愈发阴暗,